场面寂了一瞬。我却也不算第一次见这种砸场的,正打算说话,却听那白发女孩先拉住了李鸢娓,小声央求:“姐妹,我真觉得有点准。你先让我听听好不好?”
又转向我,双手合十道:“抱歉,您继续。”
我笑了下,继续说道:“而且是不是情感生活亦有不顺,多年饱受求而不得之苦?”
“真是神了。”那女孩喃喃道:“是这样没错。”
“这一样是因为风水问题。”我侃侃而谈:“这一切的问题都出在你所在的这个位置上。一方面,这里的建筑方位原本就有穿心煞、天斩煞、金煞等风水问题,你这座位正当其冲。另一方面,你这位置原本就有问题,而问题来源于座位的前主人。你只是时运不佳,压不住反伤自身。”
女孩听得一愣一愣的,半天小声说了句:“……但我来这里办公才三年,暗恋他却已经……”
她说到一半,发现同伴们都露出八卦的目光。当即红着脸住了嘴,转而问我:“那请问您破解之法?”
我等的就是这句话。
“头一个问题我已经解了,而后一个问题,问题本质却不在你。”
“那在什么?”白发女孩着急地问。
我笑着说:“问题在从前坐在这里的人,需要对症入药。”
先前坐在这里的人正是裴母。而这白发女孩也恰是整个办公室乃至全部人中最了解裴母的人之一,她也是裴追的表妹,裴母的侄女。裴母还在这里上班时,经常单独带着这个女孩子出去玩。
听我说到从前坐在这儿的人,白发女孩立刻脸色一变,仿佛想到了什么。然后拉着我低声道:“能去其他地方说吗?”
求之不得。
我和她来到了一楼的公司咖啡厅。
上班时间,四下无人。一坐下来,白发女孩就迫不及待地低声道:“大师,我知道你说的是什么——我姑姑她,嗯,就是之前坐我这个位置的人,也就是裴氏集团夫人。她喜欢吃……奇怪的东西。”
“奇怪的东西?”我手下一顿,咖啡勺碰在杯壁上,发出低却清脆的声响。在空荡荡的大厅中慢慢回荡。
在白发女孩的叙述中,我得知了裴母除了温良主妇外的另一个身份和爱好——饕餮客。
裴母出身西南地区,喜爱生鲜美食。这里的“生”和“鲜”当真是字面意思。
那几年在公司里,她闲来无事就喜欢遍尝美食,但是其他同事大部分是本地人,料想无法接受这些喜好,裴母也怕被人诟病,因此只拉了这个侄女陪着。
据女孩说,那几年裴母把各种奇诡的东西都吃了个遍。包括:猴脑,就是在猴子脑壳敲个洞,吸食其脑髓;烤乳羊,烧烤临盆的母羊宰取子;青蛙汁,把青蛙炸成肉泥……
种类繁多,便不赘述。不过裴母最爱吃的还是一道菜,那便是“白切猫肉”。
这菜比之前几道都不为人知得多,却是裴母外祖那的家常菜。做法是取去毛全猫一只,将其捆绑后活生生地直接入锅炖烂,直至肉质绵软,取下骨骼,再行切片加料。
我无从评价。
只是忽然想到了,那日貓灵看裴母的眼神格外恶毒怨怼,而且特意将她留到最后折磨,还占据她身体希望她纵死难安。
但是我又想到,这件事的开端其实是……裴母一时不忍,捡了看起来像小流浪猫的貓灵。
在炖锅中挣扎的猫和家中蹭着桌脚的白团子,都为猫。
食生猫者和救护猫者,为一人。
善恶、黑白也可为一体。
其实一直恶下去是最简单的,裴母如果不突发善心也就无今日祸端。
然而,人何其复杂。
女孩打断了我的思绪,再三恳请:“这事儿应该连姑父和表哥都不知道。姑姑要知道我说出去我就死定了,您一定要为我保密啊。我当时其实就怕的厉害。我其实也有点信这些超自然的东西,虽然陪着她,却其实一口都没敢吃。”
她越说越急,越说越快,最后直接将心里话脱口而出:“和我有什么关系?怎么来找我啊。这明明是姑姑的,不管是什么精怪要偿命也应该去找——”
我静静地看着她。
她终于意识到自己失言,脸涨得通红,当下住嘴,紧张地看着我,估计很怕我给裴追打小报告。见我没什么反应,才继续小声说道:“您看有什么破解之法?”
