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士卒吓了一跳,僵在了那里,何止两个士卒僵在那里,便是令戒恶,甚至是万灵瑜都吃了一惊。
毕竟,大家都觉得风流兴许已经死了,至少也就剩一口气了,甚至他还被绳索拴着了手臂,动弹不得,谁曾想他会竟然一跃而起。
风流被绳索拴着了手腕不假,而且那也是坚韧无比,混了牛筋的绳索。可是他被拴在马后面,拖行了一路。很不巧的是,沿途的砂石刚好把绳索被磨出了缺口,这时候风流稍稍用力,绳索便即崩断。
可他即便没有被绳索拴着,也没有了退路,又何必如此活跃地蹦跳起来,是嫌死的慢吗?
只见风流一跃而起,却是疾如闪电般,冲向了悬崖。万灵瑜反应奇快,大概猜出了什么,当即追了出去,令戒恶这边只有他会武功,若要追风流,只有靠他了。
可惜万灵瑜堪堪抓着了风流衣角,风流还是到达了悬崖边,更毫无犹豫,直直跳下了悬崖。万灵瑜看着风流跳崖,却毫无办法,咬牙切齿地立在了悬崖边,待他探出头来,向着悬崖下面望去,却再无风流的影子了
第471章 到此为止
令戒恶也是跟了过来,站在悬崖边,向下望去,只见悬崖深不见底,高数百丈,崖底是一团团浓雾,看不清楚。
这般险峻的山崖,这般高度,便是一块顽石,摔将下去,也化作齑粉了,又何况风流血肉之躯,此刻本已是垂死边缘,靠着最后的一口气憋着,拼尽了最后的精力,这才奋力跃下山崖。
纵然是跌死在山崖下,也好过在这帮人手里,受尽折磨屈辱而死。
这也是风流最后的关头,最明智的选择——那便是与其受辱而死,不如跳下悬崖,一了百了。
令戒恶恨声道:“这小子倒有种,倒硬气,想不到伤得那般重,我以为早就死透了,还能如此,倒是便宜了他。”
万灵瑜默不作声,也不知道面具之下,被遮挡着的,是何表情。
毕竟他与风流斗了这么多场,纠缠了这许久,到这一刻,风流虽然被擒获,却瞅准时机,跳下了悬崖,也不算能胜得他半筹,甚至万灵瑜还是大输特输的。
那便如此结局吧。
——再见了,这个深深深深眷恋着的世界;
再见了,家国,天下;
再见了,这纷扰的世道,恩怨离愁……
一切,便随着这纵身一跃,到此为止,再无纠缠。
男儿何不带吴钩,收取关山五十州,这是风流铁骨扇上的小字,他之前确是一直在想,大好男儿,何不投笔从戎,报效祖国?
若是能封狼居胥,饮马瀚海,那将是何等的荣耀。
即便是毫无结果,可他一直不曾放弃,直到了这一刻,再也没了机会。
皆不可想,皆不可说。
无定川外,山风吹拂着漫漫黄沙。
风中,夹杂着细小的沙粒,夹杂着刺鼻的血腥,夹杂着伤者隐隐的哀鸣,夹杂着生者无奈的叹息。
风中,也夹杂着隐隐的马蹄声,越来越近,钟锷的追击大军,终于赶到。眼见令戒恶大势已去,万灵瑜此刻走到令戒恶面前,只说了两个字:“再见!”
