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多多踹开门:“姑父你找我?”
猫长老:“外头发生了什么,你都跟月白说说。”
多多愕然:“真要说?”
猫长老:“说!”
于是他从酒馆打闹开始讲,说自己如何英勇无畏扶危济困,如何为月白奋不顾身冲进火场,下一段就是英雄救美,多多兴奋得口水飞溅,谁知猫长老打断说:“就到这里,够了。”
月白后背汗湿一大片,终于意识到猫长老没有开玩笑,这是个真真切切、毫不夸张的弥天大祸。
转椅旋了半圈,发出嘎吱嘎吱响声,猫长老问:“你还打算怎么狡辩?”
月白低头抠着手指,老实交代了盒子、风铃,以及梦境的事,但仍然没告诉猫长老,他窝藏了一只不安好心的仓鼠。
猫长老听完汇报,弯腰在办公桌下翻找什么,他个头大,空间又太小,爪子被肚腩顶住了,卡在那里不上不下。
月白嘴角抽搐,看猫长老左腾右挪,想上前搭把手,又怕被骂。
等了有一阵子,猫长老才成功脱身,长舒一口气,将那只盒子搁到桌面上:“是这只?”
“啊,对。”
“你在哪里找到的它?”
“图书馆三层阁楼,前任猫长老的抽屉里。”
“你开她抽屉做什么?”
“我,我不小心把猫粮撒在里面了。”
“你胆子是越来越大了,还敢在图书馆里吃东西?”
月白当场噎住,尾巴扫来扫去故意弄出声响,向多多发送求救信号,谁知那只笨猫完全接收不到,只围着猫长老的零食柜子转悠,一心想着怎么偷冻干。
猫长老瞟了眼多多:“你先出去。”
多多:“为什么?月白还在这呢!”
猫长老:“冻干送你了。”
多多:“嗷!好的姑父!谢谢姑父!”
月白:“……”
等多多走后,猫长老摸摸胡须,继续问:“这盒子,一开始就长这样?”
“呃,是的。”
“上面没闪闪发亮的符号?”
“没有。”
“这么确定,想都不用想?”
“确,确定的。”
猫长老眯着眼,从座位上站起来,向他走去。
月白紧张得要命,眼珠子四处乱瞟,但还是嘴硬说:“真的什么都没有,它看上去就是个普普通通的木盒,否则我也不敢乱碰。”
“手。”猫长老勾勾爪子,“抬起来,让我瞧瞧。”
月白将两只手都递过去,猫长老却只捏着他带尾戒的手细细查看。稍逊,不知道从哪里变出个放大镜,继续翻来覆去地看。
完了,月白心想,那仓鼠总是在戒指上抠抠弄弄,肯定留下了爪痕,待会猫长老问起……
他心里极度不安,结果猫长老又不提戒指的事了,反而悲怆吼道:“完了,完了啊!大猫山沾上了怨气,猫族怕是要亡在我手上了,我该怎么向死去的历任猫长老交代啊,呜呜呜。”
月白被这说变就变的跳跃思维弄懵了:“那么严重?”
“我的样子像在开玩笑吗?”
“没有没有,不过,怨气是什么意思?”
“就是这只盒子里封印着的东西,被你毛手毛脚放出来了。”
“原来是这样……”
“嗯?”
“哦,我是说,总有挽救的办法吧?砸烂那只木盒行不行?”
“砸烂会反噬。”
“埋了?”
“埋了污染土地。”
“泡浓硫酸?”
“这点我倒是没想过,你有把握?”
“呃……”
月白一只山野小猫,能有什么把握,再说这事关系到整个猫族的生死存亡,他也不敢胡乱出主意。于是他摇摇头:“我就随口说说。”
猫长老满意地踱了回去,重重坐在转椅上,拧开保温杯喝了口茶:“这样吧,你出门走一趟,替我送封信。”
“送到哪?”
“这个暂时保密,明天自会有人告诉你。”猫长老说着,翻出一只布包,连同木盒一起交给月白,“待会到三楼找狸花,跟她说走个公务派遣的流程。”
“公务派遣?你让我到山外去?”
