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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极相斥(近代现代)——毛肚好吃

时间:2024-02-02 09:54:29  作者:毛肚好吃
  他用手臂遮着头顶,东张西望试图找个能挡雨的地方。
  然而没有,什么都没有,这里只有一望无际的黄土地和光秃秃的公路。
  ——那就只有把外套脱下来披头上了。
  他想着,慌忙脱衣服;但衣服才脱到一半,旁边“噗”的响了声——男人不慌不忙,不知道从哪儿变出来一把墨绿色的自动伞。
  沈忱在暴雨里衣服脱到一半,季岸撑着伞;两人相顾无言了半秒左右,季岸问:“谁是背时鬼?”
  “我,”沈忱说,“我是背时鬼。”
  伞当然不是凭空出现的,是季岸自己带的。
  他没想过沈忱出远门伞都不带一把,所以也没想到会要跟别人共伞。
  这把伞很小,遮一个人有余,遮两个人不够。
  天几乎在下雨的瞬间就黑了,周边的光景变得像世界末日。大雨打得伞面噼里啪啦直响,季岸一手撑伞一手拖着行李箱,带着沈忱继续顺着公路往前走。
  但无论沈忱怎么往里靠,他的半边肩膀都暴露在雨里:“……你能不能伞往我这边一点,我肩膀都湿透了。”
  “不行,”季岸直接拒绝,“那样我会淋雨。”
  “……”好有道理,无法反驳。
  沈忱再缩了缩,尽力把肩膀缩进雨伞下:“你既然都带伞了,干嘛不带把大点的啊……”
  “蹭伞还这么多抱怨。”
  “蹭了伞我还不是在淋雨!”
  “不蹭你会淋得更惨。”
  “你没听说过‘好人做到底,送佛送到西’吗?”
  “你没听说过‘知足常乐’吗?”
  雨声太大,他们俩的言语官司也不得不越来越大声。沈忱说到最后几乎像是吼出来的:“你还是那么讨厌!”
  “过奖。”
  N国和国内的气候差得有点远,九月份已经很凉爽,而这暴雨一下,凉爽就变成了冷。
  就他们斗嘴的功夫,沈忱半边身体都湿得差不多了,冷得他忍不住打了个冷战。
  季岸瞥他一眼,冷不丁道:“挽着我。”
  “哈?”
  “挽着我的手,”男人说,“能站近一点。”
  沈忱露出刚生吞一只苍蝇的嫌恶表情:“……说实话我不想,有点恶心了。”
  “那就淋雨。”
  沈忱别过脸,脑内开始激烈地思想斗争;然后因为一个小小的喷嚏,“忍一忍就过去了”那一方取得了胜利。
  他不情不愿地挽住季岸的手臂,终于把湿漉漉地另一边肩膀缩进了伞下。
  距离靠得近了,对方的体温也隐隐约约地传过来。
  讨厌的人的体温,自然也是很讨厌的;但在这场冷冰冰的暴雨里,这点体温好像都能勾起某种动物本能似的,引诱着沈忱再靠紧一点。他悄悄的、尽量不动声色地用手臂贴着季岸;对方好像并无察觉,仍是一脸漠然地往前走。
  男人的脚步因暴雨而放缓了不少,他们维持着饭后遛弯的速度前行了好一会儿,竟有点微妙的闲适。
  气氛一闲,沈忱就想闲聊。
  对他而言,“闲聊”的重点在于“聊”,即开口说话这一行为;所以说话的对象是谁,对沈忱而言并不重要。
  沈忱没头没尾道:“……现在有三个门,两扇门后面是空气,一扇门后面是玛莎拉蒂……”
  他话还没说完,男人直接回答:“换。”
  “我还没说完呢???”
  “那你说。”
  “……你选了其中一扇门,这时候我会问你,要不要拿你手里的门,和我手里剩下的两扇门换……哦,目的是为了得到玛莎拉蒂。你换不换?”
  “换,不换的概率是33.3%,换了的概率是66.6%。”
  沈忱抿了抿嘴:“……你就不能装作不知道吗,至少思考一下?”
  “那你就不要问三门问题这种小儿科。”
  “你等着,我再想一个。”沈忱皱着眉开始沉思,“那如果现在有一个旅馆,但是距离我们的目的地只有两三公里了,你是选择去旅馆休息,还是继续往目的地走?”
  “目的地。”
  “哈,我选旅馆。”
  “我猜得到,”季岸说,“你很懒……你看那边。”
  季岸突然扬了扬下巴,示意他看左边。
  他下意识顺着对方的指示看过去,能看到的只有大雨下的荒草地:“看什么啊?”
