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年抬手按住青水临的手臂,示意他停下。
“看什么看?没看过长得如此好看的美男子吗?”青水临还是一如既往的自恋,在青年的暗示下,避退周围看热闹的人,
众人知晓无趣,围观一番也没见他们打起来,全部散去,拥去下一个路口看花灯。
面前的青水临可不想就此作罢。
身旁的青年身份可不比平常,上个街就被人打了,要是回去被人发现,他指不定吃不了兜着走。可看面前的那两人好像也不是什么善茬。
穿着黑衣那人身材高大,脸色阴暗沉得要滴下水,盯着青水临的眼神如一汪幽潭,深不见底。而被他拢在身后的那名红衣少年比他矮一个头,皮肤白皙五官清秀,眼尾的印记如火。
此刻他的衣裳灰扑扑,神情是惹人怜惜的委屈,暗红的眸子映在火光之中变得雾蒙蒙。
青水临脑子里的弦猛地拉紧,心道不好——怕是对方不会善罢甘休。
察觉到青水临的视线一直扫视在绛身上,沈勿归本能地出手挡了挡,再次落在对方身上的视线变得锐利。
青水临脊背一冷,好像被阴冷的毒蛇盯上,急匆匆移开,掩嘴轻声咳了咳,缓和此时四人面对面对峙的僵局。张开嘴就要出口说话时却被身旁的青年抢了先。
青年微微欠声,一双狭长的眼眸微眯换上温和,面孔也不在紧绷冷峻,谦和道:“刚才是我唐突,没弄清事实贸然出手,还望公子海量。”
他的声音不算小,嗓音句句沉稳砸在对面沈勿归的耳膜处。
青年身旁的青水临则是一惊,显然没料到他会突然道歉。
沈勿归并不搭话,静静注视青年。他再次抬起头来,全然没之前见到的凶狠。沈勿归冷笑一声,指骨到现在还泛疼,可见刚才下了多大的力气。
而对面的青年不但不恼,还温顺地朝他们道歉,这让他不得不对他们提起百分百的警戒。
“想必公子丢失的荷花包是极为贵重之物,可不分缘由出手打人,仪态可不像是贵公子能做出来的行动。”沈勿归的视线落在青年紧拽荷花包的手上。
青年的十指有力,隐隐暴起的青筋昭告他正在忍耐极大的怒火,而内里的指腹,分布许多干裂的茧子。
这分明是一双常年习武的手。
听到这话的青年并不恼,他抬起头,眼神深邃,一字一句道:“此荷花包是在下母亲生前所留,一时丢失实在急切,出手伤了人。”
他脸上扯出一抹很苦涩的笑,沈勿归这才看到他的鼻梁处染上乌青。
那是他刚刚出手打的。
“况且公子还手打回来了,就当抵消,如何?”青年说完,静静等沈勿归的回答。
沈勿归才不想原谅,要不是绛一直在旁边压制自己的怒火,他能把对方揍到地上爬不起来。习武之人又如何?他之前跟高老头学的武术可不是吃素的。
“好了,我们走吧,我没事。”绛缓过痛也就好了。
听到对方说是一场误会,也不是莫名其妙打人,就当是心切找东西的心情罢了。
想到此,就觉得对方有些可怜,也幸好他的东西找回来了,要不然把自己娘亲留下来的东西弄丢了,他也能像青年一般,无头苍蝇四处找人询问。
沈勿归不再理会,弯腰拾起散在地上的松鼠灯,没好气说:“还要去别处看吗?”
绛心疼地接过他手里碎成七零八碎的花灯零件。葱白的十指无用地支起竹架搭在一起,结果不出一秒便全部损坏。
“坏掉了。”绛垂头丧气,神态肉眼可见地焉下来。
沈勿归见他的黑发遮了苍白的脸颊,抬起指尖抹掉他鼻尖沾上的灰尘。好像能看见他身后的狐狸尾巴不开心地垂下,焉巴成一团没有光泽的毛茸茸。
沈勿归轻声说:“回去再买一个。”
绛摇头,目光散乱,“算了,我们还是早些回去吧,要是爹爹发现我出来了,定要抽我的功课。”
沈勿归目光幽冷。这时绛忽然回过头,把散架的花灯一股脑塞他怀里,他的目光立马变得柔和,反问道:“平时是不是不爱做功课?”
不然也不用这么害怕。
绛瞪他一眼,突然又卸下气,变得萎靡不振,脊背都不再挺拔,“你们人类的文字那么杂,而且还难,我哪能这么快学会?”
两人往回走,不再顾得上这场闹剧。
不多时,极速赶来的脚步匆匆在后方响起,随后传来清水临的喊声,他在叫沈勿归。
“公子等等。”
沈勿归脚步停下,绛躲在他身旁,看青水临这个奇怪的人。
青水临缓口气,恢复平时的举止优雅,“公子手上的花灯可是在刚才弄坏的?”
