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哟,您这就见识短了吧,这哪里是白马啊,这是一匹汗血宝马!”
“这马……看着也眼熟啊。”
“学那位的吧,那位可是能止小儿夜啼的人物,领兵作战也能吓吓对面。”
“还好烧死了,真是好事一桩啊!”
乘着无形带着兵一路往城外走,就听了一路的话,好的坏的悉数都进了李浔的耳朵里。
即将走出城门的时候,沿街的百姓自发地、齐声地呼喊了起来。
“将军保重,平安归来!”
“将军保重,平安归来!”
一句接着一句,盖过了嗒嗒的马蹄声,震得周围的柳树都在轻晃。
他没有回头,抬手对着沿着的百姓挥了挥手。
甫一出了城门,李浔就回身往城墙上看,只见那影影绰绰之间,有一道身影。那身影藏在人群之后,脸也教人看不清。
他勒马转了一圈,从怀中掏出了一个被握得圆润的小瓷罐,对着那个身影晃了晃。其实还有木簪,只是没能拿出来。
理所应当的没有得到回应,不过他也并未有任何不满,驭马摆正了马身,又继续朝前。
高呼了一声。
“众将士,随我出征!”
“是!”
回答的声音响彻云霄。
-
晏淮清回到坤宁宫的时候,才真正的有了人已经走了的实感,往日里坤宁宫人就不多,如今不过是少了一个人,竟然变得越发寂寥了。
“陛下,可要沏壶热茶?”待小玉躬身到他身边低声问的时候,他才意识到自己已经在罗汉床上坐了许久了。
他揉了揉自己的额角,“沏一壶吧。”
小玉的动作很快。
滚烫的茶水倒入杯中,漫出氤氲的热气,馥郁的茶香散了出来,让晏淮清闻得清醒了不少。
端起茶盏抿了半口,他才迟迟地看到小几下面团着一团绢帕,没有多想就伸手捞了出来,握在手里的时候才感受到里头是包裹着什么东西的,犹豫少许,还是打开来看了。
那东西的全貌展示出来的时候,晏淮清愣住了。
竟然是一个银镶玉的镯子,银身上没有雕什么花,被磨得很是细腻光滑,那玉他却认得,雕着圆润精致的玉兰花,不过有些花瓣能窥见几分残缺,像是磕碰过,而这分明就是当时李浔送给他的玉镯的模样。
他的指腹悬在花上,想摸却又不敢。
“呀,竟然是这东西啊。”李浔不对他们做规矩,小玉和小兰的胆子也就大了一些。“自从拿了些器具回来之后,就总瞧着李公子在埋头做些什么,常常废寝忘食,想来就是这个镯子了。”
确是如此,晏淮清想起了当时李浔说,要再回一趟掌印府,或许拿的正是雕刻镯子的器具。
几日前相拥的热度与力道似乎还在,他又隐隐觉得自己后颈的酥麻疼痛还未退去,再握着这个银镶玉的镯子,心中就不免产生了几分动摇。
“你……”他顿了顿,“你觉得他……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话音刚落,小玉就砰的一声跪了下去,接连地磕离开几个响头,面露惊恐。“陛下恕罪、陛下恕罪,奴婢对李公子,绝对没有非分之想,绝对没有。”
“朕何时说过你对他生出了龌龊心思了?”晏淮清往日从不觉得自己模样凶狠,如今倒不免怀疑了起来。“你且起身,也顺着他的意,无需自称奴婢。”
小玉侧着脑袋看了他几眼,确认了不会被怪罪,才起的身。
“但说无妨,就说你觉得他这个人怎么样。”
吞吞吐吐了许久,再晏淮清再三的承诺和安抚之下,小玉才终于开口说了些什么出来。“李公子他,奴……我这辈子也没见过这么好看的人。”说完,小玉的脸就涨红了起来。“和陛下,真真是璧人一对。”
晏淮清看着他的模样,莫名想到了初入掌印府时见到的小柳,又想到了擅于欺瞒的雁音,还想到了虎头虎脑的念生,开始觉得其实没有过去多久,可偏生出了一种恍如隔世的错觉。
他想笑,不过嘴角勾到一半又觉得悲凉。
“还有吗?”他问。
“嗯……”小玉揪了一下衣摆,“又觉得李公子是个顶好顶好的人,旁的都不拿我们阉人当人,但李公子就不会,他还说人不是生来就要为奴为婢的。”说到这里又是一惊,“当然,陛下也是顶好顶好的。”
“还有呢?”他又问。
小玉咬了一下唇,脸又涨红了,声音小了不少。“我觉得李公子,他是一个很喜欢陛下的人。”
晏淮清就彻底不笑了。“你是为何如此说?”
