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阿望低着头,用刀切割水寒手上的绳子,“搜了很多地方,影子都没见一个,估计是跑了。”
“嗯。”水寒暗自松一口气,随后又觉得自己太过滑稽。
那人跟自己不过认识了小半天,萍水相逢,先前仗义出头还被臭骂了一顿,如果这样还不走,就叫做脑回路不正常。
走了也好。
只可惜相遇太过匆匆,没来得及问问他叫什么名字。
“哥,你说是谁派那妖怪来害你的?”阿望木头木脑地问。
水寒漠然转了转略麻的手腕,接过刀,自行处理脚上的绳:“不知道,总之这事不要再提。”
“哦。那接下来我们怎么办,夺权吗?”
“夺权夺权,除了这句你还会什么,换个人做大司祭,粮食会自己长出来,大家就能吃饱穿暖吗?”
“可要是不夺权,今夜我们就要死在祭坛上了。”
“也未必,人牲这种事有违常理,只要拿出真凭实证,泽挞上万民众人人自危,不可能任由大司祭一人摆布。刚才让洛洛去办的事,就是赌一把,看能不能挑起他们内讧。”
“内讧然后呢?”
“然后,逼大司祭收回这个决定,所以眼下最重要是齐心,拉帮结派容易分薄力量。”
“大司祭收回决定以后呢?他就不会再为难我们了吗?”
“会,下一步就是想办法解除禁咒,离开这个鬼地方。”随着啪的一声,最后一根绳索断开,水寒长舒一口气,朝阿望说,“肩膀后面拔一下箭,我够不着。”
“直接拔吗?”
“嗯,吹箭没有倒钩,不碍事的。”
阿望傻乎乎的,下手没轻没重:“其实你为什么不喜欢当大司祭?多少人盼着生在你的家庭呢,轻轻松松稳坐高位,啥也不用干。”
“我的家庭有什么好,父母长什么样,我都已经不记得了。”
“哥,要不这样,你先夺权,然后禅让给我,让我尝尝当大司祭的滋味。”
“说的什么傻话!”水寒捂住伤口,气闷道,“你怎么总是……”
他话没说完,忽的眼前一花,阿望跌出了他的视线。
脑回路不正常的月白好不容易翻进备料间,就看到这小子手握长针,搞得水寒肩上全是血。他顾不得细问缘由,上前就是一脚,浑身炸毛地说:“水寒处处为你们着想,你怎么下得去手!?”
阿望惊慌失措回头,看到那双毛绒绒的大耳朵后跌坐在地,失声大叫道:“妖妖妖,妖怪啊!!”
其余人不知就里,纷纷拔刀严阵以待。
月白压根就不怕他们,随手捡了根麻绳套在阿望脖子上一勒:“都别动!敢给老子搞小动作,他就没命了!”
“别,别啊!”阿望的眼泪哗啦啦往外飙,哭着说,“哥,哥你救救我,我还小,我不想死!”
可惜水寒魂不守舍,压根就听不到阿望求救。
他蹙着眉,望着月白护在他身前的细瘦背影,不知眼下是该高兴,还是狠狠将这不知天高地厚的猫咪再骂一顿。
“你们这点人打不过我的,谁是他哥,出来跟我谈判!”月白豪迈说完,转头嘱咐水寒,“我包里有药箱,你翻出来自己包扎一下,待会我有话跟你说。”
水寒上前一步,却不是找药箱,反而问:“你,你叫什么名字?”
“啥?”这下别说月白,在场的所有人都以为水寒疯了。
阿望机灵,看出他哥状态不对,立马改口道:“妖怪嫂子啊,放放放了我,自己人,这里全是自己人!”
月白怒了,用力一拽:“谁是你嫂子!”
阿望杀猪似的嗷嗷叫。
水寒这才反应过来,连忙解释说:“先放了吧,我是他哥。”
第7章 蜃境
抓错人已经很尴尬了,抓错人还被人喊“嫂子”,误以为跟水寒是那种关系,更糗。
月白不情不愿撒手,冲水寒吼道:“你不早说!”
