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小黑的妈妈。”祝清认真讲解,“小黑晚上喜欢吵,被我哥哥分窝了。”
确实是条优秀的猎犬,想必她的儿子也肯定…
“嗷呜!”
叫声突兀响起,划破这没持续多久的和谐气氛,另一边更小的狗窝里,一只小黑狗探出脑袋,呲着牙就要扑过来。
“小黑,不能凶客人!”祝清被吓到了,缩了缩脑袋,“呜,平时没这么凶啊…”
问荇大着胆子走上前去,把麻布裹得厚的那只手伸过去:“小黑?”
小黑狗并不理睬他,只是警惕地往后退了半步。
“它其实…不理人家叫它小黑。”祝清小声道,“但是我想了很久,实在想不到更好的名字。”
问荇试图摸狗头,被小奶狗一巴掌嫌弃拍开,力气大得很。
可即使这样,它都没有把尖锐的爪伸出来,剔透的眼睛里也全然没有戾气,更多是试探和防备。
这狗可以养。
问荇下了决定,转头看向祝清:“等会你哥哥来了,我和他说一声,就把它带走。”
“欸?”祝清本来以为小狗早上表现不好,会被嫌弃,这意外之喜砸得小哥儿发懵,“谢谢问哥哥!”
“你这就下决定了?”祝澈安顿好母亲,也跟了出来,半开玩笑道。
“可不能到时候不想养了,还给我家啊。”
“当然不会,给我了,这狗就是我的。”问荇拍了拍祝澈肩膀,笑道。
“你这样不是挺好,别天天皱着眉头。”
“……”祝澈愣了愣,表情有些落寞。
“如果真一直都是平稳的日子,就好了。”
问荇知道他在伤心腿脚的事情,据他观察,这一家基本上都要靠祝澈养活,祝澈摔伤了腿,日子肯定不好过。
“别太伤心,我最近去镇里,可以帮你打听打听有没有什么好药。”
他觉得这个朋友有交的价值,自然也愿意顺水帮忙。
“好药当然有,轮不上我用啊。”祝澈示意弟弟去边上玩,苦笑道,“城里镇里人手里有些跌打药好,可是一副几百文,谁家用得起?”
“问荇,我看你人还不错,咱俩也算个朋友,我直说了,别给我这腿费半点心,废了就废了,我算…认命吧。”
“哪有这么多命好认。”
问荇充耳不闻,抱起还在抗议的小狗:“反正也就是打听打听,不吃亏嘛。”
“就当是送我狗的报答好了。”
祝澈愣了愣神:“好。”
告别了祝家人,问荇揣着祝清死活要塞给他的高粱糖,怀里小狗也渐渐安静下来,乌溜溜的眼睛打量着周围。
“你想叫什么名字?”
“呜?”小狗歪头,它听不懂话。
它感觉问荇身上,好像那种奇怪的阴气很重,却和之前待的地方那种奇怪的气息不一样,没有戾气。
“算了,问你也是白搭。”问荇挠了挠小狗腮帮子,笑道,“咱们回家问我夫郎好不好?”
路过的农夫扛着锄头,听到这话,差点吓得栽进田埂里。
这赘婿的夫郎不是早死了吗,怎么问啊?他脑子没问题吧!
果然是不太聪明又死了老婆,有些失心疯,还是离得远点比较好。
越往问荇家走,小狗的暴动愈发明显,它又开始不安地挣扎,叫声一声比一声大,好似问荇是把它掳走的狗贩子。
问荇倒不担心被狗咬伤,但是怕奶狗自己伤害自己,还是将它放在了地上。
小狗前脚挨到地,立马顺着田埂飞速往前跑去,灵巧躲避着路上障碍,直直跑进问荇的家门。
果然有东西,问荇忙不迭跟在后面。
小狗抢先他一步,已经精准冲进了卧室里面。他对着柳连鹊的画像,叫得更加大声起来。
问荇:……
等等,他夫郎托梦怕狗来着。
眼见着狗爪要伸向自家媳妇的贡品,他收起看戏的心思,赶紧把狗提溜起来:“走走走,别打扰夫郎。”
“呜呜呜…”小狗崽被拎起来后顿时泄了气,委屈地摇着尾巴,恋恋不舍看向柳连鹊的脸。
自家夫郎这是长得好看到狗都喜欢,问荇摇了摇头,毫不留情把狗崽塞进狗窝,然后拿出准备好的肉糜,摆在它面前。
肉糜是早上蒸的,他分了一小半混粗粮做狗食,另一半和豇豆炒了个勉强能吃的下饭菜,打算后面就粥喝。
虽然祝澈提过一嘴小崽不爱吃饭还生龙活虎,可问荇还是决定尊重下自然规律。
小狗嗅了嗅肉糜,勉强吃了点,随后又恋恋不舍看向卧房,张口就开始叫。
“汪唔!”
