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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生命力微弱，但确实还活着。”
“爬多少了？”
“两万。”
这已经是个很高的数字了，距离三万九千九百九十九，也差得不远了。
时岚问：“怎么上去的？”
“倒是不再跪拜叩首了，后面基本上都是手脚并用地爬上去的。只是每爬一阵，还是会挣扎着站起来，继续跪拜叩首……师尊，他这样下去真的会死的，天阶上全都是血。”
时岚道：“这是他自己要求的，他自己都不怕流血流死，我还担心什么。”
“是弟子多嘴。”
“不过，我搞不明白，他到底能有什么所求之事，非得让他到万神殿求告神明才能实现。”时岚道，“他不是宰相吗？我记得宰相是除了皇帝以外最大的官了吧，他早已经登临绝顶，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坐享无边富贵，手里捏着无上权力，还能有什么是他得不到的？”
“这个，弟子就不知道了。”
时岚道：“本来也没指望你来回答我的。你们继续看着他，保他一口气就行，我回天上一趟。”
她动作很快，说走就走。刚刚还在长极山，眨眼之间就到了九霄云殿外面。
她来找无涯是不需要通报的，想进便进，想走便走，再加上有要紧事，她毫不犹豫地冲进了九霄云殿。进去的时候，无涯和长泽正欣赏着师如彻最新制作的铁傀儡，两人异口同声地感叹道：“跟真人似的。”
要换在以前，时岚肯定会搞清楚这铁傀儡是怎么弄的，但如今她对那栩栩如生的铁傀儡一点兴趣都没有。无涯也看出她表情不对，问道：“你怎么回来也不打声招呼？”
时岚道：“无涯，有人要来九重天。”
无涯道：“有人……来九重天？”
“是特殊情况。”
当下，她便将多年前在建东的一次经历和盘托出，并说明了魏其琛要登天阶的事。无涯和长泽听了虽有触动，但总体没什么感觉，倒是显摆完自己做的铁傀儡的师如彻多了句嘴：“魏其琛啊，那可是个了不得的人。”
无涯道：“怎么，你认得他？”
“不认识，但我听说过。”师如彻道，“他是贫苦出身，父亲是一个樵夫。原本吃饭都成问题，但在他二十岁那年得中状元，自此入仕为官，从一个翰林院编修开始，最后成为了当朝宰相。而之所以说他了不得，不是指他一路畅通的官运，而是他做的事。”
无涯又道：“他做了什么事？”
师如彻道：“变法。”
长泽道：“这不是好事吗？法律总是会过时的，要一直改进才能保证繁荣昌盛啊。”
“好什么，变法可不是说变就能变的，魏其琛还创办了一个督察院监督百官，这实在是触动了太多人的利益。”师如彻道，“打个比方吧，魏其琛的行为就相当于让人把到嘴的肥肉都吐出来，并且以后也吃不上肉，如果谁敢偷偷吃肉，那就把你抓出来杀掉，这换谁能乐意？之前有人在背后给他撑腰，支持他的时候还不敢有人造次，如今那些支持他的人都死了，他自然也活不成了。”
无涯道：“所以，他想祈求长命百岁？”
师如彻道：“那我就不清楚了，你不如等他真爬上来，到了九霄云殿后亲自问问啊。”
时岚双指并拢放在太阳穴处，嗯嗯哦哦一阵之后，她道：“我门下弟子传信，魏其琛已经昏死在天阶上了。”
无涯道：“死了就抬下去吧。”
“你注意一下，人家说的是昏死了，不是死了。”师如彻翻了个白眼，转头问时岚，“他爬多少了？”
“两万一。”
“一个肉体凡胎，能爬上万级天阶以上已经很不错了。”师如彻扒拉了一下无涯的袖子，道，“去看看吧。”
无涯道：“天阶有三万九千九八九十九，他才爬了两万一，还早着呢。”
师如彻道：“喂，你讲讲道理！那么多台阶，你不用任何神力去爬都得累得大喘气，何况一个肉体凡胎。他都爬了两万一千级了，这几乎相当于人的极限了，心还不够诚吗？你就大发慈悲显显灵吧！”
无涯道：“师如彻，你如今是天上的玄阳真君，不是玄阳国的太子！”
