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追反应很快:“不再做它的主人可以吗?”
我立刻摇头:“抱歉,目前来看行不通。因为这需要完成’遗弃貓灵’的行为,我们压根就找不到貓灵,何谈遗弃。但是你这个思路是对的,我也打算在’主人’这个地方偷换概念。”
裴追缓缓皱起眉,他看着我:“怎么换?”
裴追这样一副不依不饶地样子,偏偏这办法需要当事人配合,我心知绕不过去,只好还是说出了我当初在裴追父母死后找到的方法。
“其实很简单,对你父母不会有任何影响。”我说:“遗弃需要找到貓灵,但是’转赠’不需要,只要让你父母把貓灵的’所有权’转到一个人身上。他们自然便安全了”
我说完就像完成了任务,打算出去抽支烟,却没想到被裴追拦住了。
他的手臂对现在的我来说简直就像钢筋般坚固,我只好后退两步,想问问他又怎么了。却没想话还没出口,此人竟然得寸进尺,上前几步,将我直接封死在角落里。
然后,在我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前,他又一次先下手为强,沉着嗓音,问我:“沈无,转移到谁身上?”
可问到点子上了。
鉴于我是个价值至上的人渣。要是旧时间线,我没准真干得出找个乞丐混混,给点钱骗他替死的混蛋操作。
但现在情况可不一样了,论价值,还有谁比我这个注定快死的人更没价值,更适合做这件事?
更何况,我一个要死的人换裴追父母两个,性价比简直爆棚。
但我不能直说。
我轻描淡写地笑道:“这些都是无所谓的细枝末节。到谁身上也只是走个过场,并没有什么性命之忧。”
我话音刚落,却听裴追道:“好,那转给我。”
我懵了。
然后就听裴追道:“怎么这么惊讶?不是说没什么危险,只是走个过场么。那便都转给我。”
我:“……”
这才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其实,做这件事还是需要一些技巧和经验的。”我缓缓斟酌道:“我觉得你还是不太合适。”
裴追面无表情地抬起眼睛,注视着我:“哦?那沈顾问觉得谁合适?”
我立刻简明扼要道:“我。”
我说完,还在琢磨着怎么把刚才的话圆回来,肩头却是一紧。
裴追扣着我的肩胛,强迫我和他对视:“沈无,你真是不擅长说谎掩饰。你的神态可实在不像’没什么危险’。所谓的转移到底是什么——难道你是想替我父母去死?”
他一副得不到答案便和我耗死在这里的模样。半晌,我只得道:“我是最合适的人。你放心,我不会死的。”
然而我的安抚太过单薄。刹那间,裴追漆黑瞳孔酝酿起飓风来临那般不见天日的怒意,他下颌绷直,蓦然抬手,我下意识地侧头闭眼,却发现很久没动静。再睁开眼睛看到他垂在腰侧的手在微微发抖。
他无法反对,因为我要救的是他的父母。
真是新鲜,裴追平时看着像冰,竟也有这么情绪激动、难以克制的时候。我仔细回想了下,新旧时间线加起来也没几次,还几乎都是因为我。
他此刻看起来,竟又像恨极了我。我猜,这或许是因为我把他架在了道德的烤架上。也可能纯粹厌恶我到不想欠这么大的人情。
道德高尚的人总是觉得牺牲别人拯救亲人的想法是自私的。即使这个别人是我这种人。
这样一看,反倒是显得怀着公利目标,想在死前发挥余热、赎清罪孽的我更渣了几分。
看着他发红的眼眶,我忽然后悔把真相告诉他了。
他的道德标准真是比我想象的还高,连我这样一个凉薄卑劣的路人都不忍心牺牲。
除此以外,我当时从未想过别的可能,难道还能是喜欢我,舍不得我吗?
第51章 图你
“你图什么?”良久,裴追问我,他嗓音哑得厉害。
“可能是图你。”我笑着想调节了下气氛,让他觉得这事儿的确无足轻重、并不危险。
然而,裴追表情更不对了,眼睛红得像要哭,又像要杀人。
我忙改口道:“好好好,图你爸妈的钱可以了吧?”
