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径被闷得差点喘不上气,此时重新获得新鲜空气,倒也顾不得害怕会打雷了,赶紧大口呼吸。
他也没发现韩江雪忽然愣了。
一声倒吸凉气的声音微弱地在雷雨夜里响起,除了韩江雪自己,大概谁都没听见。
而他发愣的理由很简单。
韩江雪是知道万径长得好看的,但因为两人之间近乎十岁的年龄差,韩江雪更多的是抱着一种捡了个漂亮又好玩的洋娃娃回来的心态。即使万径跟在他身边慢慢长高、长大,他也没有生出什么特别的感觉和想法。
可就在刚才,韩江雪第一次因为这张脸而感到冲击,连心都跟着猛跳了一下。
那人今年才十八,脸部骨骼还不算明显,加上这段时间伙食好,脸上多了些肉,所以轮廓是圆滑的、柔软的,搭配上精致的五官,错眼间既让人觉得这是个英气的美女,又让人觉得是漂亮的男孩。
特别是那双眼睛。
因为害怕而泛起的泪光仿佛是窗外的雨倒灌进万径的眼中,漆黑的瞳孔藏在氤氲的水汽之下,眼睫毛也沾染上了泪意,正微微颤抖,一派楚楚可怜。一瞬间,韩江雪觉得万径就像是被这场黑色暴雨淋湿的某种小动物,迫切地需要被庇护。
面对这双眼睛的凝视,人是很容易变得心软的,大概连世界都会为之心软。
够了,不要再胡思乱想!理智在脑海中发出喝止。
韩江雪猛地回过神,随即装做若无其事地移开视线,接着对万径说:“睡吧,今晚我陪着你。不用害怕了。”
醒来时雨还没停,但似乎已经不打雷了。外头天色阴沉得如同傍晚,加之街上和对面楼的窗户都还亮着灯,灯光流入雨里,有一瞬间让人分不清现在是早上还是仍旧是晚上。
韩江雪上半身蜷缩着,都快睡到床边上了,而原本在身上的被子几乎都到了万径身上,他只分得一角勉强盖住腿,赤裸的上身就这么暴露在空气里。
万径彻底清醒,掀开盖在自己身上的被子打算还给韩江雪,然而视线不经意顺着那人的脊背一瞥,落在了后腰上。
韩江雪的睡裤本就是松松垮垮套上的,经过一夜的辗转,裤头又被蹭得更松,胡乱地往下滑了不少,使腰臀衔接的那处凹陷暴露出来——那里的皮肤上应该是纹了两只飞燕,燕尾落在腰侧,而尖尖的嘴则像是箭头般指向了那处暧昧的沟壑起点,跟随着凹陷隐没在裤子里,不能得见全貌。
万径看着眼前的一幕,突觉口干舌燥,原本还不明显的晨间冲动像是受到勾引一般,骤然变得强烈起来。
他发呆似地盯着那个纹身看了很久,因为飞燕的脑袋被裤子遮挡住,哪怕他能想象出图案,也总忍不住想要伸手将碍事的裤子拔下来看个清楚。
一番激烈的内心斗争后,万径终于抬头看了眼韩江雪。对方正发出非常轻微的鼾声,仿佛还在熟睡中,于是他爬起来,胆大包天地用手指勾住那人的裤腰,轻轻往下扯。
不看多的,只是想看看纹身的全貌。万径在心里不停地说服自己。
裤子被他轻而易举地勾了下来,两只展翅飞燕终于完整呈现在眼前,然而万径还没来得及细看,手便被一把抓住,紧接着他被一股力量扯倒在床上。
完了。那一刻他的脑海里只有这个想法。
第二十三章 | 23. 贪
【“于外五欲染爱名贪。”——《大乘义章》卷五】
一瞬间,万径以为自己的心会撕裂胸膛跳出来。剧烈的心跳将血液挤压到头脑,他感到昏昏然,只能徒劳地等待韩江雪对自己僭越的行为作出反应。
然而想象中的质问和责骂并没有发生,他反而被那人长臂一揽,捞入怀中。怀抱传递来的热度让万径更觉头昏脑胀,面皮也因羞耻绷紧,他不安又乖巧地呆在韩江雪的臂弯中,连最后一丝理智都快要停摆。
为什么?他不断地想着同一个问题,为什么会是这个反应,难道这人果真如此溺爱他,即使是遇见这样冒犯的事也能当看不见吗?