再见的意思,往往是再也不见。
令戒恶点点头,道:“好,这里已不再适合你,你去吧。”
万灵瑜脚尖一点,跃向了士卒中间,混匿起来,片刻后,便不见了踪迹。在上万人群里,甚至钟锷大军赶来后,乃至数万人之中,要找一个人,并非易事,所以万灵瑜要趁着混乱,逃之夭夭,也非难事。
令戒恶残部,则遵照他的吩咐,都已弃械投降。钟锷身披铠甲,骑着枣红骏马,横刀走到令戒恶面前,冷冷地盯着他,道:“你输了。”
令戒恶闭着眼,良久才睁开,缓缓地点头,道:“是,我输了。”二人打了那么多场仗,此刻却也没有过多的话说。只见令戒恶缓缓举起了手臂,示意钟锷将他绑起来。
钟锷点点头,便下令左右士卒上前将他牢牢捆缚了。
这时,只见钟锷后面,缓缓走出来两人,望着令戒恶,其中一人开了口,道:“我有个朋友,在你那边,化名唤做了何风萧,此刻在哪里?”
这人是阿云,没错,正是阿云。他见米城已经安顿完毕,便火速前往这边,和钟锷大军汇合在了一起,而他身边的另一人,身材高大,则正是老四苏必成。
眼见令戒恶大军死伤殆尽,余则尽数投降,令戒恶也兵败被俘,阿云最关心的却不是战局,而是风流的现状。
令戒恶轻蔑一笑,道:“你问那个奸细叛徒吗?他自以为天衣无缝,殊不知军师早就盯上了他,用鹰隼向你们传递消息的时候也被人逮了个正着,战事一起,军师与万先生,已合力将他击杀了,实在是可惜。”
“你说什么?放屁,你这撮鸟怎么可能杀得了他!”随着一声大喝,苏必成冲了上去,抓起了令戒恶胸口衣襟。
令戒恶也是身材高大之人,可此刻被捆缚着,竟如同雏鸡一般,被苏必成高高的拎了起来。
令戒恶此刻也毫无惧色,与苏必成对视着,道:“很是抱歉,但结果就是如此。”
阿云身子似乎颤了一颤,但随即稳如泰山,然后一步,一步地走向了令戒恶。每一步都似乎重逾千斤,像是一团乌云,漫过头顶,缓缓地飘向了令戒恶这边。
无边的杀气,无形无质,却如同忽然升起的冷雾寒霜,缓缓蔓延开来,将令戒恶笼罩。
阿云缓缓抽出了断魂刀,走向了令戒恶,漫天的杀气,似乎连吹拂着的风沙,也凝滞了起来。
没人知道阿云此刻心情如何,但人人都知道,他非要杀令戒恶偿命不可。
一步,又一步,彪悍不可一世的令戒恶终于感到无边的压力,已低下了头,甚至还不由自主向后退了一步。
“云,放过他吧,我要押解他回去面见圣上。”背后传来的,是钟锷的声音。
钟锷毕竟是三军主帅,这万千兵马,都悉数听他调度指挥。抛开这一切不说,他毕竟是阿云的生父,所以别人害怕阿云,他可不怕。
别人的话,阿云或许不听,他的话,阿云却要考虑考虑了。
是啊,便杀了令戒恶又能如何呢,如他所言,风流已不幸罹难,便将令戒恶碎尸万段,挫骨扬灰,又能如何呢。
这一刻,阿云也感觉累了,在江湖中厮杀了这么多年,第一次感觉如此的疲惫。
终于,阿云放下了手中的刀,而无形的杀气,也消弭于无形。
一切,到此为止了吧。
这一役,钟锷于无定川外,大破梁大帅增援米城的八万大军,又收复了米城,俘虏了米城守将令戒恶一众将士,可谓是大获全胜。敌军则就此溃散,后退数百里,数年不敢来犯。边境之地,渐渐呈现祥和之态,百姓终于得以喘息,多了一口吃食,少了一番战乱的洗礼,便有了活命的希望。
钟锷令心腹之人守城,并将俘虏的敌将四十余人,悉数押解回朝,君臣上下,无不称赞钟锷之功者,暂且不表。钟锷倒有心留阿云在营中,父子一同上阵杀敌,报效国家,可阿云志不在此,便辞别了钟锷,离开了军营。
