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面色平静,就跟没看到一样,周围人见了又是一阵爆笑。
先前那赢钱的女子更是笑得直不起腰,边大力拍桌边笑道:“小九九,你收了这套吧,真人可不会被你小子吓到。”
柜台边的女子一脸严峻盯着拍桌的女子:“力气收着点,这三个月你都拍坏我四张桌子了。”
“给你钱,给你钱。”
女子笑容灿烂,一下起身凑到冷脸女子面前,挨得极近,在对方生气推开前自己先退开了,把赢来的赌钱分出一半放在柜台上,指着说这是拍坏的桌子跟房钱。
接着又将剩下的一半整整齐齐码到柜台另一边,一本正经说道:“这是我的嫁妆,你收不收?”
这话一出口,人群瞬间安静下来。
三月前,黑白镇来了个死皮赖脸的女子,叫做什么辛凃的,吵吵囔囔地说要嫁给黑/道的客栈美人掌柜苍伏,刚开始辛凃上门一次就被赶一次,后来身上钱财挥霍完了没地去,苍伏掌柜才没赶人。
起初大家当笑话看,可见掌柜的这态度谁还敢笑话,要说这两人没点故事,谁信啊,赌局都开到客栈里了人掌柜的都不管,这还是从前那心狠手辣,冷面无情,一下不爽就杀人的苍伏吗?
一时之间大家都凑过来看热闹了,给黑白镇增添了不少乐趣。
这下所有风头都被辛凃抢了,哪还有人看小二风九汩汩留血的后脑勺,哪还有人在意不选白道选黑/道的郑真人啊。
关西白从未见过这样奇特的场景,见我也是饶有兴趣地看着,嘴角也轻微上扬,我高兴,她也高兴。
美人掌柜挑眉看了眼面前这个死皮赖脸的女子,没说什么,不想对方一着急竟然直接把小山似的灵石往自己怀里堆,这下眉眼耷拉下来了,愠怒道:“脏!”
“脏什么?”不想辛凃声音更大,一下恶狠狠盯着一旁的风九,“你家掌柜说你的钱脏,你说,脏不脏?”
“灵石自然是脏……不脏的。”
见对方那凶狠的眼神,凤九赶忙转了话头,自讨没趣,抬手一挥把后脑勺的血止了,顺带连衣领子都变得干干净净的。
“你看,牠说不脏。”辛凃仰着脖子,理直气壮地接着说道,“你说我家钱脏,我把那强盗老子爹的钱全散出去了,连路费都没剩半点,就差沿街讨饭要到这破镇子来了。这是我凭本事赢来的钱,怎么就脏了。”
大家都是竖直了耳朵听八卦,看来魔修魔族与普通人也没有太大分别。
“你说郑真人选了黑/道,就答应娶我,我知道这是敷衍我的话,大家伙儿没一个信的,可我信,我不仅信,我还赢了。”
辛凃说着说着眼珠子噼里啪啦地往下掉,还得强忍着,生怕落了气势。
“郑真人能弃白入黑,我辛凃怎么就不能弃黑入白了,管你黑的白的,你说哪边我就反水到哪边。”
怎么还有我的事,我继续装沉默,努力降低存在感,辛凃确实是个普通人无疑,一介凡人赶路来黑白镇,想必吃了不少苦头。
“今天她若是去了白道那边,你又有什么说法?”
苍伏自认棋差一着,谁能想到我还真就来了她这边,大概觉得我有毛病,没忍住白了我一眼。
我是谁啊,还能怕白眼吗,当然是继续津津有味地看啊。
辛凃听到这句话彻底怒了,两手挥舞,声音高亢:“还说个屁啊,我直接抢抢抢抢抢,老娘担惊受怕来了这,又受这鸟气待了三个月,还搁这说服打动呢,我有病啊!”
还好,看来上一世不会因为我误了一桩好姻缘。
“要么我嫁你,要么你嫁我,二挑一吧,管你是嫁是娶,只要在一块,咋样都成。”
辛凃面上故作凶狠,内里其实慌到不行,她就一普通人,苍伏是妖,随便一挥手就倒地了,还抢个屁啊。
苍伏也是被她弄得没脾气,颇为嫌弃地把怀里的灵石扔在柜台上:“这灵石都经过多少人手了,也不嫌脏,下次不准扔我身上。”
眉眼还是皱着的,看来是真的很嫌弃。
这还真不能怪苍伏,她是妖,对气味格外敏感,这灵石沾满了人鬼妖魔的气息,着实难闻。
这话一出,全场掌声雷鸣,就差鼓乐喧天了,辛凃倒是跟受到极大的惊吓一样,生怕自己听错了,跟鹌鹑一样一动不敢动。
“辛姑娘,你这会儿杵这干嘛呀?”