先头那些都是我胡诌方便套话的,哪有什么破不破解。因此我只是随便说了些摆件风水、平安咒文之类的通法,随意应付。
没想到女孩听到咒文却神情微凝,似乎想到了什么:“符我其实已经有了一个,还是唯一一次和他出去一起求的。”
这个“他”,显然就是女孩喜欢的人。
我其实注意到了那个符,也是因此知道女孩信这些,才有了这主意。
我这个半只脚踏进棺材的人,其实完全没有探听少女怀/春事的兴趣。女孩却像终于有了倾诉空间似的,絮絮叨叨地给我讲了起来。
止痛药的药效快过了,又开始一阵阵的剧痛。我摸了下口袋,却发现药瓶没在,细想可能掉在了裴追车上。
再一摸烟,发现烟盒已经空了,才想起来近来和裴追一起生活,规律健康到让人发指,他甚至都没给我留个买烟的机会。
——裴追,你可真是我的克星。
我打算起身告辞,便最后问了她一句:“你姑姑除了爱吃这些东西,还有什么其它比较特殊的兴趣吗?”
白发女孩摇头,一个“没”字才出口,就被一道清脆的声音打断了。
那名叫李鸢娓的女孩站在她身后,高马尾因为过快的步速来回晃动,抬着下巴道:“你这神棍没安好心,打听我婆婆做什么?”
她这话信息量太大,我一时没反应过来。
白发女孩却先捂脸:“鸢娓,你别瞎说啊。表哥知道了要生气的。”
我这才反应过来,这姑娘在占的竟然是裴追的便宜。
第58章 出柜
李鸢娓一跺脚,恨铁不成钢地和白发女孩咬耳朵:“小白,你怎么总在外人面前堕姐妹的威风!裴追哥哥已经带我去吃过烛光晚餐了,他可从没和别的女孩吃过饭!我们两郎才女貌,门当户对,我只是先用了个将来时!”
她原本是想小声讲悄悄话,却因为激动越来越大声,一看就是活泼坦荡的性格,生活在无拘无束的环境中,再加上容貌艳丽,举止大方,倒是真实可爱。
我想,他们一冷一热,率真自然。这女孩和裴追其实挺配的。
这个念头出来的自然而然,初时平静,却如一壶酒,后劲是一种特殊的酸涩。
淡,却极其烈。
这感觉出现的真是莫名其妙,连我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
我在心里对自己摇头——我都要死了,以后裴追是儿孙满堂还是朱环翠绕,我都不会知道,还想这么多做什么。
再看这姑娘,又的确是个男人很难拒绝的类型。连我都觉得漂亮有趣,便轻轻一笑。
这恐怕却让李鸢娓误会了。她叉腰直起身:“啊你还笑话我。你这个不安好心的——给我说实话,你故意装神弄鬼套话,是不是为了了解他妈妈的喜好,来接近他!”
全场一片寂静。那叫小白的姑娘捂着脸拼命拽她衣摆。李鸢娓却继续指着我道:“我知道你!你那天去店里和店员……说了很多奇怪的话,他都告诉我了!”
我那天说了什么……
哦,我暗示那位店员,我是裴追的一夜情对象,还掏出来一条人家皱巴巴的领带。
李鸢娓越说越激动:“我好不容易和他身边的人混熟了,让他们碰到有什么小狐狸精就告诉我,没想到却是你……”
哪怕是我脸皮再怎么厚都要坐不住了,干咳一声:“李小姐,我是男人。”
却没想到,小白和李鸢娓同时瞪大了眼睛,高声反驳我:“这年代,男人怎么了?”
……行吧,是我封建了。
我只好换了个角度:“那日我是有事要找小裴总,胡言乱语去讨张名片罢了。你不要多想。”
“我才不信呢。听说他还让你住在他家里——他这么一个连客人都不让进家门的人居然收容了你一个大活人,真是越想越觉得你们不对劲。”
李鸢娓暴躁道:“这么多年从没见过他交女朋友,也就带我出去吃过一次饭。谁知道他是不是喜欢男人?”
听到这里,我的思绪短暂地飘开了一瞬。因为在遥远的旧时间线上,我也有过类似的疑问。
并且作为一个毫无下限的人渣,我还亲身实践测试过。
那时我们一直生活在一起,总有几次意外肢体接触,或撞到对方衣冠不整。
我能清晰感觉到……每当我碰到裴追时,他总是浑身有一瞬的僵硬,而在看到我未着上衣时,向来不动声色的裴冰山却会罕见的目光躲闪。
而在我捕捉到这些细节后,便总是会故意的、恶劣的、又假装毫不在意地再靠近一些,再趁他推开我的时候,将沐浴后胸口肩头尚带温意的水珠……蹭在他如冷玉寒竹般的指节上。
他那刻的反应……
李鸢娓:“……大哥,你这是什么表情?我不会说对了吧……”
我还未来得及说话。却有人提前为李鸢娓分忧解惑了。
“对,我喜欢。你有什么问题?”
