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淮序本就受了伤,身上有些血腥味,倒也没闻到辛弥声身上的血气。
辛弥声脚步微顿,继而向他走去,在桌边停下倒着温水,“要喝水吗?”
“不喝。”江淮序甚是不耐,往前一丢就把公文丢在了床尾。
偏头盯着看似乖巧,实则疏离淡漠的人,冲他招手,“过来,让我抱抱。”
和江淮序相处了那么久,辛弥声早已看透了这人的恶劣性子。
前一刻笑语嫣然,看起来格外好说话。下一刻一句话的事情,就会有许多人丢了命。
他刚刚去见了裴羡风,现在这人指不定想怎么折磨他。
见辛弥声不动,江淮序双腿落在地上,站起身朝他走来。
目光灼热,眼眸深邃晦涩,视线落在身上时,浑身都燃了起来。
辛弥声双手反放于桌上,忍不住心生退意。
江淮序靠近,他就后退。短短几步路的功夫,仿佛走了许久。
直到快要坐到桌上去时,江淮序抬手挑起了他的下颚,凑近笑吟吟盯着他,目光肆掠扫视着全身,仿佛在检查身上有没有留下其他人的痕迹和味道。
江淮序凑近他的脖颈间,轻阖眼睑嗅了几下,脸色明显不悦起来,“你身上有股野男人的味道,还沾染了几分牢狱的臭味。”
辛弥声呼吸轻轻提,直视着深邃冰冷的眼眸,“江淮序,放开。”
“辛弥声,你胆子很大啊,背着我去见你的老情人。”
“裴羡风现在丑死了,连野狗见了他都会避开,你怎么还去看他?”
浓烈的妒忌之火快要把他的理智给淹没,手上力道重了几分,讥讽道:“辛弥声,你怎么干脆不搬去天牢里?”
第54章 本宫不在意
辛弥声瞪大眼睛,呼吸轻提,双眼却不知如何躲避。
那些话一字一句落下,让他心里很不是滋味。到了这一步,江淮序怎能说出如此折辱人的话来?
辛弥声神情有些呆滞,心里如同翻江倒海。
这时候,江淮序却扣住了他反撑在桌面上的手,眸光森寒,笑语嫣然道:“本宫捉到你了,辛弥声。”
这句话炸响在脑海深处,辛弥声垂眸,左手手腕被他捏在手中。看着包扎好的白布,目光明明灭灭。
手腕一抖就想缩回去,江淮序死死扣住,大拇指正正巧巧按压在伤口上。
辛弥声脸色瞬间惨白,额头似有冷汗侵出。
江淮序用的力道很大,给他一个差点被捏碎的错觉。
江淮序嗓音阴鸷,盯着那圈碍眼的白布,怒火中烧,“辛弥声,本宫都未曾取过你的血。可没想到,你竟然为了那个阶下囚,做到如此地步。”
江淮序气到连对方的名字都不叫,用阶下囚来带过。
“江淮序,你放开。”空出来的那只手去拍打他,伤口疼入骨髓。
江淮序抬起眼,深邃幽深,慕然发出一声轻笑,“辛弥声,你想让他活,那本宫就偏要他死。”
一字一句,像是从地狱里爬起来的恶鬼,双目有些猩红,“本宫不但要他死,本宫还要你亲眼见他命归黄泉!”
辛弥声目光一凝,他仿佛坠落无尽的深渊,窒息的感觉让他呼吸越来越困难。
苍白的脸上流下波涛汹涌的泪水,双眼带着一丝丝渴求,嗓音沙哑,“江淮序,行刑的日子已经定下,你让他多活几日。”
“阿蓝,是你不乖,是你先惹怒本宫的。”江淮序轻声细语说着,把他颤抖的身躯搂在怀里,慢慢抚摸着他的脊背。
“阿蓝,你知道本宫在意什么,可你偏要一而再,再而三的拿这件事情来气本宫。”
“为了以绝后患,本宫一日都不想给他活。”
左臂牢牢钳制住单薄的身形,江淮序转身看向殿外,中气十足道:“来人,去天牢提裴羡风,在宫门前,五马分尸。”
辛弥声不可思议地看向他,呼吸一下子就被卡在喉咙里。
“江淮序!你……”
“嘘。”江淮序无视他的怒目圆睁和眼里的仇视,伸出食指按在那张唇上,“阿蓝,为了永绝后患,裴羡风必须死。”
“他不但要死,还要死在你的眼前。只有这样,你以后就不会为这人,做出让本宫不悦的事情来。”
外面的脚步声渐行渐远,殿里两人对峙着,火花四溅。
辛弥声气到浑身发抖,嘴唇绷不住颤抖,牙齿咬得咯咯响。
雾蓝色的眼眸全然都是仇视和恨意,“江淮序,你心狠手辣,无心无情,你不配做太子,也不配当天子。”
