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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看着他触目惊心的伤口，不禁啧了一声，“先前总是说要你下来陪我做鬼，那都是玩笑话，真死了倒可惜了，我还指望你替我出气。”
我缠着他，又要救他，确实抱有私心。
话说的难听点，死人再有能耐也左右不了活人的事，最多把我那四哥吓废了，我盘算的重心，就是要赫家鸡飞狗跳不得安宁，越乱越好，越乱我心底越痛快。
第55章 四
我将焰丹带到我娘的院里，她慈悲心肠看见这样一个伤痕累累之人必然会出手相救，她心底虽好，自然也知分寸，不会叫其他人瞧了去。
暂且隐瞒并非长久之计，我那二哥还有心思缜密的爹，终究是要发现的，一旦查到我娘头上，到时候恐怕连她的性命都要保不住。
我心有一计虽不知能不能成，到底还是跑去试了一试。
我四哥自从受惊后身子骨也大不如从前，厌食体虚，折腾几回整个人瘦的脱相，潇氏心疼赫宣，拿药吊着他的命，成日照看着她的宝贝儿子，生怕有个好歹。
我夜里偷偷跑去赫宣屋里，这回并非要吓他，而是尝试上他的身。
半夜潇氏来发现赫宣的房门是开的，门口的下人还打在盹，她一进屋不见赫宣的身影顿时发了好大的火，当即责罚门口守夜的奴仆，又连忙叫人去寻赫宣的踪影。
潇氏最后在池子边找到的人，她焦急地唤赫宣的名字，可池边人回头的一瞬，潇氏的脸色都变了，再定睛一瞧确定没看错，她这才匆匆走了过去。
“宣儿怎么了，又做噩梦了么？”潇氏满脸担忧，“你方才吓了娘亲一跳，我还以为……”
此时潇氏不知，站在她面前的赫宣已经被我俯了身，她主动拉过我的手，心疼地说身子怎这样凉，还将伺候的下人责怪一通。
我抬眼瞧她，潇氏心肠歹毒，可对他这个儿子是真心好。
她前前后后关心的话语唠叨了许多，我心里则在盘算戏该如何演，脚下走的极慢，旋即扯住潇氏的胳膊，待她转头，我便露出惊恐的神情。
我哆嗦地说：“娘……我看见我爹杀人了……”
此话一出，提灯的下人们纷纷低下头，潇氏顿时脸色煞白：“胡说什么！”
我眼睛红，浑身都在发抖：“我看见了……那个人浑身是血……我怕他死了……”
我心有余悸，指甲都要掐进潇氏的皮肉里：“娘……赫家不能再死人了……”
潇氏以为儿子这是怕又有鬼魂来找他，纵使荒谬，仍然平复好自己的心绪安慰道：“宣儿莫怕，娘亲给你带了护身符，那些个腌臜的东西接近不了，宣儿只管安安心心待在娘身边，什么都不会有的。”
我眼底恐惧未减，昏黄的灯火映在两人脸上，潇氏则望着我，怎么瞧怎么不妥，她定是觉得眼前之人有些陌生，但又说不上来哪里不对劲，她只能都归根缘由都是儿子怕鬼造成的。
“宣儿。”
潇氏要来牵我的手，我害怕地后退一步躲开，我看了看下人，又看了看她，潇氏是个聪明人，心底大概猜到我也许做了什么事，她便屏退下人，既而小声询问：“有话就对娘说，娘不告诉别人。”
周遭没人了我才猛地跪下抱住她哭，嘴里说着前言不搭后语的话，更像疯疯癫癫地自言自语：“我怕……我好怕……赫家不能再死人了……我，我总感觉我身后好多人，好多人在看我！他们都在……我怕极了！”
我眼泪直直往下落，因恐惧瞪大了眼，仿佛看见什么一般：“我明明叫了人……他应该没死，不应该……不该这样的……不该这样的！”
潇氏听完气都要喘不过来，她的手发颤，抓着我的肩膀问我救了什么人？
我只念叨着害怕，未曾回应潇氏的问话，加上这具身子瘦的吓人，令潇氏都有些背后发凉，心生怯意。
“宣儿……”
“宣儿！”潇氏死死扣住我的胳膊，咬牙道，“这事以后不准再提了明白吗！”
我怔怔盯着潇氏，好半天她才缓和道：“千万别让你爹知晓……”
潇氏逼自己镇定，拍拍衣角，将儿子重新扶回屋里。
我从赫宣的身体里退出，灵体似乎变得透明了几分，屋里潇氏看着睡下的赫宣满眼都是心疼，我则立在床边面无表情地望着这对母子。
比起对我爹的感情，潇氏把赫宣看的比自己的命都重要，她对我爹没有爱，俩人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又是家族利益之下的安排，潇氏更爱自己的孩子。