沈勿归用很不友好的眼神凝视他。很想出口质问,难道他不清楚就是青年不分缘由打人才会发生这样一幕吗?这还用得着问?但多想还是算了,睨他一眼不说话。
青水临干笑一声,示明来意:“我家公子刚好认识技艺高深的木匠,如若两位公子现在还有时间,不妨一同前去修好这盏花灯,算是给你们赔罪。”
绛听到能修好花灯,心情连扫乌云,明媚起来,笑容也分布在脸上,立马询问沈勿归的意见。
沈勿归点头。绛把回家的念头一扫而空,跟上青水临的脚步往前走。
路上他还很不确定问:“真的能修好吗?”
青水临见他单纯的脸,拍拍胸膛保证,“那是自然,还能把这盏花灯修得比原来的还要好看!”
“不用了不用了。”绛哪敢奢求那么多,能修好原来的样子他就满足了,“修回原来的样子就可以了。”
“小事小事,这本就是我们有错在先,小公子提什么要求我都答应。”
绛的眼睛冒光,连忙向沈勿归表达自己的激动。
“松鼠灯可以修好了!”
沈勿归嗯了一声,把他黏在脖子上被汗打湿的黑发拨开。
两人跟着青水临的带领,来到一处行人渐少的街道上,前方经过拐角,往右一转,便见一排青木扶手,而扶手往下便是漆黑的河道。河道上游漂来几盏燃火的河灯,乍一看,还以为是落在漆黑星河中闪闪发光的星星。
小道的石子路在前进五百米处的地方,脚底下的石子忽然变得很杂,视野也极黑。
绛不安地往沈勿归那边靠了靠,察觉到他的不安,沈勿归伸出左手牵上他的手腕。
走在前方的青水临手上像变着法子一样掏出火折子,他点燃火,用手心托起一道火光,照亮前方的道路。
在他手心的火光快要燃尽的时候,前方灯光明亮起来,赫然出现一处白墙青瓦的府邸。
从外看,府邸的青瓦布满青苔,还有不少散乱的杂草。正对着那扇大红木门仿佛被人泼了血,赫然出现在眼前,犹如艳色忽然炸开在眼前,变得通红一片。
深红木门旁,挂着两盏平平无奇,形状并不出彩的灯笼,可唯独灯笼里面的火芯在沈勿归快要接近的时候,忽地一闪,顷刻变成了明亮的花白色,照在红木门上,映得颜色越发艳丽。
三人这才刚上几步阶梯,红木门沉重地往里推开,而后出现的,是一位身穿灰色衣袍大约四十左右的男子。
还没走近,就听到他爽朗的笑声,对待走来的青水临格外亲昵,“带客人回来了?”
此时听到对方的笑声,沈勿归猛地立在原地,身躯一怔,瞳孔不可置信骤然紧缩,下颚僵硬大脑充血。视线直直对上站在门后那人身上。
男人深色衣袍下的身躯清瘦,可搭在门框上的手臂却异常有力。宽厚的肩膀往上,是披下来的黑发,而他的脸上,戴着一顶如白玉质地光滑的面具。
面具里露出的一双狐狸眼有神,又满是精明,看到青水临后,一闪而过的温和连他也无法扑捉。
青水临:“帮这两位修一盏花灯,筹金就算我头上。”
“什么样式的灯?”男人循声一望,见青水临身后的沈勿归和绛,视线久盯沈勿归,缓眼道:“这位公子好生熟悉。”
“还有你不认识的人吗?”青水临打趣他,“每回带个人来,你都说认识人家,这五湖四海的人,还有哪个是你不熟的?”
青水临转身招呼沈勿归两人,“快进来吧,花灯给他修,修不好我替你揍他。”
男人没理会他的打趣,视线仍在沈勿归身上,察觉到对方很轻地皱眉,似乎不太满意自己直白的视线,和气笑道,接过绛递来的花灯。
“能修好吗?”绛把花灯递给他,一同进去。
“这……”男人略微迟疑,捧着一堆碎片不知如何下手。
花灯零零散散成一团,无论他换几个角度也不知道手底下拿着的花灯原先是什么模样的,笑问道:“这花灯原先是什么模样的?”
“是松鼠。”绛拨了拨那一对可怜的耳朵,摆正它,指着比刚才好些认的样子,有些不好意思,“可能有些丑,要是修不好就算了。”
男人摇头打断他,“放宽心交给我,两位先进来吧。”他看向还站在门口的沈勿归,“你们是一起的?”
