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先前去傅翎家那次,温檐就记下了密码,虽然他并不知道那串密码是什么意思,好在他可以用从前背书的记忆法来念。
040903,他是04年上的大学,9月3号开学,如此一来他就觉得并不难记下来。
面试完回来的温檐很轻松,互联网服务中心的人事同他说晚一点会给结果,温檐打算吃饭的时候和傅翎谈谈辞职的事情。
论之前,温檐是不打算征求其他人的同意与否,他的人生他的爱好他自己说了算,不想在上华干了就是不想干,何况上华也没什么值得他留恋的。
偏偏傅翎的出现扰到他原本规划好的路线,温檐还是想先让他知道,且他有预兆,傅翎绝对会同意。
傅翎向来尊重他的想法。
温檐在路上买了点菜回去,街边有位老奶奶卖桂花枝,深绿叶片点缀着几串嫩黄桂花,他联想到傅翎,索性买了几枝,可以插花瓶放着或盆栽种着。
开门即听到水流哗哗,温檐在玄关换鞋,正在洗菜的男人回身看过来一眼,“回来了?还顺利吗?”
“挺顺利的。”
温檐刚换完鞋,橘猫就迈着胖乎乎的步子向他跑过来,他蹲下身一手抱起橘猫,一手把买来的菜往厨房拎,“不知道你喜欢吃什么,就买了点肉和水果。需要帮忙吗?”
“不用。”傅翎接过他手里的东西,镜片后的眼睛盈着笑意,“你玩会儿猫,或者去看看电视,我做饭还是很快的。”
厨台摆着切好的蔬菜,还有些下火锅的各类丸子,傅翎从冰箱拿出草莓还有葡萄,洗净了放到果篮里递给温檐。“先吃着。”
温檐不急着离开,饶有兴致的盯着傅翎从善如流的做饭,猪骨过一遍水,加料酒加葱姜蒜去腥,还操着刀熟稔的在鸡翅面上划花刀,手法熟练又漂亮。
“没想到你做饭这么厉害。”温檐捡了片傅翎切着的番茄吃,橘猫在他怀里懒懒眯起眼睛,他开玩笑道:“上的了厅堂,下得了厨房,傅总这么多年怎么还是单身啊?”
“等人。”傅翎眼也不抬,把放番茄的碟推到温檐那边。
温檐好奇道:“谁?初恋啊。”
傅翎看他一眼,点头,“嗯。初恋。”
二十四五的年纪还是处就已经挺难得,有个初恋也正常,谁还没初恋,温檐自己也有初恋。但他听着傅翎谈初恋莫名有些不是滋味,怪别扭的,可又经不住想知道更多:“可以详细讲讲?我就好奇好奇,你不说也无所谓,高中大学还是上班的?怎么没在一起?”