  “你仔细看。”
  “仔细看什么啊,什么也没有啊。”
  “你再看仔细一点。”
  沈忱眯起眼,认真把眼前能看到的东西全看了一遍,也没看出来有什么值得注意的:“什么也没有啊……你玩我呢?”
  说着他就要扭回头,男人突然加快了脚步,走得比他快半个身位。
  可他还挽着对方的手臂,这一下突然就变得像拖着走似的难受:“你干嘛啊,突然发什么疯?”
  “没什么,想走快点。”
  ——突然让他看左边、走在他前面一点挡视线、想走快点……
  沈忱倏地开窍了:“右边是不是有东西?”
  他一边说,一边往后仰了仰,视线掠过季岸的后背:有间旅馆……或者民宿或者农家或者别人家的独栋房,矗立在狂风骤雨中。
  “去旅馆,我选旅馆!”沈忱眼睛都亮了,挽着男人的手往试图拐弯,“快快,我选旅馆!!”
  季岸叹了口气:“真的就只剩两三公里了。”
  “那我也要去旅馆!”
  “我不想去。”
  “我想去!”
  两个人僵持在大雨里,季岸侧过脸和沈忱对上目光。
  青年满眼的渴望,甚至还撒娇似的微微撅着嘴。
  沈忱:“求求你了大哥,我冷死了,你让我洗个洗热水澡吧。”
  季岸:“……住宿费你出。”
  沈忱:“OK,我是暴发户。”
  有件事沈忱并不知道——季岸对他那副可怜兮兮的样子总是很没辙,不管是以前,还是十年后的现在。
 
 
第六章 旅馆奇妙夜(上)
  机场公路那和栋房子之间压根没有修路,沈忱龇牙咧嘴地跟着男人淌过泥水,十几分钟才走到房子附近。房子三层高,围着一圈半人高的围墙,周围倒是用水泥稍微铺了铺,看起来不算太糟糕。
  他们顺着围墙再走了好几分钟,终于看到它的正门。
  红红绿绿写着N国蚯蚓文的招牌挂在二楼处,院门说是门,其实就是两块松动地木板。
  “写的什么?”沈忱示意男人看招牌。
  “看不懂。”男人目不斜视,带着他直接往里门里走,“进去问问。”
  巴掌大的小院子里堆满了杂物,甚至还有口手压井,井旁边有个块带凹槽的石台,不知道是干什么用的。而就这点地方,前院角落里还有间小棚屋。沈忱到处打量,目光不经意略过石台的凹槽,里面黑乎乎的,又像是什么褐红的东西沾到了。他的视线跟随凹槽里的积雨,看着雨水流向下水口;季岸就在这时候用手肘轻轻撞了他一下,示意他松开手。
  他这才回过神,赶忙松开季岸。
  他们站在屋檐下,两盏灯挂在敞着的门旁,季岸不紧不慢收了雨伞,把伞上的水甩了甩。沈忱是一刻都等不了了——这一路走过来,他裤腿上沾满了泥水,现在贴在小腿上,难受得要命——他拖着箱子径直进了门。
  先是一条狭长的过道,或者说玄关;走进去一些才能看到厅,和类似酒吧吧台的地方。
  沈忱走进去的时候,胖胖的老板娘站在吧台后面,有一个高大魁梧的光头男人倚在吧台上边抽烟边跟老板娘说话。
  “大概是其他的客人”,沈忱下意识这么认为,但紧接着,他嗅到股奇妙的腥臭味。
  他脚步倏地放慢,但行李箱万向轮的噪音仍把老板娘和光头的目光都吸引了过来。
  光头脸上有道刀疤,从颧骨下开始,经过嘴唇,延伸到下巴。
  见沈忱进来,光头扭头和老板娘说了几句,叼着烟从沈忱身边经过,往大门去了。他们擦肩而过的瞬间,那股腥臭味冲进沈忱的鼻子里,一时间竟激得他有点反胃。直到他完全走进去,他才看到厅里有长沙发、茶几,墙上还挂着电视,正在放当地的节目;沙发上一共坐了三个人,听见沈忱进来的动静,都正侧着头看他。
  ——这家店……好怪。
  他这么想着,季岸已经进来了。
  男人直奔吧台,操着英文问还有没有空房。
  沈忱连忙走到季岸身边,手臂几乎和季岸的手臂贴在一起。
  老板娘:“Chinese?”
  两人点头。
  “我会,一点点,中文。”老板娘语出惊人,“要住宿,吗?”
