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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岛的人(近代现代)——月芽尖尖

时间:2023-12-31 15:26:22  作者:月芽尖尖
  现在的任惟,穿老头衫、大裤头,身上还带了一身的油烟味,简直逊爆了,毫无魅力可言。
  任惟虽然接受了应春和的说法,但由于过不去自己心中的坎,稍显垂头丧气,拉开座椅坐下,很沉闷地拿起碗筷:“吃饭吧。”
  他情绪流露得太明显,应春和很难不注意到。
  同任惟的情绪不佳相比,应春和此刻的心情意外地还算不错,不由得打趣任惟:“你如果一直是这副表情,食物也不想被你吃掉的。”
  任惟扶额,唇角含着无奈的笑意:“啊,好吧,我知道了。”
  这话听起来其实有些“真是拿你没办法”的宠溺意味,听得应春和脸热,连忙埋下头专心吃饭。
  晚饭是干煸四季豆,土豆烩鸡排和西兰花炒蘑菇。
  可能因为任惟自己是个金贵的玻璃胃,加上烹饪是去了国外才学的,做菜偏西式,主打的就是一个简单、清淡。
  换了别人可能会受不了,不过应春和在夏天的胃口素来不好,清淡饮食反而更合适。最让他喜欢的是那道土豆烩鸡排,尤其喜欢食物里混合的一丝用来提味的淡淡柠檬清香。
  吃好喝好后,应春和主动承担了洗碗的任务。
  在他看来,这就是件约定俗成的、分工明确的事,一个人做饭,另一个人就该去洗碗。
  但任惟不这么认为,他也起身走进了厨房,帮应春和一同收拾。
  应春和好笑地看着要跟自己抢餐盘的任惟:“你怎么回事?洗碗还洗上瘾了?”
  任惟坚持拿了过去,不容分说:“不是的,我只是觉得我借住在你家,总得做点什么。何况,我不是很快就要走了吗?”
  应春和的手收了回来,反应过来明天就是任惟在离岛最后闲暇的日子。等到后天的轮渡一来,任惟就要离开这,回到他原本应该在的地方去。
  北京,或是美国,总之不是离岛。
  应春和假装困倦地打了个哈欠,以此掩饰自己的不自然:“那就留给你表现吧,我去院子给花浇水。”
  “好。”任惟打开水龙头,准备洗碗。
  走到院子里之后,应春和才想起来自己早上已经给花浇过水了。好在这原本也只是他随便找的借口,无事可做后,他干脆在门口的石阶上坐下。
  夏夜凉风吹过,头顶新挂上去的风铃不时发出清脆悦耳的叮当声。
  在这样的声响中,应春和的心也沉淀下来,很安静。
  心底一直存在的声音因此变得无比清晰——
  真的要眼睁睁地看着任惟离开吗?
  “不是说浇花吗?浇完了吗?”任惟不知何时出现在了身后,素来招蚊子的人发来关心的问候,“在这儿坐着,等下你就要被蚊子端走了。”
  应春和笑了声,不怎么领情:“我可没有你那么招蚊子。”
  任惟被笑了也没进屋去,而是站在应春和的身后端详他的脸。突然的,他伸出了手,罩在应春和的眼前,发出一声感慨:“应春和,你的脸好小。”
  可不是么,他这只手伸过去,就几乎将应春和的整张脸给罩住了,让他知道“巴掌脸”并不是夸张的形容词。
  被任惟的手掌突然遮去视线让应春和一时没能反应过来,愣住了,差点忘记要呼吸。
  回过神来后,他撇开任惟的手,反驳了一句:“是你的手掌太大了。”
  任惟将自己的手翻来覆去地看了看,不太信:“是么?”
  他很幼稚地去拉应春和的手,想要用应春和自己的手来试一试,结果在抓的过程中,发现自己的手比对方的大出不少,诧异地出声:“你的手怎么比我小这么多?”
  他把两人的手紧贴着在一起对比,发现自己的手掌不仅能将对方的手一手包住,五指都还超出对方的五指不少。
  跟他的手一比,应春和的简直就是小巧玲珑。
  “应春和,你怎么哪哪都这么小?”任惟惊讶地感慨,完全没意识到他这句话听在当事人的耳朵里,还会有另一层意思。
  应春和没什么风度地把自己的手抽了回来,皮笑肉不笑地看着人:“你才小,你才哪哪都小!”
  应春和这么一复述,任惟顿悟,哈哈哈地笑出声来:“你这是说哪去了?我又没有特指别的地方,我只是说你的手和你的脸比我的要小一些。”
  应春和听着那句“比我的要小一些”快要炸毛了,瞪过去:“闭嘴!不许再说了!”