切菜的刀声有规律性的平缓,傅翎的每个字都像踩在最后一下收刀:“大学。他没看上我,约过饭,没答应,给了情书,然后看着他扔进了垃圾桶。”
“……”
很显然并不是愉快的初恋回忆,并且看得出来傅翎对此还耿耿于怀,温檐没想到随口一问就戳到人的痛点,立感尴尬,胡乱找补:“是,是吗?那他现在应该会挺后悔的,毕竟傅总那么优秀呵呵呵呵……”
傅翎没回答,只是嘴角挑着抹意味不明的笑。
话题已然尴尬过,温檐就也不说话了,一面抱着橘猫一面拿着果篮就往沙发走,顺手把买来的桂花枝插在瓷瓶。
傅翎家的橘猫胖了很多,有软软的小肚子,总令温檐想起从前他养的那只。
自从他朋友托给第二家照顾后,温檐就没再去看过。一是怕打扰到别人,二是怕自己看了放不下,毕竟他看着那只小橘猫从巴掌大到成年。
感情是很玄乎的东西。他在沙发上惯性揉着傅翎的橘猫后脖,那是他待以前的猫猫时常做的习惯性动作,他陷入当年的恍惚,竟然错觉真的像摸到那块烫伤的疤。
他养的橘猫在很小时候,总喜欢到处乱跑。
有一次跑到别人家做法事的地方,橘影掠过台面,撞翻了上头摇摇晃晃的红烛,红烛滚落下来摔到橘猫皮毛上,燎的肉都烧着。
于是就留下了一块凹凸不平的疤,后面毛发重新长起来,但摸着后脖子也总能寻到痕迹。
温檐眨眨眼睛回过神,蓦然皱了皱眉,低头用手拨开橘猫的皮毛,指尖就在那块太过相似的疤痕徘徊,他喃喃开口:“为什么它也有块疤啊,和我家之前的猫一样的位置,好像差不多……”
嘶。
傅翎轻呼的声响拉回温檐欲深究的想法,他快速转头看,就见刀面有道血痕,砧板淌着傅翎手指流下来的血,明亮的鲜红刹那就让温檐回到现实。
“怎么切伤了?”温檐放下橘猫,眉间因担心而皱起,他去翻客厅下的柜子,“医药箱在哪里?家里有创可贴吗?”
“在二楼,我房间里面有。”傅翎提醒,除了刚才那声闷哼,他没什么特别大的反应,“一点伤,没什么,创可贴太小题大做了。”
血流了砧板的四分之一的人说没什么,温檐能信?
温檐都要给他整气笑。得到具体位置,他往楼上走,“我去给你找,你先止止血。”
环型楼梯侧边就是傅翎的主卧,温檐之前进去过,陈设简单,基本没什么多余装饰的杂物,很多东西皆一目了然。
创可贴通常会放在柜子里,箱子里,或盒子。温檐主要看这几个地方,床旁的柜子他都翻过,没有,好几个都是空的。
温檐再次扫视了一圈,目标几经辗转落在衣柜下面的抽屉。他拉开几个柜子看,领带,内裤,袜子,备用毛巾,一个木盒——
他的手在木盒上停住。
大多数人应该不会用木盒装创可贴,温檐想,可他此刻又心急,所以他马上又想,傅翎的想法本来就异于常人,木盒装创可贴也不是绝对没有的事。
算了,就看看,没有创可贴立刻就合上。
温檐揣着这个想法,划开木盒盖子,在看清里面摆放着的物品那刹,他头皮发麻。
左边累着一沓相片,最上边的那张很模糊,依稀看出五官和人影。温檐平复着呼吸,干脆全抽出来看,一张张翻过去,照片上的主角没有一张是在看镜头的,因为全是偷拍。
更多的是清晰的照片。温檐垂着颤抖的眼睫,手指搭在相纸上那张他无比熟悉的脸摩挲。
为什么……为什么傅翎会有那么多他大学时候的照片,还全是偷拍。
除去几张模糊的,大多数时候的照片都很清晰,其中大一的居多,有他买饭的,去吃早餐的,刚出宿舍楼的,怕迟到跑起来的……
温檐卡顿地把目光右移,那些静放在旁的小物件更是让他愕然。
那枚徽章,是他在大学参加的部门举办欢送大三届师兄师姐的晚会上送出去的,新生送的都一样,就是徽章下面纸条写的祝福内容不一样。
如今温檐用指腹摩挲着那张阔别已久的祝福语,纸上字迹以及内容,的的确确是他亲笔所写。
还有那只钢笔,是他遗落在礼堂,后面回去找却不知所踪的笔。那一堆纸叠的千纸鹤,是他在部门会议室里等师兄师姐过来的时间随手折的,第二天去会议室没看到,他以为是保洁阿姨扔掉了。
诸如此类的小物件,现下安安静静躺在一方木盒,像被人封锁起来。
温檐看着他们,没有一点怀念,只有背后冒出来的阵阵恶寒,额头都渗出冷汗。
就算他经常骂傅翎是变态,其实也不过是指责傅翎在性事上太凶,没有一点贬低傅翎其他方面的意思,可现在他后悔了。
散乱在地的照片每一张都是他的脸,每一个他仿佛都在告诉现在的自己,傅翎对他的感情绝对不是轻描淡写的学长帮学弟之情,也不是一夜情后忽然的追求。
那该不会是——
“温檐。”有人忽然在后面喊他名字,惊的温檐呼吸都屏住。
温檐如同机械般慢慢侧过头,他手上的木盒还敞开着,照片洒了一地,明晃晃满地都是某人的罪证。
而百分之九十九就是木盒的主人,傅翎,现在正倚门口。他平静地扫过温檐不敢置信的表情,镜片后的眼睛淡漠深邃,危险的像漫着雾的黑森林,没有如以往那样含着笑。
傅翎逆着光站,背后如同有无底线的黑暗,他嗓音冷冷,携着的疑惑句像是早就有了答案,他问:“你在干什么?”
