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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阳风(近代现代)——北白

时间:2024-01-25 10:26:54  作者:北白
  脚尖刚一触地,我像完全不会走路了一样,身体又虚得要命,被屠阳搀扶着在病房里走了两圈,居然就已经有些喘气冒汗。
  “要我扶你去——”
  “不用了,”收回了手,我慌张道,“……我自己可以。”
  合上门,解过手,我撑在洗手台前,没有勇气看镜子里的脸,目光吸附着盥洗池中间的溢水孔,试图平复自己的呼吸。
  我伸出湿漉漉的双手,握紧了拳,拳头也在颤抖。无论如何使劲都止不住的颤抖。
  “屠阳。”
  “嗯?”
  “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我的声音不大,门外却陷入了沉默。呼出一口气,我刚准备抬起头,却听见他说:“那天晚上接到了你的手机电话,是爱家民宿的老板打过来的。”
  我半张着嘴巴,盯着黑漆漆的滤水孔。
  “她说,她其实早就感觉你的样子不太对,那天下午出去就再没回来,去你屋里打扫卫生,发现你已经走了,桌上放着房钱,连招呼都没打。
  “半夜她怎么也放不下心,一个人跑去海边,我也不知道是什么原因,果然就……发现了你。她叫了120,想用你电话联系家人,结果只看见了我一个人的号码。”
  我转过头看着那扇木门,屠阳就站在后面,和门挨得很近。
  “你什么时候过来的。”
  “接到电话的第二天早上。半夜没有这里的航班。”
  “在哪住?”
  “医院旁边那家酒店……有时候也在病房睡。”
  “坐椅子上睡?不盖被子,不冷么——”
  “3006床,安鹌……人呢?输液了啊。”
  护士来了,我推开卫生间的门,被屠阳搀回到床上,伸出手,默默看着瓶里透明的液体顺着细管一路蜿蜒流进手背,又失去了开口说话的力气。
  我向上望着天花板默不作声。身旁传来屠阳小心翼翼的询问:“想休息吗?需要我出去吗。”
  我没有看他,也没有说话。
  房间里安静了很久,我听见屠阳的叹气。脚步声,开门,关门,他走得静悄悄,好像担心会把我吵醒一样。
  弯曲的小拇指细细地颤抖,后背紧贴在床面上,心脏噗噗跳动,磨蹭着肌肉骨骼,床铺应该也在与我的心跳共振。天花板上仿佛有一双无形的眼睛与我对视,我不记得中途自己是否闭上过眼睛,屠阳好像也来过,喂我吃了饭,然后又离开了。
  他没有和我说话,我也没有开口的欲望,沉默着低头吃过饭,盖回被子,甚至没有目送他离开。两个人仿佛刚见面不久,他反倒更像一个护工了。
  我不明白这一切的意义究竟是什么。
  /
  “在这里签字,安先生……三院那边今天会安排好床位,明天上午九点左右会打电话给您通知注意事项,然后按要求简单收拾一下东西就可以去治疗了。”
  我抬起头看窗户外的云,太阳不合时宜地光鲜灿烂,照在身上却感受不到多少温度。
  屠阳牵着我的手——严格上讲是握着我的手腕,走在我前面,可以看出是为了配合我才走得很慢。
  我低头看着脚下的台阶,不时瞥见他搭在腕上的手。屠阳的手很大,手指不算纤细却又很长,指关节明显,是刻板印象中那种“很会打球”的手型。无名指上有一块没洗干净的颜料,不仔细看可能会让人误以为戴了戒指。
  站在医院门口,屠阳拦了出租车,我拉开后门,正打算让他先进去,他却径直坐进了副驾驶。
  “去爱家民宿。”屠阳说。
  我愣了愣没有吭声。一路无话,我坐在主驾驶背后的位置,一偏头就能瞥见屠阳的半个下颌角。他歪头看着窗外。
  镇子不大,弯弯绕绕跑不了多久就到了目的地。车已经驶远,屠阳却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我站定在他身侧,隔了两步的距离,怔怔看着院子铁门,脚步迟疑地挪动了半寸。
  “安鹌。”
  我抬起头。
  “为什么一句话都不说。”屠阳垂下眼和我对视,“什么都不问我?”
  我看着他的眼睛,眼神里并没有从前那样熟稔的笑意。嘴唇不由自主地颤了颤,我有些丢脸地低下头:“不都是听你安排么。”
  一股深沉的悲伤和无力顺着胸口蔓延出来,肩膀神经质地抖了一下,我裹紧了外套拉链,头埋得很低。
  如果我们以前算是朋友,现在这种情况下,屠阳大概已经会觉得厌烦了。
  一个满嘴谎话的骗子,拿真心当驴肝肺的蠢货,没有情绪控制能力的丧气鬼。
  我有点想逃。
  忽然两只手被一阵温暖包裹,屠阳把我的手握在他掌心里,轻轻搓了搓。
  “阿婆说,她想在我们离开前再见你一面,和你说点话。”屠阳贴着我的耳朵,小声说。
  耳廓传来一阵酥痒,细微的触感将我的意识慢慢归拢。
  “我们今晚就在民宿住下,明早再去青山区,好吗?”