可还未等万径为这个猜想生出一丝窃喜,他便感到韩江雪的唇似乎就似吻非吻地蹭过,接着耳边传来那人沙哑的声音:“Darling,乖。再俾我瞓多阵。”
一切幻想在这一刻截止,心也摔在地上。
那人的嗓音比平日清醒时要低沉,在含混口齿中被吞掉的音节令这句话更有耳语的亲昵和暧昧。
温热的吐息扫过耳廓,颤栗中热度由头到脚似潮水般退去。万径的脸埋在韩江雪胸口,听着对方平稳有力的心跳,他终于意识到这人压根就没醒。
而刚刚的一切不过是他的自作多情。
万径有很长一段时间不敢动弹,只是任由对方抱着,让那股令他上瘾的、没被点燃的烟草味把身躯和理智层层包裹起来。但很快,他就因别扭的姿势感到右半边身子在挤压中开始麻痹,于是他小心翼翼地试着在韩江雪怀里挪动,想在不惊醒对方的同时变换更舒服的姿势。
然而那人一察觉到他在动,手就条件反射地作出反应。在让人哭笑不得的习惯驱使下,韩江雪的手顺着万径的脊骨往下,柔情蜜意地抚过每一节脊椎,最后滑到屁股上,捏着臀肉用力一揉。
这个过程或者很长,长到足够万径去细细分解那只手抚摸自己的每分每秒时所产生的触感;这个过程或者很短,短到欲望在顷刻间便完成了从大脑到身下的流窜。
他勃起了。
本就在晨间更敏感的性器在无意识的挑逗下迅速充血,将裤裆顶了起来,万径能感到体内抽象的热度具象成潮热的水,从性器顶端的缝隙往外渗,打湿内裤,让胯间变得有些粘腻。
他竭尽所能地夹住腿,本能地想要将欲望隐藏起来,曲起的膝盖却不小心蹭到韩江雪的裤裆。然后他震惊地发现,身旁这人除去一条外裤,里面什么都没穿,半软不勃的性器就这么随意地在裤裆里自由垂着。
这个发现宛如五雷轰顶,让欲望更加高涨,更加难以忍受,万径再不敢在韩江雪怀里多呆,挣开对方的双臂从床上起来,冲入厕所。
厕所门急促却轻巧地关上,房子里骤然恢复寂静,只剩窗外的雨还在淅淅沥沥地下。急雨倾泻在居民楼的天棚上,如有一万匹马在头顶奔腾。
韩江雪睁眼,望着窗帘缝隙中出现的一片阴霾天空半晌,又闭上了眼睛。
落雨湿湿的早晨,心是淋湿的,呼吸也是淋湿的,似乎一切——包括思绪——都是湿的。
上锁的厕所营造出一个狭小而隐秘的空间,万径终于可以坦然地让欲望流泄。他坐到马桶上,脱下裤子,放出硬得流水的性器。
一门之隔并没有任何声音,似乎那人还在睡,不曾被他逃跑的仓皇动作折腾醒。
阴茎直挺挺地翘起来,前列腺液把龟头沾得亮晶晶的,万径用手圈住性器,开始上下撸动。
快感像只无形的手,一把攥着意识。他理所当然地放任自己沉沦于有悖道德的欲望带来的快感中,幻想着现实中不会发生的事情。
他幻想自己扒下那条裤子,让飞燕能够展翅。他揉捏那人的臀,扯开两瓣臀肉,扯得隐藏在沟壑间的小穴张开。他把滚烫的性器塞入臀缝中滑动,让顶端小孔渗出来的淫液把那人的屁股弄得一塌糊涂。
龟头有意无意地顶到穴口,微微挤着肉陷进去一点,引得早被男性精液浇灌过不知多少次的后穴像是食髓知味般收缩起来,发情似地流水,把鸡巴往里吸。
万径的理智在情欲里跌荡,这个时候,他察觉到自己渴望的不止是做爱的快感,也不止是被爱的有恃无恐。
他知道自己好看,从小就知道,可他一直觉得长得好看并没有给他带来任何好处。对美丽事物的占有欲根植于人类的天性之中,有太多人都被他的皮囊吸引,想要占有他,偏偏人又有喜新厌旧的毛病,哪怕再漂亮的东西,看得多了也就觉得厌烦了。因此,当他除了一具皮囊一无所有时,美丽只会给他带来永不停歇的被抛弃的厄运。