“日夜打磨这个镯子且不说,就是上次那碗面,李公子也是细心弄了很久的。”小玉羞赧垂头,“陛下病了,李公子也是着急的不得了,有时候您睡着了,公子他还会为您揉松眉心,揉捏肩膀呢……总之很多,多得我数也数不清、说也说不完。”
他不说话了,垂眸看着手中银镶玉的镯子,再次后知后觉地发现绢帕上 其实还写了几个字。
【银比金要更衬你。】
是李浔的字迹。
晏淮清用力地眨了眨自己的眼睛,倏地站了起来,随后大步往冬暖阁外头走,惊得小玉愣在了原地。
走到某个屋脊下的时候他猛地抬头,说:“派人去查,查十多年前玉龙关到底发生了什么。”
-
“前朝崇尚金乌,是个什么道理?”
袅袅的白烟从香炉中飘出,带着腻到发晕的气味,打在蘸着朱砂红写满符文的黄符上,密密麻麻的黄符下是一块儿刻着小篆的石碑,石碑正立于堂中。
石碑前一个蒲团,晏悯此刻正如老僧入定般打坐于蒲团之上,可面上的表情却算不上好看。
“通神了这么多年,什么也没有得到,这就是你当初对朕允诺的?”
“陛下莫急。”飘飘的帷幔后面忽而出现了一个身影,声音也十分年轻,甚至带着几分不谙世事的天真在其中。“悟道,讲究的是一个机缘,机缘到了,自然一切都能得到了。”
身影始终未走近,又开始解答道晏悯的第一个问题。
“《山海经》中有言:‘有谷曰温源谷,汤谷上有浮木,一日方至,一日方出,皆载于乌。’前朝……”
那人的话还没有说完,便被晏悯给打断了。“朕知前朝蛮子崇尚金乌是崇尚太阳,朕对金乌是何由来并不关心,朕只在乎这东西到底有什么用。”
帷帐后的声音顿了一会儿,片刻后才说:“自然是想寻求像太阳一般的神力与长生。”
“哦?”晏悯生出了几分兴趣。“不若朕也试试看好了。”
“陛下英明。”
晏悯哼笑几声,念了几句经文后,又像是想起了什么。“朝中之事你去看,别让那个所谓的晏淮清真的握到了什么权利,若有必要,将他除去,再用那张皮弄个人皮傀儡也是一样的。”
“是。”帷帐后的人微微一躬身,退了出去。
晏悯缓缓地睁开了眼睛,眼中皆是阴鸷,慢慢地勾起了一个笑。
“慢慢玩吧。”
作者有话说:
这个金乌其实是很厉害的(就是在我们的文化里) 是他们这些坏家伙就是乱用了,不是这个金乌不好的意思。
第124章 【贰拾壹】箭
京都以西有五个直隶州,甬州、乾州、浏州、汉州,西北有一草原广阔之地,唤之为上阳。横跨了大晏的大河天曲自上阳而发,穿过甬州、乾州、浏州、汉州五地,天曲分流而出的小河又灌溉了无数的地方,哺育了大晏无数的生灵,可称之为大晏的母河。
离京都最近的是甬州,甬州地小人少,但以砚台闻名,自古便有一寸甬砚一寸金的说法,是西边儿难见的富庶之地。他们外界的交流并不多,然而又处于关隘之地,想要深入西北之地,就必须得穿过甬州不可,否则要抢渡春河、绕山而行,这是个赔本的买卖。
李浔带着晏淮清的三千兵马,领着韩元嘉以及对方的两千羽林军左卫亲军,日夜不停地赶了十日,才到甬州地界,再有一日便到甬州城下的时候,他发现自己行军的队伍后头,跟了一个人。
与韩元嘉打了一声招呼,他绕到了那人的身后,直接将人从树后面拎了出来。
他哼笑一声怒斥道:“哪里来的小毛贼如此胆大妄为?”
语罢,举着希声就做出了往下刺的样子。
“是我,是我,老爷!”那人砰地一声跪下了,直接抱住了他的大腿。“我是念生啊,给你驾马车的车夫的儿子,以前叫做小虎,后来公子给我取了一个新名,叫做念生。”
念生哇地一声哭了出来,一把鼻涕一把泪地说着。
“我不是你的老爷,你认错人了。”李浔说着,却把希声收了回去。“这里是行军队伍,速速远离。”他其实早就发现了这个蓬头垢面、鬼鬼祟祟的是念生了,只是眼下这个时节,不能认、也没有认的必要。
念生显然没有把他这一番话给听进去。
“老爷啊老爷,我们找你找得好苦啊!人都说你死了,但我不信,我爹娘也不信。”念生还知道分寸,知道就近的就是士卒,既扯着嗓子,也压着声音。“前儿个我在那城里头一看,嘿,那骑在高头大马上的不就是老爷你吗,赶忙就跟了过来,一刻也不敢停啊。”
李浔见着那快要沾在自己衣服上的鼻涕,一个用力就抽出了自己的腿,念生以为他要走,又慌里慌张地扑了上来紧紧抱住。
“老爷,我知道是你,我一眼就看出来了,那我还能认错人吗?”
