武奶奶看了看应春和,又看了看任惟,眼睛都看直了:“小应,这你朋友啊?之前没见过呀。”
应春和笑着点点头,哥俩好似的将一只手臂搭上任惟的肩膀:“是啊,他来这儿找我玩两天。今早他还吃了您做的肠粉呢,小凯没跟你说我家多了个外地来的客人啊?”
武奶奶拍了下手掌,面上显露出羞赧的红意:“哎!他说倒是同我说了这事,可这人我也没见过呀,你看这事闹的。”
话说到这份上了,任惟自然也听明白他方才被开高了价格,但他看了看应春和搭在自己肩膀上的手,不动声色地朝人靠近些,维持着他们向旁人展露出来的这种必要的亲密。
“小伙子,真对不住,奶奶不知道你是小应的朋友。”武奶奶不好意思地搓了搓手掌,目光落在人掌心里的手机上,“你那钱还没付呢吧?”
“没付呢,还没来得及。”任惟将手机给武奶奶看,正准备继续摁数字,就遭了身边人的一肘子和武奶奶的一声呵斥。
“那你就别付了!”武奶奶连忙叫住任惟,让他停下付款的动作,“奶奶怎么能收你的钱呢,你是小应的朋友,这樱桃就当奶奶送给你们吃的。要是吃了还想吃,就上奶奶家里来拿,家里还有着呢。”
说完这话,武奶奶好气又好笑地嗔怪一声,指着任惟对应春和笑:“小应,你这朋友还真是个傻孩子,他刚刚还以为我催他付钱呢。”
“他啊——”应春和拖长了尾音,双眼因为笑而微微弯起来,唇边的两个梨涡很是明显,“心眼特实诚,就一傻子。”
编排完任惟,应春和没忘叫任惟给武奶奶打招呼,拍拍他的肩膀:“这是我家的邻居武奶奶,就是武凯的奶奶。今天早上你吃的肠粉,便是奶奶做的。别愣着,叫人。”
“奶奶好。”任惟笑着叫人,还对人弯了弯腰。
武奶奶看得眉眼也弯起来,笑呵呵的:“欸,好孩子。”
最后,武奶奶将那个小竹篮也直接给了二人,让他们用来装樱桃。
小竹篮不值钱,是用岛上的青竹编织而成。离岛的老人基本都会这种竹编手艺,应春和也会,只是没有武奶奶做得这么又快又漂亮。
任惟听了这竹篮是手工编织的,看了又看,喜欢得紧,感慨一句:“武奶奶可真好。”
这句话让应春和的脚步停了停,偏头看他:“你来了这么久我还没问过你,你爸妈现在一切都还好吗?”
“嗯?”任惟还在看着那个竹篮,试图弄明白那漂亮的纹路是如何编织出来的,语调轻快随意,“挺好的啊。”
因为气氛刚刚好,应春和继续问了下去:“那爷爷呢?爷爷也还好吗?”
任惟的视线终于从竹篮上移开,唇边的笑意微收:“爷爷也挺好的,前些年身体动过一回手术。不过,术后恢复得还不错,身子骨没什么大碍。”
似乎是为了让语气能够更轻松一些,任惟故意说了句想逗应春和笑的话:“他老人家前阵子都还有力气打我呢,哪里需要人操心。”
可应春和并没有因为他这句话笑出来,神情反而变得凝重:“他打你?他现在还会打你?”
“啊?”饶是任惟心再大,这会儿也觉出了不对劲,“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我爷爷虽然脾气确实不怎么好,但是以前也没怎么打过我。好像也就我很小的时候,我那会儿太淘气,三天两头闯祸,他就会拿拐杖抽我。其实抽得也不重,是故意做出来吓我爸的。”
应春和半天没吭声。
“还是,”任惟的目光一错不错地落在应春和的脸上,“在我不记得的那几年里,我做了什么事,让我爷爷打我了?”
应春和有些心烦,避开任惟的目光:“不好意思,这个我不能跟你说。你如果实在想知道,也可以回去问你的家人。”
任惟耸耸肩,状似不在意般道:“是不是我以前告诉你的?或许有可能我是说得太夸张了。就比如我刚刚说我爷爷前阵子打我那事,实际上他老人家不过是吼了我两句,那地板被拐杖戳得可比我疼多了。”
听得他这么说,应春和果然松懈下来,吐出一口气:“是吧,可能你之前对我撒谎了。”
一直观察着他的一举动的任惟,捕捉到了那一丝松懈的神情,却没有再多问,自然地转移了话题:“你们这的樱桃甜不甜?万一不甜,这么多拿回去没人吃,不就可惜了?”
