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白眼皮子跳跳。
哈恩?这名字好像在梦中梦里出现过。
那两人上回明明在谈论“魔法禁咒”,这回居然在聊家常,月白好奇探头看了眼,叫做水寒的人五官端正、眉眼温柔,举手投足颇有气度,不像坏人,倒是与雾团中的轮廓有几分相似。
水寒说:“养猫这事,你最好跟父亲商量商量。”
哈恩气得够呛:“父亲?老卡那种人也配当父亲!?”
月白摸了摸下巴:所以这个叫哈恩的男孩究竟是谁,感觉有些骄横,不太好相处的样子。
果然,哈恩下一句就说:“你再帮他说话,我就不理你了!”
水寒也是怯懦,不争辩两句,顺着哈恩说:“对不起,你别生气。”
哈恩:“赶紧给猫取个名字,等我哪天逃出来,它就是咱两的猫了。”
水寒:“好,你先形容形容它长什么样。”
根据哈恩描述,那是只不对称的三花猫。
左臂虎斑黑,右臂虎斑橘,脊背乌黑,四爪踏雪,这种毛色的猫十分罕见,在月白的印象中,唯一有传说中的前任猫长老比较符合。
水寒想了一大堆名字都被否掉,只好说:“要么叫阿杏吧。”
哈恩:“阿杏什么意思?”
水寒:“传说有个神秘国度,会将接近猫眼的黄色称为’杏黄’。”
“哦,这样啊。”哈恩泼冷水说,“可这猫是蓝眼睛,不对,也不是很蓝,就是淡淡的。”
水寒想了想:“那不如叫’月白’。”
什么鬼!月白心中的疑惑升至极点。
哈恩养了只长得像前任猫长老,却与自己同名的猫?
然而更出乎意料的还在后头。
替猫取完名,哈恩又问水寒搞清楚地址没有,说要过去找他。水寒只说自己在一个叫“泽挞”的城邦,至于与哪国相邻,什么交通工具和路线能够到达,他一概不知。
哈恩:“那你身上有没有贴身重要的东西?搁雕像前,我用魔法感知一下。”
来了!重点来了!
月白不自觉挺直腰背,只见水寒解下头绳,按着哈恩的指示照做。
哈恩那边嘀咕几句,雕像霎时爆出强光,然后!
然后什么也没有发生。
月白:“……”
哈恩说:“不行,放些贵重的、特殊一点的。”
水寒应了声“好”,从怀里掏出一叠绘满图案的皮质抄本,放到雕像前。
强光再闪。
“不行,换。”
水寒又摸出一尊铜制武士小像。
对面窸窸窣窣,似在翻书,而后哈恩念出的咒语明显与前两次不同,这回铜制小像没动,倒是水寒腰间的东西挣脱系绳,升上半空。
月白揉揉眼睛,不是那雄鸡风铃还能是什么。
“等等!”水寒大喊,可惜为时已晚,只得眼睁睁看着那枚风铃凭空消失。
“哇,这是什么?金灿灿的好漂亮。”
“哈恩,把它还给我,那东西是神器,丢了我会没命的。”水寒满额是汗,看上去所言非虚。
哈恩明显被他吓着了,缓了一阵才说:“我,我弄不回去了。不过你别急,给我几天时间研究研究,等我逃出来,就带着这玩意直接去找你。”
“不是,哈恩你听我说!”
可是任凭他怎么喊,对面再无声音,哈恩知道自己闯下大祸,跑了。
水寒捏紧拳头,狠狠在地上捶了下,表情十分痛苦。
稍逊,他将皮质抄本和小像收回,伏在雕像前虔诚跪拜,月白听到了忍隐的哭泣声从他身下传来,久久未停。
睡醒后,月白记下了几个关键词:神器、约定、与自己同名的猫、等一个人。
于是他做了个假设。
假设,哈恩并未将风铃还回去,而那只猫又不是普通的猫,是前任猫长老乔装打扮的,她或受赠或抢夺,总之就是将风铃带回了大猫山。
后来,大约是发现了风铃有什么了不得的功能,便找来龙族,将神器封印到盒子里,搁在抽屉中。
这推理看上去顺理成章,但又有颇多解释不通的地方。
比如同名是否巧合。
比如自己的尾戒为什么会在这件事里发挥作用,那仓鼠又是什么来历。
比如,三个封印里有两个是龙族设下,最后一个属于谁?鸯鸯离开的时候,为什么不将盒子一并带走。
再有,要达成这个结论,必须满足两个先决条件,一是龙族的确没死光,二是前任猫长老能请得动这群眼高于顶的家伙。
最后的最后,如果某一天戒指的能量用尽了、失效了,大猫山会不会真如梦中那般?
正当月白苦思冥想,多多又塞来个罐头:“今早才到的新口味,尝尝。”
“你偷罐头偷上瘾,偷到港口仓库去了?”
