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群护卫队就那么束手无策着,看着他们的国君威仪尽失地受着折磨。
邵随只觉得冷汗顺着背脊流下,却还是向凤君尧求道:“王爷……停下来吧!他好歹还是个帝王!”
凤君尧眸色沉沉地看了那被痛苦折磨的人一眼,这次没有选择去干涉经验的抉择。
凤君尧:“他是帝王,却不是一个合格的帝王,他该要为他做的一切负责。”
被握住的手指在他的掌心微微动了动,凤君尧侧头看向江衍,笑了。
“走吧,该回家了。”
走出这牢笼,他们便可以有一个真正属于自己的家了。
***
大殿之上,慌乱成了一锅粥。
闻讯赶来的太医纷纷束手无策。
邵随看着生不如死的国君,嘴里无意识地念叨着“他好歹还是个君王”。
“是啊,好歹也是帝王。”不知何时,原本是这场“婚礼”主角之一的炎夷国公主撩开了她大红的面纱,看着在地上翻滚着的男人,漠然地说道,“就让他死得体面一些又如何?”
第99章 他挖好了坟墓,却已经不想带他一起躺进去了
皇城内外的守卫如凤君宕所说的,在凤君尧进到这宫墙之中后,被尽数换成了凤君宕的近身侍卫,和从炎夷国借调过来的兵勇。
凤君尧在出宫这一路,却并没有表现出来半点忧虑。
江衍随着他身后走,也没有提出任何疑问,只乖乖地任他牵着。
可一路走过,却没有看到几个阻拦他们的护卫,江衍心里还是有了些疑问。
直至走到了宫门口,身着炎夷国军服的兵勇远远地看到凤君尧,不但没有阻拦,还速速地打开了宫门,一副恭送他们出宫的模样。
江衍的脸上这才有了些不一样的表情,却也仅仅只是微微偏头,看了凤君尧一眼。
“想问什么就问,”凤君尧察觉到了他的探究,紧了紧拉着他的手,为江衍的沉闷而心里有些许的难受,“想问我,炎夷国既然与凤君宕联了手,为何还会放我走是么?”
“……是。”
江衍没有掩饰的意思,却也没有表现出多问些什么的兴趣。
凤君尧忍着心底的酸涩解释说:“因为,千芳就是那炎夷国的公主。”
在那场婚礼之上,从千芳开口说出第一句话开始,凤君尧就知道,炎夷国与凤君宕的联手,不过是千芳用来报仇的一个步骤而已。
“报仇?”江衍不太了解,却还是猜测道,“万孚……是凤君宕杀的?”
凤君尧捏着江衍的手点了点头,伸手将他被风吹乱了的额发捋顺了。
看着他略显苍白的脸色,脱下了那身不被江衍待见的墨色衣袍,为他披在身上,才接着说:“凤君宕曾经效法杯酒释兵权,万孚却为了一族安危,装傻拒绝交出兵权。但他自知难逃一死,曾经为了千芳找过我。”
“所以,千芳其实是知道的。”江衍不太在意地点了点头,说,“找你报恩,找他报仇,一家就能把要做的都做了,也是省事了。”
恩是恩,仇是仇,千芳倒是看得通透,最终也没有忘记助一次她的“尧哥哥”。
凤君尧看他虽然没有什么表情,却还是温声说道:“从这出去以后,便是真的桥归桥,路归路了。”
江衍看了他一眼,仍旧没有说话,只是微微点了点头。
***
一路畅通无阻,除了炎夷国的军勇,这一路他们再没见到过任何一个国君护卫。
出了宫门,只一抬眼,便看到了等在宫门外的江傲和喻古。
江衍了然,对着江傲说道:“你把宫里的护卫都清理了?”
江傲挑眉点头道:“借兄长的光进了几趟宫门,自然要给兄长留些报酬,不是吗?”
“我还是想听你叫哥哥。”
兄长叫起来,总归是有些膈应的。
江傲笑了:“兄长就知足吧,还当自己是那年不知事的小孩儿么?”
江衍也笑了,只是笑得有点累,隐隐约约在眉眼间显出了几分疲倦来。
喻古看到江衍脸色有异,提醒道:“王爷,先带公子回王府休息吧,小路也都等得急了,不是卓叔拘着了,这会儿都该跑到这儿了。”
不用喻古提醒,凤君尧也察觉到了江衍身体的虚弱。
那个风雪夜里,不知道这人是怎么对待自己这身子的……
正这么想着,伸手要去揽人的时候,江衍的身子微微一晃,下一刻便软倒在了肩侧。
“阿衍!”
