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林暖芯就会轻轻摸着方渐浓的头说:“宝宝真乖,真棒!”
那会方渐浓已经13岁了,也不介意林暖芯还叫他宝宝,他很享受这一刻,母亲的怀抱很温暖贴心,有淡淡的香味。
贺行运脑子没方渐浓那么聪明,他总要花加倍的时间和怒力才能追上方渐浓的脚步,王珍珍对他的要求不高,不过每次看到贺行运的成绩不错,也会倍感欣慰。
林暖芯是他们母子俩的恩人,王珍珍自然会照顾她照顾得很好,两人情同姐妹。
王珍珍也知道林暖芯的病,每次听见她半夜里咳嗽,王珍珍都会心疼地抹眼泪。
贺行运有自己的房间,但他时常会和方渐浓睡一起,因为他发现方渐浓无形中给自己的压力太大,时不时会做噩梦。
这天晚上,方渐浓又从噩梦中惊醒,贺行运只是浅睡,很快就察觉了。
“小贺。”方渐浓紧紧地抓着贺行运的手,害怕到浑身颤抖地问,“你说妈妈的病会不会好?”
贺行运耐心地安慰他:“暖芯姨姨是精灵,会长命百岁的。”
初中毕业,贺行运和方渐浓都考上了同一所重点高中,于是那年夏天的暑假,林暖芯提议带着他们一起去曲乡玩。
那是林暖芯的家乡,方渐浓小时候去过几次,他也很多年没回去了,因此开心到不得了。
贺行运也很兴奋,王珍珍收拾行李的时候他在旁边围着叽叽喳喳地说个不停。
方褚要顾着公司,开车把他们四个送过去后,再安排人打扫老家的房子,呆了一晚就回去了,说是周末有空再过来,反正他们至少要在这里玩一个多月。
曲乡环境优美,依山傍水、风景秀丽,放眼望去,有林立的农家小院、有成片的田野风光、有路边吠叫的野狗、散养的黄牛和四处乱跑的鸡鸭鹅,这些都是在城市里见不到的。
方渐浓和贺行运一来到就漫山遍野地跑,林暖芯跟王珍珍也不怕他们会玩丢,都是大孩子了。
他们会爬树上摘杨桃、下地里摘西瓜、去河里抓鱼虾蟹、再被大鹅追着啄。
贺行运还会学狗叫:“汪!汪!GO!”指挥着狗去赶鹅,结果一人一狗被大鹅追得鸡飞狗跳,四处逃窜。
“方渐浓,你快赶它走啊啊啊啊!”
方渐浓跟着追,在后边笑到直不起腰。
村口有个小卖部,那里的冰淇淋几乎都是被他们买光的,每次方渐浓和贺行运一往那边走,身后都会跟着一帮小朋友,方渐浓很大方地给他们一人买一根,贺行运要两根,一手一个。
最后所有人排成一列,由高到矮,方渐浓打前锋,每人举着一根绿豆糯米冰棍,雄赳赳气昂昂地走过田野、跨过小溪,最后冰棍被太阳晒到化了,他们狼狈地舔着手臂上的汁,只尝到了咸苦的汗味。
他们经常都是天光就出去,浪到傍晚鸡都回笼了才回家。
晚饭过后,方渐浓和贺行运会搬着小板凳坐在院子里啃西瓜,西瓜在水缸里泡了一天,这个时候拿起来是最凉爽的,一口咬下去都是砂,甜到心坎里去。
方渐浓双手捧着西瓜,用手肘推了推贺行运,撅着嘴,“tui”了一下,一粒西瓜籽就这样飞了出去。
贺行运也不甘示弱,不过他是“噗”出去的,用力过猛,屁股没坐稳,小凳子一翻,他四脚朝天地往后倒去,手还不忘举得高高地护着西瓜。
他们幼稚地比谁的籽吐得最远,结果吐得满地都是,被王珍珍追着骂,最后两个人在月光下扫地。
白天暑气重,林暖芯喜欢呆在屋里看书,透过敞开的大门看方渐浓和贺行运玩闹。到了夜里气温降下就会很凉爽,他们四个人会一起出去散步,在曲乡呆了大半个月下来,林暖芯的病情也跟着好了许多。