作者有话说:
大学时期的傅翎:偷窥狂真bt
上班后的傅翎:光明正大直接上手耍流氓
要准备开始完结倒计时啦〃〃
第10章
常听不少人谈一见钟情,傅翎向来不信这种东西,他觉得一见钟情不过是贪图皮囊,太庸俗,他想要的从来就是灵魂与灵魂的碰撞,交流。
直到遇见温檐,他自以为是的倨傲与清高,蔑视所有快餐式感情的心理防线被击溃。
傅翎置身事外看了别人历经各类不同情感,以为自己早已麻木,看透。不料最后还是在他曾经不屑一顾的想法里落网,被束缚,陷入暗恋的常态。
初见那次过后,温檐在宿舍楼下提出请他吃饭,那时傅翎还没有彻底沦陷,他摇摇头拒绝,说还要帮其他新生搬行李。温檐不强求,点点头,挥手向他告别,眉眼神态都彰显着蓬勃生命力。
第二天再次相遇,是在大学饭堂买早餐。傅翎在温檐隔壁那条队伍排队。
今日的温檐穿浅蓝色衬衫,里边薄薄一件白T恤,黑短裤,露出的两条长腿白嫩细长。傅翎很少看见体肤这么干净的男生,不免多看几眼。
傅翎偏头望着他,而温檐始终在和后面的男生讲话,边聊边笑,好一会儿才把视线偏移到傅翎那侧。两人的视线蓦然碰上,傅翎就无端产生了些许紧张感,手不自然地扶了扶眼镜。
然而温檐似乎没有注意到他,视线随意扫了一圈就又回到后面的男生脸上,依旧在高谈阔论。
显然他看到了傅翎,只是的的确确没有反应,哪怕露出一点昨日相助之情的笑意。傅翎不知道是他真的忘了,还是看到不想搭理罢了,总归无论哪种可能性都不会让现在的温檐对他露出昨天那种笑容。
二十岁的人生走过来,傅翎为数不多的郁闷感席卷过胸腔。尤其是他看着温檐同旁边的男生笑的越开心,他越烦躁。
那时傅翎不能算完全动情,上帝就巧妙的引了线。在Q大的三大部门之一,学生会招新成员的时候,面试所用到的课室里傅翎再次看到温檐。
作为往届学生会副主席的傅翎没有参与,而是在旁与往届学生会主席的同学一起看大二届的实习主席面试新生。
上台的人都需要自我介绍,或者留个方式以便通知面试结果。傅翎只记住了温檐的介绍。少年明显的紧张,却又努力舒展着眉目想呈现给台下的人一种放松的状态。
傅翎注意到他在黑板写名字的最后一笔总是抖的,介绍完最后一句时还会下意识咬唇,各种小动作都藏在负着手的背后。
黑板上的电话号码,傅翎记下了。
当天晚上他就发了申请,用的也是实名,加了学生会三个字。温檐没有多问什么,同意后也没有和他聊天。傅翎枕着手臂翻他朋友圈,半年可见,平常分享的最多就是一只橘猫和碎碎念。
长篇的小作文简述一件令人捧腹大笑的事,比如他想玩雪,但是盛夏季节怎么可能会有雪,温檐就去扒冰柜制冷层的雪块,刮下来堆雪人。结果刚堆出个三四分像的模样,他接了趟电话回来,发现雪人被橘猫当成冰棍舔掉解暑了。事后雪块还因为大面积被搜刮,整一片落下来,把玻璃板砸碎了,飞溅的碎玻璃惊吓到一旁懒洋洋睡觉的橘猫,它猛然往音响上蹿过去,撞倒了插着玫瑰的花瓶,于是花瓶也碎了。碎碎平安,温檐在结尾这么安慰自己。