江淮序眸光一沉,嘴角一勾,死死盯着他的眼,“那又如何?可本宫就是太子,本宫就是天子。”
“阿蓝,你骂的毫无意义,骂我的人,又不止只有你一个。”江淮序伸手去擦他脸上的泪珠,神色淡然。
轻飘飘道:“但那又怎么样呢?这是事实啊,上位者掌握生杀大权,想杀便杀,想放就放。”
“辛弥声,你是第一天认识本宫吗?”江淮序无视他后退的身体和厌恶的目光。
不顾他的挣扎,把人搂在怀里,警告道:“裴羡风没了,你可别忘了,还有一个凝夫人。”
“谁都不怕死,可谁都害怕生不如死。”
*
江淮序身边的人对他忠心耿耿,命令才下没多久,方白和望虞就去天牢里把人提了出来。
等江淮序带着辛弥声站在宫墙上时,下方早已准备就绪。
单薄消瘦的身子被四条粗壮的绳子分别绑在四匹棕色的马上。
辛弥声瞳孔一缩,呼吸窒息到让他脑袋眩晕,眼前发黑。
洁白的雪花从雾蒙蒙的天上飘扬着落下,落到琉璃瓦檐上,落在宫墙上,落在那宽大的宫道上。
寒风凛冽刺骨,下方那人完全没有一点力气反抗,被人绑住四肢,拴在马上。
辛弥声机械般转头盯着江淮序,一双眸子空洞麻木一片,嘴唇蠕动,声如蚊,“江淮序,你放了他,我什么都答应你。”
江淮序脸色冷凌,闻言对上他的眸子,爱怜般抚摸着他的脸颊,残忍道:“可是辛弥声,本宫已经给过你许多次机会了。可你从来没有好好把握过,你一直在本宫面前对他念念不忘。”
“辛弥声,一个上位者,从来不留威胁在身边。不管是什么。”
“江淮序,你到底想要怎么样?”辛弥声赤红着双眼,死死捏住脸边的那只手,额前青筋鼓起,就连手上也是,根根分明。
或许是寒风把他的声音带到那人身边,裴羡风转动眼珠子看向他们的方向,嘴唇蠕动,却无人能听清。
“阿蓝,看着他。”江淮序露出一抹笑来,双手钳制住辛弥声的脑袋,转向裴羡风的方向。
十二月本就寒冷,天上飘着鹅毛大雪。而那人一身单薄的囚衣全是红色的斑斑点点,在冰天雪地里蜷缩在一起。
那是裴羡风啊,是温润有求必应、是风光霁月、是曾位极人臣的裴羡风。
他的结局,他的结局不应该是这样的!
辛弥声双眼瞪大,双手紧紧扣着冰冷堆积了一层雪的墙沿,一颗心如坠冰窖,反复翻滚不得沉沦。
“江淮序,给他留个全尸,你想要我做什么,我都答应你。”这是他现在唯一能求的事情。
求裴羡风能有个全尸。
“辛弥声,本宫向来心硬,你求不了。”江淮序微微弓腰,下巴搁在他的肩头,目视着前方盯着那个让他恨得牙痒痒的人。
“辛弥声,你知道吗?我娘死在他裴家手上,而宫中的御用神岐是他的人。”
“本宫在冷宫两年,担惊受怕,受尽欺辱,被废黜皇子之位。”
“本宫从一开始就是要他受尽折磨而死,没有你辛弥声,也有另外一个辛弥声。”
“可裴羡风是个蠢货,他对暗探一见钟情,即使知道你的身份,他也放纵自己的心,一直在纵容你。”
“他真蠢啊,为了你落到如此地步,为了你放弃他一手建立起来的势力,为了你放弃裴家。”
“辛弥声,你好好看着他,本宫要他求而不得,同样也要你们阴阳相隔,再也不复相见。”
“行刑。”江淮序直起腰背,一字一句加大了音量。
“江淮序,我恨死你了。”辛弥声双目看着四匹马往不同的方向走去,惨笑道。
“本宫无所谓。”
“裴羡风——”
血色蔓延开来,占据了整个世界。
“啊——”
黑暗铺天盖地的笼罩着眼和鼻息,身体坠入到了无间地狱。
第55章 否则前功尽弃
临观二十一年,周天子驾崩,太子江淮序登基为帝。
而同时,新帝大刀阔斧,肃清朝堂。裴氏旧堂祸乱朝纲,勾结神岐暗害皇帝,裴家所有人斩首示众,一人未活。
六皇子江致宁养私兵暗杀新帝,事情败露后逃走,不知所踪。
江致宁母族全族抄家,男人斩杀,女眷充军。
新帝废黜神岐一职,火烧巫堂。
一件件事情处理下来,朝中大臣胆战心惊,民怨四起。
江淮序丢下手中的公文,抬手按了按眉心,沉声道:“去叫神巫来,还没到时候吗?”