风九看了干着急,之前那股黏糊劲倒是拿出来啊,恨不得上手扒拉,又被苍伏警告的眼神吓住了。
苍伏这会儿倒是坦诚,直接绕过柜台把呆住的人拉进怀里,又对我说道:“清风门讲缘法,今日得见真人是为缘,因真人之故缔结姻缘,更是有缘,来日还请真人赏光,到寒舍喝杯酒水。”
“酒水,喜酒吗,你想的好远,先前还不跟我在一起,这会儿都想到喜酒了。”
辛凃人两颊通红,不知道的以为已经喝过酒水了,苍伏实在没眼看,见我笑着应了也不再说什么,转身又对着风九道:“不是一直想要这客栈吗,从今天起,你就是这黑/道客栈的新掌柜了。”
“诶?”风九一下伸长了脖子,“掌柜的,你不要这客栈啦?”
“送你了。”
说完,苍伏就拉着怀里人出了客栈,一会儿的功夫连影都没了。
行事干脆利落,都是妙人啊。
风九被这破天富贵砸了脑袋,兴奋地干脆站在了桌子上,挥舞双手跳着喊道:“小店前掌柜与辛姑娘缔结两姓姻缘,全场酒水,今日全免!”
众人听了又是一阵喝彩,只听轰的一声,桌子塌了,新掌柜风九正捂着屁股爬起来,热闹的氛围在此刻达到高潮,笑声连连,惹得对面白道的人都探头探脑,想看看到底发生了什么好玩的事。
女子与女子吗,在这里好像和寻常姻缘并无区别,大家都在替她们高兴。
明明在场大部分人是魔修,杀人不眨眼,行事也毫无章法,对这两女子的姻缘倒也不觉得有哪里不对劲,一时不知道哪边是正道了。
“不知住店需几多灵石?”
被这氛围感染,我话语间都是笑意。
“免单免单。”
新掌柜眉开眼笑,笑容爽朗。
“掌柜的刚才可是说酒水免单,我们要住店。”
以为对方没听清楚又重复了一遍。
风九大手一挥:“贵客免单,谈钱多俗啊,简直俗不可耐!”
说完,周围又是一阵爆笑,视钱财如命的风九也有说谈钱俗不可耐的一天啊。
“既如此,多谢掌柜的好意。”我拱手谢过,又打探道,“落湘谷最近是发生什么事了吗,接引人不知哪里去了?”
风九这会儿也不卖关子,直言道:“真人有所不知,自曲真人离谷后不过三天的功夫,谷内就传出老谷主重病不起的消息,这不,五天前副谷主南兆直接宣布闭谷,也不知什么时候是个头。”
“那少谷主可也赞成闭谷?”
再事发突然,没道理清风门半点消息也没收到。
提到少谷主南斛,风九放低了声音凑近道:“从头到尾少谷主都没出现过,大家都猜那入赘女婿南啸联合副谷主把少谷主软禁了。”
少谷主南斛若是被软禁,那南啸身为少谷主的入赘夫婿,怎么又还能来清风门观礼呢,难不成此事真与南啸有关?
若落湘谷真的内乱,那我此番带关西白来求药治病,怕是很难了。
只是上一世落湘谷权力交接极为顺利,没有闭谷这一遭,这到底是怎么回事,难道是我把关西白一起带来的缘故。
不管怎样,我必须进谷,重塑经脉的法子只有落湘谷有,何况南斛是南镜亲姊姊,于情于理我都得进谷看看。
南镜出自落湘谷的事极少人知道,纵是都姓南,难道天底下仅此一家姓南吗?所以也没人会把这姓和落湘谷关联起来。
两边平时连书信都不往来一封的,每次落湘谷派人来观礼,也从未提起过,关西白知道这事则纯粹是偶然。
有一年祝笑生生辰,五洲都有派人来送礼,落湘谷则是少谷主南斛亲自登门,不想女儿南芷藏在飞舟底部偷摸摸也跟来了。
小姑娘不过四五岁的样子,粉雕玉琢,跟个小团子似的,正在清风门各峰乱转呢,刚好被关西白撞上了,小孩子嘴不严,随便一问发现是落湘谷家的孩子,正要给少谷主送去,不成想南芷打死都不去,说什么娘亲知道非得禁她足不可,转头又让关西白带她去找姑姑。
落湘谷此次来送礼的只有南斛,哪里又冒出个姑姑来,关西白觉得奇怪,一问才知道这姑姑正是四长老南镜,没办法,只得带去菊峰,没想到南镜还真就把这小团子留下了。
关西白瞅着扑向南镜的小姑娘,嘴里还姑姑长姑姑短的,也不敢多问,自觉告退,之后听说是少谷主亲自去菊峰把女儿接回去了。
因着这事,关西白才知道宗门里来历不清的,多半来头不小,像她这样糊里糊涂就拜上山来的可是独一份。
开好房间,关西白正要回自己房间休息,不想被我拦下:“你与我同住一间。”
她不解归不解,脚下还是不由自主跟着进了房门。
见关西白过于拘束,我才开口解释道:“这里不比其他地方,晚间各报各仇,恐有误伤,一间房我好照应你。”
很正当的理由,关西白不再多想,找了风九要了新被子铺在地上。
到了晚间果然如此,喊杀声接连不断,火光冲天,吵得人睡不着,仔细一听,隔壁那间房已不知有多少人进进出出,倒是我这里,安然无恙,寻仇打斗的人都极有默契地避开了这间房,吵归吵,起码没人破门而入。
“师尊为什么选了黑/道?”
