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张由白烟编织而成的巨网朝四面八方延伸。
这下伪王避无可避,只好抬起佩戴着太阳花吊饰的手,掌心朝向水寒。那秘宝感应到攻击后,自动层层拆分旋转,释出一道无形盾墙,将所有招数阻挡在外。
白烟锁定了目标便层层攀附堆叠,眼看那护盾的范围逐渐缩小,快要接近极限时,伪王收手一甩,太阳花图案瞬间聚拢复原。
又是那股诡异的气浪爆开,水寒被反噬的冲击力掀飞,摔在三丈之外,支撑咒法的力量顷刻消失,白烟弥散。
“身为大司祭,浑身沾染怨气,而且不替龙族分忧,整天跟这群不三不四的猫厮混,你有什么资格位列神仆之首!”
“哇察,你个破人类才不三不四!”多多发难冲上前去。
月白取下背包交给团团,说了句,“你去联络点找增援”,然后紧随多多的步伐加入战斗。
两只猫一个负责攻击,一个配合扰敌,左右勾拳瞬息交替数十下,那种从小培养出来的默契无人能及,逼得伪王频频挽刀挡格。
然而猫族并非没有弱点,一旦被拖疲,后果不堪设想,这事多多月白心里明白,水寒也清楚,于是他努力催动咒法,争取在月白力竭前接替。可无奈任他怎么试,身上的力量像是忽然被夺走了一般,他又重新成了死在泽挞祭坛上、一事无成的平凡人类。
多多猛攻一波,以漂亮的后空翻结束第一轮攻击,拉着月白退回安全距离外。
虽然藏在身后的双手止不住地微抖,他仍飞扬跋扈地说:“咱们兽族凭天赋赢你们人类不光彩,现在我从一数到十,识相的就在我数完前离开。”
可惜他的威吓一点震慑力都没有,只见伪王左手翻转,太阳花吊坠又这么一放一收,身上所有的伤迅速愈合,就连衣服被划破的地方也悉数复原,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
“这要怎么打!?”多多炸毛了,“那个带自愈功能的鬼玩意多少钱,老子要批发!”
水寒放弃驭咒,从背后扑过去,一招锁喉制住伪王,大喊:“快带月白走,不要恋战!”
多多闻言,拉着月白毫不犹豫转身就跑。
伪王“嘿嘿”笑了,嘴上说着,“你以为我真的不敢杀你?”同时以刀柄猛击水寒肋间,见水寒咬紧牙关死不松手,干脆调转长刀,从前往后将水寒捅了个对穿。
鲜血滴滴答答,染红了衣裤,水寒痛得两眼发黑,仍抓住伪王的腿不撒手。
伪王一脚将他踹翻在地,踩住他的脸来回碾轧,恶狠狠道:“我平生最讨厌教不听的东西,既然无法达成共识,你的位置,就让出来吧。”
“放开他!!!”月白怒吼着,挣脱多多往回跑,爱人奄奄一息的样子倒映在他的瞳孔内,浓烈恨意和绝望来势汹涌,侵吞了所有意识。
一缕微风舔过伪王的侧脸,带来诡异的刺痛,伪王抬手摸去,从指尖的血里头嗅出了以太力的味道。
他神色一凛,收起玩世不恭的态度,抽回插在水寒身上的长刀朝月白疾冲劈去,打算趁阵法未成之前取月白性命。
然而他根本近不了月白的身。
以太狂风平地而起,牵引着外套上金光闪烁的符文,筑成近三尺的防护圈,将所有试图靠近物事隔绝在外,而后逆七芒星阵大张,一本模样古朴的典籍从阵中浮现。
月白伸手接住,浸染术力的空白书页浮现出古代文字,在呼啸狂风中“哗哗”翻飞。
伪王五指大张、左手前推,太阳花吊坠发动。
如时光短暂倒流一般,他身上被风刃擦出的伤口全数愈合,连带着水寒腹部的伤口也迅速还原,仅剩一道浅浅的划痕。
但以太飓风并未受其影响,依未产生回溯。它在月白的操控之下,卷起漫天黄沙,如巨蟒般紧紧缠住伪王,试图将他绞杀。
太阳花吊坠一而再地闪烁,旧伤新伤交错不断地消失又添上。
能量冲撞使得大地剧震,裂缝压迫地下管线、吞噬房屋,惨叫和燃爆声从四面八方传来,火光冲天。
在估算过局势无法扭转后,伪王将太阳花吊坠催到极致,借着场域展开的片刻功夫,跃身跳入湖中。
“我靠,你个破人类别跑!”多多被吹得鼻歪眼斜,顶着风爬到湖边才想起自己怕水,只得眼睁睁看着伪王越游越远。
狂风失去了目标,开始朝着不分敌我的方向发展。
蒲桃带着一群鹰刚逃出生天,就跟褐羽一起被拍在神塔的外墙上动弹不得,她崩溃地大喊:“这次又是什么狗屎陷阱!我说你们都把翅膀收一下,别被风吹折了,后面的在塔里躲一躲,先不要出来!”