“开玩笑,这怎么能叫偷,大猫山所有东西都是我的。”
月白无语,拿起罐头看了眼,毫不意外,超浓郁鲣鱼口味。他本就睡不好,早饭也没吃,再一想这令人作呕的鱼,脸色更差。
多多没看出来,抖着脚,哪壶不开提哪壶说:“趁现在没人,你悄悄告诉我,那只鸡……”
还敢提鸡!?
月白忍住给他一拳的冲动,打断说:“我问你,前任猫长老叫什么名字?”
多多愣了下,挠着脖子艰难回想道:“叫什么来着,鸯鸯吧好像。据说本来是叫鸳鸯的,她那超奇怪的毛色,你懂的吧。后来呢,她父母觉得鸳冤怨,谐音不吉利,就改成了鸯鸯。”
“没有别的名字吗?”
“没有吧,乳名、大名,对内对外,公文签名都是鸯鸯。”
她果然跟自己不同名。
月白的心凉了半截,这意味着所有的分析都要推倒重来。
多多反应弧特别长,该说的不该说的全说完,才想起来问:“你打听这个做什么?不对,她的名字也是个鸟,该不会你喜欢的不是鸡,是鸯鸯那个老妖婆吧?”
月白被气笑了,拳头捏得“咔咔”作响:“我喜欢一只没见过面,名字不知道,还能当我太奶奶的猫是有多大毛病,你们的话题就绕不开恋爱了是吗!”
多多蹙着眉、鼓着腮,闷头想了很久。
就在月白以为他终于要被自己骂醒的时候,多多激动地一拍大腿:“我懂了!她不就是个毛色怪异的英短嘛,我也是英短啊,你既然喜欢,我去染个毛不就得了!”
月白两眼一翻。
得,再跟他废话我是狗。
其实月白也有考虑过,直接找猫长老谈谈。
毕竟冷静下来细想,自己无父无母,这么多年吃穿上学全赖猫长老照顾,就算他骗了自己,多半事出有因,应该也坏不到哪去。
可要要把事情说开,多少会牵扯到自己窝藏老鼠,致族中财物丢失等等的破事,一想到猫长老那全方位喷洒的唾沫星子,以及万字打底的检讨书,仅存的丁点胆量荡然无存。
他拖拖拉拉,一直将这事拖到了“花月节”落幕那天。
红绸大树上的木牌栉比鳞次,压弯了枝条,多多领着一群小年轻跳上跳下清点。
月白摩挲着手中的木牌,想到了新的办法——将那只画了鸡、还不回去的牌子找个犄角旮旯挂上,再许个愿,跟老天爷诚恳反馈下这个棘手的问题。
万一老天爷愿意帮忙呢?
他捏着牌子往前走了两步,又想:不行,清点的时候要是被其他猫看见,估计又抓着不放,嘲笑他喜欢鸡精了。
“月白,你怎么来了,找我有事?”多多说到做到,跑去染了个三花色的头,看上去不男不女,超级古怪。他从高处跳下,抖掉粘在脑袋上的树叶,笑得一脸灿烂。
“没事。”月白赶紧将牌子藏在身后,“待会不是烧木牌嘛,我就顺路过来看看。”
“月白来啦!”另一只虎斑猫也跳了下来,用胳膊肘顶了顶多多,神神秘秘地说,“可以啊,你这招。”
树上其他猫跟着起哄:“多多,今晚请吃酒!”
多多:“请请请,谁不来就是不给我面子!”
月白莫名其妙,不知道这群人在高兴什么,但眼下众目睽睽,牌子是肯定挂不上了。
他借口说到广场准备,脱身后回了趟家。在家中摸出那块木牌端详一阵,像是下定什么决心般,起身掩门离开,没过多久他又倒了回来,拿起桌上的笔,在木牌上加了一句话。
“祈得偿所愿,一切皆安。”
这是水寒伏在地上反复念叨的,月白印象深刻。
广场的火盆已经燃起,多多拉来最后一箱木牌,按顺序一只一只摆放,形成长蛇般的多米诺牌阵。见月白姗姗来迟,他火烧尾巴似的迎了上去:“祖宗你去哪了!快快快,按往年那样烧完就来酒馆,斑说给你做好吃的。”
“哦。”月白咽了咽口水,心跳得差点没蹦出来。
等多多离开,他伸长脖子环顾四周,没有任何人在,使诈也不会被看见,巨大广场死寂得犹如梦中,只余火盆里的焰火不停窜动,噼啪爆响声提醒着月白,一切仍旧安好。
他拿起火把,弯腰,作势要点火,实际上偷偷将绘有雄鸡的木牌插放在第一位,然后瞬间将木牌点燃,推倒,骨牌效应之下,火舌按顺序舔舐过每一个冀望,映红天际,点点星火乘着热浪飘舞上升,萦绕空中。
大猫山人口众多,这一树沉甸甸的希冀老天爷能听到多少,听懂多少,又能庇佑多少,凡人从不知道,但大家都深信,至少每年排在第一的愿望,是必定会实现的。
月白也不例外。
他办完事没有立即离开,而是闭上眼,双手合十着一边祈祷,一边告罪。
远处家中,一缕白烟受到感召,从盒子里窜了出来,在空中飘摇翻卷,逐渐缠绕壮大,它拢起空中浑浊的微粒,幻化成一柄短刃,对准月白的心脏狠狠一刺。
同一时间,酒馆内——
多多跟那群帮他干活的小年轻打闹正欢,沙龙门突然被撞开,小兰一脸惊恐地跑进来,语无伦次发出单调音节,而后抽抽两下,开始大哭。
多多对这妹子很是头疼,打发个伶俐的酒保去找她家人,谁知酒保刚出门又折了回来,身后跟着酒吧的老板,虎斑猫。
斑神情凝重地说:“多多快来,出大事了!”