喜欢什么?喜欢男人?
我们三个齐齐望过去。回答问题的人,竟然是裴追本人。
“啪嗒——”
这是裴追表妹小白手中叉子掉在地上的声音。
李鸢娓僵在了原地,眼眶开始发红。她看上去浑身都是问题,却又问不出问题。
我作为一个外人无意听到这些,只觉得非常尴尬,想起身离开给他们点私人空间,却没想到又被裴追握住手腕拽住了。
“沈无,”他冷着张脸看我,语气远比面对女士们时差很多:“你怎么不接电话?”
我下意识摸口袋,才反应过来手机忘在刚才那办公室里了。
“我打了你很多电话。”裴追低声道,声音又冷又哑:“又是这样,忽然不见人,我行我素,从还没把别人……放在眼中。”
他后面几句话说的极低,我们挨那么近我都勉强才听清。只觉非常奇怪。在新时间线里我简直就是裴追的人形挂坠,走哪跟哪。
而即使在他不应该记得的过去,我们也没怎么分开过——除了最后那段时间。
而如果真要说很多电话没接,那我只能想起那一次了。
我用时空法阵的那一日。
当时,我们最后见面了吗?
似乎还是见面了,我记得他还拿了个东西。
是个苹果。
头忽然很疼,我忽然发觉近来又有一个新的症状,回忆过去的事情经常会头痛欲裂,而且有些记忆细节也愈发模糊。这或许也是脑瘤的一个临床症状吧。
还好我每日都在做这笔记,这样到我最后临走前,至少还能给自己做个临终总结。
手腕被人攥得更紧了些,我回神撞到裴追的视线。
他紧紧皱眉看我:“你脸色很难看,怎么了?”
我随口胡诌:“饿了,胃疼。”然后对裴追笑道:“有东西忘在你车里了,能劳烦让我取一下吗?”
我必须吃止痛药了。
裴追点头,我随他离开。走前我却被李鸢娓又叫住了。
她红着眼睛,一副失恋的样子。神色却依然是骄纵的大小姐做派。
“那我就死心了。放心,我不会乱说的,”她恨恨地说:“祝你们幸福!”
说完转身就走,恨天高踩出了气壮山河的节奏感。
她是误会了什么吧——这姑娘的确率直可爱,我还是第一次听人把祝福说的这么咬牙切齿,再想到她祝福的内容,却只觉得好笑。
我和裴追?这当真是世上最不可能的事了。
作者有话说:
我们在看的就是沈顾问的笔记
第59章 烛光晚餐
一走出公司,裴追就问我刚才在笑什么。
我不假思索道:“笑她祝我们幸福。”
我头疼的厉害,因此能省一个字是一个字。原本的意思是想说她居然能拉郎配到把咱俩凑成一对,简化说出来就成了这样。
裴追听后没说什么,但出于对他的熟悉,我有种微妙的直觉——他心情似乎变好了许多。
至少比上午刚来时好。
他带我来了停车场。我进去拿了药,却没想他直接关了车门,自己坐到驾驶座,一副要出去的样子。
他知道我因头疼失眠吃止痛药,所以我大大方方地吞下,然后问:“去哪?”
我以为他是有什么貓灵新线索了,没想到裴追说:“吃饭。”
这时间其实有点早,并没有到饭点。于是那瞬间,我忽然有了个自作多情的念头——不会是因为我那个胃疼的借口才决定捎我去吃饭吧。
仔细想来,裴追近来的确有些奇怪。
奇怪到我觉得他可能想起了什么——但话说回来,如果他真的恢复了旧时间线的记忆,这样的态度反而才是最异常的。
——尤其,如果他恢复了最后那晚的记忆,我怕他直接杀了我。
我决定得寸进尺来试探一下,于是一指路边道:“买烟。”
裴追毫无停滞地开过去,都懒得拒绝我。
……什么态度好?果然是我的错觉吧。
他一路驱车,停在了一家西餐厅门口。
这餐厅倒是装饰别致,门口种了几棵很大的梧桐树,墙壁上还缠绕着藤蔓。先是一条窄道,两侧悬挂着许多抽象派油画。
33/80 首页 上一页 31 32 33 34 35 36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