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锦程看着又稠又浓的液体,堆着几层黑色的珍珠,他皱眉摇摇头,“不想喝,太腻了。”
江榆把吸管插上递给他,劝着:“喝两口,升升血糖。”
说到这个,李锦程接过奶茶,抬头朝他说:“巧克力,谢谢。”
江榆傻乐了两下,扫了一圈教室,又看向他:“你不紧张?”
李锦程面无表情地说,“紧张。”
“没看出来。”江榆坐到桌上,“紧张选不上好公司?”
李锦程摇摇头,脸上总算有了点愁感:“空调和扫地机器人,估计拿不到了,我真的很想要。”
“......”
江榆仰头叹了口气,又想到什么,他低头看着李锦程,欲言又止,最终还是问出口:“那个姓柏的老板,他不是你的——”
话还没说完,教室的门被推开,工作人员拿着文件夹:“叫到名字的同学,请跟我来一下。”
大约点了七八个人的名字,最后一个是李锦程。
“麻烦你帮我把包拿回工作室吧。”李锦程把书包收拾好,“刚才问我什么,我没听清楚。”
“......等你回来再说吧。”
李锦程应声,提起桌上的奶茶,朝他认真地说:“会喝完的。”
江榆抬手挠挠后脑勺,笑了笑。
时隔一个小时,第三次在密闭狭小的空间见到柏腾。
以前李锦程连做梦都不敢想,见到柏腾会是件如此轻而易举的事情。
放在几年前,他可能会高兴得忘乎所以,眼里只盛得下柏腾。
而现在的李锦程,能安安静静地坐在椅子上,坦然平静地面对柏腾,不流露任何情感。
被叫出来的这些学生,是各家公司有意向聘为实习生的。李锦程毫无悬念地,被嘉建的老板意邀。
而他也清楚,与嘉建合作的供应商是柏腾。
刚才在休息室,李锦程想过这种可能。
他以为自己大概会选择挺直脊背,有骨气地不再和柏腾产生一点交集,甚至是不接受他的任何帮助。
可真到了选择的时候,李锦程思忖一分钟,没有拒绝。
一是,他相信自己的实力和水平,足以拿到这个资格,旁人不会有异议。
二是,他已经二十一岁,不是十七岁、十八岁和十九岁时的李锦程。
不会再为了一个人,将以往的努力付之一炬。也不会仅仅为了一个人,舍掉他和姐姐的未来。
初步签约完实习合同,学校的新媒体部门要拍照片用以宣传。
李锦程万万想不到,第一次和柏腾合照,竟然是这种情况。
他手持着印着公司logo的签约合同站在中间,左边是嘉建老板,右边是柏腾。
拍照的姑娘让三位笑一笑,笑出来的却只有嘉建的老板。
她侧头看了眼李锦程和柏腾,尴尬着说:“两位能不能再靠近一点点......中间有点空呢。”
柏腾颔首,看了眼李锦程,挪了一步,幅度小到可以忽略不计。李锦程挺直脊背,持着合同的手微微收紧。
见状,姑娘也不好说什么,心想赶紧完成工作算了。
“好,一、二、三......”
就在按下快门的那一瞬间,柏腾突然抬起胳膊,揽住了李锦程的肩膀,两人间的空隙距离变成零。
后来李锦程在学校的宣传栏上看到这张照片,才知道自己当时张着唇、瞪大眼睛的表情有多傻。
而柏腾笑得有多温柔,像那年柏腾握着他的手,笑着对他说:“叔叔没那么可怕,叔叔也喜欢小锦程。”
签约结束后,按照流程,便是庆功宴。不仅是老板,还有院领导、校领导都要去。
参加比赛前,李锦程没想过这么麻烦。犹犹豫豫地想找理由走,被导师拦住了,说让他懂点人情世故,这种场合不能推。
李锦程又担心拿不到扫地机器人和一级耗能立式空调,还是硬着头皮,提着江榆买给他的奶茶去了。
院领导把包间定在了五星级的酒店,VIP包厢,水晶吊灯闪得李锦程有些睁不开眼。
入座的时候,学生们都堵在门口不敢坐。又是给领导拉椅子,又是和服务员一起端茶倒水。
而李锦程不太懂这些人情世故,也懒得去考虑这些。便像一头扎进土里的鸵鸟,躲在角落里,尽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作为行业顶端的柏氏,柏腾自然要被安排在里面,但他年龄又在这行人里面最小。几番互相礼让,也不再推辞,坐在了上座。
柏腾坐下后,其他的老板和领导也相继坐下。
有个建筑公司的老总想坐在他旁边,借此机会攀攀关系。
屁股还没着地儿,椅子被往后一拉,柏腾皮笑肉不笑:“不好意思王哥,这有人坐了。”
王总有点尴尬,也不好说什么,笑着往旁边移了个位置。
大家正想知道谁坐这个位置,只见柏腾的食指指节在桌面上敲了敲,看向缩在墙角的人,说:“李锦程,坐这儿。”
李锦程一怔,“啊?”