“嗯。”
月白高兴飘了,万万没想到自己也有出山逛逛的机会。他按照猫长老的指示,没跟任何人透露这项秘密任务,包括多多。
匆匆回家锁好门窗后,他小心解开布包,看到里头整齐码着口粮、银票、一张盖了许多印章,略显斑驳的船票,以及一套衣服。
那是套洛可可风格的服饰,海蓝排扣长外套、绣花无袖夹克、贴身素白衬衫组成了上装,下装则是高腰马裤和白色长筒袜,还有一双小皮鞋。
马裤在尾椎附近细心开了洞,看针法并不是原设计自带的,但对于猫族来说,这改动能让尾巴露在外面随意摆动,不至于塞裤裆里夹着。
整套衣服洗得有点发白了,不是新衣。
月白捣腾了半天才勉强穿好,合身倒是合身,但行动特别受限,这么一来别说打架,就是寻常蹦跶也跳不起来。
再往细里想,自己梦里提灯奔跑的时候,差不多也是穿着这种服装。
这真是公务服?
该不会是给错了吧?
月白揣摩不透,便脱下来原样叠好,搁在架子上,包里空出来的地方正好加个简易药箱。
短暂的新鲜感过后,他开始紧张,不知道外面世界究竟长什么样,也不知道公务派遣要做些什么,只捏着那张船票,躺在床上想啊想。
凌晨时分,屋外尽是此起彼伏的蛙声,及至清晨,又变成鸟鸣。
月白辗转一整夜,数了9000只羊都睡不着,索性爬起来洗漱洗漱,提早出发。
供快艇停靠的简易码头随湖水拍打轻轻摇晃,检票员已经先一步到了。
取票、核对、还票、放行,她递给月白一只厚厚的文件袋,叫他上船,然后走到岸边,去解缆桩上的麻绳。
月白左右看看,没见其他乘客,再问那检票员,才知道这是一条专门为他安排的船。
“这怎么好意思,害你们一大早起来。”
“没关系,路上小心,遇事切记不要慌张,处理不了就回来求援。”
“好的!”
船开出没多远,天空开始飘落小雨,黑压压的云层衬着地平线上一丝半明不灭的光,日出并未如期而至,月白站在甲板上冻得直哆嗦,又后悔没带那套厚实的公务服出来了。
这时,船舱的门从里面打开,一声音说:“别难过了,进来避避风吧。”
月白快步跑进去,扣上门以后点头致谢。
说话的是只异国短毛猫,也是快艇的驾驶员,他带着浓厚的鼻音说:“流放不是什么大事,在外面好好生活,等过几年,事情淡了,你还有机会回来。”
“我不是被流放的。”月白纠正说,“是公务派遣。”
短毛猫:“公务派遣?派遣到哪?邀请函有吗?”
月白拆开刚才收到的文件袋,才发现里头全是白纸。
“呵,没有邀请函,我看任务书你也没见过吧。”
“……”
“报销流程呢?途中的食宿和交通,告诉你联系谁了吗?还有健康检疫证明,没有那玩意,任何关卡你都过不去。那只土豪金是不是呵寒问暖,还给你准备了行李?他总爱玩这出。”
空气异常安静,短毛猫为了捶死月白,又加了句:“我这艘船,就是专门运送流放人员的,你这种情况我可见多了。”
不可能!
猫长老在包里塞的口粮全是进口货,刚才那姐姐还让他事事小心,不可能是流放,也许只是自己把手续搞错了。
月白抱着最后一丝希望,跟短毛猫打商量说:“你看,这船能掉个头吗?我想回去问问清楚。”
短毛猫冷笑:“你自己看看票。”
月白立刻掏出船票,乱七八糟的章还在,看不出个所以然。
短毛猫:“仔细看日期的地方,没让你看公章。”
日期?
月白走到舱灯旁,对着光仔细辨认,票上只有出发日期,回程的位置空了一片。
短毛猫:“这是一张单程票,哪怕你现在跳船游回去,也过不了湖上的结界。”
月白:“……”
说结界什么的简直太抬举了,猫族全是旱鸭子,就没听过有哪个是会游泳的,猫长老这招确实狠。月白又怒又难过,跑回夹板想再望故乡一眼,奈何船已经开出很远很远,码头变成个看不真切的小点,在泪水的折射中扭曲打转。
靠岸时短毛猫递了伞,月白不死心,问他:“如果我赖着不走,你能拿我怎么办?”