他不知道韩江雪对他的好是否也是因为对这副皮囊的迷恋,但那人给予他的爱有瘾,引诱他沉湎其中。
他的所作所为给万径一种错觉,觉得自己仿佛真是什么难得的宝贝,配得上被如此精心细致地护着。在近似偏爱的纵容中他感到愈发惶恐不安,开始害怕韩江雪最后也会和其他人一样喜新厌旧。他清楚这些爱得来得是如此轻易,以至于那人随时都能收走。如若对方失去兴趣,他就会立即被打回原形,从云端再度落回泥沼中。
那晚韩江雪亲手用斧头劈开了囚禁他的木箱,也在他心上劈出一个口子。
一瞬间,万径对于韩江雪这个人的复杂而晦涩情感第一次出现了一个线头。他想,无论真心还是假意,无论背后有什么目的,他都希望韩江雪的目光和纵容能长久地停留在自己身上,只看着他,只想着他,只拥抱他,只偏爱他。
最好那人永远不会离开他,也不能离开他。
他习惯了被拥有,如今第一次产生了拥有别人的念头。
从精神到物质,贪念无限膨胀,永远不知足。
迤逦的幻想中,他狠狠地操着韩江雪的臀缝,却就是不放进去。身体在肉与肉的摩擦中升温,那人的呼吸变得急促,像是在呻吟般喘息,勾得心底欲念越发放肆。
万径手上的动作越来越快,也越来越狠,比起自慰更像是在自虐。性器被他揉捏得发红,伴随着脑海中的臆想,他压咬牙,闷哼着达到高潮。
精液喷在手心,在他的呆望中混着前列腺液缓慢流淌,滴落至厕所的地面。
浴室的气窗开着,潮湿水汽顺着窗缝倒灌进来,让积存在角落缝隙里的污秽发霉。
如同他的感情。
作者有话说:
外五欲:色、声、香、味、触
再俾我瞓多阵:再让我睡多一会儿。
贪:对顺的境界起贪爱,非得到不可,否则,心不甘,情不愿。
第二十四章 | 24. 试探
【你掉了一根头发】
万径从洗手间出来,韩江雪也已经起床了。那人赤裸着上半身在客厅游荡,见他出现,和往常一样道了句“早晨”。
“早晨。”万径回应道。
这一日狂风暴雨,他们都被困在家里。
客厅没开灯,飘摇的风雨令天光忽明忽暗。
麻雀确实气性大,虽然救回来了,但几乎是第二天就飞走了。韩江雪不知出于什么原因,给它在阳台上搭了个窝,放上水和食物。更出人意料的是,它还真的会偶尔来这里喝口水,趴在窝里小憩。
此刻它就停在阳台上,褐色的一个毛团安静地站在阳台上,看着外头绵绵不断的雨。想来它也是被这场暴雨困住了。
时近中午,雨又变大。
八号风球盘旋在港岛上空,掀动亚热带气流。
Maria Elena的旋律在嘈杂的雨声里响起,沙哑而高调的铜管乐器本颇俱西班牙风情,此刻却似乎滋生出一种港岛特有的潮湿和闷热。
万径做完了夜校的作业,起身到厨房装水。途中他经过客厅,看见韩江雪正躺在沙发上看电视。
电视机播放着影碟,张国荣那张家喻户晓的脸闪亮登场,带着忧郁的颜色,站在穿衣镜前一个人跳恰恰。
万径觉得这一幕似曾相识,自己应该在哪里见过,可对于接下来的剧情将发生什么,他却一无所知,没有丝毫头绪。
闪烁的画面在韩江雪的脸上投射出一片光影,他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屏幕,漆黑瞳孔内的倒影仿佛形成另一个小世界,可他的神情看上去却有些心不在焉。
不知是旁白还是人物的台词,这段话穿透连绵的雨声传入耳中,使原本像是被雨水打湿的玻璃似的记忆,仿佛被一只手擦过,骤然清晰起来。
万径端着装好的水,终于确信自己从前看过这个片子,至少听过这段话。或许是在某个不见天日的地下戏院,或许是在音像铺橱窗中对着人行道的电视屏幕。
他问韩江雪:“中午吃什么?”