水寒顶着风,不顾身上被割得皮开肉绽,一步一步,一次又一次往风阵里闯,他喊着月白的名字,以留在月白身上的一缕念作为牵引,好不容易进入风眼。
典籍仍旧翻飞。
月白悬在半空,双目涣散神志不清,狂风在他脸上划出一道一道细痕,看上去比上次在泽挞的情况还要严重。
“月白,快停下,再这么下去会被反噬的。”
月白毫无反应。
水寒反手脱掉上衣,牵着月白的手去摸原先伤口的位置:“你看,我已经没事了,假鹿王也跑了,停下吧,我带你回家。”
“……回,家?”
月白的手指无意识动了动,触碰到温热干燥的皮肤,随即闭上眼,卸去浑身防备栽倒在水寒怀中。
狂风消退。
作者有话说:
富可敌国的多多猛拍桌子:老子有钱!老子有钱!
第40章 顽疾(上)
砬迪收拢残部,将盘踞在各交通出入口抢劫的小团体逐一击破,后以代王身份自居,下令彻查潜伏在纳格的恶魔后裔,并责令所有非鹿族的物种限时离境,就连跟鹿族有亲姻关系的也不得豁免。
随后,他颁布一系列措施,包括但不限于将库姆要道上的经营权全部收归他的家族所有,并由他统一交予指定的鹿族打理,还修改律法,对其他各国的往来货物征收高昂关税。
加之他在不到一天内迅速抓住了祸首阿冉,查清其作案动机并公布了处决安排,一时间,鹿族中支持者的呼声盖过了对先鹿王的悼念之音。
生活在其他国家的鹿族听闻有此优待,也纷纷回流,期望能跟着新上任的砬迪大口吃肉。
阿冉睁开眼,惊觉自己竟没有死,伪王将他重伤至奄奄一息后,就这么扔在了原地,而后被砬迪擒获。
但很快的,他就明白到自己命不久矣了,皆因他此刻双手反绑,头被压在木砧中央,跪在那个并不陌生的处决台上。
上一次在这里,他被剥夺了兄长留给他的荣耀和光辉前程,变成一只彻头彻尾的阴沟老鼠,而这一次要面对的,是死亡。
他吃力地抬起头,看到万里无云的空中徒然长出高大的蒲桃树,年少的奕刚得了鹿皮,却还未曾离开故乡,经常跳到树杈上,用自制的杆子采摘蒲桃果实。
褐羽他们还不会飞,小小的几只忽闪着翅膀躲在箩筐后面偷吃。
那天因着什么事跟兄长怄气,阿冉已经想不起来了,只记得兄长嬉笑着扔来一颗蒲桃果,他背过身去没有接,那果子咕噜噜滚到草丛中,窸窣几下没了踪影。
夜里,兄长拿了个研钵,开始将蒲桃果实杵碎,制成伤药为远行作准备。
桌上一灯如豆,门外突然传来陌生女孩的声音,她战战兢兢说:“你们,你们也是恶魔后裔吗?可不可以收留我?我吃得少、能干活,不会占你们太多粮食的。”
阿冉在兄长的鼓励下不情不愿拉开门。
眼前的女孩跟自己差不多大,漆黑双眼中写满了害怕和慌张。她谨慎地往后退了几步,手里捧着早上阿冉不要的那颗蒲桃果舍不得吃,赤着的脚忐忑地搓了搓,上面全是鞭子抽打后留下的伤疤……
“行刑”二字一出,满场欢呼,闸刀从空中落下,扰乱了繁花。
阿冉闭上眼,那个耗尽毕生力气都回不去的故乡,和喉间涌起的、甜中带涩的蒲桃果实香气一样,叫他至死难忘。
火妖精蒲桃领着一群伤员日夜兼程,抄近道回到约定的汇合地点——奕的旧居,眠祠。
水寒全程背着昏迷不醒的月白默不作声,无论是团团忧心的问候,还是多多充满疑问的发飙,他都无心搭理。
刚到旧居,褐羽看到满布灰尘的房子就开始忐忑,后面等了半宿都不见阿冉归来,于是派出飞得最快、翅膀也没怎么受伤的游隼回首都图陌探听。
然而一天过去了,眼看着平日被下药催眠的小夜快要醒来,却还是等不回关于阿冉的任何消息,群鹰忧愁地围坐在外间,谁也不敢去打扰凶神恶煞的水寒,只抓着团团七嘴八舌。
褐羽说:“你们怎么没按约定的时间到达城门?是不是冉哥后来找过你们,改了计划?”
一只年纪稍大的鹰跟着问:“他刺杀鹿王的时候你们在不在现场?有留意到他往哪个方向离开的吗?”
旁边身材娇小的雀鹰说:“真的在这里集合?该不会是褐羽听错了吧?”