明明前世选的白道。
我久久没有回答,在关西白就要迷迷糊糊睡过去的时候,才说道:“想试试不同的东西。”
是,我想试试不同的东西。
从修行那一天起,所有人都觉得我会成圣得大道,会在既定的道路上行走,毫无偏离,这样的人生严谨又无趣。
我从来都知道真实的自己是离经叛道的,并不像表面上看起来那么正经,没有人比我更懂得忍耐克制。
同样的,关西白仰慕的是世人眼里救世的郑真人,从来都不是我郑音书。
我不知道关西白有没有听见,只知道她沉沉睡去,直到次日临近午时才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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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 | 有错,但该死的另有其人
“哎哟,姑娘,你这一觉睡得真踏实啊!”
关西白一觉醒来,房间里早不见我也不慌乱,打着呵欠下楼,正巧碰到风九打趣。
关西白没忍住翻了个白眼,吵归吵,但睡得也确实是踏实,自重活一次后,她确实没有哪一次像昨天晚上那样睡得沉,简直毫无戒心,明明房门外到处都是寻仇的。
“敢问掌柜的,我师尊哪里去了?”
风九脸上多了道鲜红的伤口,一看就是昨晚被人砍的,新鲜热乎着呢,关西白只当没看见,也不多问。
“郑真人一大早就在镇子里转悠呢,这会儿应该也快回来了。”风九脸上还是招牌待客笑容,见关西白要出客栈,赶忙拦道,“真人特意留话交代姑娘,若是醒来莫要乱走,毕竟姑娘眼下还是个普通人。”
听了这话,关西白不好再出去,只得在大堂拣了张靠窗的空桌坐下。
风九很有眼力见的上了些糕点茶水,也不多打扰。
我一回来,便见到自家徒弟悠闲地吃着糕点喝着茶,我忙了半天,她在客栈待着倒是快活。
“昨晚睡得如何?”
快步走过去,拉开一匹凳子坐下,自己动手倒了杯茶水喝。
“还不错。”
关西白见茶水被我自己倒了,当下有些郁闷。
“那就好。”
“师尊一大早去哪里了?”
我伸手掏出个白色瓷瓶,递给关西白说道:“把这个服了,不惧瘴毒两个时辰。”
一大早当然是去找避瘴丸了,此物倒也并非珍贵,只是难找了些,毕竟整个镇子的人都在求避瘴丸,就等着这玩意偷溜进落湘谷一探究竟。
进谷的法子有了,便又说起闲话来。
“我只知师尊名声好,不想那些黑/道的人也肯买账。”
关西白说的是昨晚黑白两道秋毫无犯的事。
“哎哟,姑娘,这话你就说错了。”风九不知什么时候也凑过来,顺带添了新的茶水,“光靠真人的名头可还走不动这黑白镇,是苍掌柜的缘故。”
苍伏能在黑白镇开客栈,自然是狠毒与修为并存,苍伏临走前亲口邀请喝杯酒水的人,哪个会这么想不开主动结仇。
“怎么,你以为是我的缘故?”
我觉得好笑,倒是没想到她会误会,我名声再好也不至于黑白两道通吃,要是有这么大的本事,何至于从前西北一行差点丧命。
“你不知道自己有个很没用的师尊吗?”
开玩笑的语气,浑不在意,可关西白很在意,嘴唇抿紧还想再说什么,可我不想听,我不想从她那里听到与我形象完全不符的话来,那不是我。
“好了,再住一晚,我们明日入谷。”
我装着有些疲乏的样子打断她,站起来想要回房间休息。
“为什么还要再待一晚?”
避瘴丸已经到手,落湘谷谷内局势未明,怎么看都应该早日进谷。
“因为我还要杀个人。”
我没有回头,平淡地仿佛在说明天还要看看风景。关西白愣在原地,她没有听说过我在这里还有仇家。
倒是风九见关西白站原地许久,以为小姑娘被吓到了,好意安慰道:“没事,住在黑白镇的哪个不是罪大恶极,郑真人这是替天行道呢?”
见关西白还是不为所动,又指着右边那张桌子的父子低声说道:“看见那张桌子的人吗,你别看牠们满身清贫斯斯文文的,那可不是好人。”
“那男人杀了个富商,抢了人女儿做媳妇,生了个男儿,那小姐也是个有胆识的,忍辱负重两年,就为了趁牠放松警惕报仇呢,结果动手的时候,小男儿啼哭,愣是把人吵醒了,结果反丢了性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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