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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伤透心的宋乔亭思考了13分钟，还是决定继续爱他。
徐森鹤觉得自己不是人。这种愧怍会在某个时刻达到顶峰，比如现在。冰淇淋化在嘴巴里没有味道，徐森鹤想，自己是该被天诛地灭的东西。
他的情绪很down，步调越来越慢，直到被宋乔亭落在身后。宋乔亭回来找他，问：“怎么了？”
徐森鹤不说话。
宋乔亭拉着委屈小狗徐森鹤回家，进了楼梯间，没有其他人在。
宋乔亭把小猫放到地上，给徐森鹤拿纸巾，说，哭什么，别哭了。他给徐森鹤擦眼泪的动作都是轻轻的。
“对不起。”徐森鹤把他拽过来抱住，宋乔亭的身板很瘦很瘦。47kg，昨天才量过。
不需要任何人言明，剩下的时间，已经很短很短啦。
宋乔亭拍拍徐森鹤，说，先回家吧。徐森鹤要被牵着手，宋乔亭也没拒绝。
关上门，房间里只有他们两个人。还有一只小猫咪。
徐森鹤开始了他漫长的忏悔独白。宋乔亭坐在椅子上，沉默地听着。从酒后和money boy的一夜欢爱到最后一个为他流产的金发女孩，徐森鹤跪在地上，暮色透过了玻璃窗。
窗帘被拉上了。一盏小小的夜灯开着。
小猫被暂时抱到了卫生间。
徐森鹤跪在地上，说他一文不值，他的一切对宋乔亭都是免费的。宋乔亭坐在椅子上摸他的脸，表情是和此刻格格不入的认真。
他告诉徐森鹤，这不是情趣，是侮辱。所以请不要再说这样的话。
徐森鹤点头。
宋乔亭的腿很白，很细，好像只有徐森鹤的上臂粗。徐森鹤跪坐在地上，扶着他的膝盖，说：“Babe，你好瘦。”宋乔亭用手指抵在嘴唇前“嘘”了声，让他不要讲话。
徐森鹤于是不再讲话，埋头很认真地做自己的事。他几乎没怎么做过这种事，所以现在，对什么都游刃有余的人看起来很笨。他的牙齿把宋乔亭磕疼了，宋乔亭也不会怪他，摸他的头，问他是不是小笨蛋。
“笨蛋徐森鹤。”宋乔亭说。
徐森鹤也觉得自己是笨蛋，不然怎么醒悟得这么晚。
他低着头，宋乔亭坐在椅子上，高度差正方便了他揉徐森鹤的头发。俯视的角度显得徐森鹤很小，是只乖乖跪伏在地上努力的小狗。很笨，也很可爱。
宋乔亭的呼吸变得急促。他调整呼吸的节奏，维持语调的正常，他问徐森鹤：“宝宝，你为什么要出轨呢？”
徐森鹤现在说不了话，他无措地抬起头，宋乔亭拨开他遮挡眼睑的刘海，问他：“为什么呢。”
目光很无奈，很悲哀，但还是爱他。
这就是宋乔亭。
三十八
徐森鹤晚上和宋乔亭一起睡在了床上。因为得之不易，他高兴地抱着宋乔亭蹭来蹭去，耍赖要把新床退掉，以后永远一起睡。
宋乔亭让他消停会，看起来像磕了药。
徐森鹤有所收敛，毕竟宋乔亭看上去真的累了。单人床很小，两个人只能挤在一起，徐森鹤抱着宋乔亭哄睡，在宋乔亭临睡前，唱歌一样说：“亲亲我的宝贝。”
半个月后，宋乔亭不再去上班。他消瘦到只有38kg，厌食，呕吐，只能靠徐森鹤在家给他打营养针维持生命。同时因为腹水、无力，大部分时间都在卧床休息。
咪咪长胖了很多，像个圆滚滚的毛球。它喜欢绕着宋乔亭打转，趴在被子上，用头拱宋乔亭的手心撒娇，好像也很舍不得。
