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见吴帝脸上并无太多神情,不过是淡淡说道:“兵符已经在那狱卒身上找到了,与景王无关。禄法阁是孤让他去的,他知道事情始末。给你们三日时间,尽早把线索找到。”
“可是陛下,即便如此,禄法阁是文书重地,怎可让异国人进去。他若是......”
“焦本,”吴帝打断道,“孤不止一次教过你,说话做事要适可而止。此事孤已有打算,多的话你就不该多说了。”
饶是焦本再不服气,此刻也只能作罢,蔫蔫应道:“是。”
第三十八章 三句话景王化敌为友
“这么多卷宗,看到何时才是个头啊?”乐栉手里捧着卷轴开始不耐烦起来,即便是在凉爽的禄法阁,他也感觉到了一股从心底往上侵袭的燥热。
他用卷轴扇了扇风,不禁转头看向景王,只见他身上盖着自己的外衣,腿上用了随行小官的盖毯,仍然将一只手缩在衣袖之下,与燥热的自己形成了强烈的对比。
然而,只这么看了景王片刻,看他半倚在座椅之上,烈日透过遮光帘在他身上落下稀疏的光斑,修长白皙的手指在一张张卷轴上掠过,尘世间的浮事看上去好像都与他无干一样,乐栉内心的浮躁很快就消了下去,将手中的卷轴翻得更快了一些。
虽然不为宫里的那位,但还是想为眼前这位早日找到解药,盼他这张温润如玉的脸庞永远不为痛苦而蹙起眉头。
两人正埋头苦干,告状无果的焦本从门外走了进来,径自朝景王身边走了过去。
乐栉起身拦了一拦,傲慢无礼问道:“如何?找你家陛下确认好了?”
焦本本就吃了瘪,被乐栉这么一拦,心头已是火起,然而因刚受了吴帝的教诫,所以面上不显,对景王作了个揖道:“在下方才不过是秉公办理,如有得罪,还请王爷见谅。”
听了这话,景王才抬起头来,装模作样地呵斥了乐栉一声,道:“大人哪里的话,大人不过是职责所在罢了,我在大梁时要是有像大人一样衷心职守的官员,也不至于沦落至此了。偏一个个都像乐栉一样莽撞无用,也难怪我有此境遇。然而他在我身边服侍如同我胞弟,他若是有冒犯大人的地方,我代他像大人赔罪。”
说着,景王便也将身上的盖毯衣服放在边上,朝焦本作了个揖。
焦本见他脸色苍白,浑身清瘦,即便如此夏日也一副怕冷的病怏怏模样,又听他话里感叹境遇之苦,不免也生出几分书生的怜悯之情,倒是也没那么不满了。
“你们都找了哪些了?”
“这两排都已看过。”
乐栉还没从景王三两句话化敌为友的状况中反应过来,就被景王指派去了替焦本把架子上的卷轴搬下来。
焦本本就是世家弟子,又是那一年的榜眼,身上又不似景王似的不舒爽,看起东西来速度极快,没一会儿便赶上了景王和乐栉,景王不免又夸赞起来:“大人真是厉害呀,这会儿已经赶上我二人了。陛下派大人过来找卷轴,一定也是看重大人一目十行,一人能抵十个他人吧。”
焦本自然是知道自己能力的,然而被他这么一夸,尤其是他说到吴帝对他的看重,心中自然是欣悦不已,嘴上倒也是书生特有的谦逊:“不过是没几个相干的案子,先祖仁厚,几乎没什么抄家流放地大案......”
“......这个,似是可能有些关系,你看.......”
景王拿过一看,只见卷宗上写了前朝一个名叫赵集的商人与多个高官勾结,利用彼此权能,谋财害命,后被清查发现。官府在抓捕过程中,赵集和家中男子皆收到风声逃亡,而家中女眷皆上吊、跳井、服药身亡.......
第三十九章 帝王心事一人知
吴帝进门的时候,便看到景王与焦本二人“依偎”在一起看案卷,两颗脑袋几乎要贴在一起了。
王英瞧着吴帝的脸色,向专注案卷的二人轻咳了一声,这才把二人的注意力转到了吴帝身上。
焦本见了连忙起身,景王也顺着他一道起身,披在身上的外衣便滑落了下去。
吴帝摆了摆手,道:“免。”
三人谢恩后,焦本将案卷捧到了吴帝跟前,道:“陛下,臣与景王疑此案或许与那下蛊人有些关系。”
“怎么说?”吴帝一边在景王对面坐下,一边看着乐栉将外衣又重披回景王身上,看着他惨白的脸色,皱眉,“冷?”