有一天,后山上开了漫山遍野的黄色小花,是贺行运无意中发现的,因为实在是难得一见,他们拉着王珍珍和林暖芯一起去赏花。
那天林暖芯一袭素洁的连身纱裙,齐腰的黑色长发随风飘动,摇曳的裙摆掠过烂漫的花丛,霎那间,所有的花仿佛都倾慕于她那脱俗的美丽,不约而同地朝她那边倒去
方渐浓特地摘了一朵花,别在林暖芯的鬓间,显得她更加鲜眉亮眼,一扫往日的病态。
他们在花海中拍了很多照片留念,林暖芯和方渐浓的合照都是贺行运帮忙拍到,直到过去很久,他都还清楚地记得取景框里林暖芯的样子,她眉眼弯弯地搂着方渐浓的肩膀,按下快门的瞬间,相机定格在她如花儿般最绚丽灿烂的那一刻。
回去的路上,方渐浓还跟贺行运说:“等回城里,咱们一起去把相片全部洗出来,最好看的那张放大挂在客厅里。”他还说等方褚这个周末过来,他们就一家人再来这里拍多几张。
那时候方渐浓和贺行运都天真地以为,夏天每一年都会到来,他们依然有吃不完的冰棍和西瓜,还可以看到小黄花漫山遍野地绽放,夜幕下一家人齐齐坐在院子里乘凉,抬头欣赏繁星闪烁着组成一道壮丽的银河,不管岁月如何变迁,他们始终会相聚在曲乡,将所有最美好的回忆存放在相机里。
晚上方渐浓和贺行运穿着背心大裤衩并排躺在凉席上,手上摇着蒲扇,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
乡下的知了在夜间也会叫,宛若一曲歌颂夏日的咏叹调,伴随着人们入梦,聒噪又和谐。
贺行运西瓜吃多了,半夜里强忍着困意爬起来去外边方便,几分钟的功夫身上就被蚊子叮了几个大包。
皎洁的月光像白布一样洒满整片院子,贺行运夹着拖鞋迷迷瞪瞪地往回走,经过林暖芯的房间时,有橘黄色的灯光从纱窗里透出来,贺行运停下了脚步,依稀听见林暖芯在跟他说:“晚安。”
那晚贺行运实在是太困了,连方渐浓做噩梦都没发现。
翌日,贺行运醒来的时候天光大亮,房间门敞开着,不见方渐浓的身影。
四周静悄悄的,贺行运呆呆地坐在床上,心里有种莫名的不安,这时一阵穿堂风吹过院子,窗棂发出震颤的噪音,树叶张牙舞爪地沙沙作响,眼前尽是胡乱摆动的光影,刹那间,贺行运感觉背脊发凉。
直到听见隔壁传来方渐浓悲怆的恸哭声,贺行运才堪堪回过神来。
林暖芯走得悄无声息,如一夜之间枯萎衰败的花。
葬礼直接在曲乡举办,让人不禁联想到林暖芯或许早就预感到自己即将要离开,于是选择了出生的地方长眠。
方褚得知林暖芯去世的消息后伤心过度,无法连夜开车赶回来,只能另外聘请司机,中途耽搁了一点时间,这期间所有的事情都是王珍珍在操办,她自责又难过,觉得是自己没有把林暖芯照顾好。
其实,他们心里都明白,林暖芯能坚持到现在,已经称得上是奇迹了。
方渐浓躺在林暖芯的床上,怀里抱着她的部分衣物和书籍,按照这里的习俗,人去世后有些贴身物品是要烧掉的,但方渐浓不肯让任何人动林暖心的东西。
“她明明跟我说过只是普通感冒的……“方渐浓已经两天没睡了,双眼布满红血丝,他维持着侧躺的姿势,眼泪不停地掉落,砸在凉席上,“她还跟她说要看到我上大学的……”
贺行运又何尝不难过?却连怎么安慰方渐浓都不会,他也跟着躺下,把方渐浓抱住,拍打着他的背轻轻安抚。