绛回头看立在原地高大挺拔的身影,向他招招手。
而在沈勿归的视线里,他看着男人面戴一张花白面具,一头乌黑的长发垂在后肩,在他侧身让绛进去的时候,他看见对方身后的发绳。发绳是明目的白色,尾端绕在侧边的衣袖上,尾穗摇摇晃晃散成一团,却不失端庄。
他久久凝视对方熟悉的一举一动,而后根据对方的一言一语,得到一个荒谬的念头——面前的男人和高老头是什么关系?
或者说,男人戴着面具底下的脸,是否是高老头?
如果这些猜测都不是。那么这个人的打扮和嗓音为何会那么像他?
第48章 勿归
要说沈勿归,他从很小的时候就没见过自己的父母,更不知道是在什么地方被遗弃的。
直到十岁,他被高老头从湿冷腐臭的小巷里捡回来。
捡回来的那天,他全身上下没一处好地方,浑身染满独属于下水道的恶臭味,衣不蔽体。高老头从小巷里一直把他带回家洗干净,之后给他换上干干净净,整整洁洁的衣服。
他对年幼的沈勿归说:“我姓高,全名高长风。”
“记住了吗?”
他那时候盯着面前高大的男人不说话,同时也在好奇,一个男人留什么长发?一双漆黑的眼睛目不转睛,良久,见面前的人叹口气,背过身去,喃喃几声。
好像是在说:“不对啊?魂没丢,都找回来了,怎么不见说话。”
那时的沈勿归才意识到,高长风好像以为他是个哑巴,一时开口吓他一跳。
“你才是哑巴。”他冷冷说道。
高长风听到顿时松口气,不明不白说:“怎么还是这个倔样子?”
之后呢?沈勿归记不清了。他只知道在很久之后,高长风带他识字,待他能磕磕绊绊写出字,又给他取了个名字。
“沈勿归。”
像对待小猫小狗,他随意指着书上的字,然后把他们拼凑起来,组成了沈勿归三个字。
可是——为什么姓沈?
那时的高长风这样回答他:“因为书上是这么写的。”
可是后来沈勿归翻遍了当时摊开的书,怎么也没有找到沈这个字。
勿归,这两个字不是个好寓意。
———
“你在想什么?”响彻在耳边熟悉的声音唤他回神。
沈勿归高大的身躯怔在原地。抬眼再看,青水临和男人已经进去了,只留下原地的绛,还在担心地看着他。
“没事。”他扶了扶额头,缓过太阳穴带来的剧烈疼痛。
“很热吗?你出了汗。”绛心里的担心依旧没减少。
刚刚看他站在原地,脸色惨白血色尽褪,好像面前站着的人是何种野兽。将青水临两人的关心推了回去,打算让他独自缓缓。
好不容易见他回神,却又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
这让原本担心的绛怎么放心得下。
之前遇到见他躺在大街上,还被人兜头泼了一道冷水,之后便一直怀疑他的脑子是不是真如猜测中受了某种刺激。而刚才痛苦的模样,也是否见到熟悉的画面,回忆起令他痛苦的事情?
沈勿归自然不知晓绛已经把他列为一个精神受刺激,状态随时不在线的人。他擦掉额间的冷汗,沙哑声音:“我们先进去。”
“真的没事吗?”
他也没意识到绛的担心之处,冲他笑道:“真的没事,我们去看看松鼠花灯被修得如何。”
推门而入,迎面的是一处院子,院子中央有着一方不大不小的水池。再往前走,便是一道极黑的走廊。两人一靠近,廊下悬挂的灯笼倏然明亮起来,带来飞蛾扑火的温度。
绛抬头,眼神明亮,不禁感到神奇,指着那盏灯笼,“这灯笼里的火芯分明没人点燃,怎么还能自己亮起来?”
沈勿归同样一怔,却不是惊奇而是不可置信,视线一同落在上面,之后移开,极力压制仰头,淡漠摇头。
“你也不知道吗?”绛以为他知道,毕竟他看起来像是知晓很多东西的人。
这时沈勿归叹气,还是解答了他的疑问,“灯笼里面放的是一种名为萤蛉的虫子,它们对声音的极其敏感,一旦周围发出声响,它们翅膀尾端便会散发出荧光粉末。”
“你所看到的光,其实就是它们翅膀尾端散发出来的粉末。”他缓缓解释。
那灯里面的东西对他来说极其熟悉。很久之前,高长风对他科普过。并且第一次见到这种虫子也是在花灯里面,他不想知道都难。
“好神奇啊。”绛对沈勿归露出崇拜,后面看到发光的灯笼,神色又有些落魄,对他说:“可是它们被捉起来放在灯笼里面应该会不开心。”
沈勿归一扫阴郁,转而脸上挂着笑,“怎么开始担心它们了?”
“它们的寿命会很长吗?”绛不理会他的玩笑,正经问他。
36/67 首页 上一页 34 35 36 37 38 39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