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过神正想说话的时候,忽然听见旁侧有人轻笑了一声。
“我来吧。”对方说。
点单的两人不约而同顿了一下,回过头,正看见吧台旁边,斜倚了一个抱着手臂,容貌相当出挑的年轻人。
他的神情是在笑的,眼神却很冷:“要录什么?学生在这里,怎么好意思麻烦外人。”
空气静默了几秒,无人回应。
来人好像并不介意这一点,顿了几秒,唇角扯出个凉薄的笑:“噢。还是我误会了……我才是这里的外人?”
—
岑景池挑了一下眉,似乎没料到这样的突发情况,眼神示意宁策。
宁策没有理会他。
他拧起眉,略有些错愕地看向对方。
秦奂在他面前总是温驯的,即使是在某些时刻会露出难以遮掩的凶性,只要宁策喝止,他就会重新驯顺地耷拉下尾巴,任他扯紧脖颈上的项圈。
什么时候表现出过这么强烈的攻击性。
见没有人回答,秦奂轻哂了一声,走近了几步,带着不容抗拒的力道攥住了宁策的手腕,不轻不重往身边一拽。
“宁老师,不介绍一下吗?”他说,唇角噙着一点若有似无的笑。声音温温柔柔的,像在对待自己最珍重的情人。
手腕上的指节攥得发疼,顶着对方晦暗不明的眼神,宁策张了张口,第一次对面前的人产生了全然陌生的感觉。
“宁老师?”秦奂轻声提醒他,脸上仍是那种看不清情绪的笑。
宁策让那笑晃得胸腔有几分闷涩,他回过神,定了定慌乱的思绪,企图摆脱这种近乎错觉的情绪:“呃,这是……”
“岑景池。”有人忽然打断了他的话。
宁策一怔。
—
岑景池垂下视线,眼尾若有若无地扫过左手无名指。
那里有一枚素戒,简约大方的款式,他手上的是一对男戒中的一只。
——今天是他的私人行程,他没有摘婚戒的习惯,即使碍于公众视线,只能戴个简单的替代品。
但是现在,出于一些更加细致的考量,他决定先隐瞒一下这个小小的、善意的细节。
于是他笑起来,假借菜单的遮挡,将素戒放进风衣口袋里,天衣无缝地伸出右手。
“岑景池——久仰大名,秦先生。”
【📢作者有话说】
岑:在助攻和看热闹之间,选择了趁乱添一把火^ ^
第22章 养猫
一场午饭,四个人没有一个的心思在席面上。
岑景池和宁策都是在圈里混成了精的狐狸,心里想什么,面上也不会显出来,秦奂除却开头说话冲了些,之后好像平静了下来,恢复了一片古井无波的神色。
仿佛最开始的小插曲并没有在他心上掀起多大的波澜。
相较之下,凌奕这餐饭就吃得很难受。
十八岁半大不大的小孩,正是隐约能察觉一点沉默底下端倪的年纪,跟一桌子暗流涌动的成年人挤在一块,只觉得古怪的氛围看得见摸不着,无孔不入地挤压着周围的空气,叫他伸筷子都不自觉地放轻动作。
这家饭馆的餐桌是那种带着手动转盘的圆桌,服务生从圆桌的一侧上菜,陆续将碗碟转到各人面前。
其他三个人都只动面前的菜式,凌奕也没好意思去碰转盘。
十分憋屈地扫完了半盘凉拌黄瓜之后,服务生终于缓慢地把一盘炸得金黄酥脆的锅包肉送到他了面前。
小孩儿吃菜吃得脸都绿了,好不容易看见一盘颜色不一样的,刚打算伸筷子夹肉。忽然觉得旁侧凉飕飕的,投过来几道不同的视线。
他抬起头——
左边的岑景池正微笑着注视他,眼含鼓励。
右边的宁策面无表情,扫了眼他的筷尖。
正对面的秦奂要笑不笑,睨过来一瞥。
……
一瞬间的功夫,凌奕身上的寒毛集体起立,又默默地把筷子缩回去了——转到旁边夹了块黄瓜。
—
饭后,周翊要去和岑景池晚到的经纪人交接,另派了一辆车来接他们回酒店。
宁策不置可否,径直上了路边停着的黑色宾利。
秦奂给他按着车门,确认他坐稳之后,转头去了副驾。
凌奕腆着脸皮,想凑上去跟他们挤一辆,还没走出两步就被岑景池拎住后领,不客气地提溜回来了。
“你干嘛?”他用的力气不小,凌奕捂着后颈皮,凶巴巴地瞪向对方。
“拯救无知少年。”岑景池瞥了他一眼,重新将手插回风衣口袋里,表情高深莫测,“一中午的灯泡没做够,还想去发光发热?”
