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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地为臣(古代架空)——封灵三清

时间:2024-01-10 12:31:51  作者:封灵三清
 
 
第5章 故人·缘分来了神仙也挡不住
  二人走得很快,闹事的地方离得也不远,几乎还有十几米的距离时,便听见有人高声道:“妈的,你听不懂老子话是不是?”
  听夏被这粗鄙的用词刺激得皱眉,视线越过密密麻麻的人头,定格在人群中央一个面色酡红的男人身上。
  男人一身行客打扮,身后负剑,脸上戴着一张玄色面具,虽然浑身酒意,神色中却透漏出几分诡异的兴奋,直勾勾盯着对面的人。
  听夏顺着那方向看去,一怔。
  对面那人一袭珍珠白袍,长身玉立,芝兰玉树,戴着一张与楚晋脸上一模一样的玄青面具,只是他的还完好无损,楚晋的只剩了一半。他微微侧身站在一处药材摊子前,对身边的人视若无睹,摊主已经被这场面吓得没了影,他就自顾自地挑着药材,不言也不语,连一眼也没分给身后那醉酒的行客。
  行客被他的漠然激怒,冷笑道:“你不说话也没用。我与你所佩戴的面具相同,按胥方当地的说法,便是有缘人,你今天必须跟我回去。”
  他这套逻辑实在可笑,周围有人看不过想上前阻拦,却被身边的人拦了下来:“这人虽是个酒疯子,却还是石城郡守座下门客,你小心招惹了他遭其记恨。”
  被拦的那人面现犹疑之色:“可就这么任他在褐山脚下闹事?”
  “唉,褐山书院关门之后,早不复往日风光,也难怪有人放肆起来。”
  一来二去,听夏立刻明白了是怎么回事,翻了个白眼,低声嘲讽道:“我还以为是什么,不过就是见色起意仗势欺人罢了,还说得如此冠冕堂皇。”
  他说完,等了半天,没等到楚晋反应。疑惑抬头看时,却发现他神色阴沉,唇角那亦真亦假的笑意荡然无存,目光紧紧盯在那白衣人的身上。听夏从未见他露出过这样的眼神,其中纷杂的情绪有如实质,压得他喘不过气来,一时间僵在原地。
  那白衣人挑好了药材,转过身来,神色平静地看着对面的人:“劳驾,让一下路。”
  他虽然只露了一双眼睛,但肌肤温润清亮,如暗处明珠,映照得昏暗夜色都亮了亮,依稀可窥见面具后的风姿无双。
  行客见状,心中恶念愈发坚定,暧昧笑道:“这就急着要走?你我缘分还没定下来呢。”
  白衣人凝神盯了他一会儿,忽然开口道:“葛根二两,生姜二两,烹煮服下,可醒酒;肉苁蓉二两,巴戟天、菊花、枸杞各一两,四味晒干,研为末,日服两次,可明目。”
  众人一开始还面露迷茫,听到最后,不由悄悄忍笑:“这是变着相骂人呢。”
  “可不是!我看这两人面具,分明不同,偏他一口咬定是一样的,这不是明摆着欺负人吗?是该好好治一治眼睛了。”
  眼见周遭嘲笑声越来越大,那行客面色涨红,忽然拔出剑来,恼羞成怒道:“你他妈别给脸不要脸!”
  剑一出鞘,楚晋的瞳孔微不可察地缩了一下,像是一种无意识的反应。
  白衣人被雪亮的剑尖指着,面色却丝毫不变,只是平淡陈述道:“让路。”
  “敬酒不吃吃罚酒……”
  行客怒极反笑,手中长剑猛地向前刺去:“巧舌如簧,我先割了你的舌头!”
  最后一个字还未吐出,却在他口中变成了一声惨嚎。只见一枚银质发簪自暗处咻地射出,尖锐的簪尖顺力刺入行客左臂,仍去势未减,又于眨眼间依次贯穿其脸颊两侧、右臂,然后“铮”地一声没入远处树干七分。
  长剑脱手,猛地砸在地上,发出清亮一声。
  白衣人愣了一下,不动声色地收起了袖中没来得及射发的石子,抬眼在人群中看了一圈,却没有发现动手那人的踪影。
  众人皆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了一跳,回过神时,行客已经哀嚎着滚倒在地,脸颊和双臂几个肉洞血如泉涌,痛得几乎昏死过去。
  唏嘘之时,白衣人却捡起了地上的剑,在众人惊讶的目光中,一剑斩断了面具的下半截,露出精致玉琢的下颌和一线浅色的唇。
  他戴着这半副面具,走到行客面前,居高临下道:“现在,还像吗?”
  那行客趴跪在地上,脸上血与泪混在一起,因为脸颊破了两个洞,说话都含糊不清,丝毫没了方才的风光:“不像……不像了!是我一时起意,不识好歹!救……救我,我是石城郡守的人!”
  白衣人恍若未闻,将剑重扔回地上,脸上露出了一丝倦意。他拿起自己挑好的药材,轻轻扫了一眼围观的人群,然后走到某个方向,低声道:“劳驾,能让一下么?”