  我点点头,跟在他身后,走进院落的铁门。
  阿婆正背对我们浇花,屠阳唤了一声,她直起腰转过身,甫一看到我,却忽然红了眼睛。
  我和屠阳一惊,扶着她回到屋里,阿婆默默擦掉泪水,哑着嗓子道:“年纪大了,偶然一激动,自己还没发现,眼泪水就先跑出来咯。”
  她为我们倒了茶,跟屠阳简单地寒暄几句,然后把目光转向了我。
  屠阳站起身,对阿婆点点头,走出了房门。
  “小安到现在都没跟阿婆说一句话。”阿婆注视着我——那种眼神只能从老者身上窥见,疼爱,悲悯,血丝和皱纹形似枯槁,眼眸中却又闪着明澈的光,那是历经浮沉岁月洗涤后精炼的遗珠。
  “是不是生我的气了?”
  我眨了眨眼:“没有。”
  阿婆喝了一口茶,捏着茶杯的手指用力到指甲都有些发白。
  她也在紧张。
  “阿婆吓坏了。”她摇摇头,对我展开微笑,“你知道吗?”
  “……对不起,阿婆。”我说。
  “不是叫你道歉,小安。”她缓缓说着,每句话末尾都像带着一声短促的叹息。
  “我女儿……走了三年了。”苍老的声音轻飘飘落在空气中,“跳海,自杀,和那天的你一样,就在同一个地方。”
 
 
第32章 玉观音
  我端着茶杯,瞳孔微微有些放大。
  “我跟她爸老来得子,囡囡在我们家,从小被宠到大。”阿婆的目光停留在茶杯上,一边回忆一边喃喃地说,“她很懂事的嘞,学习成绩也好,小时候学钢琴,老师说她很有天赋,后来上高中,囡囡说想走音乐特长,那我们就支持。
  “那时候家里也没多少钱,我跟她爸都想着,大不了砸锅卖铁,也得把她供上大学去……我们囡囡争气得很,高考那年是全镇艺术生里的第一名,风风光光去首都学钢琴了。
  “我们穷乡僻壤的小地方,人都没见过世面,思想也封闭,那年囡囡放寒假回来,突然说谈了个什么女朋友,我跟她爸的感觉……那简直是实打实的五雷轰顶。”
  我垂着眼,呼吸变得有些不稳。
  “在那些年,你去镇子里问,绝对没一个人听说过同性恋这种东西。”阿婆说,“我跟她爸都觉得,她准是去大城市里学坏了。她爸性子比我急,轮着扫帚就往腿上去抽,谁知道气话还没讲几句,人就倒下了……脑血栓,他只落了一年没体检。
  “好好的过年变成了办丧,我整个人都垮掉了,满脑子只想着该怎么叫她‘回归正道’,平时通电话也不提别的,只问她人在哪,身边都是谁。
  “我从来都没想过,囡囡那么乖的姑娘,对我们从来报喜不报忧,我根本不知道她在学校都受着什么苦,也不知道……我和她爸其实是她最后的勇气和底气。”
  我有些艰难地开口:“阿婆——”
  “但是我们对她说了什么呢?”她摇着头,“我们说,你要是不把这病治好,我们就不认你这个女儿。”
  “我没办法原谅自己啊……我不知道当初做的那些事,对她的伤害到底有多深。她爸因为她撒手人寰,带给她的打击又有多大。”
  阿婆的手一直在颤抖,她放下茶杯,又抽出放在桌上的纸巾,擦拭着脸上的泪。
  “囡囡大四毕业那年,暑假回来跟我说她不打算留在这里了……我哪里明白,她话里其实是那种意思。”她沉沉呼吸了一口气,“我记得特别清楚,那天晚上真是热得离奇,窗户全都敞开着,树上那些蝉死命地叫哇,我好像几十年都没听过那么闹人的蝉鸣。”
  阿婆的声音很轻。我仿佛渐渐游离了现实,脚步拓进那个蝉鸣聒噪的、闷热的夜里,我在海岸边赤裸着双脚漫步,沙砾算不上绵软,反倒有些硌人。上一秒刚落下暗淡的脚印,下一秒就被翻滚的海潮推平,一路上杳无踪迹。
  沿岸走过一段很长的路,我踩着耸立在海滩的巨大石块向上爬,站在最高的石崖上面。风吹浪打,石头表面凹凸崎岖,大大小小的坑洼里盛满了浪潮遗落的海水,还有画着圈的白色盐渍,像古老秘密的字符。
  她穿着白色长裙——这还是爸妈在她十八岁那年送给她的成年礼物,生日过后这是她第二次穿上这条裙子。
  她披散着长发,面容是模糊的,然而每一缕发丝的起伏、每一次裙摆随风的飘动,都好像浸满了绝望。