“挺甜的。”应春和配合地接话,从竹篮里挑出一颗递到任惟的唇边,“你可以尝一颗。”
任惟对这举动始料未及,但遵随本心地往前凑,张嘴咬住那颗红艳艳的樱桃,将其吃进嘴里。动作的时候,唇瓣不慎触及应春和的手指。
应春和飞快地收回手,但逞强一般没有移开目光,脸色是冷的,耳朵却红了:“你觉得甜吗?”
任惟翘着唇角嚼了嚼口中的果肉,甜蜜的汁水在唇齿间溅开,是出乎他自己意料的甜,是很熟悉的、童年的味道。
他的双眼轻轻眯起来,回味着口腔里那樱桃的鲜甜:“很甜。”
“那就好。”应春和点点头,但觉得任惟的神情有些奇怪,实在不像是纯粹的因为吃到喜欢的食物而会有的反应,像是夹杂了更多他读不懂的、不知缘由的怀念,“你怎么了?”
“我已经很多年没有吃过樱桃了。”任惟娓娓道来缘由,“在我小的时候,樱桃是并不昂贵的一种水果。因为我喜欢樱桃,到了季节,家里就会经常出现这种水果。”
“然后不知道哪一天,樱桃好像就不太能看到了。”
“我不是单说我家里看不到了,超市、水果店都很少能再看到我小时候常吃的那种,小果的、红彤彤的樱桃,它被进口的车厘子取而代之。可说来奇怪,车厘子我反倒不爱吃。”
“你知道吗?我后来很多次想吃樱桃,但是他们都给我买车厘子。”任惟唇边的笑意微微苦涩,“他们跟我说,这是一样的,甚至车厘子更贵一点。”
“没有人能够理解我为什么会喜欢便宜的樱桃,但是喜欢就是喜欢。”
“它代表着我幼时的一段记忆,那是我人生少有的、真正觉得快乐的时光。它的味道是无可替代、不容复刻的。”
最后的那句话,任惟是望着应春和的眼睛说出来的。
在那一瞬间,应春和感到恍惚,好像领悟到,任惟想说的并不单单是指童年的樱桃。
同时他也想到,任惟人生中有一段少有能够获得纯粹的自由和快乐的时光,只是被任惟本人给遗忘了。
而他,手里握着那记忆之门的钥匙。
只是那扇门,连他自己都很少有勇气愿意打开再看一看,看看门后面的、属于他们二人的快乐。
[应春和的日记]
2021年4月12日
今天在学校画墙画的时候,教室里在上地理课,他们正学到冰河时代。教室里的学生问出了我也曾在中学时期问出过的那个问题——“离岛是不是冰河时代留下的呢?”
冰河时代结束后,冰川渐渐融化,很多之前被掩埋在冰层下的岛屿渐渐显现出来。而离岛是大陆岛,确实有可能是由冰碛物形成。
假设事实真的如此,那么离岛,这座小小的海岛其实就是冰河时代的遗物,是冰川的残骸。
我由此想到任惟,想到我们之间的结束也像是冰河时代的结束那般。
他带走了一小部分的我,余下支零破碎的、这一部分的我成为时代结束的遗物,成为爱情的残骸。
自他走后,我永远残缺。
第15章 “应春和,你好歹让让我吧”
“你很会打沙滩排球吗?”任惟将竹篮放在沙滩椅上,问出来之后,又觉得自己问得多余,还没等应春和回答,就自己又接了一句,“生活在海边的话,小时候是不是经常跟朋友打?”
应春和给出的答案是否定的:“并没有,小时候还不知道排球呢,来海边就是帮家里捞鱼,或者在沙滩上捡贝壳。沙滩排球我是上了高中才慢慢开始知道的,当时的体育老师会教我们打。”
任惟笑着看过来:“打得好吗?”
应春和被他的笑容晃了晃神,别开眼,慢吞吞地回:“一般吧。”
打了三个回合后,任惟便知应春和方才那句“一般”是谦逊的说辞。
又一次轮到他去捡球,捡完球回来后,他忍不住对应春和示弱:“应春和,你好歹让让我吧。不是说陪我玩的吗,怎么一点玩的乐趣都不准备给我?”
应春和被他委屈的样子逗笑,嘴上不饶人:“给你捡球的乐趣。”
话虽是这么说,接下来的几个回合里,应春和明显开始给任惟放水,让任惟接球比之前轻松许多。
任惟接了好几个水过头的球后,终于忍不住笑:“感觉你给我放的水,快比这海里的都要多了。”
确实,这样的球若是让应春和当年的体育老师看了,估计都要气得跳脚。可应春和却并未从中感到不适,反而乐在其中。
好像也不是非要赢,才会快乐。
应春和翘着唇角,心情很好:“这不是照顾菜鸟吗?”
