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荇也不管小狗听不听得懂,但他敢断定小狗看得见柳连鹊,就柳连鹊这个脾气,专治不听话的小朋友。
小黑狗怯生生瞧了眼里屋,立马安静下来。
效果这么好?
问荇摸了摸下巴,看来夫郎这威慑力还挺强,以后也许这崽子能消停点。
他收拾好要卖的豆芽,拿上账本和笔,踏上了黑黢黢的夜路。
本来在这种路上走还不太习惯,可自从见过柳连鹊,问荇觉得自己晚上去摸坟都不害怕了。
天光彻底亮起,问荇紧赶慢赶到集市的时候,却已经有不少人安放好货品,吆喝声撞破清晨的宁静。
他住的江安镇还挺大,而他在的村子又偏僻,即使这么早起来都来不及抢位置,他若是还卖菜,就是自讨没趣。
问荇逛了一圈,更是察觉肉类更好卖,而蔬菜若是没有好位置,再好的品质都难卖出去,豆芽热天晒着打开盖子,还容易坏。
“小哥,你这什么啊?”
边上卖鸡蛋的男人见问荇白净又面生,背着框子在各个摊位前徘徊,有些好奇:“怎么就这点,是菌子和草药吗?”
“是豆芽。”
“豆芽啊。”男人尴尬笑了笑,没有接话。
这是哪家大少爷体验生活,还是什么落魄乡绅不懂生意?
卖豆芽的人不是没有,可这玩意不好存,利润也不高,基本上是卖菜顺带卖点,哪有专门卖豆芽还卖这么大筐。
而且豆芽菜哪需要这么金贵,还遮遮掩掩盖着盖子,故弄玄虚。
走了一圈,问荇还有个意外的发现。
之前村里人少,可也有很小一部分脸上长着红痣,这情况到镇里就更明显了,长红痣的人身边多半还跟着男人。
他们虽然痣位置不一样,可都比其他男人更漂亮些,也肤色偏白。
想到柳连鹊眉间红痣,还有祝清眼下的红痣,问荇心里隐约有个想法。
谈论性别差分在这个朝代是隐晦的事,没人告诉他哥儿和普通男人的区别,他也没问,也许现在来看,这个红痣是哥儿的标志也没准。
不过路上哥儿红痣位置千姿百态,却没一个像柳连鹊这般长得恰到好处。
果然还是自家夫郎好看,问荇背着框,心满意足地想。
逛够了集市,他也大概明白这里瓜果蔬菜和肉类的价格,和他估计得大差不差,只是有一点,比他预计得还要糟糕。
蔬菜在居民眼里,根本不值钱。
因为每家每户都会种菜,导致蔬菜看着能挣点,但现实是菜压根没什么需求量,卖不出去哪能挣钱?
豆芽当然也在这列,卖得人少,纯粹是因为没有市场。
幸亏柳连鹊还提醒了他,散客卖不掉,也许酒楼那边愿意收些好点的菜品。
他对这批豆芽的品质还是有自信的。
柳连鹊的私产并不难找,集市附近的酒楼没几家豪华的,醇香楼算排得上号。
酒楼里的供货来源简单,蔬菜是由固定农户定期配送,野味则是猎户毛遂自荐。
他去的时候,还没到酒楼最热闹的点,热情的小二立马邀请他来堂内坐:“客官吃点什么?”
“我不是来吃饭的。”问荇摇摇头,“我想问问你们这收不收菜。”
小二愣了下,收住手,眼中出现一丝轻蔑:“你等下,我问问去。”
收菜?什么菜值得和野味一样让他们接收。
过了片刻,小二再次跑回来,语调敷衍:“我们掌柜的问,你要卖什么菜啊?”