徐森鹤时常坐在床头，给宋乔亭念诗，宋乔亭看他的目光平静又温柔。从很久之前就是这种目光。原来已经十年了。
唉，才十年啊，怎么这么快就要分开了。
徐森鹤有很多很多遗憾。他荒废的三年，让他的遗憾更成为遗憾。徐森鹤的心理压力很大，服用的抗抑郁药物的剂量也随之陡升。他背着宋乔亭偷偷吃，可还是被发现了。
没有什么秘密可以瞒过一个爱你的人。宋乔亭不是过去的徐森鹤。
“宝宝，怎么会这样呢。”宋乔亭说这句话时，比徐森鹤见过的任何时候都要难过。
宋乔亭最后和他说：“你一个人也要好好的啊。”
偶尔他们会一起在海边散步，两个大人一只小猫，在沙滩上留下三串脚印。和其他的一家三口也没什么不一样嘛。
徐森鹤想，这样的日子如果能再长一点就好了，拿他十年命换宋乔亭多活一年好不好，两个人可以把剩余的时间分摊掉，陪伴彼此走到生命的尽头。
在他们海边的小房子里，和他们的小猫一起。
那会是很完美、很幸福的一生。
太可惜了。
三十九
琳达的订婚仪式将在月底举行，提前了整整半年。宋乔亭快撑不住了，在徐森鹤和家中的通话中很容易推断出这点。
所以徐家把婚期提前了，是谁的主意已经不再重要。
意料之外地，宋乔亭再一次来到了北京。他看着窗外的曦光和云海，想原来以为的最后一次，在任何意义上都不是最后一次。
他不是最后一次去北京，也不是最后一次见徐森鹤。命运已经对他很好很好了。
他和徐森鹤一起出席了琳达的订婚仪式。因为太过憔悴，不得不化妆让自己看起来有些精神。
宋乔亭紧张地问徐森鹤效果如何，徐森鹤说，Babe，你一直是世界上最美的天使。
仪式开始前，宋乔亭和徐森鹤一起坐在了主桌。徐森鹤的爷爷、父母和男方亲人都在。
琳达穿着白色拖尾的长裙，像一位真正的公主。她挽着爱人的手，笑得很甜蜜，站在台上，接受在场嘉宾所有美好的祝福。
这是宋乔亭曾经想象中婚礼该有的样子。
他小声地给新人鼓掌，希望他们永远幸福，快乐。
晚上徐森鹤没有回王府井，带宋乔亭回了老宅住，睡在徐森鹤从小居住的卧室里。
徐森鹤的爷爷对宋乔亭不咸不淡，还算客气。徐森鹤的爸爸很忙，话很少，看到宋乔亭会点点头打招呼，让他在家里不要太拘谨。
徐森鹤的妈妈很温柔，说话轻声细语的，和宋乔亭坐在沙发上聊天，说起徐森鹤小时候的事。
他们在客厅坐到了晚上九点。徐森鹤在陪宋乔亭看纪录片，徐太太把咪咪抱在腿上梳毛，没有要去休息的意思。
九点十五分。徐森鹤问妈妈怎么还不去睡觉，徐太太犹豫了一阵，拿出了事先准备好的红包。
宋乔亭在徐森鹤的示意下把红包接过来，很厚的一沓。他不知所措地说：“谢谢阿姨。”
徐森鹤摸摸笨蛋宋乔亭的头：“红包都拿了，还叫什么阿姨。”
宋乔亭缓不过神来，过了很久，才磕磕绊绊说：“谢谢，妈妈。”
徐森鹤也说：“谢谢妈妈。”
这是晚来十年之久的，一个家庭对另一个家庭的接纳。
四十
宋乔亭和徐森鹤不日便离开了北京，在温州小住了几天。
其实宋乔亭很眷恋温州海边的那栋小房子，因为在那里，他短暂的时光都是美好的。但是没有办法，那是他租的房子。会给房东带来麻烦的。
两个人收拾好行李，退租，留下礼物，和房东道别。在祭扫墓园后，回到了杭州。