“公子!”
“爷,替代公子的人找到了,人很好,只是被公子藏在了皇城脚下的城隍庙里,人已经平安回府了。”
喻古轻声向守在榻侧的凤君尧汇报着,不由得看了床榻上仍未清醒的江衍一眼。
凤君宕命人到皇城脚下截人的那一夜,江衍就在皇城脚下的城隍庙里。
他将替他的人迷晕了,藏在了城隍庙中,自己替了那人被带进皇城。
而江傲,一路都跟着。
虽然凤君尧大概也都猜到了,可还是因为江衍的“自贱”而心中微微刺痛。
这么骄傲的一个人,什么时候心甘情愿地被人绑缚过。
就因为他的“放手”。
“喻古,”凤君尧看着榻上连呼吸都是灼热的人,眸色深沉得见不到底,近似低喃地问道,“我是不是……又做错了?”
江衍说的没错,能够伤害他的人只有他凤君尧。
五年前是,杀江傲而受血咒折磨时是,这一次,还是……
“你说,他……还会原谅我吗?”
凤君尧是真的不敢确定,这一次,他还能让人心软吗?
他能感受到,江衍的一颗心,似乎有些跳不动了。
上一次犯的错,江衍还是愿意听他说,问他缘由的。可现在,他似乎对什么都没有了知晓的欲望,好像那些所有的一切都已与他无关。
【凤君尧,如果还有下次,我一定先杀死我自己。】
【可我最不喜的,是你要走,却总不告诉我……】
【……我愿意一生与你共白头,可你答应了我,如果白不了头,你会带我一起走!】
【凤君尧……你放开我的手的时候,有没有想过,我在找到你之前,会把坟墓挖好了?】
他挖好了坟墓,可是已经不想带他一起躺进去了。
“王爷……”
喻古本就嘴拙,此刻更是不知道该怎么劝慰自家的王爷,只能这么看着,看着两个人各自受着折磨。
风雪已过,天空却未能云开见日。
宫中传来了消息,帝王驾崩了,只不过不是死在了离人蛊下。
但已经没有人,去追究他是如何死的了。
国不可一日无君,皇权之争理所当然地,在这几日里愈演愈烈,远在宫外的凤鹄天却只是默默地,为他真正解脱了的父亲燃上了一炷香。
江傲起初还担心他会有点不接受这个事实,凤鹄天却笑了,看着那宫墙的方向低声说道:“这是他最合适的结局了,从此以后再也不用因为那些权啊利的癫狂,我该替他高兴的。”
他的父亲,那个权力至上的男人,最终还是为了他痴狂了大半生的东西而陨落,于他而言,也不算是不值得。
“从今以后,这宫墙大院里的人和事,就都与我与我无关了。”
凤鹄天笑着看着江傲。
“我们,回家好么?”
第100章 你带我回枯缇,好吗?
江衍做了一个梦,梦里是他七岁那年的冬天。
大雪封了枯缇山,除了天上的飞鸟,他已经找不到地上能够跑动的一个活物陪他玩了。
他坐在廊下仰着头,看着纷纷扬扬下个不停的雪花,想着若是那树梢底下藏着的虫子也被冻死了,那他是不是连飞鸟也要看不见了。
为了不要让他能看到的最后一些活物,也因为没有吃食而离开枯缇,小小的江衍跑到房中,端出了娘亲为他剥的一盘瓜子仁,洒了好大一把在雪地里做了一个陷阱。
抓到一只前来觅食的小鸟时,小江衍是欢喜的。
可到了夜里,他用过晚膳,去看那只被他关在笼子里悉心对待的小鸟时,看到的却是鸟儿僵直了的尸体。
那以后,他以为所有的鸟儿都是这般桀骜不驯,直到拿到了那只会跟他谈天说地的鹦鹉。
可惜,最终那只鹦鹉也死在了他的手里。
江衍想,也许有些东西,本就不该属于他的,即便到手了,最终也会失去。
那,是不是不要去要那些东西,就可以再也不被抛弃?
醒来的时候,江衍看了头顶的帐幔许久,才想起,他不是在枯缇。
身边有着熟悉的温热气息,那是从前让他无比安心的气息。
江衍微微侧转了头,看到合衣靠在榻旁闭着眼的凤君尧,那张脸上满是疲惫之意。
伸出手,想要去摸一下那人难得显露在下颌的青色胡茬,还没碰到那张脸,就被温热的手掌握住了指尖。
凤君尧一双眼根本没有刚睡过的浑浊,暗沉幽深。
“醒了,饿吗?”
