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把那个that咬得极重,嘴角微微上翘,看上去三分微讽三分玩味。“我是……咳……白少……雕。”
6.
“我信他妈的邪还白少雕,我看他就是个沙雕。”
今天这教学是没法进行了,金成璧没法保持镇定。他用尽最后一丝理智,微笑跟老板道别,一出公司,这点理智就宣布告罄,他站在马路牙子边直接破口大骂起来。
我承认,我也被这一系列的变化搞得晕头转向:“啥意思?白少鸢还有个孪生兄弟叫白少雕?”
“屁的个孪生兄弟,我跟他谈了两年,我怎么从来不知道他还有个孪生兄弟?!他全身上下哪一出老子没看过,没摸过,他就是化成灰老子也知道他是谁。”金成璧几乎崩溃,“还孪生兄弟……丫就是当年一声不吭跑了,现在没脸面对我,编这种瞎话糊弄鬼呢。你信不信我要再多问几句,他就会说那个叫白少鸢的孪生兄弟已经死了!”
“那不排除有这个可能啊……”我弱弱地说。看到金成璧的脸色,又赶紧说,“我意思是说人家没准真是孪生兄弟,不是说白少鸢死了——否则他为什么要编这种谎话糊弄你呢?没有必要啊。”
金成璧脸色阴晴不定。
“要么你问问他姐姐?”
“我还能说,白董,你好,请问你是不是有一对双胞胎弟弟,一个叫白少鸢,一个叫白少雕?白少鸢是我那死不见尸的前男友,白少雕是我活不见人的现老板?”
“……你消消气,别撂狠话,撂狠话有啥用啊……”
金成璧住了口。他烦躁地扯了扯领带,胸膛剧烈起伏,半晌道:“这工作我干定了,他可以糊弄我,说自己叫沙雕,有本事飞机票、护照身份证啥的都改名改成沙雕。他妈的,我还就非得把他这层皮给他扒喽。”
我不知道金成璧到底是被“罗密欧”连诳带蒙地挫伤到了自尊心,还是单纯为了再度接近白少鸢找了个借口,总之,他咬碎后槽牙,迅速接受了自己老板叫“白少雕”这个事实,并决定继续留在这儿,直到扒掉罗密欧的皮,或是帮白少雁夺回公司,或是干脆再度冥灯上身干翻这家公司为止。
——但这其实并不是一件多难的事,白少雕,或者说白少鸢没打算当真拿假身份瞒着他。一个月后,金成璧失魂落魄地给我打来电话,说,师兄,我今天看到他的护照信息了,护照上真写的是SHAOYUAN BAI,他妈的。
那会儿我正在忙,于是敷衍他:那不挺好,至少解答了你内心的疑惑,他的皮这不就算被你给扒了。
电话那边没了声响,好久之后,我才后知后觉地发现金成璧的沉默:喂?成璧?
金成璧苦涩地说,“我就是想不通,他为什么要这样骗我。”
“那你可以直接问他呀。”
“我问了,丫不肯说。”金成璧说。
看到白少鸢的护照信息,金成璧再次被激怒,他直接冲进了老板办公室兴师问罪,他也不揭穿他的身份,只是咄咄逼人地问,雕总,白少鸢现在在哪里?
没想到这位老板反将他一军:你问这干嘛?你们不是分手很久了吗?你很惦记他吗?
电话里金成璧咬着牙,声音嘶嘶的,他说,妈的,他是不是有病?
作者有话说:
对不起,我觉得有病的仿佛是我(鞠躬)
第73章
7.
想象一个场景——
“你的公司,新产品刚刚上线不久,本来社会反响很好,这时候突然有友商请黑公关对你进行歪曲解读,故意往舆论争议性方向带,在公众的雷点上反复蹦跶。这时候,你作为公司的最高决策者,应该如何回应?”
有时候我觉得,白少鸢就像是一个顽劣的学生,被他的家长——也就是他姐按头补课,金成璧就像是那个倒霉的家庭教师,任他说的口干舌燥,学生自岿然不动。
而我,本该是担任白少鸢训练助教的我,国家认证副高级编辑的我,在这场cosplay中更是可有可无,全程坐冷板凳。
金成璧抛出问题,白少鸢不接招,垂着脑袋在那儿转手表。过了几分钟,金成璧忍不住了,出声提醒:雕总?
