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溯见我把脑袋伸过来,不自然地咳了一声,按了暂停。
是江柳青读书时最后一段视频,也就是他陪朋友参加模拟路演那段。
我说江柳青人气到底有多高啊这视频人手一份。
秦溯明显心不在焉,回了句“什么?”
“别看了嘿。”我伸手,把手机压在他胸口,“还看啥啊,那视频全场扫了好几圈都没扫到你,你那时候到底有多透明?”
——我本想说,不要怪江柳青对你没印象,他看了这视频好几遍都没看到你,你完全没有存在感,你放弃吧,人和人的缘分有时候真的强求不来。
秦溯说,废话,这视频是我拍的,我当然不可能出现在镜头里了。
说完这话,房间里突然安静了三四秒,然后秦溯问我:“你看过这视频?”
我说……江柳青也有,他给我看的。
江柳青不知道这视频是秦溯拍的。按照秦溯的说法,他拍了这段视频后,他一个当活动志愿者的朋友要走了,说是要剪一段活动的花絮出来。没想到兜兜转转,这段视频到了江柳青手里。
在所有人都没意识到的时空角落里,他们曾有过一瞬的交集。
不知秦溯是不是也意识到了这点,但显然,意识到这点也只会让他更加伤感。他自嘲地笑了下,说,算了。然后,我还没来得及劝,他迅速点了几下,删掉了那段视频。
“……”算了。我也沧桑地这么想。当事人都已经做出选择,决定相忘于江湖了,我这个被迫掺和进来的帮闲,也算是可以告一段落了。
我陪他打了几把游戏,差不多快九点的时候,阿东突然一个电话打了进来。秦溯顺手安了公放,没等那个“喂”说完,阿东那边就高声嚷嚷了起来:
“不好了老板!走水了!”
“什么?!”秦溯立马坐直了身子。
“不是,是淹水了。”
“什么淹水了?”秦溯起身开始找外套,“怎么会淹水?”
“我也不知道,刚物业给我打电话,我正在往店里赶。雨太大了,我让阿萍别过去了,”
是因了秦溯说要关店,这几天食客去的不多。再兼着今天天气不好,阿东阿萍八点多就打烊了,这会儿店里一个人没有。秦溯开了车载着我往店那边赶,一路上嘴巴抿得紧紧的,一声不吭。
毕竟是自己亲手开起来的店,开店的理由可能不那么正经,可是谁又忍心眼看着自己的心血毁于一旦呢?
我缩在副驾上瑟瑟发抖,大雨让夜间路况更加糟糕,老实说,我对他们那个店不抱希望。我们那边的地势南高北低,周围又是交通枢纽,很多立交桥。之前有搞玄学的同事说买房买马路北侧不错,是个聚财之地,但话分两边说,路北多是老房子,排水系统老旧,还时常淤塞。多年之前,也是差不多这时候,也是差不多这样的大雨,一场内涝还曾造成了那边居民楼半地下室内涝,人员被困。
等我们一路溅着水花赶到时,那边几家店铺门都打开了。老板和员工们泡在水里,还在抢救着店里设备,穿着反光背心的维修人员打着电筒维持秩序,还有跑来跑去的寻找漏水点。
“怎么回事?!阿东!阿东!别管里面的东西了!人先出来!”
秦溯一下车就往店那边的方向跑,他没有雨衣,还撑着把完全起不到作用的伞。我紧随其后,雨丝在眼前形成一道屏障,大老远的,只见有几个身影摇摇晃晃地朝着店铺深处趟去。
“别进去了!小心触电!”秦溯扑到店门口,厉声喊道,“东西不值……”
他蓦地住了口,声音突兀地被掐断在喉咙里。手电筒的光晃来晃去,照亮了店铺深处那个涉水而来的身影,是江柳青。
他一步步趟着水从店里走出来,他的视线一步都没离开秦溯。而站在店外的秦老板,或许是因为雨夜寒冷,他的肩膀和手突然无法抑制地发抖,雨滴连成线顺着倾斜的伞面滑落,砸在他肩头洇出一片深色,像极了情人的眼泪落在心上留下的锈。
“你是来找我的吗?”隔着雨帘,秦溯开口问道。他的声音沙哑,带着一丝不敢相信。
雨太大了,话一出口就被雨声冲得七零八落。秦溯抱臂,不屈不挠地又问:“江柳青,你就是来找我的,是吗?你怕我在店里……”
有时候——尤其是在看电影的时候,你不得不承认,每一个风霜雨雪的镜头,都不仅仅是为了表现时间的变迁。就好比这一刻,明明没人说话,可是风声就是爱意的积累,雨声就是期待的留白,江柳青一步、一步又一步,趟过了积水也趟过了放不下的芥蒂与骄傲,趟过他们这十多年来彼此交错却不相知的洪流,大步地来到秦溯面前,低头,给他一个深深的拥吻。
27.
