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作为刑堂之主和二把手,总有些事情是需要他们去干的。
譬如海里那只犯了事的夜叉,靳云靳月前去捉拿时就遇到了前所未有的阻碍,非但没能将夜叉带回刑堂受审,反而双双受了伤。
他们在大堂复命时,芜枝看着他们的伤深深皱起眉头:“那夜叉不过两百年修为,竟也能把你们伤成这样,是谁在背后助它?”
“是一条海蛟。”靳云回答,“那海蛟通体赤红,眸色发青,应当同曾经东海的镇海龙王的母族有些关系。”
曾经的镇海龙王的母族?
芜枝与游南对视一眼,都在对方眼中看到了诧异。这只夜叉之所以会被他们盯上,就是因为东海镇海龙王的母族中有一尾新生的小龙,在外出时被开膛破肚,尸身随着海浪冲到了岸边,恰好被刑堂在外巡视的天将发现了。
如今的东海已经没有镇海龙王了,龙族本就难有后嗣,又在这千万年的光阴中因着种种原因折了不少,东海的最后一任镇海龙王便是因为镇压海底的地动力竭而死,没有留下任何子嗣。
他的母族早已经隐退到东海深处,许久不曾听到动静,谁知再次听到这一族的消息,竟是新生的小龙被杀了。
刑堂巡视的天将托一条剑骨鱼去告知龙族,自己守在那小龙的尸骨旁,借着机会将那尸骨细细检查一番。小龙的龙骨龙筋龙珠全都不见了,龙身上留下的掌印似是夜叉,上面粘着黏糊糊的淡黄色浊液,以微不可见的速度腐蚀着小龙的鳞片。
那小龙的父母亲很快赶了过来,对着孩子的尸身泣不成声。天将叹息着安慰一番,同小龙的爹娘细细问了话,将得到的线索带回刑堂呈给了游南,很快便盯上了在落燕湾活动的一只夜叉。
那小龙的族人为了复仇也去过落燕湾许多次,几乎将那翻了个底朝天也没能找到夜叉的踪影。他们怀疑那夜叉已经逃走了,便将搜寻的范围自落燕湾开始,逐渐扩大到整片东海,仍旧一无所获。
靳云靳月走这一趟,说是捉拿,其实更多的是试探,谁知还当真试探出夜叉背后的家伙来。
“果不其然。”游南缓缓开口,“我说一只夜叉,哪里来的胆子和本事,能杀一条小龙。”
“眼下该如何?”芜枝微有些忧心,“这海蛟从前不曾听闻过,也不知是什么来历。”
游南冷笑一声:“不过是一条海蛟,也敢欺负到龙族头上。我亲自去会会他,看看这到底是何方神圣。”
“我与你同去。”芜枝立刻道。
“不。”游南竟拒绝了,“刑堂须得有人坐镇,小桃,你留在这里。”
芜枝犹豫地看了一眼靳云靳月,他们本事不弱,竟也能被伤成这样,他实在是不放心让游南独自前去。
游南握住他的手:“我好歹也得过兄嫂与你的教导,本事如何你还不清楚吗?就算不相信我,总能相信你自己与哥哥、大嫂吧?”