第472章 晚霞丹枫
三个月后,栖霞山。
深秋,已是深秋,又是深秋。
这一日,傍晚时分。
残阳如血,晚霞如血,丹枫亦如血。
深秋时分的栖霞山,格外的美丽,便成了无数寻幽探胜之人,心向往之地。丝丝缕缕的山风,吹动着栖霞山的枫叶,无数只形如手掌般的枫叶,便哗啦啦的荡漾个不停,映着向晚的霞光,洋溢成了一片火云。
脚下,是有些泛了黄的青草;远处,层层叠叠的是苍翠的群山;天空,高而远,蓝而清。不时的一片片归鸟,啾鸣着飞向了巢窠。
栖霞山庄,庄门大开,门前的青石小道,打扫得不曾有一片落叶,可门前却似乎没什么访客,青石缝里,已然苔生。庭院之中,也不见什么人影,只有一些小鸡小鸭,在零散地追逐着觅食。
一个年轻的女子,最多不过二十岁的光景,却挽起了头发,作少妇打扮,带着那一丝还有几分稚嫩的成熟。只见她此刻推开了一间大抵是仓库的木门,手中捧着的是一个簸箕,里面装着的则是一些干瘪的秕谷。
随着她迈动轻盈的脚步,那群本各自觅食的小鸡小鸭,便如同遇到了老熟人一般,悉数围了上去,叽叽喳喳的叫个不停。
女子抓起一把秕谷子便撒了出去,道:“不要抢,大家都有吃的。”
谷子撒在地上,便散落开去,小鸡则用尖尖的喙,灵巧的去啄食,小鸭子扁扁的嘴巴,在地上嘬个不停,却无可奈何,便急得团团转。
女子又道:“这么笨!”将秕谷子又撒了几大把之后,这便去角落里找了木盆,又切碎了一些青草,里面拌着有一些黍米稗子的谷物,搅拌了均匀。
女子将木盆端了过去,放在地上后,又用几只石块把木盆固定起来——不然鸡鸭争抢起来,准会给踢翻了木盆——于是乎小鸭子也可以吃得到饲料了。
已黄昏,鸡鸭吃饱了后,便慢悠悠地都归了笼,因为不多时,夜幕便会降临,一天又将过去。
日之夕矣,鸡栖于桀。
女子又将一些白日里割来的青草,塞到了院子角落里的兔笼里,兔笼里有着灰白两只大兔子,还有几只小的兔子,此刻便围在了一起,兔唇微微动,那是它们在吃着青草。
女子忙完了这一切,便洗净了手,坐在庭院的亭子里的石凳上,歇息一会。
只见她用手轻托腮,看着空旷的庭院,还有天边艳丽的晚霞,在发呆。女子清丽的容颜,婀娜的身段,伴着夕阳晚霞,变成了一幅最美的画卷。
这是江雨欣在栖霞山庄的整整第一百天了。
自那日延州城一别,江雨欣一路失魂落魄,也不知道该去何方,漫无目的地走了十多天。一切美好的瞬间,和不幸的梦魇,都已在慢慢地褪色消散,最终,江雨欣还是下定了决心,回家看看吧。
无论如何,江雨欣和风流那日也算拜过堂成亲了,毕竟已是夫妻一场。所以江雨欣便不再如昔日少女般打扮,从鲜艳的衣裙,换做了颜色深一些穿着打扮,头发也挽了起来,用发钗簪起。
江雨欣还是一如从前那般美丽,只是多了几分憔悴,少了几分少女的灵动;也多了几分成熟沉稳,虽然还有些稚嫩。
或许是连日里休息得并不太好,所以柳叶眉儿之下,便也有了一丝忧愁,少了几分明媚。
黄昏后,夜幕渐渐暗淡,这一天,终于过去。
飞鸟,也知晓归向巢窠,鸡鸭也知栖息于桀,而人呢,又在何方。
当栖霞山的枫叶再红的时候,我便会回来。
斯人之语,恍如耳边,却已渐渐淡忘。
往事历历,如在昨日,却又仿佛经年累月。
他说过,从不会骗自己,可是此刻,又在哪里?