问荇有些头疼,这孩子还真是油盐不进。
他刚马上要安抚小狗崽,卧房里也传出了动静。前几天工匠们才摆好的枣,莫名其妙从灵位上滚了下来,咕噜噜转了好几圈,一路滚出卧房,就好像在抗议一般。
这下就算受过多久无神论渲染,问荇都不得不相信,他家里不光有鬼,八成还有个鬼夫郎的灵魂。
问荇把颗高粱糖塞进嘴里,另颗放在灵位上,好声好气冲着画像道:“你俩能不能…和睦相处?”
“汪汪汪!”小狗雄赳赳气昂昂,也不知道是答应还是不答应,只是愣愣地叫。
咕咚。
一只熟透的桃子从案台上滚下来,掉在地上溅出汁水,仿佛在回应问荇的疑问。
完了,和狗怎么都讲不清楚,这下只能指望小狗晚上别闹,他好梦到夫郎,和夫郎好好说几句了。
只是目前来看,让小狗不闹腾,根本就不可能。
好不容易熬到晚上,问荇因为院子里的犬吠,收拾包袱的动作都慢了点,得亏附近没有屋子挨着,否则邻居肯定要来骂扰民。
他明天还得去集市卖豆芽看货品,可别一不留神,回来后这俩打起来了。
出乎他的意料,他躺在床上,听着糟心的犬吠,几乎是沾床就睡。
朦朦胧胧间,青衣青年准时出现在他床头,手里那卷书不知何时换成了《清心经》,看来是被气得够呛。
“夫郎?”问荇大着胆子先拱火,“怎么今天心情不好。”
“问荇,你说了不带它进卧房的,我上午在案上看书,被吓得够呛。”
柳连鹊表情愠怒,似乎还有些委屈,可讲话依旧斯斯文文。
“不是我带它进来,是它自己突然跑进来。”
问荇自知理亏:“是我的错,没牵住它,夫郎教训得是。”
“对了,我还没问,你为什么突然想养狗。”
柳连鹊还算讲道理,很快平静下来:“我们这屋很安全,晚上窗户关着,小偷根本进不来。”
问荇:…
他看向根本关不严的破窗,语调艰涩:“夫郎这话当真?”
“自然当真。”柳连鹊也看向窗户位置,“这梨木很结实,合上后不漏风,寻常虫子都不会飞入。”
“梨木?”问荇皱眉看向窗子,隐约感觉不对劲。
这窗子是什么材质他不清楚,肯定不是什么好梨木。
“是啊。”柳连鹊有些奇怪,似乎是想到什么,面露关切,“问荇,你是我的丈夫,可能之前日子是寒苦了些,但现在我们住在一起,你不用太过节俭拘谨。”
“我们在外面有这么处不错的宅子,别让自己压力太大,前几天的账目支出不太乐观,也不是你的过错。”
问荇瞳孔微缩,终于知道这种违和感在哪里了。
柳连鹊之前也是个少爷,神智清明的时候肯定不会指鹿为马觉得这屋子好。
似乎作为鬼的柳连鹊,眼里的一切和问荇看到的,皆是不一样。
普通的破窗,在他眼里是上好木制,阴森森的宅子,在他眼里是他们两个安逸的家。
那他…知道自己已经死了吗?
作者有话要说:
小问眼里:阴气森森难装修鬼宅,家里老婆温柔可惜不是活人心里苦。
鹊鹊眼里:豪华带前后院大屋头,家里老公还不错生活美满除了有狗。
第8章 另指明路
可看着柳连鹊认真的表情,问荇不敢和柳连鹊打探这些,
万一和上辈子看过的某些小说里一样,死人知道自己死了就灰飞烟灭或者诈尸暴起,十个他都来不及收拾。
冰凉的触感在他额头转瞬即逝,问荇抽回思绪,柳连鹊已经收回手来:“也没发烧…怎么恍恍惚惚的。”
“只是觉得娶了夫郎,实在是好福气。”
问荇硬生生搜刮着肚子里的好话,想把柳连鹊的注意力移开。
其实问荇的处境说“嫁”都差不多,不过柳连鹊不在意这些,笑道:“应该是我好福气,本来以为你和传闻中一样,没主见得似失了魂。”
“果然偏信则暗,只有相处过,才知道人真的是什么模样。”
懦弱又没主见,问荇对原主的糟糕认知又增加了一条。得亏柳连鹊做鬼都清醒,否则要是对他印象不佳,哪天心情不好,自己估计够喝一壶。
“夫郎倒是和传闻中一样,德才兼备。”
问荇笑了,他这话倒不是奉承。只是说得直白,弄得柳连鹊有些不好意思。
俊书生手指松了又握,又不开口了,可想而知刚刚探额头的行为,已经是他的极限。
“夫郎最近在忙些什么?”
