灯笼上硕大的两个字“东厂”也看得极为清晰。
薛成益带了不少人。
一打眼望过去,怎么也有几十个太监。
宴书澈扬起嘴角。
看来这个薛成益表面无所畏惧,实则也有几分惶恐。
云逐渊忽然请他来云府用晚宴,他一定会纳闷。
理所当然。
胡思乱想间,薛成益的马车已经到了云府门口。
宴书澈换上了一副笑脸,“担忧薛厂公受凉,我特来门口迎接。”
车夫先在地上摆上脚踏,复又掀开轿帘。
一只手搭在车夫的手背上。
薛成益也探出了半个身子。
“宴少主竟亲自出来迎接,倒是叫咱(zá)家受宠若惊了~”
“厂公肯赏脸,云府才是受宠若惊。”宴书澈轻轻抬手,“厂公里面请。”
“赏不赏脸的,咱家不懂~”薛成益慢吞吞地从马车上下来,走到宴书澈面前,路有些阴柔的五官配上脸上的假笑,看起来十分违和。
“只是有人同咱家说,来了云府定是有去无回,可咱家不信啊......”薛成益一甩袖子,声音募地冷了几分,“咱家倒要看看,这云府究竟是不是有来无回。”
说完,他就绕开宴书澈,大踏步走进了院内。
宴书澈维持着脸上的笑意,实则在心里松了口气。
还好及时制止了云逐渊的想法,否则以薛成益的警惕之心,根本杀不了他。
不过,这薛成益和想象中倒没什么区别。
长得略有些女气,一双眼睛又细又长,一看就很阴险。
宴书澈笑着晃了晃头。
带着一行人,跟在薛成益身后,进入了晚宴正厅。
这次晚宴,除了薛成益之外,就只有离景和离鸢两个不速之客。
剩余的,便都是云府中人了。
云府作为东道主,本应坐在高台的椅子上。
但因为离景两人的身份太过贵重,便撤了高台上的椅子。
所有人都坐在堂下,一起吃喝。
见到离景,薛成益明显很惊讶。
“参见王爷,公主。”
离景只抬眼看了他一眼,便收回了目光。
“免礼。”
“是。”
离鸢茫然地用胳膊肘碰了碰离景。
“二哥,这薛成益还真敢来?”
“他与逐渊有协议,自然是有恃无恐。”
离鸢哦了一声,似懂非懂,“可是和安不明白,若云督主不打算伤薛成益,又为何要请薛成益入府?”
离景倏地眯起眼睛,“你怎知逐渊不会下手?”
“二哥刚不是说他们有协议吗?”
“协议,是用来打破的,”离景盯着面前摆放的精致碗碟,嘴角缓缓绽开笑容,“若二哥猜的没错,今日薛成益会丧命。”
“什么!?”离鸢的嗓门提高了不少。
见旁边有人向她转移目光,她又急忙压低声音,“二哥!可若薛成益有事,父皇定会降罪云督主的!”
离景瞥了她一眼,没有作声。
“二哥......”
正巧这时,宴书澈走了进来,打断了离鸢的话头。
他先走到两人面前行了礼,之后坐到主位的蒲团上,端起了酒杯。
“诸位,今日不是什么大日子,所以也不必拘礼什么,尽情吃喝便是。”
他先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离景和离鸢也紧随其后。
反倒薛成益丝毫没有给宴书澈面子,吩咐身旁的太监拿着银针开始了试探。
见状,宴书澈笑着说:“薛厂公请放心,今日菜肴酒水,都是无毒的。”
“咱家也是为了云督主考虑,”薛成益面无表情,“若有心人想挑唆咱家与云督主的关系,在这菜肴中下了毒,咱家岂非命丧云府?”
宴书澈在心内翻了个白眼,“请便。”
到那太监查探完,薛成益才放心的动筷。
“怎地未见云督主?”薛成益往嘴里塞下一块儿羊肉,“云府的晚宴,云督主不会不出现吧?”