刚才还背着手训人的水寒唯唯诺诺笑道:“是我错了,这不受伤了嘛,脑子不灵光。”
因为是妖怪,众人不敢大意,早在误会解开以前就分出人手通知增援。不多时,曾追随水寒曾祖父的那位退休老祭司带着人匆匆赶来,看到水寒好端端坐在地上,而那只“吃人不吐骨头的妖怪”正为他包扎伤口。
老祭司:“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老师。”阿望见到老者,赶紧起来行了个礼,低声说,“我哥好像在跟那只妖怪谈恋爱。”
“开什么玩笑!”老祭司一甩袖子,上前打量过月白后,捋着花白的胡子说,“你是猫族?”
另一边,就在这个距祭祀还剩不到两小时的关头,大司祭屏退闲杂人等,与学者争执不下。
“你该当场杀掉那个叫水寒的,现在这样处理,发生变数的几率很大!”学者不断抽烟,烦躁不已。
大司祭黑着脸说:“杀他要是像你说的那样简单,我早动手了,哪会让他活到现在,泽挞的事没你想的那么简单。”
“那你现在有什么打算?”
“我已命人将寻常祭品速速放回,人牲这事,短时间内不可再提。”
这明显不是学者想要的。
计划搁置,意味着加钱的事又会重新提上日程,只有逼大司祭走出杀人这一步,才能捏住把柄,从根本上解决他们的利益纠纷。
学者持烟斗在桌上敲了敲,很不耐烦地说:“不行,必须得按计划做,倒是可以换个由头……说水寒妄议神灵,怎么样?”
“妄议神灵顶多罚个静思,罪不至死。”
“谁说的罪不至死?神明说了吗?没有吧。这样,你让人将他和他的同党一并拉到祭坛上,就说交由神明审判。”
“神明真的会降罪?”
“还等什么降罪哎呀,当然是我去做手脚!你们泽挞人就没几个见过世面的,还不好骗?”
月白以为终于见到个有文化、不喊他做妖怪的,正要说说龙族的事,谁知那位老祭司认出他的身份后,转身冲水寒劈头盖脸骂到:“我说呢,整天怂恿大伙离开泽挞,原来是跟这破猫好上了。”
月白:“误会误会,我跟他……”
水寒一手将月白揽到身后护着:“他是我的谁你无权管!警告你不许侮辱他!”
月白:“喂喂,你这样容易越描越黑……”
老祭司:“瞧瞧你现在的样子!好高骛远、逃避责任,整天做着异想天开的梦,你要到什么时候才愿意醒过来!”
月白:“其实他也没你说的那么差……”
水寒:“不愿醒来的是你们!时代已经过去,连龙族都死光了,泽挞需要的是出路,而不是高高在上、只会跳大神的大司祭!”
月白:“哎呀,别吵!让我先说!”
老祭司:“你不跳大神,就只能跳火坑!你睁开眼仔细瞧瞧,这里追随你的人,哪个不是从小与你一同长大,今夜他们若是死了,你就是罪魁祸首!”
月白没脾气了:“得,你们先吵。”
水寒显然被戳中软肋,态度缓和了些:“我正在想办法解决,不会让大伙有事的。”
“想办法想办法,次次都是这样推脱,不居高位、无权无势,你能做什么?”老祭司说着,将走开没几步的月白拽回来,推到水寒面前,“我知道他不是妖怪,阿望和洛洛知道吗?民众知道吗?你有多少张嘴,能在他被烧死之前叫大家都相信你?”
“烧死又是什么鬼?”月白踉跄着,还没站稳就开始吐槽,“你们这里的陋习敢不敢再多些。”
水寒眉心一紧,浓浓的无力感从心底深处涌了出来,溢满胸腔。
他不说话,老祭司以为他在反省,也不说话。月白终于抓住机会,凑到水寒耳边说:“有个龙女在找那只风铃,可能过一阵就到了,你快想想办法。”
水寒不敢怠慢,将月白带到角落里低声问:“龙族还有活人?你这消息从哪里得来的?”
“曜谷,就是你说的那个石像后面,它有一条路,路的尽头是个封印……”
大司祭最后还是听从学者的建议,让心腹去捉拿水寒同党。
心腹前脚刚走,负责筹备的后勤扑通往地上一跪:“魁札尔铃不知去向,我们翻遍了水寒的家,怎么找也找不到。”
“什么!?搜过身没有?”
“之前有搜过,他身上没带任何东西。”
“是否在那妖怪身上?”
“这……”
“这什么这,妖怪呢?抓了那么久还没抓到,你们这群废物!”
大司祭急得跳脚,学者却笑了,附耳说:“大司祭莫气,这是老天爷给你送锦囊来啦。水寒跟妖怪里通外合,盗取神器,这罪名够不够?”