诸如此类,都是些啼笑皆非的事情。每一段文字似乎携着魔力,傅翎能想象到温檐表情与神态,或笑或恼,分外的生动。
整整漫长的一夜,傅翎就在慢慢翻阅,他并不知道自己嘴角挑起的弧度没有停下来过。还有些是温檐的自拍,夕阳日落,梧桐枝桠,傍晚缓骑车,檐下听雨逗猫,少年清爽的如同海边一缕风。
凌晨,有同学下来去厕所,经过傅翎床位看他还没睡,打着哈欠问:“两点多了还不睡?”
傅翎才回过神,竟然不知不觉观望了这么久。
后来他上下课经过路道,在信息部门口涌出来的人潮里偶尔能看见温檐。
少年大多数时候穿着一尘不染的白T恤,或着天蓝色衬衫,傅翎也解释不出总是能一眼认出他的原因,只能归结为宿命与直觉,他稍微扫一眼茫茫人海就可以轻易望到温檐的位置。
他频频带着同学绕到旁边的路道,两个金融系的学生汇入信息系的人堆。同学不理解,傅翎也没有解释什么,就跟在温檐后面,听后者抻着懒腰和同伴絮絮叨叨讨论今天的课程。
特意拐去信息部的次数多了,同学也看出些端倪,戏谑他,“你怎么跑那么勤,是不是看上了哪个学妹?”
“这条路方便。”
同学看破他嘴硬,拙劣的借口,倒也不拆穿,就沿着傅翎望着的方向看,心生疑惑。前面除了几个扎堆的男生外,没有什么妹子的存在。
没有人知道傅翎对温檐产生了想法。就连傅翎自己,也是无意识越陷越深。
面试结果是温檐成功进入学生会,换届后的傅翎很少再去学生会的办公室呆着,知道温檐在那里,他犹豫再三,还是抱着去看看新血脉的想法去了。一场满意的自我欺骗。
新任学生会主席在黑板上誊写学生会的工作,职责,需要负责的内容,以及介绍其他两大部门还有系部门。
诚然这些一代传一代的东西,实在无聊。傅翎支着下巴坐在角落,目光同落在窗栏的夕阳一起聚在墙侧折纸鹤的温檐面上。 柜子早已躺着三四只小纸鹤,晚霞酝酿出的色调绮丽,橙光点在温檐指尖,映的那双手更漂亮细长,恰如暖玉。
或许是傅翎也无聊,他就那么盯着温檐折完二十只纸鹤。新人会长在上面认真地讲,温檐认真地折纸鹤,傅翎认真地看他折纸鹤。
开会结束,众人如释重负的长舒口气离开,温檐拿着笔记本跟着走,纸鹤堆在柜子深处。他们明天还会来。
傅翎垂着眼,同新任学生会主席说些建议,视线却频频瞟在纸鹤所在的木柜。
会议室最后仅剩几个人,傅翎收拾了一下东西起身准备离开,经过不久前温檐坐的位子,他停下来片刻,原地踌躇一会儿,他鬼使神差地把手伸向柜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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