“要是死了,钱有什么用?”裴追并不买账。
我正色笑道:“小裴总,你这可是’何不食肉糜’了。对我们小市民来说,连埋尸都是好大一笔钱。墓地都和公寓物业一样要定期交保管费。不赚点钱都没钱买坟。”
“你真是迫不及待,了解得真清楚。”裴追红着眼睛讥讽道。
我的确了解得清楚,毕竟还闲得无聊给自己逛过坟。但想来想去,没什么必要,身前身后了无牵挂,不如一把青烟散的干净。
但我看他这渐渐有点像要当真,怕这事儿真成不了,只好劝道:“我想到办法了,不会有危险的。”
“有什么办法?”裴追立刻抬眼望我。
他那刻的样子真像只雪狼。生在万里冰原,却依然是个犬科动物,眼神干净又偏执。
我的心脏条件反射地一缩,又酸楚又……无语。
……什么办法?我怎么知道……因为我反正要死,之前就压根没想过活路。既然你非要问,那我只好现编了。
“沈无,说话。”裴追估计有点不耐烦了,伸手去掰我的下巴。
唉,这是什么鬼习惯……喜欢动手动脚便罢了,还总爱强迫我对视。
——仿佛对着眼睛就能看出别人是真心还是虚伪似的。
我没力气和他折腾,大脑放空,希望露出真诚的神情。
“什么办法……”我沉吟,若有所思:“你有什么想法可以说说,看我们想的是否一样。”
对于我把皮球抛回去的行为,裴追看起来十分无语,但是我尽量让自己看起来高深莫测一些。估计他一时也拿不准我是不是在装腔作势。
我可能装的还算成功,裴追没继续怼我,顺着聊了下去:“我记得你提过,貓灵在诅咒兑现,杀死’主人’的时候会亲自出现。”
我点头:“是这样。”
然后,裴追用一种轻描淡写的冷淡语气说:“我们可以趁那时候杀了它。”
“怎么杀?”我下意识地问。
“乘其不备偷袭,拿食物诱杀。总有办法的。”裴追淡淡道,仿佛他讨论的不是个类似鬼怪的灵物,而真是只普通的流浪猫。
我真是惊住了。
倒不是说从没想过,在过去我还身怀异术时,这当然是个选项——虽然最后还是发现哪怕杀了貓灵也解不了诅咒。
但这话由裴追说起来总是更神奇几分。
因为他是个生活在唯物主义世界的正常年轻人,在他的同伴们会被鬼片吓得只能“指缝看”的时候,他竟然已经有“把贞子拖出电视机直接宰了”这种程度的宏图壮志了。
我简直想先给他的勇气鼓个掌。
不过,他倒是提醒了我另一个或许还真有点可行的方案。
“你可能不太了解’规则’这东西。它是不可逆的。即使貓灵死了,也撤销不了已经生成的诅咒。”我说道:“但你有点说对了,咱们的确可以趁它出现的机会做些什么。”
令我意外的是,裴追竟然飞快地反应了过来:“是你先前说的‘遗弃’吗?”
他思路越来越清晰:“貓灵总要出现了才能杀人,我们其实卡住那个时间点,完成’丢弃貓灵’的仪式。”
我笑了。
莫名其妙的,一种数年未遇的久违的畅快从胸口升腾而起,连疼痛都减轻了几分。
直到这时候,我才意识到,我已经好多年都没人可以说说话,可以在炉边碰一壶酒,相视一笑。可以畅快淋漓地辩一件事,针锋相对…… 又心灵相通了。
“你已经把我想说的都说了。那就这么定了。”我拍了拍他的肩,觉得事情总算有了个好结果。
然后,我很快意识到……自己高兴得太早了。
因为裴追接下来用一种比我还理所应当地语气说:“好,在这之前你也教下我怎么转移貓灵主人的身份。”
“做什么?”我渐渐有种不好的预感。
裴追手撑着墙,我被他强行禁锢在这方寸空间里,毫无曾经为人师长的威严。
他低头,呼吸声都在我耳畔。只是这人想来冷静自持,连气息都带着点冰冷的克制。
然后,他竟然轻轻笑了一声。
我耳侧到颈项那一片的鸡皮疙瘩都争相恐后地立了起来,半边身子一麻,一瞬间几乎以为自己又出了新的肿瘤副作用。
裴追就这么带着点笑意,非常自然地说:“不是要替换我父母迎击貓灵吗——我父母二人,你我也是两人。自然是一人换一人。怎么,有什么问题吗?”
没问题?问题太大了!
我眉头一皱,顿时没了和他周旋的心情。
说是有办法,但其实谁也没试过,说难听点就是敢死队小白鼠,这种事有我一个来就够了,他掺和什么?