  任惟嘴是闭上了,目光却不加掩饰地扫向了应春和身下的某个部位,似乎是在用目光作尺来丈量那物体的长度。
  应春和今天穿的依旧是宽松舒适的短裤,颜色是浅灰色,但凡有什么动静都会很明显。
  注意到任惟的目光之后,应春和无比后悔今天穿了这条裤子,声色俱厉地呵斥人:“别乱看,任惟!”
  他不想再坐在这当作对方调笑的对象,从石阶上起身,打算往屋里走去。
  任惟抓住他的手腕,声音还带着笑:“你跑什么?是不是真的比我小,你不是自己心里最清楚吗?”
  正是因为他自己心里最清楚,所以他才想要跑的啊!
  “还是说,”任惟故意拖长了尾音,显得有一点恶劣,也有一点可恶,“你心虚了?”
  激将法虽然烂,但是好用。
  应春和立马像被踩了痛脚一样甩开任惟的手,大声嚷回去:“谁心虚了?我是觉得你太幼稚了!小孩子才喜欢什么都比来比去!”
  眼见着应春和都被激成这样了,任惟却还不知道见好就收,耍起了无赖:“那你就当我是小孩吧,麻烦你稍微透露一下,我猜的究竟是对的,还是错的?”
  其实根本就不需要应春和回答,他眼下这激烈的反应和红透的耳垂已然说明了一切。
  可任惟难得见应春和如此,就想抓着把人欺负得更狠一些。
  “无可奉告!”应春和恶狠狠地瞪了任惟一眼,而后噔噔噔地跑回了自己的房间,将房门啪地甩上了。
  任惟笑得乐不可支,却不知死活地依旧在外面闹应春和:“应春和,你别把门给摔坏了!”
  应春和气不打一处来,抓着床上的枕头往门上砸,把那扇门当作是外面那个可恶的人来砸:“要你管!你搞搞清楚,这是我家!”
  外面终于安静了。
  应春和的心情却久久未能平复下来,摸着自己发烫的脸颊,听着自己急促的心跳,一切都糟糕透顶。
  他轻而易举地就被任惟拿捏住了,之前装出来的所有从容、淡定都白费了。
  应春和简直恨死任惟了。
  他咬着牙,在心里一遍又一遍地咒骂任惟。
  “客厅里的吉他我可以用吗?”任惟的声音隔着木门传进来。
  应春和还在生气,没有回应。
  “你不回答,我就当你同意了。”任惟轻快的声音渐渐远去,如果没有听错的话,好像是很轻地带着点笑意。
  他居然还笑?
  应春和更气了。
  吉他扫弦的声音在外面响起,是任惟将吉他拿了过来。
  要给他唱歌?
  应春和在心底嫌弃任惟的招数老套,耳朵却竖了起来,人也往门口的方向移了移。
  一门之隔的任惟清了清嗓,似乎是觉得说开场白太傻,干脆什么都没有说便自顾自地唱了起来。
  英文歌,但意思很是直白,听得应春和脸上刚刚才退去的热意再度升起。
  “You know I try but I don't do too well with apologies”
  (你知道我试图追回你,但我只是不擅长道歉)
  “I hope I don't run out of time”
  (但愿一切不会太晚)
  “……”
  “Is it too late now to say sorry”
  (现在说抱歉是否太晚)
  “I'm sorry”
  “Sorry”
  “……”
  任惟明显已经很久没有弹过吉他,最开始吉他弹奏并不算熟练,磕磕绊绊的,歌声倒不受影响,音调清澈平稳,连颤音也恰到好处的勾人。
  乐声温柔如夏夜凉风,自门缝间钻过来,吹拂应春和的脸颊。
  一曲终,木门被人叩了两下。
  “别生我气了,应春和。”
  “原谅我吧。”
  [应春和的日记]
  2023年7月9日
  任惟很狡猾,我早该知晓。
 
 
第19章 “万一会下暴雨呢?”