“这跟我是不是太子有什么关系。”师如彻假装听不懂无涯话里的意思，“我说的是事实，你不是也觉得魏其琛挺厉害的？不管是人品还是毅力，都让你刮目相看了。”
无涯瞪了他一眼，道：“少说两句也没人把你当哑巴。”
长泽也道：“魏其琛已经爬了两万一千级了，他已经有了让神明显灵的资格了。”
“我倒要看看他想求什么。”无涯撸起了袖子，哼声道。
师如彻也道：“时岚上神，长泽战神，我们也去看看吧。”
第94章 【魏其琛卷】生平
有一个人欲以肉体凡胎登上九重天的事在很短的时间内传遍了所有神域，凡是有时间的，几乎都来到了九霄云殿。师如彻站在九霄云殿中靠前的位置，看着一个个来到殿中或熟悉或陌生的面孔，脸上逐渐泛起惊奇的表情：“曦光真君……明德元君……我的天，连辛夷药王都来了，她不是一向闭门不出，谢绝见客吗？”
金神道：“这么兴奋啊？”
“那当然了。”师如彻道，“平日里哪见得到这么多各路神官啊，尤其是药王葛怜衣，想见她一面费姥姥劲了。”
金神道：“他是比较孤僻。”
“蓐收，为什么天上的人都怕她啊？”师如彻道，“我觉得她是一个挺善良的女孩。”
“女孩？”金神道，“她可是比你早了几百年飞升，换算一下是你祖宗辈的人，而且，谁告诉你她是女的？”
“哈？”师如彻瞪大了眼睛，三言两语间，他的认知受到了严重的冲击。
不过还没等他去找葛怜衣一探究竟，时岚就带着浑身鲜血淋漓的魏其琛来到了九霄云殿。
他成功了，四万级天阶，他靠着一具肉体凡胎爬上来了，虽然代价是手脚膝盖都烂了，弄得自己满身是血，但他还是强撑着一口气，换得了登上九霄云殿面见诸天神明的机会。
无涯给葛怜衣使了个眼色，他很快会意。凝神捏了个诀，魏其琛身边就泛起了绿色的荧光，这些像是小萤火虫一样的光点落在他的伤口处，几乎是在眨眼之间就使得溃烂的伤口愈合。魏其琛苍白的脸色也渐渐恢复了血色，他慢慢睁开眼睛，抬头便见到几十位身穿华服，宝相庄严之人站在面前。
不用猜也知道，这肯定就是时岚说的九霄云殿了。
魏其琛艰难地爬起来，刚要揖手，无涯便道：“不用行礼了。千万年来，你是第一个请求登天并且成功了的人，不管你的愿望是什么，总之我挺佩服你的，那些繁琐的礼数就免了。”
但是魏其琛却不肯，他执拗道：“礼数不可废。”
“你……”无涯啧了一声，“你这人怎么油盐不进啊！”
师如彻道：“就随他去吧。”
“哼。”
魏其琛跪在地上，重重地磕了一个头。
师如彻刚想笑，发现不妥，立刻收敛了笑容，改为庄严慈悲相，说道：“来者何人？为何而来？有何所求？”
魏其琛抬起手，虽然伤已经被葛怜衣治好了，但毕竟之前伤得很重，伤好之后，手也在不停地哆嗦：“在下魏其琛，为大齐而来，求诸天神明显灵，保我大齐内外无忧，国泰民安。”
此言一出，众神都愣住了。
无涯慈悲的宝相端不住了，他道：“你想求什么？”
魏其琛重复道：“内外无忧，国泰民安，海晏河清，八方安定。”
“就这个？”无涯道，“你没有一点想为自己求的吗？”
魏其琛道：“并无，不知神王可否成全。”
“不行。”
“为何？”
“你如果想求长生不老，曦光真君或者风神可以满足你；若想求无病无灾，药王可以显灵；若想求富贵无疆，金神也有的是办法；若想求风调雨顺，水神多上心也可以办到。”师如彻替无涯回答道，“但你想求内外无忧，国泰民安……我只能告诉你，身为神明的我们也无能为力。因为牵扯到的人和事太多了，你自己为了这个目标付出了一生你最该明白，这世上最难拿捏的就是人心，一个小小的水花就有可能引发惊涛骇浪。
“而且，怎样才算是国泰民安？不打仗吗？可是打仗也不见得都是为了个人的私欲。人皇当初若是不打仗，世上早就没有人族；上庸国主若是不打仗，天下会四分五裂，平民永无出头之日；大齐太祖若是不打仗，只怕蛮族到如今也不会退出中原。
“这不是一个具体的愿望，魏其琛，你要得太多了。”
无涯道：“你换一个愿望吧。”
魏其琛道：“我没有别的愿望了。若是连神明也没办法的话，那就尽人事，听天命吧。”