方白胆战心惊,“王上,神巫说时候已到,移步小寝。”
江淮序站起身,朝小寝的方向走去。
等进了宫殿,神巫早已等待多时。
神巫穿着一身宽大的衣袍,整个人埋在黑色的布料里,头发编成一条长辫垂落至腰。一张脸全是苍老褶皱的痕迹,一双蓝色的眼睛令人不敢直视。
江淮序匆匆扫了一眼,就把目光定格在床上。
床上躺着一个面色苍白的青年,雾蓝色的头发披散,一身白色中衣衬得人消瘦又脆弱。
眉头紧锁,似陷入在深沉的梦魇当中,无法醒来。
神巫佝偻着腰,抬眼打量着这位年轻的天子,“牵丝蛊很是特殊,所以要在一个人意识薄弱时种下,效果才是最好的。”
神巫的嗓音低沉沙哑,像是常年不喝水的怪人,沙哑得厉害。
江淮序移开目光,落在神巫的脸上,“孤的人说,在南域无人养牵丝蛊。孤有些好奇,为何无人养?”
神巫从怀里掏出一个黑色的小陶罐,陶罐上好似有千万双眼睛,很快就归于平静。
“这就是牵丝蛊的特别之处,因是控制一个人的心神,与养蛊人有关联。”
“牵丝蛊成功的几率不大,倘若失败养蛊人也会被伤到。”
“牵丝蛊有母蛊和子蛊,中蛊人只需种下子蛊便可。而养蛊人则需三日喂养一次精血,无需种在身体内。”
神巫打开陶罐的盖子一角,一股说不出的味道顿时弥漫在殿宇内。
说不上是什么味道,有些刺鼻,但很快就充满了香甜的气息。
“王上,劳烦你喂些精血。”神巫把陶罐递在江淮序的身前。
目光落在陶罐上,江淮序低头慢条斯理地把袖子挽到臂弯处,拿匕首在手腕上割开,殷红的血线滴进陶罐里。
争先恐后爬动的声音响在耳边,神巫及时盖上盖子。
方白找了布匹和药,江淮序站在一侧任由他包扎。
等声音彻底堙灭后,神巫似乎是松了口气,“还望王上能好好保管好母蛊,倘若让中蛊人看到,否则便前功尽弃。”
江淮序接过陶罐,神巫来到床前,闭上眼睛念念有词。
不大一会儿,便听见窸窸窣窣爬行的声音,但却看不见实物。
江淮序眉头轻蹙,垂落的手渐渐握成拳头。
方白早在包好伤口后,就退了出去,如今殿里只有三人。
干枯的手摸在白皙细腻的脸颊上,随即停留在唇边。
神巫站起身,“王上,一切顺利,晚上便能醒。”
“带神巫去休息。”江淮序说完后,就自顾自坐到了床前。
那个陶罐很小,他能时时刻刻带在身上,藏在袖袍之内。
辛弥声对裴羡风用情至深,只有让他亲眼看见裴羡风死,心灰意冷下才能把牵丝蛊中在他的体内。
脚步声渐渐消失,殿内只剩下两人。
一人躺着,紧皱的眉头随着牵丝蛊中下早已舒展开。
一人坐在床上,低眸静静打量着恬静的睡颜。
*
无尽的黑暗里突然有了光照耀进来,抱着膝盖缩在一旁的辛弥声抬头,神色空茫怔忡。
那光太刺眼了,让他不得不眯起眼睛,可无论他心里怎么抵触,耀眼的光照在身上,拉着他往光明处走去。
眼皮颤栗,辛弥声睁开眼睛望着房梁发呆。
江淮序一直守在寝宫里,见他醒来面色闪过一丝喜悦。
“阿蓝,醒了吗?要不要吃点什么?”一面握着手问着他,一面查看他的神色。
辛弥声偏头看去,眉头轻拧了一下,脑海中有些什么东西,空茫一片。
“我……”嗓音干哑得厉害,不适地捏了捏喉咙,“我怎么在这儿?我怎么了?”
奇怪,怎么好像有些记忆出现了空缺?
伸手拂开额前的碎发,江淮序握住肩膀把人搀扶着坐起来靠在床头,“你从山上摔了下来,后脑勺磕在石头上,睡了好几天。”
“是吗?”辛弥声拍了拍脑袋,眉头一皱,“江淮序,我想喝水。”
江淮序起身去给他倒水,凑到他唇边,“饿不饿?我让人去给你做吃的。”
“想吃栗子。”辛弥声说完后,垂落目光喝着水,干裂的唇得到了滋润,水光潋滟。
江淮序目光一暗,把杯子移开,俯身轻咬着他的唇,含糊道:“晚些时候,我去拿栗子糕给你吃,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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