多多当即从吧凳上跳了下来,推开那个碍事的小兰,大步往外跑。
室外浓烟弥漫,星火不断从空中射落,引燃了树木房屋,空中两座异国城市的幻影碰撞在一起,毛骨悚然的惨叫声此起彼伏。鬼影游荡,拖着满身血污和残肢,追在大猫山族人身后,作无差别攻击。
多多上前挥拳,发现这些鬼东西一打就散开,停手又聚拢成型,根本弄不死。
斑见状,组织其他公猫围成一个个小圈,持桌布、衣物等东西大力挥舞,保护躲在中间的妇孺,又派出另外一队人去通报猫长老。
多多见人就问:“月白呢?有谁见过月白!”
所有人都摇头。
斑交代完事情,跑过来说:“这边应该能顶一阵,我和你往广场的方向去,边搜救边找人。”
“好!”
他们一路狂奔,赶到广场时,看到月白被大火围在其中,傻乎乎的一动不动。
外围热浪逼得两人无法靠近,多多把心一横,抢了桶水往身上浇,裹着衣服就地一滚,东闪西躲好不容易来到月白身边。
“跟我走!”多多伸手去抓,不料被一股巨大的力量弹开。
月白的尾戒盛光大作,那双漂亮的浅蓝猫瞳冷冽地盯着多多,像是不认识一般。
趁多多引开了他的注意力,浓烟再次袭来,缠住月白的脖子倏然勒紧,倒拖着他,企图将他扔进火堆里烧死。
月白两脚拼命蹬踢,双手抓挠无果,便伸直手臂,三指捏合打了个响指。
“啪”——
一股狂风自他指间涌出,向四周肆虐扩散,很快便席卷了整个大猫山,风眼打开的一瞬,刺眼烈日光芒大张,那些幻象连同阴魂不散的浓烟一起,被风撕碎、驱散,直至消失无踪。
多多和斑被吹得鼻眼歪斜,好不容易等风停下,再抬头时,就看到月白两脚一软,“扑通”一声栽倒在地。
“月白!”多多手脚并用爬过去,抱起月白晃了晃,见那人意识全无,便问斑,“刚才你看见了没有?”
“看见什么?”
“算了,没事。”多多晃晃脑袋,没有将异样告诉斑,只背起月白,撒脚往猫长老的办公室跑。
超豪华瓦楞纸沙发、拼花地砖、复古描金墙纸、金灿灿的水晶壁灯。
月白揉揉眼睛,头昏脑涨地坐起来,看到猫长老不怒不愠瞪了他一眼,拆开薄荷茶包扔进保温杯里,扣上盖子,慢慢吞吞说:“闯了这么个弥天大祸,你打算什么时候给我交代一下前因后果?”
第3章 离家
现任猫长老是只金渐层,俗称土豪金,他有个与所有猫都不同的独特之处。
猫族人,虽说在成年后可以短暂变成家猫体型,但平常一般会保持兽人的样子,也即是人模人样,不过比人类多出耳朵和尾巴。然而猫长老浑身毛绒绒的,就是只巨型版的家猫,双足直立时,个子足有两米多高,举手投足都予人巨大的压迫感。
大伙私底下常常议论,觉得猫长老压根就不是猫族,关于他的离奇传言,并不比鸯鸯少多少。
猫长老说月白犯了错,让他交代前因后果,可月白只记得自己闭眼许愿,睁眼就到了这里,思来想去,只有一个可能,就是木牌作弊的事被抓包了。
他正襟危坐,手指相互抠着,避重就轻撒了个谎,说自己一直不受欢迎,找不到对象,所以出此下策。
猫长老“呵呵”两声,尖锐爪子一下一下敲打着桌子,看起来完全不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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