他颤颤巍巍地想要站起来，无涯看着都替他疼。他急切地说道：“你别动……葛怜衣！”
“神王，他的伤我已经治好了，只是他刚刚重伤过的身体还不适应而已。”葛怜衣看向魏其琛，眼神中满是敬佩。他变成各种身份去人间坐诊的时候，曾经听说过魏其琛的事，对他赞赏钦佩有加，是以听说魏其琛登天阶时，也是毫不犹豫地放下手中的事来到九霄云殿。
此时看着魏其琛一脸落寞的样子，他心有不忍，一闪身来到魏其琛面前，他颔首道：“辛夷药王葛怜衣，见过魏相。”
魏其琛看着眼前脖子上缠满绷带的女子：“药王？”
“是的。”葛怜衣道，“你的事我听说过，魏相，你很伟大。”
魏其琛道：“是么？”
葛怜衣道：“魏相所求我们无能为力，但若是换成别的要求，其他人可能不管，但我一定倾尽全力满足魏相。”
无涯在背后冷飕飕地说道：“谁说我不管！”
魏其琛道：“如果硬要说的话，那督察院的门生平平安安呢？”
无涯道：“当然可以！”
“好的，多谢神王。”魏其琛道，“如此，便没有了。”
葛怜衣道：“那我送你回去吧。”
言落，葛怜衣掌心之中光球浮动，融进魏其琛的身体中后，他感受到一股很温暖的力量融进自己身体里，意识也越来越模糊，最后一刻，他只看到葛怜衣对他笑了笑，然后长袖一挥，他便消失了。
魏其琛被葛怜衣顺手送回了人间。他走了，九霄云殿里的神明就要开始聊聊了。
无涯首先盯上了师如彻，他道：“我还什么都没说呢，你倒插上嘴了？”
师如彻无所畏惧地直视着他：“难道我说得不对吗？他想要国泰民安，你给得了吗？”
无涯道：“……我只是觉得，他方才听你说不能实现祈愿的时候，脸上的表情真的很失落。”
师如彻道：“失落是必然的，这本就是神力也无能力为的事。不过你越不用吼我，魏其琛来九霄云殿只是为了一个万一求个心安而已，身为首相……还是一个走极端路，不给自己留退路的首相，在将希望寄托在神明身上之前，他肯定把自己能做的都做了，我们所能帮上的，只有一点点忙而已。”
无涯道：“你今天说话一套一套的，你还是师如彻吗？”
“是我啊。”师如彻笑了笑，像一个天真无邪的小孩子，“玄阳真君，如假包换。”
言落，在无涯身后出现了一道金红色的光，鬼王夕华姗姗来迟。
要说只闻其名不见其人的神官，鬼王绝对是第一个。师如彻看见他之后立刻收起了吊儿郎当的表情，恭敬地说道：“见过鬼王。”
夕华左顾右盼，道：“我是不是来晚了？”
“对，黄花菜都凉了。”无涯说道，“回你的鬼界去吧。”
夕华道：“好吧。”
无涯专门用那种阴阳怪气的语气跟他说话，谁承想他居然半点也不反驳，气得无涯险些咬碎了一口银牙。他抓着夕华的袖子，眼珠子转了好几圈，终于想到了一个理由：“你把双世镜借给我。”
“为何？”
“双世镜可以照见人的过往，我想看看那个来万神殿求神的人经历过什么不可以吗？”无涯道，“别废话，赶紧给我拿出来，我又不是不还给你了。”
夕华毫不犹豫地将双世镜给了他：“喏，拿去吧。”
无涯的目的不是在镜子，他只是想多留夕华一会儿。但是他刚刚接过双世镜，夕华就没影了。无涯捧着双世镜，气得想把夕华的神像都砸了。
师如彻道：“拿都拿来了，那就看看吧。”
双世镜还有另外一种用法，那就是将血液滴在上面，同样也可以起到照见生平的功效。至于魏其琛的血，天阶之上满满都是，师如彻取了一点滴在上面，很快地，双世镜发出了光，镜面上浮现出了魏其琛的生平。
无涯一开始是出于好奇才多看了一眼，但最后却真的陷了进去。他敬佩魏其琛的为人，也同情他的遭遇。这种将生死置之度外，从未有一刻为自己着想过的行为，即便是神也未必能做到。
他由衷地说道：“倒是个了不得的人。”
时岚道：“是挺了不得，但也挺蠢的。你看他最后不就被人算计了？”
“一群愚人。”无涯道，“真是该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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