似乎每一次他醒来,这人都是这么问的。
江衍摇了摇头,看着他不说话,手却还是固执地朝着那下颌递了过去。
有些扎手,像是细碎的沙砾摩擦着指尖,微微的痒。
“我睡多久了?”
凤君尧抓着他想要收回去的手,低头亲吻了一下他的指尖,说:“三天了,你睡了三天了。”
这三天里,他总以为江衍是再也不愿意醒来了,还好,还好他没把自己沉进那个暗沉的梦境里。
“我让小路给你端碗粥过来,好吗?”
凤君尧问得小心翼翼,江衍听得明白,有些迟钝地转头看着他,好半天才说了一声“好”。
只一个好字,就让凤君尧松了一口气。
江小路端着一些清淡的吃食进到内室的时候,江衍已经又在榻上闭上了眼,只不过在听到脚步声的时候,就朝着江小路看了过来。
江小路悬了好几日的心,在听说少爷醒了要吃东西时才放了下来,这会儿见着了人,脸上又是委屈,又是心疼。
“少爷,你答应了带着小路的,怎么又不守信用。”
江衍看他委屈的样子,唇角微微勾了起来,露出了醒来以后的第一个笑。
“你不也,没有守信。”说过跟着他同进退,却……
江小路一听这话,便知道自己说错了话,有些不知所措地看了凤君尧一眼。
凤君尧知道这话说的不是江小路,只是江衍不愿意直接对着他说了而已。
“小路你先下去吧。”凤君尧接过了吃食,放在了榻旁的几案上,“我来就好。”
“是。”江小路明白现在不是他说话的时候,便听话地退出了内室。
室内一片安静,没有人言语。
江衍靠在床头,看着凤君尧将汤匙中的粥吹凉了递到他嘴边,张嘴配合着一口口吃下了,像是一个不知道饱暖的小娃儿,你给,他就吃。
一碗素粥就这么一勺一勺地被喂完,凤君尧放下碗,看着仍然没什么精神的江衍,站起了身。
走到窗前将窗关上阻了寒气,才回到了榻前,合衣躺在了江衍身边,伸手将人轻轻地揽进了怀里。
“阿衍,同我说说话,好吗?”他怕了,是真的怕了,“一句也好。”
江衍的呼吸清浅,好像没有因为他的这句话而有什么情绪波动,只在胸前微微挪动了一下身子,换了个熟悉的姿势窝到了他怀中的最深处。
这人身上的气息还是一样的带着一丝檀木的香气,闻得他有些昏昏欲睡。
凤君尧等着,等到他以为自己又要失望了,才听到胸口处传出一个细碎的声音。
江衍闷在他胸口不轻不重地说道:“……说什么?你想……听什么?”
凤君尧:“说什么都好,怨我,骂我都可以,只不要什么都憋在了心里。”
凤君尧声音有些干涩,其实他也不知道要人说什么,他就是害怕江衍这什么也不想说,什么也不想问的模样。
这会让他觉得,江衍的一颗心,早已平静无波,连他都不能在那片湖海里掀起一丝波澜了。
江衍很想说,怨你,骂你,便可以当做什么也没有发生过吗?
可他终究是见不得这人难过,所以他宁愿难过的是自己。
既是不想让他难过,那便要装作什么事也没有,他什么也没有多想过。
江衍深吸了一口气,让自己看上去轻松一些,微微抬了头,贴在凤君尧喉头处轻声开口:“你跟我说说,我睡过去了的这三天,都发生了什么吧,我想知道,我们什么时候可以离开这里。”
腰间的手瞬时收紧了些,江衍觉得有些透不过气,却没有提醒他松开一些。
“随时都可以走,我只是在等你醒来。”凤君尧抚着他散落在被褥间的发丝,跟他说着那宫墙之中新掀起来的一轮权利的争夺,说着江傲凤鹄天,说着皇城太守纪临安的辞官归隐。
“禁军的统领权我已经交上去了,无论此后新的君主是谁,都已经与我没有半分关系。”凤君尧说到这里手下的动作有一瞬的凝滞,才接着说,“我说过会放下国事,专心治家,虽然有些晚,但我有在做。所以,不要对我失望,好不好?”
他从不想要江山,从不想去治那个国,只想与一人共白首,却差点把这个人给弄丢了。
江衍不知道还能不能去奢望一生白首,但现在,他没有那么多心思去计较了。
“我想看枯缇后山的梨花了,你带我回枯缇,好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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