日过晌午,老式风扇吊在天花板上呼啦啦地转动,明明气温很高,但他们彼此的心都是凉的。方渐浓靠在贺行运的怀里一直哭,温凉的液体浸湿了他的薄衫,这是贺行运见过方渐浓悲伤到最极致的样子了。
贺行运闭上眼睛,好像又回到他和林暖芯第一次见面的那天,院子里她的身影渐渐模糊,直至消失不见,再也没有人带着巧克力出来找他,最后贺行运和方渐浓一起抱头痛哭。
举办葬礼的过程冗长又繁琐,贺行运第一次看见方褚出现白头发,他那干净俊秀的脸庞布满邋遢的青色胡渣,原本成熟稳重的气质如今变得颓丧消极,但他依然坚持着用那宽厚的肩膀撑起整个家。
来时五个人一起欢声笑语,归途四个人独自沉默寡言。
相机里的胶卷被方渐浓藏了起来,他始终抱着林暖芯的那本书,眼神空洞地看着远方的虚空。
贺行运特地坐过去一点,让方渐浓将头靠在他的肩膀上,方渐浓现在已经不哭了,换来的是长时间的缄默不语。
车厢内轻轻摇晃,蜿蜒曲折的乡间小道被快速行驶的车辆抛弃在后边,贺行运回头望了一眼,下次再来,怕是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
林暖芯陪着他们一起度过了方渐浓生日的夏天,但终究等不到贺行运生日的冬天。
第11章 相识的第二十年
方渐浓醒来时候头痛欲裂,他很久没有喝醉过了,周身没劲地躺在自家床上,身上是干净清爽的家居服。
对于昨晚发生婚礼结束之后的事,方渐浓多多少少还是有点印象的,他知道是贺行运送他回来的,不然不会一点警惕心都没有。
依稀还记得贺行运好像和他说了句什么话,梦里的方渐浓就这样回到了那年夏天,一觉睡醒现实已经跨越至多年后的冬天了,心中的惆怅依然挥之不去。
方渐浓看了眼时间,今天是周末,不需要去公司,正准备起身去洗漱,忽而听到厨房里传来声响,他走过去伸长脖子瞄了一眼,发现是贺行运,便不管了。
冲完凉后终于清醒了许多,方渐浓踱步到客厅,打开电视开始听新闻,这个习惯有些老派,是以前读书那会为了练英语听力养成的。
听到字正腔圆的播报声,贺行运恍惚间以为他们还一起生活在那栋房子里。
方渐浓打开冰箱想拿瓶矿泉水喝,发现里面竟然塞满了新鲜的水果蔬菜,不用问也能知道是谁干的。
贺行运昨晚在沙发上过夜的,一大早专门开车去菜市场和超市采购,回来的时候方渐浓还没醒,他就开始做早饭。
餐桌上摆了几道清粥小菜,品相看起来和王珍珍煮得不相上下,方渐浓倒是不知道贺行运什么时候学会了做饭。
贺行运把热好的豆浆和包子端出来,自然地坐下来和方渐浓一起吃早餐,主要是他们曾经一起生活过许多年,方渐浓早就习惯了这种生活状态,加上脑子还没有完全清醒运作,他将贺行运在自己家里的一切行动于符合规划的基础上自动归纳到默许的范畴之内。
就连贺行运身上穿着他的衣服,也属于包括但不限于的属性范围,因为贺行运的尺码比方渐浓的小一号,他从小就经常捡方渐浓不合适的衣服来穿。
这些都是自然形成的深入记忆里的生活习性,不管过去多少年都很难改变。
因袖子过长而挽起的纤细手腕上还沾着面粉,方渐浓啃了一口新鲜的肉包,思考着贺行运是从几点钟开始准备的这顿早饭。
“包子我做多了,放冰箱里存着,早上你可以直接蒸来吃。”贺行运说。