“并非不相信你,只是实在担忧。”芜枝反握住他,“带些人手同去吧,若是遇到什么事,好歹也是保障。”
“好,都听你的。”
游南带着十名天将来到落燕湾,接到传信的小龙的父母已经候在岸边,见到游南后抬手作揖:“见过堂主。”
“不必多礼。”游南托着他们的手让他们直起身,“同为龙族,多的话不必再说,抓住凶手、给孩子报仇是最重要的。”
游南将靳云靳月遇到海蛟的事告诉这一对夫妻,他们听完后面色古怪,又同游南确认那海蛟是否是通体赤红、眸色发青,得到肯定的回答后,小龙的母亲咬牙切齿道:“是他……”
“谁?”游南问。
“那海蛟曾经也是我们族人,”她平复了心绪,对游南解释,“他是最后一任镇海龙王的表叔父,一直对自己没能成为镇海龙王耿耿于怀,对龙王多有不满,曾经在许多族人面前污蔑龙王以邪法增进修为,不配坐上龙王的位置。”
龙王并不与他计较,每日要处理的事情那么多,哪里来的精力去理会他?谁知他却觉得自己受到了蔑视,对龙王愈发仇恨,竟趁某次龙王受伤时闯入龙宫,想要杀了龙王取而代之。
他自然是不可能成功的,龙王之所以能成为龙王,便是因为他足够强大,即使受伤也不是那海蛟能对付得了的。
龙王打败海蛟后将他关押在深海裂缝中,恰逢古佛行至东海,听闻此事,亲自出手收了海蛟的龙珠,割去龙角,抽其龙筋龙骨,贬为海蛟以示惩戒。
自那之后,这海蛟便一直被锁在深海裂缝中,渐渐没了消息,本以为他已经死了,谁知,他却极有可能是杀害小龙的真凶。游南比较着古佛当年对海蛟的刑罚和小龙尸身的种种痕迹,眼中的愤怒越来越盛。
在刑堂的二三事(③)
落燕湾的某处礁石下,复杂的圆形图样闪烁着微弱的荧光,在波光粼粼的海浪的遮掩下并不起眼,难以发觉。一只独脚夜叉匆匆来到此处,顺着礁石凸起的尖端跳了几步,在图样光芒猛地变盛时朝着那处一跃而下。
“大王,大王!”夜叉单腿蹦的速度竟然很快,沿着珊瑚铺就的小道边走边叫唤,“那两条龙又来了,还带了帮手!”
珊瑚小道的尽头,皑皑的白骨垒成台阶,通向顶端巨大的螺母的壳雕刻成的座椅。座椅之上,一尾通体赤红的海蛟盘在椅中,听到动静后懒散地睁开了眼。
与夜叉的慌乱不同,海蛟并不把那两条龙和他们所谓的帮手放在眼里。不过是族中的两名小辈,生的孩子连一只夜叉都应付不了,自己嚷嚷着要为孩子报仇,到落燕湾转了这么多次都没能发现这处秘境的入口,不是废物是什么?
两个废物,有何可怕。
至于帮手……海蛟想起先前那两个天将,冷笑一声,也是废物。
“慌什么。”海蛟颇为不屑地抬起头,“上次若不是你出海时刚好被那两个天将撞见,他们连进来的路都摸不着,老实待着便是。”
海蛟将小龙的龙珠融到了自己体内,龙骨龙筋用来换掉了自己的。但那小龙毕竟还是太小,海蛟想要将这几样化为己用,还须得一段时日。所以他最近都不乐意动弹,只盘在座椅上等筋骨长好。如若不是夜叉恰好撞上了靳云靳月,他不得不出手,想必仍旧不会离开座椅一步。眼下知道那小龙的父母带着人来了,他也并不慌张,甚至眯起眼睛,看样子是要再睡一觉。
“是是,大王说的是。”夜叉谄媚地笑,“大王您休息,小的上外边给您守门。”
海蛟拉长声音“嗯”了一声,打了个哈欠:“去吧。机灵着些,可莫要自己往人家手里撞。”
刑堂众人纷纷散开搜寻夜叉和海蛟的藏身之地,游南站在一块巨石上,眼神一寸寸碾过周遭海面,深深皱起眉。这附近飘着一股气味,并不难闻,却黏糊糊的,像是一块不透气的布蒙在了脸上。