啾啾啾、嘎嘎嘎……
团团被吵得耳朵嗡嗡响。
其实她和多多不过才来半天,整件事的前因后果都不知情,甚至连人都不怎么认得全,加上月白当时情况凶险,谁有心思去管一个陌生人的死活。
可见死不救终归是不对,这事要摊开来说,猫族也有那么一丁点责任。
团团琢磨片刻,拒不承认见过阿冉,只说:“当时砬迪一大早找过来,我们脱不开身,加上帮你们窝藏了人,也不敢去看庆典。再说了,我们不识路,一直在城里瞎转你们也是知道的,要不是半路遇到蒲桃,能不能顺利离开图陌还不一定呢。”
稍大的鹰听完,指了指里间:“只是逃难的话,小黑猫怎么会伤成那样?”
团团:“他体重太轻,被那阵妖风吹飞了好几里,我们找到他的时候已经昏迷,可能是撞到了头吧。”
鹰:“你一个女孩子家都没被吹跑,这解释有点说不过去吧。”
团团脸一拉:“开玩笑,本小姐是中大型血统猫,他不过是只小田园,哪能跟我比。”
傻乎乎的群鹰:“哦……”
多多挂着黑眼圈,从门外风尘仆仆回来,鹰们像是看到了希望,当即弃了团团,围着多多乱转。
话痨多多遇上拥有聒噪天赋的鸟儿当场败下阵来,暴躁地吼道:“闭嘴!你们给我闭嘴!不许吵!这么担心你们老大,赶紧回图陌去救啊,一个个缩头乌龟似的,就知道叫!”
团团把多多拉到一旁,焦急地问:“联系上了吗?猫长老有没有说下一步该怎么做?”
多多猛抓自己的头发:“没有!姑父办公室的电话没人接,我家电话也没人接。电报倒是有信号,可狸花姨不知扔给哪个小屁孩代班,老子打了十几分钟,居然回我六个字——太复杂,没看懂。就这六个字都拖拖拉拉等了半天才回,你说气不气人!”
难道大猫山出了什么事?
团团心神不宁,转而问:“我家呢?也是没人接吗?”
“呃……”多多耳朵向后一折,眼神飘忽地说,“你爸出门订货还没回,你妈刚听到我的声音就哭着问我把你拐哪里去了,你爷爷还在后头嚎,说要把我剁碎煮成罐头。我,我一不留神,直接把电话给盖了。”
团团差点没晕过去:“算了,先按原计划,把月白转移到联络点去吧。”
说起这个多多更来气:“这次出门不是没带身份证明嘛,联络点的人压根不把我放在眼里,要食物不给,让准备几个豪华套间,居然泼水赶我出门!”
前无去路,后有追兵,这可怎么是好……
团团递了杯水给多多,拍了拍他脑袋的灰:“要么,先去看看月白的情况吧。”
里间,月白还是安静地躺着,除了年岁略长以外,与多多当年撞进图书馆阁楼,初见他时完全没有差别。
多多一阵恍惚,莫名感到害怕,便拉着团团退出门外:“如果找回那枚戒指,他是不是就能醒过来?”
团团低声说:“可戒指已经丢了,要到哪里去找?”
水寒见两人形迹可疑,从房内追了出来:“戒指怎么了?你们是不是知道月白变成这样的缘由,是不是有解决办法?”
多多不假思索地回怼:“你不是能耐嘛,自己想办法别来问我啊!”
水寒怒道:“快两天了!月白一直昏迷不醒,你还有心思吵架?他的命重要还是你的面子重要!”
多多火起:“告诉你顶个鸟用!要不是你失手被捅一刀,他会冲回去!?搞成这样,你的责任最大!”
水寒:“我至少还绊住了敌人,你能做什么!打架打不过,让你把人拉走都拉不住!”
团团:“好啦好啦你俩别吵!”
多多:“哟呵,还赖到我身上来了!?月白要是旧病复发,我跟你没完!”
“什么旧病?”水寒抓住多多话里的漏洞,“他原来有过昏迷不醒的经历?什么时候的事,后来是怎么治好的?”
“就不告诉你!他是我死乞白赖救回来的,那时你在哪里?你为他做过什么?光占便宜不付出的臭无赖,先认识就了不起啊!我还近水楼台呢!”
眼看着他们又要打架,唯一能劝架的那位还躺着不省人事,团团赶在局面失控前吼道:“你们吵着月白了!都给我老实消停些!”
水寒:“……”
多多:“啧。”
团团:“这样吧,先各自想一想策略,晚饭时开会整合意见,就这样定了。”
“那戒指!”水寒还想追问,团团态度强硬地瞪了他一眼,转身推着骂骂咧咧的多多走了。
晨光从窗外透了进来,照在月白那张爱笑的脸上,使他看上去不那么凄凉清冷。
水寒坐回床边,握住月白冰冷的手,霎时悲从中来:“你答应过不会扔下我,答应过等我辞去职务,就一起周游世界吃吃喝喝的,你不可以食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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