阿姨做了很丰盛的晚餐，说，宋先生多吃点吧，都这样瘦了。宋乔亭说好，但也没有吃下多少。
宋乔亭开始陷入昏睡，每天清醒的时间很有限。因为长期卧床，皮肤已经开始溃烂，宋乔亭在家里都要穿长袖长裤把自己完全包裹。
月初，徐森鹤陪宋乔亭逛了最后一次西湖。那天下了小雨，行人很少，小鸳鸯却还是一群一群的。
宋乔亭挨个指给徐森鹤看，说有很多只都是他看着长大的。这七年里他每天都来西湖看鸳鸯，临走前和它们说再见，日复一日，他就是这样撑下来的。
每当他想要离开，都会想，明天没有赴约，万一小鸳鸯没看到他难过怎么办。明天没有等待，万一徐森鹤回家来又怎么办。所以，还是不要走了吧。也便没有走。
但这次，是真的最后一次了。宋乔亭临走前在心里说：再见啦，谢谢你们陪我。
也谢谢你陪我，徐森鹤。
两天后，宋乔亭在家度过了自己32岁的生日。徐森鹤打开了录像模式，镜头对准他的model。
关上灯，房间里只有蜡烛的光。
徐森鹤开始唱生日快乐歌。
戴着生日帽的宋乔亭把手交握在胸前，闭上眼睛，虔诚地许愿。他说：“希望我的宝宝永远健康、快乐。”
“好吗？”宋乔亭睁开眼睛看徐森鹤。徐森鹤哽咽着说好，宋乔亭把蜡烛吹灭了。
生日愿望不可以说出口，宋乔亭把愿望告诉了徐森鹤，希望他可以帮自己实现。
既然答应了他，就不能够再反悔。
一周后，徐森鹤作为家属在人体器官捐赠登记表上签好了字。宋乔亭的眼角膜被捐赠出去，受捐者的手术进行得很成功。他的遗体捐给了母校医学院，作为人体标本，供医学生学习、解剖。
这是宋乔亭自己的决定。
当他坐在礁石上，迎面吹着咸涩的海风时，看着湛蓝的大海，决定给这个还可以的人世间留下最后一件礼物。
Do not stand at my grave and weep
I am not there. I do not sleep.
四十一
徐森鹤给宋乔亭在杭州办了一场小型追悼会。
来的人很多，出乎徐森鹤的意料。毕竟宋乔亭有七年的时间都是深居简出的状态。
再想想，其实也该是预料之中的事。宋乔亭生前就是很好的人，所以才有这么多人从国内外各地赶过来，千里迢迢送他最后一程。
宋乔亭很有先见之明地让徐森鹤给他拍好了遗照。在那个阳光明媚的午后，宋乔亭以常有的平和姿态看向镜头。
被洗印出来的黑白遗像放在大堂正中，宋乔亭留给朋友亲人的最后一幕就是这样温柔笑着的。和他病骨支离的样子很不一样。
追悼会结束后，徐森鹤的妈妈留在了杭州，说想要陪陪他。徐森鹤没有拒绝。
没有了宋乔亭的房子好空好大，徐森鹤从负一楼走到三楼，找不到他要找的。
去哪儿了，怎么不在家呢。
他明明知道宋乔亭已经不会再回来，可还是疯了一样在家兜兜转转地找。他找不到，开始焦虑、烦躁，摔东西，对着妈妈大喊大叫。
徐森鹤白天发疯，晚上忏悔，被昼夜割裂成了两个人。
他现在才恍然大悟，回答了自己七年前的疑问：为什么宋乔亭在确诊抑郁症后像变了一个人。他不再符合徐森鹤的期待，所以徐森鹤把他抛弃了。
如果当年得病的是徐森鹤呢？他比宋乔亭的脾气要坏上千百倍。但宋乔亭不会抛弃他，就像妈妈一样。他对着妈妈歇斯底里地发脾气，妈妈也只会问他：“宝宝，你还好吗？”宋乔亭的回答大概也是这样。