凌奕纳罕地看了眼车窗,狐疑问:“他俩吵架了?”
“嗯哼。”岑景池回了个无意义的音节,不予置评。
见小孩抻着脖子还要去看,无奈地伸手,又把人勾回来了:“好了,小孩子家家的,别掺和大人的事。”
凌奕看上去很不服气,刚想说那秦奂也没比我大几岁。
临出口前然寒毛一竖,忽然想起了另外一件事——
一件重要的事。
“记起来了?”岑景池优哉游哉地抱着手臂,冲着他笑,“凌远给你报的高考培训班,还没上两天呢就跑宁策这儿来了。”
“你哥要不是有工作,这会儿已经拎着鸡毛掸子来揍你了——躲得了初一跑得了十五吗,弟弟?”
—
回程路上,一路无话。
秦奂稍微有些倦怠,从始至终拿头靠着玻璃窗,安静地闭目养神。
他昨晚也没有睡好,宁策半夜睡不安稳,蹙着眉头往他怀里拱,单薄的脊背拉成一条颤抖的线。有时候他还有意识,会亲对方的发顶安抚他不要怕,有时候困得眼睛睁不开,半梦半醒地把人搂过来抱一会儿。
——还是做噩梦的时候招人疼。
他在汽车偶尔的颠簸中眯起眼,漫不经心地瞥了一下后视镜。
宁策心不在焉地看着窗外飞速后掠的街景,目光几次不自觉地往车前座偏移,又在意识到之后,神色微妙地转开视线。
有点像他年少不更事的时候在路边捡的一只狸花猫,满身的野性,死活养不熟——只有每次把他挠出血了,懵懵懂懂好像知道自己做错了事,破天荒会跟在他背后,自以为隐蔽地窥探他的动静很久。
秦奂被这个联想逗笑了一下。
刚牵起唇角,心里某个地方又酸涩了一秒,漫上一层更大的无力——
就算宁导纡尊降贵,肯做一只猫,怎么会像他随手在路边捡的流浪猫。大约也是他养不起的,只能在橱窗里望一望的名贵品种。
可是,他就想要这一只猫。
秦奂漫无边际地想。
——好像有什么念头在心底翻滚着,马上要冲破最顶上一层自欺欺人的篱障,破土而出。
想每天晚上抱着它睡,做噩梦了他也乐意哄,想看它在自己和外人面前作威作福,张扬跋扈,只有在擅长的领域里,才会露出那种生动又狡黠的情态——也想知道它过去过的怎么样,是不是也像他捡到的那只狸花一样,有过盘着尾巴缩在车底下,满身灰尘,犟着骨头弓着背对别人喵喵叫的经历。
就算这只猫生来野性又傲慢,不让摸不让抱,靠近了还可能被挠出血。
但也只有这只猫,在他满身脏污深陷淤泥里的时候,踱着步子,主动窝进他怀里,给他一点点虚无的温暖,允许他用手指给自己梳一梳毛。
也许对方最开始的动机并不单纯,可是任谁在淤泥里,大概都会被那一点毛绒绒暖洋洋的温度吸引。
—
车厢里静默着,空气好像变得粘稠了,在狭小的空间里缓慢流淌。
宁策几次想张开嘴,喉咙好像被什么看不见的东西堵住了,唇瓣开合半晌,才找到自己的声音。
“你别听岑景池瞎说。”他揉了下眉心,看上去很头疼似的,“我和他没关系,网上的事都是粉丝杜撰的。”
还有一句话,和秦奂有关,但他犹豫了片刻,还是没有出口。
就在他踌躇不前的时候,后座忽然溢出一声轻笑。
他怔了下,随即看向后视镜——
秦奂仍然阖着眼,唇角却是弯着的,看上去有一种冷静的偏执感。
“宁老师。”他慢慢道,“我还挺想养只猫的。”
这是一个没头没尾的陈述句。
听上去像在征求他的意见,口吻却是笃定的,好像这件事已经势在必得,只是在通知他一个结果。
照理说,宁策并不该理会这样听上去就像一时兴起的疯话。
但他停顿了一下,好像隐约察觉到了什么,心脏莫名鼓噪起来,口腔也开始发干。
“你……”他咽了口唾沫,眼神不自觉落向窗外,死死盯着街边的路牌,像要把上面的数字背下来一样,“怎么忽然想到要养猫?”
“一直都喜欢。”秦奂好像笑了一下,“今天忽然想通了,想养一只。”
听到“想通了”的时候,宁策心里微微一动,下意识侧过头,想看秦奂的脸。
——在后视镜里,他对上了一双幽深的,无声注视着他的眼睛。
“可是现在还不是时候。”对方的嘴唇开合了一下,神色有些意味深长,“老师,你说他愿意给我养吗?”