问荇旁敲侧击,想从柳连鹊那边套点两人的认知差异。
在他眼里,柳连鹊白天就是呆在牌位里睡觉,偶尔踹翻个贡品摔个牌位,可柳连鹊显然不这么想。
“读书啊。”
果不其然,柳连鹊给了其他答案:“虽然现在考不了科举,但是以后未必。”
提起这些,他的眼睛亮晶晶的,更加让问荇不忍拆穿真相。
“那夫郎好好读书,我明天去集市一趟,晚上回来陪你。”
问荇在心里叹了口气,安抚着柳连鹊:“都会好的。”
“啊,你要去集市,就是江安镇的吧?”
提起这个,柳连鹊好似想起来什么:“如果你要去镇里,能不能顺便替我去个叫醇香楼的酒楼查下账?”
“那是我的产业,我们住出来了,不方便麻烦家里的账房。”
“醇香楼?”问荇心念一动。
能被柳连鹊叫酒楼,听起来还是不小的产业。或许掌柜会愿意接收格外好的豆芽菜?
“是,我平时不太过问这些,但也算于那里掌柜有恩,你若是走累了,也可以中午去那里歇脚。”柳连鹊点点头。
“我不擅长查账,最近几天看你挺精于过日子,你去,比我亲自跑一趟要好很多。”
问荇想了想,若是柳连鹊刮着阴风,半夜掉牌位跑十几里去酒楼翻账本…场面实在有些不忍卒视。
还是他去吧,虽然人家未必认他个赘婿,但至少不会让柳连鹊察觉到自己已经死了。
而且这不失是个机会,他现在必须紧紧把握住每个有可能带来收益的机会。
“好,交给我就行。”
问荇打定主意,接下了这个任务。
“需要我明日让马车送你吗?”
柳连鹊满意地收起《清心经》,顺口问了句。
问荇:…
他家夫郎想得真美,他们哪来的马车?
“不用了,我身体不好,也想多走走路锻炼下。”问荇情真意切咳嗽了两声,来表达自己这段话足够真实。
“行。”柳连鹊没多纠结,只面露担忧,“你也别多劳累,过几日我找几个家仆来帮你。”
“好好好,夫郎安排就行。”
问荇彻底放弃和柳连鹊讲他们家真实经济状况,反正柳连鹊也只是说说,难不成真能找到鬼家仆?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聊了会天,柳连鹊似是才注意到天色太晚,起身挑灯:“夜深了,睡下吧。”
屋内再次陷入了一片黑暗。
问荇是被阵激烈的犬吠吵醒的,他半眯着眼,看向才刚刚由黑转深蓝的天。
重新点亮灯,他发觉灯芯燃烧的痕迹和昨晚睡前一模一样,与柳连鹊共处的那段时间,显然没在现实留下任何痕迹。
小黑狗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自己扒拉开门凑了进来,瞧见问荇点亮了灯,立马哑声不嚷嚷了。
“你倒是精神大。”问荇按了按太阳穴,吓得小黑狗夹紧尾巴。
“不过今天,算你立功一件。”
他怕柳连鹊生气摔供品,赶紧把狗拎到院子里。
集市路远,按照他的身体素质,得两三个小时,而现在外面世界换算下,最多是凌晨五点,这可是提早赶集的好时候。而古代没有闹钟,小黑狗误打误撞,反倒还让问荇赶了早。
…等等,他好像忘记问夫郎小黑狗叫什么了。
问荇猜柳连鹊也不是讨厌狗,就是大户人家的孩子没养过,和小黑狗又不熟,觉得这家伙太聒噪,进屋就吵吵。
不过估计问了柳连鹊,柳连鹊也只会黑着脸看《清心经》让他自便。
那他就不自找没趣了。
突然,他脑子里冒出来个坏主意,拎起无助的小黑狗,笑得不寒而栗:“小东西,大晚上挺聒噪啊?”
“汪呜…”小黑狗垂着尾巴眼泪汪汪,瑟瑟发抖就想跑。
“那你就叫清心经好了。”
问荇想着柳连鹊手里那本书,笑眯眯一锤定音。
“我今天要出去,你要是在家不听话,跑去打扰我夫郎,小心我夫郎拿着真的清心经来找你讲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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