在这个地方出现这种味道,明显有鬼。
游南从袖袋中抽出一把小竹扇,是芜枝得闲时亲手做的,一直被游南随身带着,现下倒是起了作用。游南把小扇展开,凑在鼻尖嗅了嗅,竹片上染着桃香,驱散了那怪味带来的恶心感。
紧接着,也不见他如何动作,只是拿着小扇子轻轻一扇,刹那间狂风骤起,将周围不知何时飘起的雾全部驱散,连带着那黏腻的令人不适的怪味也消失得无影无踪。
其他人搜查之后一无所获,看到这边的动静后纷纷聚了过来。游南跺了跺脚下的巨石,吩咐道:“估摸着他们就躲在这附近,仔细些搜,一寸一寸找过去,有任何觉得不对的地方都不要放过,拿不准的就同我说。另外,注意防备,若是遇到那条海蛟不要硬碰,保全自身。”
“是!”天将们领命后重新散开,按照游南吩咐的,一点一点仔细搜寻这附近的痕迹。刑堂的天将们个个都擅长这些,他们要抓的妖魔鬼怪,有的很善于躲藏,硬生生地磨出一番搜寻的好本领。
游南示意小龙的父母站到自己身边来,他能感觉到这对夫妻还很年轻,修为也并不高深,站得近些也方便照应。夫妻俩心底焦急,想要去一同寻找,却被游南制止了:“不要把力气放在这种事上,留着等会儿抽那条海蛟。”
说完之后,游南不再出声,面对着大海闭起了眼,自然垂落在身侧的手轻轻摩挲那把小竹扇,想着芜枝这个时候会在干什么。
海蛟睡得正香,做着自己成为龙王的美梦,忽然被一阵喊声吵醒了。
“大王,大王不好啦!他们找到秘境的入口了!”夜叉连滚带爬地从秘境入口附近赶过来,大叫道。
与此同时,游南低头看着脚下闪着微光的图样,示意众人退开,手随意地在身侧展开,而后做了个抓握的动作,缓缓从虚空中抽出一把长刀来。
那长刀的刀柄约莫一尺长,刀身约莫六尺长,一掌宽,刃上绘着桃花枝与桃花瓣,护手则是一条龙。长刀周身萦绕着黑气,强大的气势压得周围的人不自觉又后退两步。游南握着它转转手腕,朝着那图样猛地挥下。
“什么?”海蛟睁开眼,“龙?是那对夫妻?”
“不是,不是!”夜叉摆摆手,“没见过——啊!”
一声巨响后,秘境晃动起来,那夜叉站立不稳,摔倒在地,惊惶地抬头望向海蛟:“怎么办啊大王?”
那海蛟阴森森的眼神看着秘境顶部,“哼”一声:“滚去找个地方躲起来,等我把这些碍事的杂碎解决掉,你再出来。”
在刑堂的二三事(④)
“破!”随着游南的一声怒喝,秘境外的禁制在长刀下化作碎片,消失在海浪中。长刀去势不减,刀刃重重砸在秘境的小道上,一道裂隙自刀刃下开始向前方延伸,被一条尾巴猛地砸在前方阻住。
通体赤红的海蛟缓缓从侧方走出,硕大的头颅往外呼着热气,两只瞪圆的眼如同两盏明灯,注视着这群不速之客,尤其是前方提着刀的那个。
“你就是他们找来帮忙的龙族?”海蛟上下打量游南,游南同样也在打量着他。
其余人并不知道这海蛟将小龙的龙珠等物带走是为何,只有游南隐隐有些猜测,这海蛟也许是想借助小龙来让自己重新化龙。眼下看这海蛟身上颜色斑驳的鳞片,额头上诡异的凸起,应当已经将从小龙身上拿走的东西化为己用了。
游南感到一阵恶心,活都不想多说,朝身后的刑堂天将打了个手势后提刀飞身而上。那海蛟还在转变之中,无法化出人形,动作上是慢了些,可那庞大的身躯、厚重的鳞片让他如同一座坚固的堡垒,游南一刀下去,竟只在他的鳞片上留下一道痕迹。
刑堂的天将们在看到游南的手势后立刻动了起来,他们来之前便备好了缚龙索,只等游南将他的注意力引开,好让他们布阵,将海蛟囚在其中。