“豆芽。”
“豆芽?”小二瞪大了眼睛,“哪家酒楼缺这东西。”
“公子,我们这快到中午忙得很,别开玩笑浪费时间。”
“你们先看看吧。”问荇并不着急自报家门,“我这豆芽绝对好。”
“不行不行,我们这除了野菜和菌子,都有固定的供货,哪能路上来个人卖菜就收,这不是做慈善嘛。”小二脸色沉下,伸出手就要赶人。
“你去别处问问。”
“等等。”
声音响起,一个中年人走下楼来。
他眯着眼看向问荇:“也花不了多久,来给我看看吧。”
作者有话要说:
小问:夫郎哪能找来家仆,还是哄哄吧。
鹊鹊:这就去坟头弄几个(沉思)
第9章 赶集见闻
来者想必就是小二嘴里的掌柜,瞧着有些凶,刚刚还目中无人的小二瞬间就被震住了。
“是,掌柜的。”他低下头让开路,指了指问荇,“就是他,他来卖豆芽。”
掌柜直勾勾看着问荇,有些疑惑:“小兄弟,你看着…有点眼熟啊。”
“也许是哪天在路上遇到过。”
问荇猜是他在柳家那会被掌柜撞见过,可自己还不想暴露身份,把这茬草草揭过去。
掌柜又扫视了他几下,收回目光,指着装着豆芽的筐:“这是豆芽?打开让我看看。”
他也没怎么见过豆芽遮得如此严实,刚刚在楼上看下来,着实有些好奇,这才没让小二赶走问荇。
问荇点点头,揭开盖子:“是我家里自己发的。”
小二在掌柜背后暗暗翻了个白眼,显然不屑一顾。
可当掌柜凑上前去看时,小二预料中送客的命令并未出现,反倒是掌柜惊喜地瞪大了眼。
这豆芽茎部白白净净,而且比一般豆芽要粗些,隐隐还泛着水光,瞧着喜人。随意拿起一颗对着光照,甚至还有些半透明的晶莹剔透之感。
掌柜是识货的人,这哪里是寻常农户能发出的豆芽?上次见到品相如此之好的豆芽,是在年初承办某家大户的筵席时,从普通豆芽里根根挑出来的金贵玩意。
而这种豆芽,问荇居然有一大框。
这么一框拿去给菜做点缀,利润是相当高啊。
再揭开框子下面一层,绿豆芽虽然由于品种问题长得细弱些,但细长微绿的柄部莹润如翡翠色泽,只需要简单大火猛炒,就可以烹饪出盘卖相十足的菜肴。
就连凑上来的伙计不懂做饭,看到问荇的货,都心服口服闭上了嘴。
问荇观察着掌柜的表情,就知道今天这生意算是稳当了。
“这豆芽还行吗?”
“行,当然行。”掌柜那张黑脸缓和了许多,甚至还带着点笑意。
“小兄弟打算怎么卖?若是后面还有这种成色的豆芽,不用找其他地方,我们醇香楼也全要了。”
“看着给吧。”
问荇不担心掌柜会宰他,傻子都知道若是价格苛刻,他大可以去问其他开价高的酒楼。
毕竟极好的菜和野味一样,都是这种中档次酒楼比较缺的货。
掌柜沉吟片刻,掂了下箩筐份量:“这样,你这一筐,我出八十文。”
确实是很公道的价格,豆芽一斤再贵也就十文多点,问荇这筐撑死四五十文,掌柜几乎开出了普通豆芽两倍的收价。
“成交。”
问荇放下心来,夫郎的眼光果真不错,挑出来的掌柜还算规矩。
公事公办谈好生意,他觉得也到了自证身份的时候。
“掌柜的,我有件事想问问。”
“这家老板是柳少爷吗?”
掌柜将铜钱数好塞给他,满脸讶异,可没直接回答问荇:“这话怎么说?”
“我夫郎昨天晚上托梦,让我来看下他的私产,例行查个账。”问荇轻笑,“不过我觉得掌柜挺实在,好像不用我这个外行人查账。”
他本想着掌柜若不老实,就加快动作把柳连鹊的酒楼拿回来,可现在看着掌柜人不错,他也乐得清闲。
“你是?”
掌柜瞪大了眼,指着问荇,那名字在嘴边没说出口。
“我叫问荇,我夫郎是柳连鹊。”问荇压低声音,“是他叫我来的。”
“柳少爷让你来?可是柳少爷已经…”
掌柜还有些恍惚,回过神来满脸警惕:“不对,无凭无据,你怎么证明自己是柳少爷的丈夫。”
“他应该没把酒楼的事情,告诉其他人吧?”
柳连鹊的性格内向又独立,家里都不愿意麻烦,问荇大胆猜测,可能这事根本没几个人知道。
“掌柜的觉得我面熟,或许是之前在柳家见过面,要是还不放心,可以去查我住处。”
小二躲在楼梯后面,把这些话听进去,已经吓破了胆子。
苍天啊,谁知道他刚刚瞧不上的家伙,居然是已故老板的人,这份工作还怎么保住。
问荇这话一说,掌柜的警惕虽然未减,脸上表情却出现了松动:“你是想要回酒楼吗?”