  上一个被这么问的人已经躺在地上半死不活了。众人暗自打了个寒战,齐刷刷让出一条路来。
  白衣人看着那条足有两人宽的路,顿了一下,似乎有些无奈,但最终没说什么。等他离开后,众人见此事已了,也就四散开来,至于那个重伤呻吟的行客,则被人转送去了县衙门上。
  *
  听夏心情忐忑地走在楚晋后面。他觉得自己跟来胥方就是个错误,这一路上不知道触了摄政王多少霉头,要不是命硬,脑袋都该掉十几回了。
  一想到这,他就恨李晟恨得牙痒痒——这老匹夫果真阴毒,一桩桩一件件,无不是针对楚晋而来,纯粹是拿那些难见天日的陈年往事膈应人。
  楚晋先前有没有被膈应到他不知道,但最后这一遭,大抵是动了真怒的。
  摄政王这些年来韬光养晦、敛尽锋芒,端的是不动声色,哪怕杀人,借的也是他们这些锋利的刀,自大秦立国以后,听夏就从未见他亲自动手过。
  但是刚刚他看得真切,楚晋那一簪,用了起码六成的力道,莫说人骨,连石头都要裂开条缝来。
  听夏边想着,边屡次偷偷拿眼瞄他,被后者抓了个现行,楚晋侧脸,似笑非笑看了过来:“我脸上有花?”
  听夏连连摇头:“没有,没有。”
  他也不敢细问刚刚究竟是怎么一回事,直觉告诉他,要是真问出了口,恐怕真就小命不保了。
  楚晋望着远处沉沉夜色,半晌,冷不防道:“方才那一簪,是不是射歪了?”
  他问的奇怪,听夏立刻心领神会:“那人还有口气,送到县衙府上了。”
  “这么晚,就不用县衙大动干戈了。”楚晋语气随意,“你去处理一下。”
  听夏明白自己这是来活了,兴奋地应了下来,紧接着又犹豫了一下,问:“那你去哪?”
  在听到这个问题之前,楚晋倒从未动过去哪的念头。胥方城不算大,没有大秦都城封灵的繁华昌盛,再加上他在这里生活过五年,对这里的门店如数家珍,未免兴致缺缺。
  他动了动唇:“我……”
  话音未落,忽然听见身前传来一道稚嫩童声:“娘,我见过这个面具!”
  那戴着一张兔子面具的女童指着楚晋,兴冲冲地对着身旁的妇人说着。妇人忙拉下她的手,满怀歉意地看向楚晋:“公子,对不起,小女不懂事,您别放在心上。”
  楚晋摇了摇头,表示无妨,却听那女童小声嘀咕道:“明明就是一样的嘛!连断的地方都一样……”
  他抚过面具断面的手指一顿,陷入了沉默。
  听夏难得见楚晋吃瘪,脸上的表情差点没绷住。一想到当初他斩断半截面具时的淡定自若,简直就是在啪啪打脸,谁能想到那白衣人随手一剑,竟得到张相同的面具,一丝一毫,分厘不差。
  他正乐着,却听楚晋道:“我回客栈。”
  “还有,你若是再磨蹭,”他轻轻瞥过来一眼,看得听夏一僵,“最后耽误了时辰,你也别回来了。”
  听夏一凛,急不可耐地跑了。
  在他跑得没影后,楚晋才转过身,向着截然相反的方向走去。客栈在胥方城中央,但这条路却通向城外,压根不是去客栈的路。
  远处,褐山掩在一片阴云之中,乌沉沉的颜色似与夜色融为一体。那里似乎少有人家,只有零星的几盏灯,闪着微乎其微的光亮。
  楚晋逆着人潮,慢慢走到了路的尽头。这里已经是褐山的山麓,四方寂寂,杳无人音。丛山环抱,万木郁葱,万家灯火被他抛之身后,于是天地之间只余墨色。
  他在这众生寂静中,迎着月光,拾级而上。
  长阶三十三级,末端伸进静林深处,那边枝叶繁茂,将月色也拦得严严实实,导致光线暗淡,稍不小心就会摔跤。楚晋当年刚来时,在这石阶上吃了不少苦头,暗地里抱怨了千遍万遍,恨不能在旁边点上几盏灯。
  灯最后没安,反倒是自己先习惯了,之后哪怕闭着眼走也不会再摔。
  楚晋拨开两侧挡道的树枝,心中默数着级数,就像从前做的千遍万遍一样。
  过了这么多年,书院的石阶倒是从来没有修缮一下,阶面磨得光滑,挨得也密,以至于他踏上去后,竟恍惚生出了一种年少时的感觉。
  三十三级台阶说长也不长,等他踏上最后一级石阶,却无端停住了。
  按照旧时的记忆,拨开眼前这丛枝叶,便是褐山书院的大门,也是他这些年来刻意回避、自欺欺人的身为质子的记忆。
  这些深色的叶子遮住了他的视线,也仿佛遮住了他的心。楚晋面无表情地站了一会儿,忽而转身,沿着来时的方向走了回去。
  如今已是上元节,除夕已经过了十几天,褐山书院门前的长明灯早该熄了。
  他又想起了什么,自嘲一笑。
  也是,书院早已关门,多少年恐怕都没有人会点一盏长明灯了。