大司祭眼睛骨碌一转,高兴地一拍桌子:“岂有此理,水寒不死难以平民愤!来人啊,再给我发话下去……”
别人没来,私生子来了。他发现母亲不在家,果然中计,跑来扬言要看人牲的名单。
“人牲”如今是敏感词了,况且还有不知就里的后勤趴在地上。
大司祭不停给私生子使眼色,私生子却读出了另外的意思,失态大吼:“看来水寒说对了,你不仅要假借神的名义排除异己,还要杀我母亲!”
“瞎说什么!滚出去!”
“让我滚?当年若不是母亲为你偷天换日篡改选票,你根本坐不上这个位置!现在倒打一耙,你也不怕报应!”
“闭嘴!你给我闭嘴!来人啊,来人!”
心腹不在,另一个临时替守的侍者跑来,前脚才跨进门便听到私生子说:“你这么能耐,人牲选五十个怎么够,不如一次性把知道内情的人全杀光吧!”
近侍咽了咽口水,垂眼看着趴在地上的后勤,后勤感受到了目光,也扭头看着他,然后两人心里默念一二三,同时往两个方向拔脚就跑。
这下大司祭坐不住了,拖着年迈的身子和一身奢靡服饰,在后面边追边喊:“回来,你两给我回来!”
很快,城内闹得不可开交。
要抓水寒的同党,必须辨认出谁是同党。心腹怕少抓漏抓不好交代,就想出个办法,让民众相互指认,于是有人急着撇清关系、有人攀咬污蔑、有人掐脖扭打……
还有一群人惴惴不安,聚在一起听逃出来的后勤讲小道消息。
“据说要被处死的不止五十人,到时候会一路从祭坛跪到广场。”
“一路跪到广场得有多少人啊,大司祭怕不是疯了吧?”
“怎么办,我不想死。”
“别听他瞎说,他最喜欢吹牛了。”
听到有人质疑,后勤当即抛出关键信息:“那谁谁是大司祭的私生子你知道不,他亲口所说,我亲耳所闻,这还有假?“
“应该假不了,我听说侍者那边也在传,版本差不多……”
胆子大的还在争论,胆小的已开始哭哭啼啼,大伙都知道反抗才有一线生机,可有道是枪打出头鸟,谁也不想主动挑这面大旗。
这时,不知是谁说了一嘴:“大司祭不是世袭的吗?现在的这位,真能听得懂神明旨意?”
“哦对,私生子还说,大司祭当年是舞弊才选上的。”
“啊?不会吧?”
“你这么一说,我又想起旧事。当年水寒的父亲要求重新点票,结果第二天,夫妻两人失足跌落山崖,调查过后说是意外,谁知道呢?”
“那水寒怎么不替父母报仇,还死心塌地屈居大司祭之下?”
“他那时才两岁不到,懂什么。”
“两岁不懂,如今二十三了也不懂?”
“就是,大司祭嚣张至此,水寒有不可推卸的责任!”
“你们打算找他出头?不行的,他连个羊都不敢杀。”
“谁是生来就敢的,敲打敲打嘛,走走走,找水寒去。”
水寒还不知道自己被安排得明明白白,坚持要问月白的名字,月白翻了翻白眼:“生死攸关的时候,我叫什么很重要吗?”
“可我总不能一直’你啊你’地称呼,这样很不礼貌。”水寒异常认真,“还是说,猫族有不能对外透露姓名的规定?”
“那倒没有。”月白“啧”了声,别开脸,用极快的语速说,“我叫月白。”
“!!!”
看,果然是这样。
月白有些不高兴了:“我知道,哈恩那只猫也叫月白嘛,可她是个三花,而我是黑猫。你看看耳朵这边,还有尾巴,能分清楚吗?”
“还有这种讲究?”水寒下意识伸手去摸,被月白狠狠抽了一下。
“尾巴不可以乱碰!”
话音落,一群人从城里跑出来,吓了水寒一跳。
他生怕月白被趁乱掳走,将人推到备料间,再把门带上,老祭司和阿望等人则手持短刀长矛挡在他俩身前。
“哎,放我出去,你锁着我我怎么打!”
“别怕,只要我活着一天,定会护你周全。”
“苍天啊,我不需要你保护好吗!”
两人拉拉扯扯,结果民众一心惦记保命的事,压根就不问妖怪为什么会在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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