宴书澈刚想开口,云逐渊的身影就出现在了门外。
那人依旧一身寒霜,脸上的表情好像能冻死人一样。
“本座来晚了。”
他径直走到宴书澈面前,居高临下地盯着他。
宴书澈忽地冷下脸。
“云督主这般眼神看我做什么?怎么?云府的晚宴,我不配来?”
第32章 北雁离府
云逐渊一顿,顺着他的话接了下去。
“宴少主身子不适,还是该在房中好好休息,这种场面,并不适合宴少主来。”
“你!”宴书澈霍地站起身,直接将手中的酒杯砸在了他身上。
看到蜿蜒而下的酒水,宴书澈眸色闪了闪,故作气愤地说:“云逐渊,你以为我愿意与你成婚?若非王爷与公主大驾光临,你当真以为我会来?”
场中的气氛忽然就变了。
在场所有人都僵硬地看着两人的争吵。
薛成益也十分惊讶。
他倒是听说过两人不和。
但没想到他们会在晚宴上吵起来。
离鸢则一头雾水地问向离景,“二哥?这是怎么了?”
“演戏的人在台上走台步,做姿势,拉嗓子,嬉笑怒骂,悲欢离合。”
“看戏的人在台下呆目瞪视,得意忘形,拍案叫好。”
“皆大欢喜,皆大欢喜啊...哈哈哈...”
越说,离景笑容越大。
他端起酒杯,与离鸢的酒杯轻轻一碰,“来和安,喝酒。”
离鸢呆呆道:“哦......”
见气氛已经被两人挑了起来,宴书澈乘胜追击,一弯腰,将面前的桌案掀翻在了地上。
“云逐渊,既然你如此不识抬举,我倒也不必再装模作样,我走便是!”
宴书澈对他眨了下眼,便绕过他,大步流星地走出了堂外。
云逐渊滞了滞,猛地扭头看向他的背影。
虽然心里清楚两人是在演戏给薛成益看,但是看到宴书澈就这么甩手离开,他还是很难受。
不过为了宴书澈的大计,他现在必须忍。
云逐渊只能竭力压下思绪,装作无事发生的模样,在另一张桌案前坐了下来。
“各位见笑了。”
薛成益首先笑出了声,“无妨无妨...”
晚宴继续进行了下去。
云逐渊心不在焉地与薛成益喝了几杯。
也不知道宴书澈去了哪里,有没有真的生气......
——与他想的天差地别。
宴书澈正窝在房间里,和萧北雁你一口我一口的吃糕点。
“太有意思了!”宴书澈笑得前仰后合,“你不知道那些人的表情,真的太有意思了!”
萧北雁呆头呆脑地看着他,“宴少主......”
“嗯?”宴书澈复又塞进嘴里一块儿糕点,“你想说什么?”
“属下看云督主的表情好吓人啊...”萧北雁唯唯诺诺地说,“好像要杀人一样,好吓人。”
“怎么......你见过逐渊杀人?”宴书澈忽然敛住了笑意,转而意味深长地看着他,“嗯?”
萧北雁瞪大眼睛,“属下...”
“我一直很奇怪,你为什么这么怕逐渊,”宴书澈说话慢慢的,语调也很平和。
可萧北雁愣是被他这么平淡的模样吓到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你不说,我也能查出来,到时我就将你卖给别人做奴隶!”
萧北雁骇的双膝一软,跪在他面前,连着磕了两个头。
“宴少主!属下...属下...”
“放心,你只要说实话,我就不会卖掉你。”宴书澈循循善诱道。
萧北雁紧紧咬着嘴唇,汗珠都从额上落了下来。
最终,他一咬牙,“宴少主,属下确实见过云督主!”
“说下去。”
“好久之前,属下见到云督主带人屠了一个人家满门...当时属下和朋友玩捉迷藏,正巧躲在了那家人的墙根下面...然后......”
“那你又为何敢撞到西厂的马车上来?”宴书澈冷笑了一声。
“因为...因为属下听说,云督主新娶的夫人性子极好...便......”
宴书澈一掌拍在桌案上,声调陡然增高了几分,“听谁说的!?”
萧北雁的头已经挨到了地面上,声音细弱蚊蝇。
“是...是...”
“说!”
“是宣王殿下!”
萧北雁复又重重磕了个头,“是宣王殿下告诉属下的!”