  楚晋退了两阶,忽然听见身后传来一声轻微的响动。
  紧接着,他觉得四周都亮了一亮,橘色火光自枝叶缝隙中透了过来,硬生生将冰冷夜色逼退三分,将来时之路也照得通明。
  楚晋呼吸一滞,怔了半晌,才回过头去。
  他终于伸手拨开那丛心障。
  于是便见天地间,有人一袭白衣,点了一盏长明灯。
  烛火映得他面色微红,眼底明亮,冲淡了眉目间倦意。褐山几日前刚下过一场雪,雪色尚未化开,他披了一身素白披风,蹲在皑皑雪地里,双手轻轻笼着灯芯处跳跃的那团火,似是为了不让它被风吹灭了。这件小事,却值得他凝眉敛目,近乎专注。
  听闻身后响动,那人愣了愣,转身看了过来。
  楚晋一言不发地与他对视,视线从他乌黑的发顶,落到那张与自己一模一样的面具,再到他紧抿的嘴唇。
  天地寂静,唯余猎猎风声。
  只是风平浪静了多少年的心湖,一瞬间却如有石子投湖,泛起阵阵涟漪,自此以往,再难停息。
 
 
第6章 履冰·无字灵位
  以门为界,雷雨阵阵。
  那日,当沈孟枝听见门外那个声音之时,便知道,自己平淡了这么些年的生活只能止步于今夜了。
  从前的事情太复杂,他本不欲再插手其中,但是听见那个人的名字时,还是愣了一愣。
  ——大秦的摄政王,楚晋。
  怎么是他?他明明……怎么会是他?
  沈孟枝心乱如麻,却听门外人继续道:“楚晋向来工于心计,寻常人根本无法接近,但他目前还不知道你的身份。对他而言,你仍是当年褐山书院的江枕。”
  “唯有对如今的你,他才有可能放下心防。”
  沈孟枝一言不发地听着,僵立在门前,但这明晃晃的沉默却仿佛刺痛了门外之人,他猛地一锤门,倏尔提高的嗓音顺着门缝,一字字刺了进来,像是询罪般——
  “你难道就想这样躲躲藏藏地过一辈子?你打算躲在这座书院里,自欺欺人地活多久?!”
  “沈孟枝,你不想洗清你的罪名了吗!”
  “你要带着一个罪臣的身份,去见沈氏列祖列宗吗!!!”
  ……
  *
  褐山的夜里还是太冷了,沈孟枝下意识将披风裹紧了些。
  他动了动发僵生冷的腿脚,缓缓站起身来。即使早已知道楚晋没死,在又一次见到熟悉人影时,他还是生出了一种巨大的荒唐感,令他喉咙发涩,难以成言。
  半晌,沈孟枝才低声开口:“方才在山下帮我的人,是你?”
  那枚发簪,能有那般惊人的力道,那般刁钻的角度,也只有楚晋能做到。
  楚晋身形隐在黑暗中,神色模糊不清:“是我。”
  他没有解释自己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沈孟枝也就没有追问。他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脸上的神情看起来自然一点,右手扣上铜质门环,问:“进来吗?”
  楚晋眸光沉沉地看他一眼,跟了上来。
  二人沉默地行过院内长廊,明灭的烛光在墙面上拉出一前一后两道长长影子。院中那棵负雪银杏,据说是当年璇玑道人手植,参天古木几乎庇荫了半座书院,自枝叶疏漏处渗出几缕月光,映照在青砖瓦檐的初雪上。
  树下空空,金黄的落叶堆叠成一丛,一看就是有人打扫过。
  楚晋视线在银杏树上停留了一霎,状若随意地问了一句:“你一直住在这里?”
  沈孟枝走在前面,身形未顿,只“嗯”了一声作为回应。
  楚晋“哦”了下,目光却缓缓移到了沈孟枝身上。
  平静无波地又走了几步,他垂眸盯着眼前人的背影,语气很奇怪:“那为何……”
  印象中楚晋很少会用这样的语气说话,这种感觉就像是风平浪静的海面下却暗潮汹涌,仿佛下一秒就会掀起惊涛骇浪。沈孟枝下意识走得慢了些。
  却听他说:“为何燕秦之战时,我在褐山书院没有找到你?”
  对于他接下来要说的话,沈孟枝在脑中提前预想了多种可能,却万万没有这一种。他脚下一滞,一瞬间险些控制不住自己的表情。
  逼问也好质问也罢,或问他为何在此,或问他有何目的,沈孟枝都有安身的万全之策。
  可是楚晋问的是,我为什么没有找到你。
  这给他一种错觉,就好像……他是特意来找自己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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