我第十二次接到秦溯邀请,是在半年后。他说今天的饭格外重要,让我务必不能缺席。
盯着手机我忍不住皱眉。刚想说我加班去不了,手机里突然插进另一条微信,是江柳青发来的。
江柳青:在一号店,有阿东镇场,别怕。
一号店就是老“萤间”。阿东悄悄跟我吐槽,说秦老板不地道,有了江柳青,果然就不带他跟阿萍赚大钱、走上人生巅峰了。投资在手,既没让他当菜品研发总监,也没让阿萍当上行政总监。
不过没关系,好在“萤间”一号店始终牢牢掌握在他俩手里,每月推陈出新,生意火爆,即便是老板本人来视察,也得规规矩矩取号排队。
本季的主打很受欢迎,我还没吃过,但我显然不抱任何希望,更不理解当今年轻人的口味——秦溯出品,阿东改良,把鸡爪子猪蹄各自炖了,配上几朵西蓝花浇汁,浇头是冰糖柠檬水。
名字倒是起得文艺又冷幽默,叫做“来相见”。
好不好吃不好说,但我严重怀疑,大部分好评是文艺青年奔着菜名来付情怀税的。
我:不是阿东镇不镇场的问题,我是真的不想再吃秦溯的饭了啊……
江柳青:你放心好了,今天我做饭。我也不想吃他做的饭,自打我俩在一起,我就再没让他摸过锅。
作者有话说:
第二个故事到此完结啦~主题就是尊严吧。跟朋友们聊天,大约是市场行情不好,有些个职业不太顺利,进吧难进一步,退吧,年纪经验级别到那儿了,不再是能弯下腰跟年轻人竞争的心力。大家唏嘘感慨,人生的境遇一卡住,感情自然也就卡顿黯淡了。有个朋友笑称,说钱赚不到,没脸谈感情。
我说不是没钱就没脸谈感情,是你自己过不了那道坎。
爱情中自尊到底要摆多高,可能每个人定义不一样吧,我自己是觉得自尊摆太高了,容易把自己架在那儿。而对方一直要捧着你的自尊,迟早会累,不至于,真的不至于。
下面写个bg向的,跟爱情有点关系但关系不大,很短。不喜欢看bg的朋友可以等几天直接跳过哦。
第三卷 再见爱人
第31章 再见爱人
1.
对于大部分社恐而言,这世界上第一难的事是跟陌生人social,第二难的则是完整而持续地吃熟人的瓜。
而办公室交往法则之一就是,办公室没有真正的秘密,如果一个人想要保有百分百的秘密和隐私,那么就会面临着被百分百边缘化的危险。这世界上有百分百的边缘化吗?没有,所有,从来没有人可以在办公室独善其身。
以上两项一综合,反映在我身上,就是有些瓜,真的不是我想吃,而是它就迎面朝我飞来,让我不得不吃。
比如说有天下午四点,换班之际,我跟小葵下楼去买奶茶。过马路转道弯,取了奶茶我刚从店里迈出一只脚,小葵突然揪着我的袖子,一把把我拽回店里。
“……?”我不解,扭头看她,发现她正盯着窗外某个地方,顺着她的目光再看过去,只见凡姐的车停在马路对面,她从驾驶座里出来,同时副驾的门打开,钻出来个年轻男人,绕到驾驶座那边跟凡姐说话,然后两人像情侣一样拥抱了一下。
“……”我目瞪口呆。下一秒男人从背上卸下来个袋子,掏出副滑板,双手往兜里一揣,踩上滑板一个潇洒的漂移,走了。
凡姐的车在路边停了一会儿,车灯闪了闪,也走了。
我震惊地转向小葵,几次开口又说不出话,而小葵则一脸沉重又神秘莫测地点了点头,确认了我的猜测。
“……什么时候的事?”我惊叹于自己又是办公室最后一个吃到瓜的人,“凡姐跟那男的……?”
小葵叹口气,“有段时间了吧,两个多月了。”
仔细想来,最近凡姐是有那么点不太正常的端倪。我们办公室四个人,除了拖家带口的凡姐,我、赵非凡和小葵都是单身。因此白班主要是凡姐和小葵上,夜班是我和赵非凡俩大男人上。偶尔偶尔,小葵跟赵非凡会换班,但我喜欢上夜班,因此固定的夜班编辑一直是我。
前段时间是有那么几次,赵非凡晚上有事,本来是找小葵商量换班,小葵嘻嘻哈哈地逗他,非让他请喝奶茶才肯换,从来不上夜班的凡姐突然开了口,说,我跟你换吧。
赵非凡一惊,忙说不用不用——开玩笑,凡姐可是我们整个中心的女神,借他十个胆子他也不敢劳动凡姐。
但凡姐没给赵非凡推辞的机会,她直接说,“没事。你忙你的,我今天很闲,我替你。就这么定了。”
女神发话,赵非凡也不敢多嘴。没承想这有了第一次还有第二次、第三次。搞得赵非凡心里也犯嘀咕,背过凡姐悄悄问我:“凡姐这是怎么了,别是家里出事了吧?”
我说呸呸呸,别瞎说。你赵非凡擅长跟伴侣冷战下班不回家,别把经验套别人身上。凡姐跟韩老师那是什么感情基础?要让凡姐知道你在背后这么说她,信不信她抽你。
然而结合今天跟小葵看到的场景,我只想狠狠抽自己几个耳刮子,把曾经说过的话全吃下去。
2.