宴书澈倒吸一口凉气。
怎么会是离景!?
在那日入宫觐见之前,他可从未见过离景。
离景又是如何得知他性子好的?
宴书澈死死皱着眉,不停在脑中思索着。
那次和云逐渊入京,是离弘的临时吩咐。
若非离景暗中派人跟踪自己,萧北雁根本不可能那么巧的撞上来。
若离景跟踪自己,则知道自己去了无双坊.....
难怪他今日见到林序秋的表情那般耐人寻味!
“你不必在府中了,我会派人将你送出府。”
听到这话,萧北雁哭着拽住他衣袍下摆。
“属下只是不想做奴隶...您别将属下卖了好不好...求您了,求您了...”
萧北雁哭的这般凄惨,宴书澈也忍不住叹了口气。
“不是将你卖了,只是让你离开云府。”
宴书澈拽开他的手,将他从地上拽了起来。
“北雁,你即便没有恶意,没有坏心,我也不敢将你留在身边了。”
萧北雁满脸都是眼泪,“宴少主...”
“余风!”
门外适时传来余风的声音,“属下在!”
“将萧北雁送出府。”
咯吱一声,余风推开门。
看到眼前这一幕,余风愣了一瞬,“宴少主,您的意思是?”
“字面意思,给他些盘缠,让他自谋生路去吧。”
“宴少主!宴少主!”见宴书澈抬脚便走,萧北雁哭着唤他,“滴水之恩,北雁会倾尽全力相报!若您意已决,属下自当遵从!”
宴书澈没有停脚。
他现在其实并没有生萧北雁的气。
萧北雁才十二岁,即便再有心思,也只是小孩子的心思。
他不会怪罪萧北雁。
只是离景此人,绝非表面看起来那般简单。
他忽然有种很不好的预感。
他必须立刻去正殿的宴席!
身后远处,萧北雁跪在地上,朝着他的方向连着磕了三个响头。
“若属下将来学有所成,一定会回来报答宴少主恩情!”
这话,宴书澈并没有听到。
但余风听到了。
他边叹气,边将那小孩子搀了起来,“北雁,走吧。”
萧北雁泪汪汪地看他,“师父......”
余风于心不忍,将怀中的银两全部掏出来,塞到了他掌心。
“宴少主不是那般绝情的人,待你将来有出息,再回来。”
萧北雁抬起袖子,使劲擦了擦脸上的泪痕,重重点头,“是!”
余风复又找了许多布匹,包了个大包裹,带着萧北雁离开了云府。
......
宴书澈还没等进去正殿,就碰到了刚出来的云逐渊。
见四下无人,宴书澈放心地走到他面前,“你怎么出来了?晚宴结束了?”
云逐渊拽过他的手,将他扯到一旁的角落中才开口。
“嗯,他们都走了。”
“这么快??”宴书澈惊讶地喊出声。
他和萧北雁在偏殿吃东西,好像也就待了半个时辰!
“那王爷呢?”
“也走了,”云逐渊淡淡道,“薛成益前脚走,王爷和公主后脚就走了。”
宴书澈深吸一口气。
“逐渊,我感觉不太对劲,但现在没有时间跟你细说,你立刻带上人,我们要护送薛成益回去!”
“护送薛成益?”
“对!”
宴书澈急得不行,“快!走!”
第33章 美人,后会有期
街道上。
余风带着萧北雁,慢悠悠地顺着长街往京中迈步。
两人都不知道要去何处,只能本能地往前走。
萧北雁抱着包裹,脸上的泪痕还没彻底干涸。
他哽咽着开了口,“师父...宴少主生徒儿的气了,徒儿该怎么办啊...”
“宴少主没有生你的气,”余风温声安慰道,“若宴少主当真生你的气,便不会让师父送你离开了。”
“可是...呜...”
萧北雁的眼泪又流了下来。
“好了,都是十二岁的男子汉了,别哭了。”
余风用衣袖胡乱在萧北雁的脸上抹了抹,硬邦邦地说:“你若想报恩,便好好学习,无论是读书还是武功,都要努力,不然将来,你该如何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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