吴帝的注意力分明从一开始就全在景王身上,努力吸引吴帝目光的焦本拿着卷轴的手却仍然还是因为这句话僵了一下。
“无妨。”景王轻描淡写说道,顺手便把焦本的手往吴帝跟前推了推:“多亏焦大人目下十行的本事,才一天就有了线索了。”
吴帝这才把目光落在卷轴上,似乎与景王心照不宣,顺着他赞道:“焦大人毕竟也是孤的半个得意门生。”
两个人一唱一和愣是把焦本说得心花怒放。
一边的王英看了不禁默默感叹,不愧是两个帝王,惯会笼络人心的。
焦本兴致勃勃地向吴帝介绍着案情:“元丰年间,吴郡有个大商人名叫赵集,是做丝绸、盐铁生意的,茶叶、玉器也都沾一点,可谓是富甲天下。其中,自然有不少钱权交易、色权交易。经商富甲,又攀上高官,免不了为非作歹、谋财害命。那一年,先帝清查朝堂内外不正之风,抄家流放了赵集和大司徒简玉衡、大司马孙苏宁、太史令周政、郡守上官凌等十余高官,牵连甚广。”
吴帝听着不禁陷入了沉思。此事发生的时候,他尚未出生,在吴国成长的十几年也从未听说过。他被送去赵国为质时,才听莫忝说过此事。
他记忆最深的是这家的女眷最后皆自杀身亡。
只不过他当时不信此事的荒诞,便也没有放在心上,却没想到竟真的有此一事。
“但为何确定此案一定与下蛊之人有关系呢?”吴帝问道,抬头看见景王半倚在桌上,温润的目光正落在他身上,仿佛看着他就看透了他的心思一样。
吴帝不禁心中一动。
但再看去,景王已经移开视线,纤长的手指不安分地拨弄着卷轴。
吴帝瞪了他一眼,将景王的手从卷轴上拨开,却因触手的冰凉狠狠皱了皱眉头。
焦本不知道他俩之间的小动作,见吴帝气场变化,赶紧将卷轴翻到后面,指着仵作所画的赵家院内女眷死状道:
“我们本也不敢确认,直到看到这个——这个女子也纹了这个飞燕草的图案。”
“我依稀也记得,家中母亲有一匹珍藏的丝绸,有一回被臣贪玩翻了出来,那上面也有这个飞燕草的图案。本来臣也不会对此有什么印象,只不过母亲发现后竟然将那丝绸烧了。如今想来,或许是和此事有些关系。”
“照你所说,确实可以断定了。焦本,孤命你重查此案,务必查清是事情始末,尤其是赵家男子去向。”
“是,陛下。”焦本应道。
“此事.......你暗中探查即可。”吴帝想了想嘱托道。
“是。”焦本听了心中十分欢欣。陛下将此事交由他一人秘密完成,可见对他是十分信任了。
吴帝将卷轴递还给焦本,看了眼仍然半倚在桌前一副事不关己的景王,道:“你还坐在这里干什么?回你宫去。”
第四十章 羞恼吴帝大胆求婚
景王被吴帝不善的眼神看了一眼,不觉害怕,有些好笑地应了声“是”,便半刻也不做停留,带着乐栉就走出禄法阁去。
没一会儿吴帝也走了,留下焦本心口像是忽然堵了一块石头。
他也说不清是什么感觉,或许是即便陛下和景王之间没说几句话,他们的互动还是让他觉得他们之间很是亲密。
他仿佛很羡慕这样的感觉。
可是,不管陛下是否真的如外界所说被景王迷得神魂颠倒,他们之间毕竟会是‘‘秦晋’’,而陛下与他则永远只能是君臣。
焦本将手中的卷轴收好,刚才欢欣的情绪也黯然下来。
酉时的皇宫已褪去了些许热潮,傍晚的微风徐徐地吹来,景王舒服地眯起了眼睛。
乐栉看到他难得由内而外地舒展,不由道:“但愿能早日找到解药。”
景王顺手从一边摘了朵飘摇的飞燕草,笑了笑道:“但愿。”
然而他们目前只摸到一些线索,事情的真相到底如何还不得而知。
如果是赵家为了当年的遭遇复仇,他们为何要给梁国下药,其他国家的帝王是否也被他们下了药?
如果真是这样,作为下药人的赵家在其中扮演了什么样的角色呢......
“想什么呢?”
景王正出神思考,被突如其来的吴帝的声音吓了一跳。
被下蛊之后,他的确迟钝了很多,被人如此靠近居然都没有任何觉察。
然而他面上却看不出什么被吓到的迹象,只玩弄了一下手中的飞燕草,便道:
“如果说在梁国送药的和在吴国送药的都是赵家人,那么赵家人在其中只扮演了一个小角色,一个随时可能被抓捕送命的送药人。”
“嗯。”吴帝伸手拿过了景王手中的飞燕草,顺手碰了碰景王的手,觉察到他身上已经没那么凉了才继续道,“按你说的,弄清楚赵家男子去向的同时,也要查地位更高的控蛊人.....”