可我也是我娘亲的孩子，难不成别人的孩子就活该被他们母子算计，别人儿女的命就不是命。
我恨潇氏，也恨我爹的冷漠，他那么在意颜面，可说到底赫家的兴盛，跟我一个死人又有什么关系。
后半夜我去了赫远屋里，自他房内看到一幅画，画上风景秀丽，画中人绘的正是我的模样，我看着画像想起从前许多事。
我这个好二哥，阴毒的心思不比潇氏少，他窥视我这事儿我后来才晓得，而我爹竟然从头至尾都是知道的，是不是很可笑。
我伸手碰了碰画上之人，再一回头，赫远正坐在床边盯着画卷的方向看，我对上他的眼睛，他瞧见我的一瞬定是以为自己又做了个光怪陆离的梦。
“七弟……”
屋里暗，画前飘了个透明的人影，像是从画里走出来一般，越发显得阴森诡异，赫远却并不畏惧，他一步步走到画像前，眼底甚至带着对心爱之人的痴恋。
我冷冷地扫了他一眼，挥手化为一道白雾消散，待他再睁眼，面前已是空无一人。
翌日赫远无故发热病了一场，我爹亲自来看他时，瞧见挂在墙上的画，他冷着脸命人把那副画收进柜子里给锁了，接着训斥赫远赶紧把身子养好，过几日跟他出一趟远门。
要变天了。
第56章 五
接连下了两日倾盆大雨，灰蒙蒙的天如同要塌下来一般，待雨后初晴，鸟鸣声清脆，浓密的枝叶间缀着清透的水珠子。
焰丹醒来后目光瞬也不瞬地盯着我看，我坐在床边支着脸，也同样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看，两人对视许久，我眯眼冲他笑。
“放心，你没死。”我道，“是我娘救了你。”
焰丹坐起身，我赶紧搀扶他靠在床头，他又转头望着我，欲言又止，像是有话要问我。
我知晓他肯定心里不明我为何要救他，我则仍旧笑眯眯地看着他，不作解释，只问他伤口还疼不疼，还有哪里不舒服的地方。
兴许是从鬼门关走了一遭，加上现在我于他有恩，他总算不像之前那样冷漠疏远，褪去一身防备，他垂眼看着自己包扎过的手臂还有肩膀，诚心诚意地同我道谢。
“小公子的恩情，焰丹不会忘。”
“你真要谢我，就记好我先前跟你说过的话就行。”我继续道，“我爹和二哥这几日不在，你找个时间换上仆人的衣裳，把脸易容易容装成院里的下人，跟着出门集采的队伍，就说主子有其他托你买的东西。”
“到了外头，会有人拿着已经买好的东西顶替你回来，你只管走，等我爹后头再想起你这号人，你早就已经没影了。”
不知朝廷出了什么大事，把我爹一齐诏进宫，赫远则在京等候，俩人留了几日才回。
一回到家中我爹便把潇氏叫到大厅内质问，竟把从前那些个陈年老事全翻了出来，潇氏难以置信，她满脸惊愕，根本不相信这样冷漠的话会从他嘴里说出来。
潇氏是个聪明人，她立马就猜到定是父亲出了事，我爹想把一切都撇清关系，如今才彻底跟潇氏翻脸，以至于从前不起眼的小事儿，眼下都成了莫大的罪过。
潇氏跪在地上哭得梨花带雨，想博取我爹的同情，后来发觉这招不管用，也懒得再跟他装模作样。
“你不要以为你做过的我都不知道。”潇氏擦干净眼泪，变了神色，“越到动荡的节骨眼，就越该小心翼翼，非要鱼死网破，毁的只有赫家。”
“你要想好了。”她说，“兔子急了还要咬人呢，你不仁休怪我不义！”
潇氏说的没错，我爹就是过于自负，所以后来潇氏倒台，赫家难免会受影响，这才让焰丹有机可乘。
再后来我爹跟赫远之间生了间隙，赫家起了内乱，连当年焰家灭门案也被人重新翻了出来，等焰丹再次登门拜访，身份已经发生天翻地覆的变化。
潇氏则浑然不在乎，她看着满地枯叶一脸淡然，似乎早就料到赫家会有这样一天，忽而若有所觉，她转头望向站在树下的我，脸上依旧从容。
“是你啊……”
她的语气格外平静，不再像从前瞧见鬼魂那般惊慌，倒是有几分解脱之意。
她主动承认当年的计谋都是她一手策划，她才是罪魁祸首，赫宣并非有心。
“我原本要害的，是你娘亲。”她说，“没想到你怎么就跟过去了……”
潇氏望着天空，叹了口气：“赫家……”
她像是有许多话要说，可话到嘴边，竟不知如何开口才好，这些年在赫家过的是好是坏，只有她自己最清楚，在这一方宅院里算计来算计去，到头来不过一场空。