徐森鹤很痛苦。过去和现在的悔恨交织成罗网，徐森鹤被绑缚在中心，喘不上一口气。
如果能死去就好了。
可是他不能。他要替宋乔亭实现生日愿望，要健康、快乐。
徐森鹤求助无门，开始效仿宋乔亭日复一日地去西湖旁看鸳鸯，假装宋乔亭在自己身边。宋乔亭本就是很安静的人。他们一起静静地看西湖，不必说话。
徐森鹤用这种方式熬到了第二年春天，在药物治疗的辅助下，病情有所好转。他在离开西湖回家的路上，主动对默默跟在旁边的妈妈说：“这一家的栗子糕很好吃。”
他看见妈妈的眼泪是瞬间流下来的。
徐森鹤给了妈妈一个拥抱。他庆幸有妈妈对他不离不弃，又禁不住想，自己尚且这么难，那宋乔亭呢。
他一个人，该是怎么慢慢熬出来的啊。
四十二
徐森鹤31岁生日时，收到了一份特别的礼物，来自北京的时空邮局。
“宝宝，生日快乐呀。”信纸上的字迹，徐森鹤很熟悉。他从第一眼辨认出来，眼眶中的眼泪落下来，就再也没了止息。
“不知道现在我还在不在你身边，有没有机会和你亲口说句生日快乐。如果没有的话，希望现在送上祝福也还来得及。
31岁的徐森鹤会有什么烦恼呢？
好吧，有点想不到。毕竟徐森鹤一直是无所不能的superman，还有许多许多人的爱。那就祝31岁的徐森鹤继续保持这份快乐和幸福，永远是无忧无虑的宝宝。
对了，一定要多多注意身体，身体健康是最重要的。切记，切记。
明年的生日祝福请记得查收。地址还在杭州。
永远爱你的 乔亭。
附：如果已经结了婚，或是有了爱人，那就不打扰了，请原谅我的冒昧，之后的信随意处置就好。
祝你们幸福。
爱人不是件轻易的事，也请对他/她好一点吧，徐森鹤。”
徐森鹤的眼泪打湿了信纸。他把信纸拿远，一遍遍地看，哭着哭着又笑了，笑着笑着就哭了。
徐森鹤联系到那家邮局，是王府井附近的一家小店，希望可以拿到宋乔亭写下的全部信件，被拒绝了。于是徐森鹤开始努力地活着，焦灼地期待往后每年送达的生日祝福。
32岁，33岁，34岁。宋乔亭的祝福停在了徐森鹤35岁那年。
算算时间，从宋乔亭开始写信到两个人吵架，宋乔亭应该只写了四封信。所以35岁的徐森鹤没能拥有宋乔亭的祝福。他从去年的4.15等到今年的4.15，从0时等到24时，最终也没有等到。
徐森鹤又欠了宋乔亭一句对不起。他不能替他实现愿望了。
万念俱灰的徐森鹤得到了妈妈最后的成全。在他生命的最后时分，妈妈抱着他喊宝宝。没有打120。
4月18日，媒体报道，徐氏集团“长公子”徐森鹤因服用安眠药过量，于杭州豪宅中身亡，时年35岁。
第六章 番外一
重生之变成隐形人
六一儿童节快乐。
一
Tick tock.
Tick tock.
徐森鹤被闹钟吵醒。他睁开眼，发现自己回到了先前英国的寓所。空气中有煎培根的香气，阿姨正在楼下给他准备早餐。
现在是2012年11月13日早晨八点钟，35岁的徐森鹤回到了自己19岁的身体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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