“但这是柳少爷的资产,谁也不能拿走。”
柳少爷救过他于水火,掌柜倒不是贪酒楼,只是听说问荇名声不太好,人也不聪明,根本不放心把这份产业给他。
而且他就是个赘婿,按道理没有继承权,就算能种好豆芽,也没有资格突然上门直接拿走酒楼。
“我不会管酒楼,自然也不会变卖夫郎的心血,后面还是归掌柜的管。”
问荇叹了口气,坏事传千里,他这废物赘婿的恶名何事能洗干净。
“我真的只是梦到夫郎后来帮他看看,你看我刚刚卖豆芽都没说我是谁,我根本不想打扰酒楼的正常运作。”
他这话有理有据,掌柜的情绪也跟着慢慢平静。
乡里镇里信鬼神的人多,掌柜显然也有些动容:“少爷…”
几年前,是年仅十五的柳连鹊出游,接济了当时流亡的他,还将一座盘下的酒楼顺手交给他保管,这才有了如今红火的醇香楼。
掌柜一心要把酒楼做发达,私心自然有,可更多是为了报答柳连鹊,可柳少爷走后,他似乎也没了继续支撑下去的理由。
“我看也快中午了,就不打扰掌柜这营业,下回我再来。”问荇很有眼力见,点到即止,背上空掉的竹篓就打算离开。
“等等!”掌柜叫住了他。
“我姓许,叫我老许就行。”
“你说的话,我会去好好验证,若是真的…”
“你好歹是公子的丈夫,后面有瓜果蔬菜、山珍野味需要卖,随时可以放到醇香楼来,醇香楼一定给公道价格。”
公子在世时风光霁月,死了后赘婿怎能困苦沦落到沿街叫卖豆芽的程度,公子泉下有知,定要责怪于他。
目的达成,问荇没有回头,勾唇一笑:“谢谢掌柜,我先走了。”
这下子供货渠道打开了,醇香楼开价公道,虽然他不愁卖豆芽给大酒楼,可有稳定的下家愿意照单全收他的蔬菜,那自然是极好的。
“对了,这里环境很不错,就是店员的态度,掌柜的还需要注意下啊。”
“这是我夫郎的私产,我倒是不在意被其他人怎么看,可我在意夫郎的面子。”
问荇轻飘飘扔下句话,扬长而去。
掌柜的目光,缓缓移向瑟缩在角落里的小二。
“混账东西,明天不用来了!”
问荇的下一个目标,是镇子里的药铺。
他知道自己身上这点钱买不来什么,治祝澈的腿伤不可一蹴而就,只是打算打探下情况。
好药材不管在什么时候都非常金贵,他问了药铺里请的义诊郎中跌打损伤怎么办,郎中果然开了个需要不少钱的方子。
“照你说的,你那朋友是猎户,还耽误了几天,肯定还需要好些的药煎服。”
“不能用涂抹的膏药类吗?”
在问荇印象里,跌打损伤一般是用外敷药效果更好,而且外敷还便宜。
哪知这本来不难的要求,却让郎中面露难色:“外敷药风险太大了,我不敢给你开,除非你让本人来,承诺保证接受一切用药后果。”
内服药最多就是吃下去没用,可外敷要是做不好清洁,可能会适得其反让伤口发炎,郎中承受不起这种责难。
但人腿都摔了,哪能自己跑十几里来集附近打包票。
问荇离开了药铺,拿出包在油纸里的馒头,边吃边继续逛。
今天他分文没花,还赚了八十文,找到了销路。
虽然祝澈的腿还没进展,可问荇刚刚翻了下书摊那的医术,勉强凭借着外行的理解力,判断出来祝澈的腿目前还没恶化,仍然有不小的好转可能性。
可要是到了盛夏最闷热的时候就不好说了,他只能尽力去找办法。
离开集市的时候比预想中要晚,路上的行人越来越少,聒噪的虫声在他耳边此起彼伏。
问荇不动声色握紧手里的小刀,比起鬼,他更怕突然窜上来的强盗和野兽。
幸亏今天的月亮很圆,照着黑黢黢的小路,就如同在一直注视着问荇的回路般悬在天上。终于,月亮爬到问荇头顶的时候,他已经路过了那片属于自己的田埂。
青菜苗刚刚冒头,瞧着有种生命萌发的葱郁。
可问荇无心驻足,他只想赶紧回去休息。
又走了一会,他突然加快脚步。
问荇越走,就越看到再远些的坟头地里,隐约有人影攒动。
可现在三更半夜,这真的是人吗?
呼吸声微微变得急促,他走了一段又停下,担心是强盗,没敢贸然上前。
虫鸣声不知何时消失了,那片坟头的田地上,却幽幽冒出来星星点点蓝色的萤火。
问荇有点遗憾没带上清心咒一起看这奇观,如此情况,他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只能同萤火保持着相对安全的距离。
幽蓝色的萤火染上猩红,汇聚成一双眼睛。
那眼睛的主人,问荇再熟悉不过。
可那双眼睛总是温和又毫无戾气,像含着三月的风,鲜少像如今这样带着郁忿,蒙着层雾。
此情此景,问荇却心安下来些,没往后退,手上动作却紧了紧。
7/269 首页 上一页 5 6 7 8 9 10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