  季岸说:“那太好了,要住的,还有房间吗?”
  “很遗憾,只有一间。”
  男人瞥了眼沈忱,见沈忱没说话,又道:“可以的。”
  “两千,”老板娘伸出手比了比,“可以吃饭,三次。”
  “OK。”
  季岸点点头,然后看向正在发呆的青年,吧台附近突然沉默了。
  沈忱还在想那股令人反胃的味道到底是什么,发呆了几秒才察觉到这异样的沉默;他蓦地回过神,一脸茫然:“怎么了?”
  “给钱。”
  “啊?”
  “不是你给吗,暴发户。”
  “哦哦……”沈忱连忙掏钱,“多少?”
  “两千。”
  他倒是提前换了点当地的纸币,避免移动支付用不了的情况。五千的整钞递上吧台,老板娘一手拿钱,一手拉开抽屉准备找零。
  沈忱假装漫不经心地往抽屉里瞄了眼:好家伙,里面不仅有本地的纸币,还有人民币、美金、日币……钱全混在一起,像是随便塞进去的,数量还不少。在抽屉的最左边,一个黑乎乎的东西吸引了他的注意力,正当他想看清楚那是什么的时候,老板娘把抽屉关上了。
  “找零,”老板娘把纸币放在吧台上,抓起身后墙上挂着的一把钥匙,走出吧台道,“我带你们路。”
  这间旅馆是“回”字型的布局,中庭摆着露天的桌椅、灶台,现在用一看就是临时搭的雨棚遮着顶。他们的房间在二楼,老板娘将他们带到拐角的一间屋门口,替他们打开门、打开屋里的灯,再把钥匙取下来递到季岸手里:“我在楼下,有事可以找我。”
  季岸道了声谢,老板娘微笑着点点头,转身又往楼下走了。
  沈忱先进了屋——这房间阴冷得像太平间,四面墙都是泥砌的,地面虽然是水泥,但砌都没砌平。椅子只有一把,床也只有一张,那种老式的单人弹簧床。外面的大雨敲打着窗户玻璃,让人有种玻璃随时会被砸坏的感觉。
  沈忱连忙把床底下、小衣柜、洗手间都检查了一遍,确认这里除了破之外没有其他问题,才幽幽叹了口气。
  男人在他之后进来,顺手关上了门:“你怎么了?不舒服吗?”
  “没有啊。”沈忱道,“就是觉得这旅馆怪怪的。”
  “怪破的?”
  “……”沈忱翻了个白眼,“我没跟你讲笑话!”
  季岸也走累了,往椅子上一坐:“你先洗还是我先洗?”
  “我先,”沈忱秒答,“我出的钱。”
  “那你去。”
  虽然沈忱隐隐约约的不安,但此时此刻,洗个澡换身干净衣服是刚需;他飞快打开行李箱,拿换洗衣物和洗漱用品出来,没再废话的钻进了房间里的洗手间。
  洗手间里水声响起的瞬间,外面的雨竟然突兀地停了。
  ——他没记错的话,沈忱洗澡特别磨蹭。
  那是初三的时候,中考刚结束的暑假,他们八个男生约着一块儿出去旅游,为了节约经费,大家定的是标间,两两一间,抽签定房间。沈忱虽然是个死富二代,但在初中时零花钱并不够多,所以即便抽到和季岸一间房,他也没有展现出他暴发户的姿态,玩点什么“老子再去开一间套房”的剧情。
  头天晚上沈忱洗澡洗了整整一个小时,洗到季岸以为他是不是热汽窒息昏过去了。
  季岸回忆着那天自己冲进洗手间时,沈忱那副“被玷污的少女”的惊恐表情,忍不住无声发笑。
  他点了支烟,打开门出去,打算在旅馆里四处看看消磨等待的时间。
  他们这时候本该已经在火车站准备上车了。
  雨停了,天也开始黑了;老板娘正伸着长竹竿,将临时搭的雨棚撤掉;空气里弥漫着荒野特有的泥土气味。
  季岸往楼下走去。
  *
  无论这旅馆多破,这一天过得有多糟糕;热水淋在他冰冷的身体上时,沈忱还是爽得眯起了眼。
  他慢吞吞地仔细挫过全身,尤其在小腿上下了大功夫,然后才开始洗头发。他一边打沫,一边垂着眼回想走进这间旅馆后的一切——奇怪的石台,刀疤光头,腥臭味,装着多币种的抽屉,还有抽屉里那个黑乎乎的东西。
  沈忱怎么也无法把这些内容都合理地串联起来,但却越想越觉得背后发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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