边上还有几个在打沙滩排球的小孩,与他们这边温温吞吞的画风不同,他们那边打得热火朝天,出了一身汗,嘻笑着跑去边上的小卖部一人买了根冰棍。
可能是看应春和同任惟也在打排球,觉得有趣,就坐在边上嗦着冰棍看了一会儿。
就是看了这么一会儿,有个多嘴的小孩出声:“哥哥你们俩打球怎么跟我爸妈打球一样?慢悠悠的,一点儿劲都没有,是穿白衣服的哥哥不会打吗?”
应春和听笑了,将球捡起来抱在怀里,朝小孩的方向努努嘴:“任惟,小孩都笑你。”
“那不打了。”任惟跑过应春和这边来,从裤子口袋里掏出一张出门前放进去的纸巾,递给应春和,“擦擦吧。”
应春和接过纸巾,没有急着擦额头上的汗,问他,“你呢?”
“我没关系。”任惟甩了一下头,发丝上的汗珠随着他的动作挥洒在空中,少数顺着他的脸部轮廓从额头上滑到下颌,再依次滑过喉结、锁骨,最后隐入衣服里,消失不见。
应春和的喉结轻轻滚了滚,不太自在地转开眼:“喝不喝汽水,我请你?”
任惟突然就想起上回应春和给他买了汽水,回家后他忘记将汽水钱转给人了,应春和也没有再提。
“我请你吧,上回就是你请我的。你想喝什么?”任惟同应春和并肩朝着小卖部的方向走去。
对于任惟非要请回来的行为,应春和并没有阻止,在心里已经想好的答案脱口而出:“百事可乐。”
任惟脚步一顿,偏头看向应春和,语气问得很是谨慎:“你是更喜欢百事可乐吗?可口可乐不行吗?”
应春和深吸一口气,没想到自己这么多年之后,还要因为喜欢的可乐不同而跟任惟争论。
他臭着脸,冷冷吐出一句:“百事可乐才是最好喝的。”
任惟瞪大了眼,张口就道:“可口可乐才是最好喝的!百事那么甜,能喝?”
应春和伸出一根手指竖到任惟的眼前左右摇了摇:“跟不懂百事可乐的人没话聊,你没品。”
可是答应了要请应春和喝汽水的任惟,不仅要被嘲讽没品,还要自己去冰柜里帮应春和拿出百事可乐付款。
出门的时候,任惟故意将可口可乐先递给应春和,见人不接才笑眯眯地说:“哎呀,不好意思,我给错了。”
应春和接过罐装百事可乐,帅气地来了个单手开罐,喝了口冰镇的碳酸汽水,这才点评任惟的行为:“幼稚。”
像小学鸡。
任惟却无心恋战,注意力早被应春和方才单手开可乐的动作吸引了,眨了眨眼问他:“欸,你单手是怎么开的?好酷,教我一下。”
无形耍酷最为致命,应春和心中得到了极大的满足,偏过头来挑了一下眉:“想学?”
任惟点头,态度很是真诚:“对啊,教吗?”
应春和接过任惟手中还没开的可乐,慢动作给他又演示了一遍,两个拉环在他的食指上碰撞出清脆的一声轻响。
“学会了吗?”应春和把可乐递给任惟。
任惟点了下头,而后摊开手掌,手心向上:“我的拉环。”
应春和啊了一声,却没有直接给他:“这个反正等下要找垃圾桶扔掉,我一起扔吧。”
任惟摇了摇头,固执地要那个拉环:“我不扔,你给我吧。”
应春和没明白他准备干嘛,将他的那个拉环取了下来,放到他手心里:“给你给你。”
而后他就看着那个拉环被任惟接过后,当宝贝一样塞进了裤口袋里。
应春和虽然好奇,但也没有多问。
两人一起朝着放樱桃的位置走去,应春和走在前,任惟走在后。
趁应春和不注意的时候,任惟将裤口袋里的拉环拿出来,把圆环那部分戴在了自己的食指上。
在阳光的照耀下,两人手指上的拉环泛着明晃晃的光,宛如两个戒圈。
时间已经到了午饭的点,应春和问任惟想回家吃还是在外面吃。
任惟朝边上的店面看了一眼:“在外面吃的话,这附近有什么好吃的店吗?”
倒不是任惟不想回家,只是无论是他做饭,还是应春和做饭,都要花上一些时间,而且实在累人,回家了之后,也不一定再想出来。
正合应春和的意,他也不想回家做饭,夏天做饭太热了。
“附近的话……这个点,你要不要吃面?有家手工面还不错。”应春和想了一下才回答。
“好啊。”任惟不挑食,欣然同意,“如果是外地人来这旅游,一般会去吃什么特色小吃吗?你们这儿有什么好吃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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