终不可想,又何必再想。
江雨欣与阿伯,吃过了晚饭,天色已然全黑,便早早睡下了。
漫天如血的霞光,也渐渐的化作了黑色。及至夜半时分,夜空中,竟然淅淅沥沥地下起了小雨,起初还零零星星的飘着,渐渐的又绵密起来,还伴着隐隐的雷声,在漆黑的夜色里,不时闪几下,照亮了半个夜空。
不曾知晓,何以晚霞满天,却也会在夜半时分,变了天呢。
或许是山顶气候本身就会多变的缘故吧,总要在温差大的时节里,来上一场绵绵的雨水。
秋雨敲打着秋窗,如同温柔的触摸着情人的手,又似乎是深闺的轻声呢喃,江雨欣平躺在床榻,沉浸在无边的黑暗中。似乎连夜晚也更冷了几分,即便是屋子里,早早的燃起了取暖的炭炉,被衾也总是暖不热,久久难以入眠。
终于在子夜时分,江雨欣这才浅浅睡下。而在她尚未入梦之际,忽然听闻得闺阁的房门吱呀一声,竟然被推了开来,伴着一阵冷风袭进室内,江雨欣便又醒转过来。
随着门外的一道闪电,照亮了门外的庭院,江雨欣向外边看时,只见漆黑的庭院夜色里,一无所有。
是风,吹开了房门,吹入了室内。又湿又冷的风,吹得江雨欣忍不住打了个寒噤,然后心底也有一丝异样的悸动。
江雨欣近来总是习惯了,在晚上入睡后,也不去闩房门了——兴许若是有人晚上归来,便可以推门而入呢。那一夜,在苏州城王家,他不就是喝了酒,晚上归来的时候,忽然闯入了自己房间吗?
所以,她便习惯了晚上睡觉的时候,也不曾闩门,反正这山庄,也没什么外人到来,自己也不知晓,是不是为人而留。
可惜推开门的,是风,却不是风——不是他。
毕竟,今夜有雨,还有风,凄冷的秋风。
江雨欣点亮了桌上的灯,然后披了衣服,重新起来关好了房门,这次便闩上了。因为这般凄冷的秋夜里,无论如何也不会有人赶路的吧,便是归途的旅客,也会找个旅店歇宿一晚,天明再赶路吧。
江雨欣索性也不吹熄桌面上的灯了,和衣而眠。这次,却果真做了梦,可惜却并不是好梦,梦到他一身的鲜血,在远处看着自己,看不清他的脸,想要走近几分,他却渐渐远离。
第473章 惊闻噩耗
便在江雨欣似睡非睡的时刻,门外,似乎响起了敲门声,很轻微,却带着浑厚的劲力,在寂静的夜里,远远的传了开去。
江雨欣起初还以为是做梦的幻觉,待她定了定神,终于确定了,是有人在敲门的时候,心儿便开始了急促跳动。
江雨欣深吸一口气,轻轻道:“是谁?”
门外的敲门声,便停了下来,没有回音,江雨欣沉吟了下,又问道:“阿伯,是你吗?”
门外终于一个低沉的声音响起:“是我!”
江雨欣呆了一呆,这才反应过来,门外竟然是阿云的声音,有些诧异,又有些失落,便问道:“是云大哥?你怎么来了,这么晚有事情吗?”
门外只是轻轻的“嗯”了一声,便没了话语。
江雨欣知道,阿云做事情从不拖泥带水,他既然说有事情,那便确实是有了事情。
江雨欣便穿好了衣服,又挑亮了油灯,来到房门处,打开了房门。
映照着室内的油灯,只见阿云此刻正站在门外,一身的青衣此刻被雨水浸湿了黑色,脸色却被雨水浸得有些煞白,头发也湿漉漉的,贴在了额头边。一双紧皱的眉头之下,原本深邃的眼眸,此刻也有些黯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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