沙发上的人沉默一瞬,然后反问:“饿了?”接着他拿起遥控器,摁下了暂停键。
画面定格在一个时钟上,时针和分针在圆盘上呈四十五度的夹角,一个指向数字12,一个指向数字3。
万径“嗯”了一声,点点头,看韩江雪越过自己走进厨房。
敞开的冰箱门往外冒冷气,里面的灯点亮了厨房一角。
两人都不是做饭的人,万径是不会,韩江雪是没时间,所以冰箱里的食材不多,除了一些菜心、鸡蛋,以及冷冻的猪肉和海鱼以外,还有几天前从李伯寿宴打包回来的烧味。韩江雪思索片刻,先是淘了两舀米,洗完放进电饭煲里,接着把烧鹅和烧肉换了个小碟装起来,也放进电饭煲,最后盖上盖子,摁下煮饭键。
做完这些,他把菜心放进洗菜的盆里,打开水龙头。
洗碗池的水声和外头的雨声混在一起,韩江雪问万径:“想吃炒的还是白灼的?”
雨声太大,加上一瞬间的走神,万径没听不清,于是又靠近了些,问:“什么?”
“青菜想吃炒的还是白灼的?”韩江雪又问了一遍。
他不挑食,有什么吃什么,但因为第一次有人这么问他,于是很认真地想了会儿,回答说:“炒的。”
“好,帮我看看柜子里还有没有豉油。”
万径闻言,绕到韩江雪身后,伸手越过那人肩膀,打开了上面的橱柜。
里面飘出来一股奇怪的味道,说不上臭,只是难以言喻,感觉像是各种干货和调味料混杂在一起陈酿过后的气味。
柜里用隔板分了上下两层,下边是不常用的碗碟,上边则是还未开封的调料。豉油很容易就能看见,只是摆放的位置略高,万径想了会儿,另一只手搭着韩江雪的肩膀,踮起脚往上一够,抓住了瓶身。
“给。”他把未开封的酱油瓶直接放到了韩江雪手边。
胸膛贴着后背,一低头就是韩江雪的后颈,现在他们的姿势像是在拥抱,甚至只要万径收紧双臂,就能坐实拥抱的事实。
尽管心里的感情已有逐渐明朗的态势,但面对现实,万径依旧怯懦地无法说服自己做出实质的改变。他下意识按照最保守、也是最熟悉的方式和韩江雪相处,假装乖巧,偶尔试探。
归根结底,是因为关于韩江雪的事他知道的太少,所以对于自己该如何接近这个人,如何留下对方,万径没有任何头绪。有时候他会觉得,自己和韩江雪就是两个世界的人。他们分明住在一起,抬头不见低头见,连同床共枕都体验过,可万径对于韩江雪和新义安的事依旧知之甚少。或者说,他只能算认识韩江雪,却不能算认识新义安二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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