短毛猫:“我会禀告猫长老,说你行迹恶劣,这样你的流放期就会无限延长,我呢,也不急着回去,正好到人类的酒馆喝个小酒什么的。”
行吧,自己压根就玩不过这群老奸巨猾。
月白乖乖撑伞下船。
短毛猫从窗户中探出头:“那张船票你保管好,无聊的时候拿出来看看,哪天回程日期出现了,你就按时回来。”
他说罢,挥了挥手,开着他的破船走了。
月白孤身站在下着倾盆大雨的陌生码头上,深吸一口气,给自己打气说:横竖都被赶出来了,哭也没用,反正包里有钱,这种情况,当然是先去海吃一顿啦!
毗邻大猫山的,是个名为“落叶”的小镇,属于混居区,什么物种都有,人类开设的饭店就在码头对面的商业街上。
月白饿着肚子进去,撑着肚皮出来,没走几步,就被一只流浪猫拦下。
“流放的?”那流浪猫说。
月白眼前一亮:“你怎么知道?你也是猫族?”
“我是普通猫,不过我认得那艘船,隔三差五就会送流放者出来。”
月白见这猫毛色不好,便蹲下来喂了它一把猫粮,请教说:“我是第一次出门,什么都不懂,你有什么好建议?”
流浪猫舔舔爪子:“去投亲靠友呗,还能怎样。”
“可是我在山外没有亲人,也没有朋友。”
“真可怜,那你还是跳湖自杀吧。”
月白一听,怒了,捋起袖子正要跟这猫打上一架,忽然想起那只偷渡的仓鼠,它也算是山外人了,而且神通广大来去自如,倘若它愿意帮忙,搞不好自己马上就能回家。
他将情况跟流浪猫讲了。
“一只仓鼠?”流浪猫用后爪挠挠腮帮子,“这世上仓鼠多了去了,我怎么知道是哪只。它什么品种?是不是前几天路过的那只冬白?”
月白对仓鼠品种没有研究,而且蛋散看起来也不怎么白,于是他补充道:“那仓鼠家里养了一条龙。”
“龙?”流浪猫挑眉,“屠龙战役知道吗?”
“上课教过。”
“所以一百年前,龙族全死光了。”
果然是这样……
月白谢过流浪猫,正打算离开,流浪猫突然大喊:“但是!”
“但是?”
流浪猫指指月白的包。
月白会意,再掏了一把猫粮递过去。
“咳咳。”流浪猫很满意,清清嗓子说,“龙族灭绝,是全世界达成的共识,但也有不少人深信,他们只是隐居起来不问世事。”
“!!!”
“你要找龙,可以去他们曾经的聚居地看看,那个地方叫做’曜谷’,至于入口究竟在哪,众说纷云,建议你到对面那个小摊买张地图,自己研究研究。”
月白谢过那猫,又到指定摊位买地图,小摊的店主是个未解之谜狂热爱好者,难得见到聊得来的顾客,瞬间打开了话匣子。
“远处那座山看到了没?从我们这边坐马车到市里,转乘蒸汽机车,就能到达山坳的关口。过了关口再翻两座山,看到一个淌着大河的草原,你就沿着河走,曜谷的入口在源头处。”
听起来怎么那么远。
月白蹙着眉问:“还有别的路吗?”
“有有有!沿湖往海边走,海知道吗?咸咸的,看上去比湖大好多的那种。过了海港的关口,买张蒸汽船的船票,坐到科罗旺,那里也有个入口。”
“……”
店主见他有面有难色,一拍自己脑门:“哦哦,你是猫族吧?那不行,猫族出海要晕船。”
晕船什么的,月白不懂,担心的也不是这个。
他左右看看附近没人,凑到老板耳边小声说:“有不带关口的路吗?”
“你是考古学者?身上带了不能过关的玩意?”
月白故作高深点点头。
“我懂,我懂的!”店主搓搓手指,“偷渡这玩意呢,其实也不难,有这个就行。”
月白依样画葫芦,赶紧摸出猫粮。
店主眼明手快推了回去,夹起包内的两张银票,谄媚道:“对着人类,要用这个。”
很快,月白被安排在一支营商的车队里。
车队头头是个口风紧密的主,收钱办事,半句废话都没说,也不探听客户的来历和目的。
前后都是正经商人,气氛乐也融融,唯独月白这辆车里全是偷渡客,大家的警惕性非常高,全程一言不发,更有人刻意遮挡五官,连脸都不肯露。
4/121 首页 上一页 2 3 4 5 6 7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