哦对,金成璧这人也够损的。白少鸢坚称自己叫白少雕,金成璧也不戳穿他,将计就计,开口闭口叫雕总。不仅私下叫,还故意当着公司其他人的面叫。他还鼓动白少雁,说罗密欧总是粉丝过百万的大V,这么好的宣传条件,不给公司用可惜了,让白少雁逼迫白少鸢把账号和密码都吐了出来。
收缴了白少鸢的账号的第一步,金成璧就给他改了简介,明晃晃地把“白少雕”挂在简介里,还申请了官方认证。
白少鸢哪能忍得了这个,当晚就背过白少雁,偷偷通过手机认证改了密码,把官方认证申请给撤销了。
金成璧在跟白少鸢的过招中扳回一局,得意得不得了。跟我说,“这货当年就是个书呆子,现在穿上龙袍也不像太子,还装逼拿老总的款儿,还对我撒谎、给我下绊子,也不看看老子这些年职场上摸爬滚打当乙方是怎么混过来的。装呗,继续装,我看他能装到什么时候。”
我无语,“你俩真幼稚。又幼稚又无聊。”
“不是我无聊,他要是愿意给我好好道个歉,告诉我当年不告而别的原因,我是愿意放他一马的——毕竟这么多年过去了,大家好聚好散。”金成璧理直气壮,“他不仁,我不义,他要玩这种当面装陌生人的把戏,那我就奉陪到底。”
于是开口雕总,闭口雕总叫得更欢了。
我想,白少鸢大概也很后悔自己的冲动,每次见到金成璧一脸谦卑谄媚的微笑,口口声声叫他“雕总”时,表情都很精彩。就好比现在,听见成璧又阴阳怪气喊“雕总”,他脸上的肌肉抽了抽,不情不愿地说:报警呗。友商造谣,转发过五百要追究法律责任。
金成璧显然不赞同这个回答:“警力是很有限的,在没有直接伤害到你的利益的情况下,怎么可能为这点事浪费警力。”
于是白少鸢摆烂,“我是老板哎,招不到合适的人,是我的问题,高薪招聘你来当,处理不好品牌塑造和危机公关这些破事,这是你的问题。金总监,你不会真的以为,我们开那么高工资,是来让你给我上课的吧?”
天聊到这儿就算聊死了。金成璧沉默了一会儿,平静地阖上了电脑,“那既然如此,我就跟白董说,这培训咱们就到这儿吧,雕总。”
他起身要走,刚转身,只听得白少鸢道:“等一下。”
“我让艾琳订了包间,今天午餐一起吃,入职一个多月了,你是不是该给我汇报汇报你的正经工作了,金总监。”
那天离开他们办公室后,我诚恳地跟金成璧说,“看在我陪坐了俩礼拜的冷板凳的份上,课时费你直接给我结了吧。下周我就不来了,你俩搁这儿玩虐恋情深,我可不想当这个真人NPC。”
8.
总之,那天之后,金成璧和白少鸢的关系,就朝着奇奇怪怪的方向发展了去。
我没有再去过他们公司,但闲来无事,会去搜搜白少鸢的社交账号看。这人在社交平台上比线下浮夸奔放多了,他就是个大嘴巴,一天能发二三十条动态,不是秀些不露脸的腹肌,就是点评这个那个热点事件,急起来连自家公司都喷,每次激情发言,都会掀起小小一波热搜,因此被粉丝戏称为“耿直白少”。
用大脚趾想想都知道他给成璧找了多少麻烦。其实品牌部也好公关部也罢,最怕的就是一点: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从这个角度而言,别让跟公司沾边的任何消息上头条,就是成璧他们最大的KPI,但摊上这么个废话流老板,估计他日常的工作就变成了盯着老板的动态,时刻准备着给老板擦屁股。
但怎么说呢……我发现金成璧任劳任怨的,好像还挺愿意做这些事。明明是打工人唯恐避之不及的老板作妖,愣是被他俩搞成隔空喊话加打情骂俏的既视感。
比如有一次,网上有个财经博主,以知情人口吻发布了一篇关于白氏集团董事会内部斗争的文章,写得那叫一个精彩纷呈,言之凿凿地说年底之内白氏一定会分家。本来白氏集团的家族恩怨就够引人注目了,此文一出,当天集团的股票立马下挫一个百分点。
这事就够公关人员忙一阵子了,没想到白少鸢居然主动转发了文章,还评论了四个字:拭目以待。
我一刷朋友圈,金成璧发了一条状态:真想明年这时候给你上坟啊!
又过了五分钟,白少鸢又发了一条动态:现在死的话,明年这时候坟头草老高了吧?扎不扎腿啊?
于是那天股市收盘前,全网商业领域的最后一条热搜是:白氏集团内斗公开化,白氏二公子疑似咒骂自家长辈该死。
还有一次,大晚上的,我下夜班前瞅了一眼白少鸢的主页,只见他发了一条穿着家居裤、没穿上衣,坐在地上,对着落地镜露出半边腹肌的照片,配文是:好累。好想有人抱我去浴缸。
评论顿时炸了。一排溜男男女女队形整齐地回复:白少,让我来。
我是觉得挺有意思的。白少鸢这状态的暗示和撩拨意味不要太浓,于是我忍不住想跟成璧八卦一下。刚打开微信,发现成璧又发了一条状态——一张马桶搋子的图,配文是:
搋子都堵不上你那张嘴。
三分钟后,白少鸢删掉了动态。
有人在他另一条动态下评论:白少,腹肌呢?怎么不给看了,我生气了啊。
白少鸢则回复:发也有人生气,不发也有人生气,你们到底要我怎么办!