阵法不宜太大,因此游南并未化出龙身压制海蛟,只是提着刀在他身上留下一道道刀痕。他一开始只是试探,并未用尽全力,仿佛逗海蛟玩一般。海蛟狂躁地扭动身躯追逐着游南的身影,口中兀地吐出一道烈焰,随着海水猛地扩散开来。
游南手中寒光一闪,长刀悍然挥下,竟将燃烧着的海水生生斩开。他另一手用力一攥,那些燃烧着的海水便像一只包袱那样,将海蛟包裹在其中。
海蛟不屑大笑:“这是我自己的火,你还指望它能伤到我不成!”说罢大嘴一张,又将那火吸了回去。
他这副模样让游南想起他从前还没化龙的时候,有一日和芜枝到鬼界去,看到一个饿死鬼,吃下去的东西在肚子中留不住,过一会儿便得吐出来,然后再吃进去……
那个画面给当时的游南留下了很大的阴影,以至于他后来看到牛反刍时都会不舒服。眼下看到海蛟如此,当下脸色一白,险些吐出来。
布好阵法的天将已经撤开,游南阴沉着脸将长刀收起,在朝前疾奔时化作黑色巨龙,沉重的龙尾破开海水朝海蛟的头甩了过去。
通过方才的试探游南便发现了,也许是因为和小龙的龙珠、龙筋与龙骨融合得不好,这海蛟现下还没有达到能够打赢自己的地步。且不知为何,这海蛟的神智似乎不太正常,似是有些疯癫。
若是仅由刑堂中人,或是那小龙的父母来,确实奈何他不得,可现在在这里的是游南。
一龙一蛟毫无顾忌地在这已经破损的秘境中打成一团,天将们已经纷纷撤到海面上,被游南勒令在岸上等的小龙的父母亲焦急地问下边是什么情况,天将们安抚道:“堂主在下面,他会抓住那条海蛟的,咱们在下面,堂主反而束手束脚、施展不开。”
海面因着水下两条庞然大物的打斗沸腾起来,就像一锅烧开的水。当然,也有可能是因为真的被海蛟的火焰烧开了。
游南避过一道烈焰,龙尾将海蛟的头狠狠抽向另外一边,控制着海水形成囚笼,将海蛟暂时困在原地,自己化作人形飞快后撤,同时启动了缚龙阵。
他在刑堂时和芜枝一起试过这阵法,就连他自己都挣脱不得,何况是这海蛟。海蛟发觉不对,剧烈挣扎起来,疯狂的眼神似乎有了一瞬清明,夹杂着慌乱。他的背部忽然拱起,上面的鳞片竟然朝着游南弹射出来,游南凝出的水盾竟也阻挡不住。
就在这时,身后传来一声尖叫,是那不知躲到了何处的夜叉,见海蛟被困,疯了一般抄起武器朝游南背后攻去。
“不自量力。”游南哼笑着骂了一声,刚要抬腿送那夜叉上西天,却忽然顿住,先朝旁边让了让,让那夜叉的武器刺伤了自己的手臂,这才抬起一脚将那夜叉也踹进了缚龙阵:“进去同你主子一道待着吧。”
他没理会手臂上的伤,手中结印做了一个收势,那缚龙阵缓缓转动,缚龙索搭建成的牢笼逐渐向里收紧,逼着阵中的海蛟和夜叉也越变越小,
直到收得同一个人一般大时,游南停了手,只动动手指,缚龙索便带着海蛟与夜叉悬浮起来,跟在他身后上了岸。
游南将他们扔在地上,天将与那对夫妻立刻迎了上来,担忧道:“堂主怎么受伤了?”
“方才不留神,被那夜叉暗算……”游南猛地变了一副模样,按着胸口咳了咳,“快,传信给芜枝上仙,说我走不动了,让他来接我。”
天将们方才还十分担忧的脸色瞬间变得非常难以形容,只有那对夫妻不明所以,忧心又有些愧疚:“堂主伤得重吗?我们的住处还有些灵药,我们立刻回去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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