我脱口说完,他便说:“真是奇怪。那是我的父母,真要来一人也应该是我,你坚持要一个人去,是有什么特别的原因吗?”、
没别的原因,只是我要死了,废物利用,不要浪费罢了。
但这话我说不出,因为以裴追的性格,如果他知道了恐怕会直接绑我去手术一条龙。
我看着裴追那张棱角分明、英俊到拒人于千里的脸,深深地意识到……我对他的笑过敏。
毕竟面无表情、冷漠毒舌才是小裴总的自然状态,什么时候笑一笑……那可真是美人一笑倾城、二笑灭国啊。
先前看有个讲霸道总裁的段子叫“天凉王破”,裴追一笑,王氏怎么样我不知道,我自己恐怕是要凉了。
裴追继续稳定输出:“你说为了钱,到现在也没真拿到钱,我爸给你支票你也给退了?”
“说是想被我的画廊签约,你现在一天到晚围着我转,脑子里还想得起画这事儿吗?”
“你现在就惦记着一件事,怎么说服我让你去送死?沈无,你这是什么志趣?”
第52章 想娶你做媳妇,让吗?
我张了张嘴,半天,干巴巴地说了句:“我只是忘了,那求你快给我转钱。”
我话音刚落,忽然听到手机震了一声,低头一看屏幕。
——您尾号7474卡收入(他行汇入)500,000元,余额501,111.40元。对方户名:裴追。
五十万,好家伙,让我本来只有一千块的账户蓬荜生辉,原地飞升。这下海景房公墓都不是梦了。
我:“…… ”
裴追这时已经不笑了,他面无表情地看着我:“够吗?不够我再打。拿了钱就走,永远别掺和我的事了。”
我十分无语,语重心长地说:“小裴总,虽然你家钱多,但你这么散财,很容易当冤大头的。比如其实你现在也没看见我真干什么实事,万一我是个骗子,拿钱就跑了呢?”
“好,你跑。”裴追从善如流。
跑你大爷。
我无言以对。同时似乎还听到他后面低声还跟了句什么,似乎在说“想起”之类的话。
但我那瞬间耳鸣太严重了,没太听清。
我感到深深的无力,只好沉默已对。可惜现在没烟没酒,我只好侧脸看风景。
裴追却像看透了我似的,说道:“沈无,你真的很奇怪。”
“你说着最卑微的话,又总用难堪到见不得人的理由来解释自己的动机,但我见过太多真正这样的人,他们没一个像你这样。”
裴追顿了下,像在寻找合适的形容:“…… 即使跪在地上,让人先注意到的也是笔直的背脊。”
我默然避开他的目光,实在不知道说什么好。
裴追继续说道:“你一边想要留在我身边,一边却毫不在意我对你的态度。我甚至有种感觉,你希望我更憎恶你一些……好像你觉得,这样我就可以毫不在意地牺牲你一样。”
“沈无,你要的到底是什么?”他问我。
我要什么?又是个好问题。
在我年纪最轻的时候,我以为我要的是功名富贵、人上人的豪奢。直到我因为自己的傲慢害死了裴追的父母。
又过了许多年,在遇到末世黑天时,我已身临绝顶、位高权重。那时,我自以为我已经看开了个人欲求,想要的不过是绝对的价值——却害得千人殒命。
所以我牺牲所有,换来了一次世界回溯。
然后就是五年的孤独,冷茶冷酒、一盒烟到天明。
我后悔吗?我想要什么?
我不知道。只知道在五年的上千个日夜里,我曾无数次地梦到过对面曾坐着一人。
脾气不那么好、总是冷着一张脸,会故意在我晚起时在书房诵书闹我,喜欢目无师长地掰正我的下颌,强迫我看着他的眼睛。
那样一双深不见底、又澄澈执着的眼睛啊。
我想要这个人好过。
在我还不理解原因时,我就这样简单的希望和期盼着。
“你到底要什么?”裴追迟迟没有得到我的回答,凑近一些,逼问道。
我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的性格其实只比裴追更差更强势,他这样一再咄咄逼人,我当下也有了几分薄怒,忽然抬手捏住了他的下巴,挑衅地笑道:“想娶你做媳妇,你让吗?”
那瞬间,裴追一脸空白。
然后,桃花般的红色从他露出的一点胸口慢慢升腾起来,爬上了玉石般苍白的肤色,像山水画上晕开的桃色墨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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