  不是失落也不是悲伤,是无力回天的绝望。
  我伸出手想要触碰她,却发现自己只是一团无所有的虚影。
  我眼睁睁看着她举起胳膊,拼命地向上抓取,却又一无所获。
  月光洒落在我们的身体上。
  我知道她想要抓住的是什么。
  她在石崖边缘处一跃而下,双臂忽地伸展,像一只飞翔的海鸟,奔向了浪潮深处的月亮。
  “为什么早就觉得你不对劲,因为那几天你的样子,和我家囡囡实在是太像了。”
  阿婆啜饮一口茶,说道:“所以后来发生的一切,其实都是凭我的感觉……当年囡囡出事的时候谁也不知道,所以就算搭上我这条老命……我也得把你救回来。”
  我不敢再看她,一个声音在脑海里大声叫嚣,她凭什么干涉你的想法,凭什么要你来当她赎罪的寄托。
  而另一个声音又在清醒地反驳,我不能这样想。
  “小安,你抬头。”
  老人干枯的手掌映入眼帘,手心里放着一个玉坠,挂在红绳上。
  “前两天特意去庙里开了光,你一定要收下。”
  我站起身,对她摆手:“阿婆,不用……”
  “用的。”阿婆慈祥地笑着,“小安,阿婆和你有缘分,世界上所有缘分都应该好好珍惜。”
  “收下吧,啊。我给你系上。”她仰起头看着我,眼睛里闪烁着泪光:“阿婆没有别的意思,就是想,要是菩萨能够保佑你长命百岁,阿婆也就了无遗憾啦。”
  /
  “这些是你的东西。”
  屠阳从包里掏出我的行李放在桌上。为防止我半夜擅自离开,他特意订了双床房。
  我点点头,坐在床上没有说话。屠阳背对着我站在门口,手搁在门把手上,站了半晌,又转过身对我说:“去吃晚饭吧,附近好像有好几家饭馆。”
  我觉得他有点奇怪,却又说不上来。
  再次沿着这条街行走,和之前不同的是,旁边多了一个身影。夕阳渐渐湮没在远处层叠的云霭之间,橘色的光落在灌丛中、房屋顶,落在我们身上。
  两个人去排挡里吃了米线,吃过饭后天色已晚。街边路灯并不算明亮,我们谁也没说话,肩并肩一同沉默,不知不觉又快要走到那片海滩。
  “想去吗?”屠阳低头问我。
  “走走吧。”我说。
  不同于前几次的造访——可能是周末和天气好的缘故,海边聚散着三三两两的行人,有情侣也有一家三口,昏黑的夜色里,隔着遥远的距离,没有人能看清彼此的脸。
  “可能是过来看日落的,”屠阳说,“好多人都在往回走了。”
  我们坐在一棵树下,看着海,看海上生出的月亮。
  “你什么时候回去?”我问。
  屠阳没有看我:“和你一起回去。”
  海浪声盖过了我的呼吸,我说:“要是我打算不回去了呢。”
  “那我就不回去了。”他回答。
  “……你疯了?”
  一股无明业火顺着胸口簇簇燃烧,我知道它非我本意,可是刻薄冷硬的字句却先一步不受控制地脱口而出:“你不是圣人,我也不是满足你怜悯心的工具。你所喜欢的,不过是一个貌似体面的小提琴手,那是虚构的哑鹌鹑……真正的我如你所见,是个彻头彻尾的骗子、烂人。你还有什么理由缠着我不放?”
  哗,哗——
  海潮抽咽着呼吸,那声音像极了哭泣。
  “从前我也认为,自己喜欢的是哑鹌鹑。”
  屠阳的声音裹挟在海风里,变得不甚清晰。
  “身边熟悉的人都知道我喜欢你,那个遥远的、网络世界里的你。”他望着远处,“其实我小时候学过小提琴。但没有多久就放弃了,一直到初三那年暑假,偶然有一次看到你的视频,突然就勾起了我好多回忆。”
  “除了画画和打篮球以外我基本上没有什么兴趣爱好,那时候性格也不太好,余星合应该跟你说过,整个中学时期,我只有他们几个朋友。”他说,“但是听音乐的时候,我经常会幻想,哑鹌鹑也是我的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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