潇氏的气色不好，头上生了白发，消瘦的面容，浑浊的眼睛，仿佛老了许多，往日里她一向在意自己的容貌，配的发饰不妥也要责骂下人一番，此时却犹如行尸走肉，跌入万丈深渊，再也回不了头了。
当夜潇氏暴毙，七孔流血而亡，赫宣启初浑浑噩噩，难得清醒一回。
都说人死了要入土为安，赫宣则跪在床边握紧潇氏的手，论下人如何劝阻都不愿松开。
躺在床上的潇氏死相实在凄惨，旁人看都不忍看，为保留潇氏最后的尊严，下人替她擦掉脸上的污血，拿来白帕子盖在潇氏脸上，跪了一夜的赫宣眼泪都快流干，仍旧不愿离开。
我在赫宣身后目睹潇氏的死亡，看着赫宣到最后要拿刀划自己的手，闹着想跟潇氏一起走，下人惊得纷纷阻拦，有的还被赫宣手里的刀不慎划伤了手臂。
可闹成这样我爹都没来看一眼，兴许已经无暇顾及潇氏母子的死活。
我可不是圣人，自然对他们没有半点同情，走到今天都是他们应得的报应罢了。
直至第二日夜里，赫家忽然起了火，火是从后院传来的，下人发现的晚，火苗一直燃到了内院，局势不可控，再救也来不及了只能弃之保命。
下人到了大门口才发现门已经从外头被人锁死，不仅仅是大门，东边，西边，南边，以及后院几个小门皆被人锁住，有人想搭梯翻墙，可刚冒出头，就被外边的人一箭射死当场毙命。
潇氏的院子也被火势包围，没有人能跑出去。
屋内赫宣心如死灰地望着大火，他跪在地上对自己的母亲磕了三个响头，既而打翻房里的所有烛火，只怕火势来的不够凶，来的不够快。
他把房门关上，从里边拴紧，重新跪到潇氏身边拉住她的手，闭上眼睛狠狠在自己腕子上割了一刀。
血水流了一地，蜿蜒进同样猩红的火焰之中，熊熊烈火吞噬整个内院子，连着墙根蔓延，火越来越大。
而不知是幸运，还是刻意算好的，事发当时五哥在外边并不晓得赫家走水的消息，因此保住一命。
此刻我更担心的是我娘，就怕她会误入火海，真丢了性命。
第57章 六
“娘——”
到了我娘住的院子，火势凶猛也见不着人影，情急之下我喊出了声，我自然晓得我娘亲未必听得见，可此时此刻我心底焦急万分，带着难以抑制的害怕与担忧，我怕我娘出事，那我真就灰飞烟灭也不能安心。
“娘！我是淼儿，你在哪里！”
周遭火光冲天，我转了一圈没找着一个活人，我顿时心中有种不祥的预感，就怕我爹来找过她，想拉着她一起死，我爹那样的人什么事情做不出来。
如此一想我立马就要去我爹，将将转身我便被人拉住手腕，定睛一瞧，万万没想到居然是焰丹。
我惊愕道：“你不要命了，你进来做什么！”
火光映在两人脸上，焰丹则紧紧捉着我的手，边解释边拉着我往小门的方向走。
“你娘亲已经被我的手下护送出院，不在宅子里。”
他说完后我霎时脑中一片空白，无比惊讶地盯着他，焰丹则回头看我，眉头紧蹙：“再不走，真走不成了。”
我眼眶湿润，嘴里说不出一句话，紧跟在他身后。
最前头的护卫开出了一条路，待俩人走到门口，焰丹本以为可以带着我出去，不成想他跨过门槛再一回头，我仍在门内，背后是气势逼人的熊熊大火。
焰丹怔在原地，他身旁的护卫自然看不见我，他们只是听从主子吩咐，实际压根不晓得自家主子又跑回去做什么。
我眼眶红，心底说不上来的滋味：“我出不去的……”
焰丹看了看被熏黑的门，又看了看我，立即道：“你能否附身某物，我再带你出来。”
他说：“你救过我一命，就当我还你一命。”
我杵在原地，他这一提醒，我忽然想到赫远房里有一幅我的画像，我可以藏进画里，再让焰丹带出来。
焰丹道：“他房内的画恐怕已经烧成灰了，既然能附于画里，便是什么画都可。”
说完他立刻吩咐手下速速去买一幅人像画来，我藏匿于画中，最后还真让焰丹把我带了出去。
说他聪明，确实脑子转的极快，再仔细想想，我本就是鬼魂，常人的火烧不着我，可他如此心急，就好像我还活着一般……
“我会叫人安顿好你娘亲，赫卿那头我也会派人去说，他们的事，你可以不用再担心。”
焰丹手中握着画，这派如同自言自语的作风，令后边跟着的护卫都不由得互相对看了一眼。
其中一名护卫犹豫道：“主子，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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