自回国后,方渐浓觉得贺行运一直都对他很好、很照顾,越是心安理得地接受,就越担心自己会从之前那个坑重新跳到另一个坑里面去。
方渐浓忽然又想到那个宋鹤年,感觉两人的关系不止是炮友那么简单。
结果说曹操曹操到,星期一刚上班,对方就主动找上门,说是要谈合作。
宋鹤年的来意很简单,想用自己公司的游戏和暖心饮食旗下一款不同口味的果汁饮料合作一个限定联名款,只需要在包装上印制他们赛季比赛的相关活动信息。
贺行运考虑到在冬季饮料的销量和夏季的比起来会有所下降,而宋鹤年的这款游戏是今年新出的,公测就吸引了很多年轻玩家,如果合作的话暖芯饮食会占据第一个有利条件,他还考虑对赛事进行冠名赞助,这也是一个很好的宣传策略,有助于提高品牌在同类型产品中的知名度。
方渐浓来到贺行运的办公室门口,看见两人又在相谈甚欢,宋鹤年现在喝的咖啡是贺行运现磨现泡的,平时都是第一时间送到他办公室的,今天还一口都没喝过。
直到方渐浓敲了敲门,贺行运才注意到他的到来。
宋鹤年起身伸出手:“方总您好。”
方渐浓保持着得体的笑容跟宋鹤年握手,短短接触几秒就分开了,他直接在旁边的沙发上坐下,贺行运立即也给他倒了杯咖啡。
“你刚刚说的那些我听了个大概,不过方案书都还没有,无异于纸上谈兵啊。”方渐浓满意地喝了口咖啡,温度、甜度都刚刚好。
意思是不管贺行运再怎么对这个合作感兴趣,最终决策权还是在方渐浓手上。
“方案书已经在准备了,我只是想提前过来跟贺总简单地沟通一下。”宋鹤年看着贺行运说,“顺便叙叙旧。”
叙哪门子旧?方渐浓心想。
贺行运端起咖啡杯来掩饰自己的不自在。
“其实还有一些关于游戏里的人物设定,和不同口味的饮料之间的匹配度等方面的细节,我想跟方总还有贺总你们慢慢详谈,中午有没有空一起吃顿便饭?”宋鹤年向他们发出邀请。
方渐浓刚想说可以,助理就敲了门:“方总,请问跟李总中午的饭局定哪家餐厅?”
宋鹤年遗憾道:“那就可惜了,只能先和贺总一起吃饭了。”
贺行运有些犹豫,这时方渐浓说:“是我贵人多忘事,忘了中午有约,贺总也要跟我一起的。”
宋鹤年挑了挑眉,被方渐浓直接忽视:“我先去忙,你们在这慢慢聊。”说完放下咖啡站起身,点头致意就回自己的办公室去了。
贺行运突然有点搞不明白方渐浓了,不懂他为什么要跟宋鹤年针锋相对。
“听说你们是兄弟?”宋鹤年推了推眼镜,觉得这两人真有意思。
贺行运无所谓道:“重组家庭而已。”
“我是真的想和你一起吃顿饭,可以答应我的邀约吗?”宋鹤年凑过来说。
贺行运睨了他一眼:“真的只是简单地吃一餐饭吗?”
“当然不是。”宋鹤年嘴角勾起,“那晚之后我很想再和你试一次,你叫得太好听了。”
宋鹤年还记得那晚的贺行运有多勾人,以至于等不及去酒店,直接在隔间里胡搞,本来干得正兴起,发现有人进来后,贺行运就开始咬紧嘴唇,不管怎么弄都不肯发出声音,他像是下意识的反应,害怕又慌张。
“不好意思要让宋总失望了,我不会叫床,就算叫也会叫得很难听。”贺行运冷着脸拉开两人之间的距离,“这里是我的办公室,我希望我们能谈点正经的公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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