韩老师叫韩放,是凡姐老公。我们以前都叫“凡姐夫”,他自己说可别这么叫,他惶恐。于是我们就跟着凡姐,叫她老公叫韩老师。
在我们所有人眼里,柳思凡配韩放,那真是当今金童玉女之绝配。凡姐外号柳仙儿,取她名字“仙女思凡”的梗。她不仅是我们部门的门面担当,也是令人艳羡的人生赢家——英年早婚,有车有房。业内名声够响亮,不是去这个论坛做嘉宾,就是去那个文化沙龙里开讲座。任谁看,都是那种长辈喜欢、同辈敬佩、晚辈敬仰的知性美女。
而韩放呢,也不差,曾经也是圈内名噪一时的文化人。当然,定义为“文化人”其实有点不准确,他是个诗人,往前倒腾个十来年,也曾几句诗文震惊文学界,一时洛阳纸贵那种。
凡姐曾给我们看过一张她跟韩放年轻时的照片,那会儿韩放还没戴眼镜,照片中,他半长的头发不羁地披散着,眸子清冷又纯真。凡姐说自己就是被韩放的眼神击中,围绕在她身边的追求者那么多,只有韩放是最本真的那一个。
说句实在话,我能理解凡姐的感觉,韩放年轻时是帅,我一性别男爱好男的看了都心动。忘了是谁打趣凡姐,说韩老师这样的,一定很多女孩子喜欢,凡姐你压力大不大?凡姐没说话,矜持地笑了一下,微微睥睨的眼神写出一个在爱情中稳操胜券的小女人的骄傲。
韩放对凡姐好,那是舍得出血地好。这话不是吹的,就是字面意思。几年前凡姐的父亲生病住院,全凭韩放鞍前马后地伺候,我们去组团探望老人时,老人当着我们的面儿落泪,直说韩放做的比好多人的亲儿子还好,自己要是就这么下不了手术台,女儿托付给韩放他也放心了。
那会儿韩放早已剪去了长发,戴上了眼镜。他坐在床边削苹果,微微蹙眉打断老人的话,说爸您说什么呢?!我和思凡还都盼着您参加薇薇的婚礼呢。
薇薇是他们的女儿,长相集中了凡姐和韩放的所有优点,有时候韩放带着闺女来接凡姐下班,那一家三口往夕阳里一杵,就是一幅岁月静好的油画。
老人提不得外孙女,一提眼泪掉得更厉害,一边擦着眼角,一边连声说,好,好。
做手术需要备血,从病房里出来我们就商量,说要不每人都献点血,帮老人家多准备点量。送我们出来的韩放说不用,他献过了。原话是这么说的:
“老爷子刚查出来不好,我就准备上了,献了一次全血一次成分血,医生说目前看是够的。我替思凡先谢谢大家,最近我们忙着老人的事,思凡的工作请大家担待了。如果后续不够,到时候再麻烦诸位。”
这样的两个人,怎么会出问题呢?
如若不是看见凡姐跟人当街拥抱,打死我都不相信这他们会出问题。
作者有话说:
再次预警一下,本篇三观不正。三观过于正的朋友们看到这里就可以退出了哦,免得被创。接受程度高的朋友们可以继续往下啦
第32章
3.
我艰难地望向小葵,“韩老师……知道这事儿吗?他俩都能出这问题,我真的好幻灭。”
小葵的表情突然精彩纷呈起来,憋了好一阵,她似乎是再也忍不下去了,愤愤开口道:“别提那个老狗逼,就是他把凡姐给逼到这份上的。你们臭男人真是……没一个靠谱的。”
“……”我好冤枉好吗?
小葵扎开奶茶,就地往台阶上一坐,还拍了拍身边的位置,摆开架势,把憋了许久的大瓜一次性说了个明白。
“这事儿不止我一个人知道你晓得吧?隔壁法制的老大慧文姐也知道。我俩陪着凡姐去找那个……小三?操,我觉得那都不能叫小三,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定性,反正就是那女的。”
是有次小葵工作没做完,起了个大早,早上七点跑到办公室里来加班。中途去了趟洗手间,正坐在马桶上优哉游哉地刷手机,忽而听到隔间外面传来低声啜泣。
小葵收了手机,竖起耳朵仔细听,没过多久,又一阵高跟鞋声由远及近,紧接着她就后悔自己没提前出去了——外面说话的,是凡姐和慧文姐。
“凡姐呢,当时情绪比较激动。”小葵咬着奶茶吸管囫囵地说,“就是呢,韩放有段时间天天晚上下楼打电话,一打就是一个多小时——他现在不是在大学当老师呢嘛,那会儿正是论文季,凡姐以为他是跟学生聊论文,然后有一天,凡姐哄完薇薇睡觉,下楼扔垃圾,就瞅见韩放站在单元拐角处抱着电话一脸迷之微笑。凡姐就觉得不对,悄悄凑过去听,听见韩放软声细语地说了句,宝宝,听话,真的很晚了,你该去睡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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