“老爷你别赶我走,我爹娘说了,要不然我就跟着你,要不然我就在外头做个没家的野人,老爷你不能抛弃我啊!”
念生哭得那叫做一个动情,翻着白眼,身子已经开始抽抽了。
瞧着眼前这一幕,李浔觉得好笑,心中也难免动容。
“别哭了,丢人。”
念生就即刻收了声,伸手一把抹掉了脸上的泪水,闭紧了嘴巴却还在抽噎。
“念生,回去吧。”李浔说,“我活着还是死了,于你们而言,并无太大差别。”毕竟如今也领不着俸禄发不出月钱了。“你爹娘年纪大了,只有你一个孩子,总是得仰仗着你的。”
“那不行!”念生轴得很。“老爷你是不懂咱们心里头在想些啥的,反正我就是要跟着你,我爹娘也让我跟着你。老爷你放心,我就给你牵牵马拿拿武器和甲胄,绝对不会耽搁事儿的!”
说着,念生就站了起来,直接想要伸手去接李浔手里的希声。
“我掌印竟府教出了你这样一个泼皮无赖?”李浔笑骂一声,没让对方接剑。
面对着这不依不饶、死缠烂打的人,李浔确实没有什么好的办法,总不能将人给打杀了,最后也只能把人给留下了。
耳提面命地让对方稳着心,跟着他身边就行,别做其他的。
念生连连应是。
-
次日到了甬州城外,无人夹道欢迎且不说,就连城门都是紧闭的,连守城的将士也见不到半个。
按理来说,京都的文书应该先他们一步到了甬州,此刻他们兵至城外,正是开城门放行的时候,怎能是眼前的场景?
李浔心中有了些猜想,而一向稳重的韩元嘉面色也面露难色,骑在马背上与他遥遥相对了一眼。
彼此都沉默了半响后,韩元嘉扯着嗓子开始大喊。“喂——开城门,我乃京都而来的兵马,自西而去捉寇!”
连着好几遍,皆是喊了个空。
“这瘪犊子!”韩元嘉难得地低骂了一声。“竟敢如此怠慢我们。”
李浔心中嗤笑了一声,怕不是怠慢他们,而是怠慢晏淮清,这甬州巡抚李桥估计起初就不是太子党,所以如今太子继位,也打心底里瞧不上这个新帝,因此才会给这新帝派来的军队下马威。
他本就不是个讲究规矩的人,既然甬州巡抚李桥不仁,也休怪他不义了。
“我素闻甬州李巡抚是个忠厚之人,待人行事皆以礼为先,如今闭城门而不出,想必甬州已落敌寇之手,甬州乃我大晏宝地,我等岂能眼睁睁看着它改名换姓?”说着,他抽出了腰间的佩刀,指向了城门。
“众将士,攻,收回我甬州之地,解救甬州百姓。”
韩元嘉惊愕地看向了他,可也不过是片刻就明白了他的意思,垂眸,面上做出了犹豫之色。
“韩指挥使,还在等些什么?”他哼笑。“大是大非面前,岂能容指挥使这般犹豫不决?”
此话一出,韩元嘉咬了咬牙,也抽出了自己的佩剑,大喝一声。“上!”
军中战鼓在顷刻间被擂响,怒吼之声响彻云霄,黄沙被扬起漫开,紧闭的城门似乎都震得几震。
五千兵马说多也不多,然而若得良将,那攻下一座城池并不成问题。如此声势浩大之下,必然引起了城中之人的注意,眼见着登城梯搭了上去,又即将有士往上爬,城门上露出了一个脑袋。
惊恐地大声询问,“来者何人,来者何人!”
瞧着那穿着打扮,一顶角巾、一件长衫,是个儒生不错了。
“大胆南夷蛮人,竟敢占我大晏城池、欺我大晏百姓。”韩元嘉剑指那儒生。
李浔心下满意了不少,心想还算是上道,已经会顺着他的话往下走了。
那儒生缩在城墙后,只露出了半个脑袋一只眼睛,扯着嗓子大喊。“我不是,我不是南夷人!没有被攻下……”
韩元嘉怒吼一声,“还在狡辩!”
“多说无益,取弓箭来。”李浔手一抬,不过一会儿,念生就往他的手中送了一个一石重的大弰弓。“待我取其项上人头,以告被南夷伤及的大晏百姓!”语罢,他扯弓搭箭,微眯双眼盯着那城墙上的儒生,泛着寒光的箭矢对准了位置后,拈着箭的指节一松。
88/134 首页 上一页 86 87 88 89 90 91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