在众人神奇的表情中,柏腾莞尔,耐心重复一遍,“过来,坐这里。”
李锦程只觉旁人的眼光像是针扎,他慢吞吞地说:“不了吧,柏叔......柏总。”
一个“柏总”,淡了柏腾唇角的笑意,声音沉了几分,“小同学离我那么远,怎么交流工作上的事情。”
“......”
他没了理由,加上旁人的推搡,最终还是坐到了柏腾的身边。
李锦程内心五味杂陈,如坐针毡。
不明白柏腾这是什么意思,到底想做什么。还是他真的只是想和自己讨论工作,是自己太过敏感。
纵使桌上山珍海味,吃到嘴里味同嚼蜡。
醒酒器里装着的红酒,一瓶就要五位数。这会醒好了酒,坐在最外侧的学生一一给大家斟酒。
本来学生们喝的都是果汁,其中一个老板说:“学生也都是成年人了,又不是小孩喝什么饮料,现在不练酒量等着上酒场被别人练?”
于是学生们的橙汁,也被换成了红酒。虽说是酒,度数不算高,上好的品质,也不容易醉人。
到李锦程面前时,他捂住酒杯,摇摇头,“谢谢,我不喝酒的。”
“喝一杯吧,没事,醉不了人。”
“我真的不喝。”李锦程晃了晃桌上的奶茶杯,“不好意思啊,我喝这个就行了。”
“喝什么奶茶......”
柏腾说,“他不喝,不用勉强了。”
一听这,学生自然也就不敢倒了,给柏腾满上后,赶紧回了位置。
李锦程低着头吸了一大口,慢慢地嚼着珍珠,正思考着要不要给刚刚替自己挡了酒的人说谢谢。
殊不知柏腾一直在看他,也看到了奶茶杯上贴着的标签,下单人名字是“江*”。
柏腾微微眯起眼,轻笑一声,用两个人可以听到的声音:“还是小孩子。”
李锦程在确定自己没听错之后,他咽下嘴里嚼碎的珍珠。
安静两秒,抬头看向柏腾,同样用只能他们听到的声量,平静地说:“在柏叔叔眼里,我是小孩。在我眼里,柏叔叔也一直都是叔叔。”
柏腾一哑,什么都说不出。
第五十七章 不喜欢叔叔了?
安静两秒,抬头看向柏腾,同样用只能他们听到的声量,平静地说:“在柏叔叔的眼里,我是小孩子。在我这里,柏叔叔,也一直都是叔叔。”
柏腾一哑,什么都说不出。
李锦程的视线平静如水,在他脸上停留几秒,便移开了。
拿起汤匙,低头小口喝着雪梨山楂汤,大概是有些酸,眉头不自觉皱起。
饭桌上的笑声、交谈声,十分喧闹,而李锦程安静得像是与世俗隔开一隅。
柏腾垂眼看他,眼底情绪渐浓。
在某个老板站起身,高兴地讲述自己的创业经历,聚焦桌上人的目光时。
柏腾伸手,避开所有人的视线,轻轻握住李锦程的小臂。
他喉结攒动,低声说:“最后一个问题。”
李锦程反应几秒,意识到柏腾是在说比赛时他没有问的那个问题。
“什么问题?”
“小锦程,真的......”他抬眼,有意压低的声音,带着几分哑:“不喜欢叔叔了?”