第23章 疑虑
岑景池进组后,组里的拍摄进度明显快了起来。
岑影帝不愧是宁策一手捧出来的演员,两人的默契度肉眼可见地比一众新人演员高出一截。往往宁导在监视器面前皱了一下眉,几乎是同一时间,场地里的岑景池就会停下来,抱歉地对摄影说这条情绪不对,再来一遍。
每次遇到岑景池的戏,基本不用宁策多操心,对手戏演员的情绪对方自己会调动,他只需要在摄像机后面把控一下全局就好。
男一的主场戏拍摄顺利了,新人演员NG的次数也在减少,连带着这两天剧组上下氛围都轻松起来,下了戏还能听见场务相互开玩笑,说按照这进度,说不定能提前几天回B市。
这天中午下了戏,工作人员来分盒饭的时候,几个年轻演员还在攒在一起讨论这个事。
“是真的能提前回去吗?”宋瑶坐在小板凳上,双手捧着脸,一副满心希冀的样子。
她出道才没多久,临时得到机会才来《围城》剧组拍的戏,之后的一堆通告都攒着,都等她回去露脸,能早回去一天是一天。
她问的本来是秦奂,但当事人正抱着保温杯,工种号梦白推文台老神在在地缩在角落里不动弹,也没有搭腔的意思,倒是旁边的谭俊插了句嘴:“假的,哪有这么快。”
这两天天气冷了一点,外景拍戏没办法,一下了场,所有人都恨不得拿毯子给自己裹起来。今天工作人员来送饭的时候,还特意给每个人都塞了一杯热乎乎的低糖奶茶,让他们捧在手里暖着。
“哇,这个是不是那个什么网红店的手作奶。”宋瑶的注意力一下子被甜品分散过去,没注意他说了什么,笑眯眯地跟推推车的工作人员道了声谢,才回过头问,“啊?为什么?”
“接下来还有好几场跟新人拍的戏,岑景池能力再大,也架不住有人拖后腿吧。”谭俊撇了撇嘴,语调阴阳怪气的,虽未指名道姓,目光往秦奂在的角落瞥,意思不言而喻。諵凨
闻言,其他人都怔了一下,下意识地看向秦奂。
这种在剧组里仗着咖位欺压新人的情况并不少见,上次秦奂请教他被回绝之后,他大概是觉得因为这事在宁策那儿丢了面子,此后处处看秦奂不顺眼,凡是提起他都要阴阳怪气几句。
秦奂听见了也懒得给回应,全把他的话当耳旁风,边翻着台词册,边漫不经心想,得亏今天凌奕没在片场,不然依那位的脾性,这会儿估计要吵翻天。
气氛微妙地凝固了一瞬,前面发奶茶的工作人员大概没察觉,听到声转头笑了。
“不用谢我。”对方向宋瑶摆了下手,“岑影帝请的客,他说天气冷了,给大家暖暖身子。”
这话一出,几个女演员都感激地“哇——”起来,隐约夹杂着几声“岑影帝真的好体贴”的感慨,还有人拿手机拍了照片,打算一会儿发微博炫耀偶像送的奶茶。
于是彻底没有人关注角落里的事了。
自觉受了冷落的谭俊攥着奶茶杯,不太明显地嗤了一声,咕哝了一句“立人设”就不再说话。
倒是秦奂放下饭盒,对刚才发生的插曲毫不关心,拿起自己的那杯奶茶看了看标签,然后不是很意外地抬了一下眉毛。
——那么问题来了。
岑影帝是怎么知道他不爱喝珍珠、只加红豆,还必须要五分糖的呢?
—
周翊站在休息室门口,抬手敲了敲门,等到里面应了一声“进”,才推门走入。
休息室里有两个人,宁策坐在沙发上翻剧本,岑景池倚靠在他对面的躺椅上,举着手机在跟老婆甜甜蜜蜜聊视频。
周翊对这一景象视若无睹,站在沙发边,主动跟宁策汇报:“宁导,都已经分完了。”
正在看剧本的宁导眼睛都没有抬一下,问:“送到手了?”
这句话问的没头没尾,但周翊很清楚他在指代谁。
于是他点了下头,道:“助理已经把秦先生的那一份送过去了。”
宁策颔首,还没有说什么,忽然听见岑景池幸灾乐祸地笑了一声——好像是凌远听见了这边的动静,在问送什么了。
“能送什么。”岑景池十分不厚道,一边笑一边跟对方分享今天亲眼见证的奇闻异事,“阿远,你一定不相信,宁策今年三十多的人,还在干这种打着别人旗号给暗恋对象送奶茶的小学生行为,还一送送了一个剧组……”
宁大导的太阳穴又开始突突跳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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