  其实以前,应春和不是没有跟任惟吵过架。每次吵完一架之后,性格使然,他也不会主动找任惟和好。
  任惟常说他这种时候特别气人,能不说话就不说话,就算说了话,说得也不好听。
  后来应春和稍有改观,在不知道说什么来缓和关系的时候,会选择给任惟做一碗面,在底下埋一个荷包蛋。
  有点笨拙的方式,但任惟意外的很吃这一套。
  昨晚那情形说白了不过是吵闹着玩的,一夜过去什么事都没了,应春和毕竟不是记仇的人,也不喜欢小题大做,不会为这么点小事就同任惟冷战或是别的。
  可实在没想到,任惟昨晚竟会那般郑重其事地同他道歉,让他消气。
  从冰箱里拿出鸡蛋的时候,应春和在心里默念:这只是看在他明天就要走了的份上,并非是想要同人和好。
  “今天早上吃面?”任惟揉着眼睛从卧室出来时,正巧见应春和端了一碗热腾腾的面出来。
  听了他的问话,应春和的动作一顿,将那碗面放在桌子上,没看他,“嗯,你吃的话我给你下一碗,现在只做了我这份。”
  “噢,行。”任惟没太睡醒,状态还有点萎靡,蔫蔫地一边往洗漱间走,一边有气无力地回,“你要是嫌麻烦就别给我下了,我洗漱完自己来下。”
  “没事,煮面很快的。”应春和佯装自然地用不耐烦的语气道,“倒是你,洗漱快点,面很容易坨的。”
  “好——”任惟懒洋洋的声音从洗手间传出来。
  应春和转身走进厨房,看着流理台上已经装了个荷包蛋的陶瓷碗,莫名觉得脸有些热。
  任惟洗漱完出来的时候,应春和已经在餐桌前坐下吃面了,对面还摆了一碗面,是给他的。
  任惟走过去坐下,没有立马吃,而是打量了一下应春和的脸色,轻声问,“你不生我气了吧?”
  应春和一口面噎在嘴里,差点没把自己给噎死,连忙端起手边的水杯喝了一口水,才皱着眉道,“本来就没多大事,你犯不着这样。”
  犯不着怎样呢?
  犯不着如此小心翼翼地弹吉他唱歌、道歉、试探,但应春和心里也很清楚为什么任惟会这般做,原因太简单了——因为他们如今什么关系也没有。
  就像应春和催眠自己的一样,他收留任惟是出于善意,而非是出于情分。
  情分,他们之间没有这种东西来维系,脆弱易折、岌岌可危,一不留神就可能断裂。
  “你没生气就好,我也只是确认一下。”任惟又恢复了平日里大大咧咧的样子,对应春和笑笑,“我这寄人篱下的,万一让你不高兴了,你把我轰出去,我岂不是只能睡沙滩了?”
  明知他是为了缓解气氛而开的玩笑,应春和却笑不出来,把吃完面的空碗往前一推,冷淡地看着对面的人,“怕什么,你明天就可以走了。”
  任惟唇边的笑意消失殆尽,半天没说话,埋头吃面,吃了好几大口后,才吐出一句,“到底是我想走,还是你想我走?”
  话语里的苦涩几乎要溢出来,让应春和的喉咙都跟着发涩。
  “任惟,我们之前说过的,我只收留你这三天。”应春和看着低头吃面的任惟,缓缓道,“等明天轮渡一来,我希望你能信守承诺,离开这里。”
  不能再久了。
  如果他们之间注定要迎来一场离别,应春和希望是越快越好,这样他才不会在过于美好的梦里沉睡不醒。
  “我知道了。”任惟没有抬头,听着应春和将空碗拿进厨房,水龙头放水洗碗,而后出去院子里浇花。
  这期间,他都保持着原来的姿势一动不动。久而久之,身体传来一种钝钝的麻木感。
  碗里还剩的一点面已经坨掉了,任惟慢慢地开始继续吃面,嘴巴里却没吃出什么味道,嚼蜡一样,但因为是应春和煮的,又实在舍不得倒掉。
  突然的,在他又一次用筷子挑起面条时,注意到碗底有不同于面条的东西,是一个荷包蛋。
  就是这个瞬间,他的大脑里闪过很多支离破碎的片段,让他得以窥见一点被他错失的、他与应春和的曾经。
  在那些片段里,应春和也为他煮面,也在碗底埋一个荷包蛋,这是应春和式的和好。
  任惟吃完面来到院子里的时候,应春和正蹲在地里,在处理多余的杂草,手上没有戴手套,沾上了不少泥土,不嫌脏一样。
  “需要帮忙吗?”任惟走到他身边,想要蹲下来帮他一起,却被应春和拒绝了。
  “不用,没多少。”应春和头都没抬。
  任惟却不听他的,在他边上蹲下来,用手拔出地里的杂草,手上瞬间沾上了不少泥土。
  “我都说不用了……停!别动!”应春和转过脸看向任惟,结果这一眼却差点没把自己的心都吓出来,“别使劲了!你手上那个不是杂草!”
  可是还是晚了,任惟的手比脑子快,已经将手里的那株“杂草”给拔了出来。这一拔出来却发现这株“杂草”的根长得极为不同,小小的东西呈螺旋状,瞧着有些像蚕蛹。
  “这是什么?”任惟瞪大了眼睛看着手里陌生的植物,心下知道自己这是闯了祸。
  应春和简直要被他气死,不过是一会儿没注意,种的好好的菜就这么遭了殃。
  “边儿去,没功夫搭理你,别在这添乱。”应春和心疼地瞧着那株被任惟拔出来的、还没成熟好的宝塔菜,一口气堵在胸口,呼不出,咽不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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