我暗笑,关掉了电脑。在粉丝眼中,这不过又是网瘾钻石王老五下场跟粉丝瞎扯淡互动,是他白少鸢“接地气”“亲民”的又一力证。而在不为人知的时空里,这里暗藏着一场不动声色的掰头和拉扯,争的,却是已经过去很多年、但留在成璧心里成了一道坎的意气。
今晚我又顺手点开白少鸢的主页,对着他最新的一条状态陷入沉思。
又是一条调侃又骚气的状态:当老板也是很累的好吗,白天干工作,晚上被工作干,妥妥的007.——但这不是重点,重点是,虽然他的配图是他那空无一物的电脑屏幕——之前金成璧还吐槽过,说白少鸢让他去自己电脑上找个什么东西,“桌面空的就像他的脑子”——但是,我是去过成璧家的好吗?笔记本电脑后面露出的一角台灯,我怎么看着这么眼熟呢?
我想逗一下金成璧,于是打开对话框,故意写下:你老板好像跟你买了同款台灯。
还没来得及发出去,我们部门的首席记者从我身后经过,扫了一眼我的电脑屏幕,有点惊讶地说:“哎?苏老师,你也关注白氏集团啊?正好,我盯他们很久了,今天收到线报,白氏内部要有大调整,咱俩合作呗?”
第74章
9.
我有点惊讶,这倒超出我的预期了,于是下意识反问:“什么调整?”
“嗨,就是他们集团董事会内斗呗。”沈不言司空见惯这种事,漫不经心道。沈不言就是当年被赵非凡痛骂写“屁股报道”的那个倒霉蛋。这些年踏踏实实,一步一个脚印,也顺顺利利当上了首席。
“白氏集团正儿八经的接班人应该是白少雁,这个你知道吧?但现在的代理董事长不是他叔叔嘛,拿股份最多的不是她妈妈嘛,她妈背后支招的是她舅舅嘛。完这个叔叔呢,干了几年开始恋权了,愣是搬出一套说辞来,说白少雁这么大年纪了也没个孩子,企业交给她这白氏企业以后迟早不姓白,反正就是不放权。”
“……这也叫理由?”我无语。
“就说啊,这都什么年代了还拿这个当理由,但董事会里那一帮老僵尸还真有不少人认同,哎……真挺可惜的,我对白少雁印象挺好的,是个能成大事的女人。”
“白少雁不还有个弟弟?”我瞅了一眼白少鸢的社交账号,旁敲侧击地问。
“她这弟弟也没结婚没生小孩啊,而且你看他那吊儿郎当的样儿,跟白少雁可差远了。再说了,她叔叔只要不想放权,啥理由不是理由啊?”
“那你说的白氏集团可能有调整是什么调整啊?”我问。
沈不言也来劲了,往办公桌上一坐,半是八卦半是感慨道:“苏老师,我以前总把这种商战想得很高大上。干久了才发现,啥啊都是,半夜找锁匠开保险柜偷公章的、雇群演在对家路演那天假扮创始人小三儿的、还有给竞争对手送下过降头的金蟾的你知道吧?”
“嗯?”
“白氏集团也好不到哪儿去,各种糟心事特别多。现在的代董事长,也就是白少雁的叔叔,管不住自己的裤腰带,搞出挺多麻烦的,还涉及一些权色交易,她舅舅那边把柄也不少。”
“所以白少雁要出手扳倒她叔叔跟舅舅了?”
“我的线人也没有明确说,但我想着应该是——这也不难理解,上边最近在打虎,像她叔叔这种搞权色交易的,肯定首当其中被祭,白氏最好的办法肯定是当断则断,提前把企业跟个人做切割,一切违法行为都是她叔叔个人行为。但是呢,现在风平浪静的时候突然搞这么大动作,短期内企业肯定会动荡,口碑风评会受影响,就看白少雁打算怎么选了。”
我恍然大悟。之前成璧说白少雁三顾病房,力邀他加入,我还觉得有点纳闷。成璧是人才不假,但公关也好品牌也罢,说到底在公司里都不是主力业务部门,为什么白少雁一个董事级别的人会亲自来挖他呢?
现在看来答案已经很明确了,白少雁早已布局,早已做出了选择。早早安排好强劲的公关队伍,就是为了最大程度上降低企业动荡的风险。
只是我隐约觉得,成璧和白少鸢的关系,是这场局中,唯一的变数。
10.
我很纠结。不知该不该把这些告诉成璧。从职业道德来说,我不该告诉他——沈不言追踪这件事已经有一段时间了,这个报道势在必行,而且事情披露出来之后也一定有利于白少雁。但,阻止企业的负面消息流传,本身就是成璧的工作,做不好这项工作,他在这个公司里也就没有立足的资本和待下去的必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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