其实李锦程已经忘记那晚是如何坦然地点头,“一直都喜欢。”
在看到柏腾似乎流露出欣喜的眼神时,迟疑两秒,还是违心地说:“作为叔叔的喜欢。”
后来柏腾再也没多问他什么,喝了不少酒。但他似乎酒量很好,没有一点醉的迹象。
最后饭局结束,柏腾有问他住在哪里,开车送他过去。李锦程也拒绝了,和其他学生一起拼车回了学校。
李锦程上了出租车,看了眼后视镜。
几个老板还在讲话,笑得前翻后仰,唯独柏腾沉默着。身边的立式灯牌亮着莹白的光,挺拔的身躯一半在光明,另一半匿在黑暗。
柏腾正在往他这边看,距离太远,看不太清表情。
而他也仅仅是看了一眼,便收回了视线。
李锦程叹口气,强迫自己不再想,从床上坐了起来。
随着动作,宿舍的铁床吱嘎作响,悬挂着的床帘晃晃荡荡。
今天是周日,李锦程难得没课,小组的实验项目暂时完成,有时间睡个懒觉,下午还能回趟家。
宿舍只剩他一个人,三个舍友早早地出去忙自己的事情了。
李锦程踩着床梯下床,就着凉白开,随便吃了些昨天剩下的面包片。顺手拔下充满电的手机,处理列表的消息。
手指滑动到新通过的好友申请时,表情微微一怔,指尖停在备注为“柏总”的联系人上。
微信账号是在饭桌上添加的,不止是他,还有别的老板,说是以后有什么共同合作的项目,可以联系。
李锦程也不知道,自己一个还未毕业涉足社会的学生,能和这些界内赫赫有名的企业家说得上什么话。
大概是看柏腾和他的关系“近”些,有意讨好柏腾才对自己投出这些场面上的“橄榄枝”。
昨晚在加上柏腾的账号填写备注时,李锦程下意识地想输入“柏叔叔”。可碍于旁边有同学在看,他只好备注了“柏总”。
如今再看这两个生疏的黑体字,就有点啼笑皆非的意思。
想起高中时,攒钱买的那个百十块的半智能机。每天盯着柏腾的手机号码,期待他的电话。过节时,柏腾回复自己的节日短信,来来回回不知看了多少遍。
后来柏腾离开以后,那只手机和一些算得上回忆的物件,被他放进储物箱压在床底,再也没打开过一次。
李锦程想把备注改成“柏叔叔”,可输输删删,最后还是没改,把手机扔到了一旁。
他忽地想起来柏成钰,从那时候他突然出国之后,两个人再也没见过。
唯一的联系,只有那封迟来的邮件。
后来李锦程又给柏成钰写过几封邮件,询问他近期的状况。最终都是石沉大海,没有任何的回复。
也不知道他这几年过得怎么样,是不是和他舅舅一起回来的,病有没有好一些,还能不能打篮球......
李锦程轻轻呼了口气,想着找个合适的机会问一问柏成钰的消息,说不定还能联系上。
作为他的第一个朋友,李锦程其实很想他。
裴树站在公寓门口,敲了五分钟的门,又打了两个电话,眼前的门终于开了。
等见到人,裴树往后退了一步,皱眉道:“你昨天这是喝了多少酒,这酒味二里地都能闻见。”
宿醉的柏腾,身上的衬衫都没换,皱皱巴巴的贴在身上。眼里的红血丝很稠,下巴泛青。
他嗓子很哑,“进来吧。”
裴树“啧”了一声,跟他进了门。
虽然柏腾此时看起来颓废又邋遢,家里倒是干净得一尘不染。脱下的皮鞋整齐摆在门口,连解下的领带都搭在沙发背上,没有一丝折痕。
裴树也想不明白,有空整理这些,怎么没空换身衣服洗个澡再睡觉。
见柏腾到吧台要给他倒杯咖啡,裴树连忙拦住了,“我自己来就行,你快去收拾收拾自己吧,好歹也一大老板。”
裴树不爱喝咖啡,为了老婆孩子连烟酒都戒了。
看着吧台桌上溢出来的烟灰缸,他扯了下唇角,嘟嘟囔囔:“这是抽了多少,四十的人了,还不把身体当回事......”
他拿过垃圾桶,把烟灰缸倒掉,顺便想把桌上的烟盒也一块扔了。
等看到烟盒下压着的白纸时,表情一怔。
他伸手拿起来,是一张学生简历。照片上的小男生模样很俊,一副书生气。
蓝底的照片,似乎被摩挲过很多次。指纹交叠,清晰可见。
裴树看了眼他的年龄,心里一沉。二十岁,与柏腾的年龄,相差正好二十岁。
浴室的水声停了,裴树将简历放回原处。
柏腾穿着深色的浴衣出来,头发湿着。水珠顺着发尾滴落胸前,沿着肌肉线条一路蜿蜒。
他坐在吧台的高脚凳上,拿起打火机,下意识想去摸烟盒。
被裴树一把夺了去,“我在这你就别抽了,我老婆讨厌烟味,回去又该不高兴了。”
柏腾颔首,放下火机,问:“这两年怎么样,局里忙吗。”
“闲得发慌。”裴树攥紧烟盒,扔进垃圾桶,“凑活着过吧。”
两年前裴树执行任务的时候,被刺伤右手,无法恢复完全,已经从一线退役。
好在他心态好,以前欠家里人太多,现在也算是有时间多多陪陪他们。
裴树喝了口白水,视线扫过那张简历,问:“在国外待了好几年,连个电话都舍不得给我打,怎么说回来就回来了......我警告你别用要继承家产这种招人恨的理由揶揄我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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