“呵呵。”
景王的轻笑声打断了吴帝接下去的话,他转头看向景王,却见他只是轻笑了两声摇了摇头,并未再有多的动作和话语。
从他的轻笑和摇头中,吴帝觉得自己拿飞燕草探他体温的动作仿佛被他察觉了,不禁有种小心思被戳破的羞恼。
也不知为何,明明就是关心他想看看他还冷不冷的事情被他做得像个羞涩的女子一样。
吴帝皱着眉将飞燕草扔进了一旁的草丛中。
景王于是笑得更欢了。
但他在吴帝再次皱眉之前就说起正事打断了,以至于一旁的王英和乐栉完全没有发现二人之间的小插曲,以及吴帝脸颊的微红。
“控蛊人既然要控制誉王,他肯定就在附近,对宫内的情况了如指掌,我寻思不是宫内的人,就是大臣。”
“你有方法?”吴帝问。
“你可能不知道,控蛊人之所以这几天要送药,是因为每逢十五之夜蛊毒就要发作,如果被控人不吃解药,被控人和控蛊人都会很痛苦。”这是景王自己血淋淋的经验得出的结论,自从送药人死后,他们防范起来没给别的下药人可趁之机,每逢十五就痛不欲生。
“所以我觉得可以找个由头在十五之夜把宫人及大臣集中起来,看看有没有新的线索。”景王说得时候用词十分谨慎,因为他们在梁国用过这个方法,却没有发现任何可疑之人。
“十五?近期也没什么节庆。”吴帝说着,忽然想起来什么似的,“除非……”
“什么?”景王问。
“成婚。”吴帝说道。
第四十一章 以正贤之礼迎娶景王
“成婚?”景王略带疑惑地复述了一遍,专心思考起这个计划是否行得通。
景王思考的样子既不皱眉也不抿嘴,神色与平时没什么两样,并看不出什么思考的痕迹。
吴帝在一旁看了,以为他不愿意,不免觉得自己的话有些莽撞,加之自己刚才的小心思被景王窥探见,甚至有一种上赶着娶他的感觉。
然而吴帝却不知怎的没有说什么找补,只是心口略有些惴惴不安地等着景王的回复。
他身为帝王,也早就如景王一般修炼出了临临危不乱地镇静,此刻的心跳却比听到太后与誉王谋犯的消息还要来得快一些。
“成婚倒是个不错的主意,我们可以在宴席开始前就离场,排查不在场的人之后直接进行调查。”景王这次似乎完全没有发现吴帝的小心思。
由于景王回应得太快,就连吴帝也没有明白自己此刻真正的心思,等他意识到也已经是后来的事情了。
——
“陛下,在我朝帝王只有娶正贤的时候才有成婚仪式,纳贤一应没有办成婚仪式的先例呀。”礼官夏满仪接了吴帝的旨意,当场便反对道。
吴帝瞧了他一眼,直瞧得他在冰窖似的长门殿瑟缩了一下,才缓缓开口道:“景王是梁国的王爷,是代表着吴梁两国交好来的,与先例也不一样。夏大人为官做事不要只用着一套既定的标准不知变通,此事就这么定了,你奉旨下去办就好。”
“可是陛下,”夏满仪仍是坚持道,“即便为了显示两国友好,也不该用如此尊贵地礼仪办成婚仪式,这可是娶正贤才的礼遇......”
吴帝早不看他了,低头专心批着奏折。
夏满仪说了半天也没换来吴帝一个眼神,自找没趣,只好用眼神示意一边的司天监郑玟。
然而郑玟此人凭着能观天象的独特本领在身上,向来就一副不与人来往的清高劲儿,根本不理会夏满仪的示意,只端正地在一旁站着。
夏满仪气得胡子都吹起来了,平日里就见他不爽,今日更是有种想把他剁碎的念头。
要知道今日已是初十,十五办成婚仪式,还要以迎娶正贤的礼仪,岂不是要他的老命么。
然而官场做事,信奉的唯有一个字——忍,夏满仪忍了半天,终于把这口气憋了下去,道:“不知十五是不是良辰吉日?”
吴帝这才仿佛恢复了听觉似的,抬头看向郑玟。
恢复视力的郑玟往中间走了两步,道:“禀陛下,十五乃良辰吉日。”
“好!”吴帝拍手称好,高兴道,“你们下去办事吧,误了好日子为你们是问。”
“是。”郑玟应了一声便退了下去,夏满仪无法,也只好一并退下。
第二日,劝谏的奏章铺天盖地的送了进来,连景王都听到了风声。
景王一进长门殿,那袭人的寒意就把他冻了个寒颤,本就没什么血色的脸颊顿时又惨白了两分。
“王英,把殿里的冰都拿出去,命人赶紧送一碗姜汤过来。”吴帝见了,立马吩咐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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