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我说啊,还是不够心细,先把儿子弄死不早报仇了吗?”风九还挺有代入感,“所以说,不用可怜这里的人,都是群该死的。”
都该死吗,关西白自己也曾经被人说是罪大恶极。
那时她刚从藏书阁死里逃生出来,就被人诬陷说入魔失控杀了掌门祝笑生,众人看她一身魔气,再加上齐云山的卜词,哪里还听得进解释,一时之间各种法器都往她身上招呼。
一路南逃,好不容易遇见傅兴,被她带回牛头山,被这大起大落打击到到不行,哪里有空作恶。
“当然也包括我自己,哪天死了也不奇怪。”
风九笑得没心没肺,又去招呼客人,想着改天有空得招个人帮工,哪有又做掌柜又做小二的,可不得忙死。
关西白也上了楼,不过没有进我的房间,现在是大白天,没人打斗,自然没理由再进我房间。
一下午就这样过去,到了晚上,不用我喊,她自己就主动敲门进来了,跟昨晚一样,又是吵到天明。
第二日清早她下楼时,我已经坐在昨天那张桌子那喝茶。
路过柜台时,风九先和关西白打了招呼,她注意到风九的左袖是空的,见对方笑容灿烂依旧,也没说什么,径直坐到郑音书身边。
等她吃完了早点,我才站起身来,关西白跟着起身离了客栈,她不知道我要去哪里,只能默默跟在后面。
在镇子里七拐八拐的,总算来到了一户人家面前,是白道的地界。
抬手敲门,没一会儿有个男人过来开门,门半掩着,探出个瘦尖的脑袋,面黄赤睛,一双眼珠子来回扫视面前人,贼眉鼠眼一看就不是好人。
这男人还没来得及开口说话,就被我一剑刺死了,杀气来得快,去得也快,倒在地上的男人眼还睁得溜圆,还残留着惊恐与讶异,死前也没想明白怎么黑白镇大早上就开始杀人了。
这一带不算僻静,早有人看见了,我白日杀人的消息很快就传遍了黑白镇,两天前住进了黑/道客栈,两天后杀了白道的人。
“牠有什么必死的理由吗?”
关西白神色有些复杂。
一路南逃的时候,她路过黑白镇,浑身是伤,恰好倒在这户人家门口,这男人见色起意,谁知道在拖进去的时候她醒了,这男人倒也机灵,改换面孔说是好心救了关西白,谎言在牠端进一碗下了迷药的汤里被揭破。
下场当然也是被一剑刺死,现下只能说是提前死了,只是真的有这么巧吗?
当然不会这么巧,只是我很擅长胡说八道。
“昨日找避瘴丸的时候撞见这人向黑/道的人买些不太正经的药,于是多留了个心眼,结果还真就是个该死的人。”
理由听起来很正当,关西白没有怀疑。
这一世古怪的事多了去了,她只会以为是施展禁术造成的连锁反应,无意中除了祸害,怎么不能算是做一件好事呢。
关西白没有再问,默默跟在我身后往满是瘴毒的林子里去。
明明是大白天,林子里却一点阳光也照不进来,地上湿哒哒的,也不知道是什么。
奇花异草,飞虫走兽,能在瘴毒中生存下来的,想必都有毒,左边的树枝上还盘着个臂膀粗的蛇,嘶嘶吐着信子,倒也没搭理在林子里穿行的两个人。
不时有些不知名的小动物从旁边爬过,避瘴丸只能让人不怕瘴毒,却没办法让毒物不靠近人,有我在,这都不是问题,但我只清理自己身边的,关西白身边的一点不清。
她现在只是个手无寸铁的普通人,原本还落了几步跟在后头,这下不得不紧紧挨在我身边。
她关西白不是很尊师重道吗,不是口口声声说我不喜与人接触吗,不是暗自下定决心这一世要恪守弟子本分吗。
她从前没下决心都做得那样好,那现在下定决心了必然做得更好了。
“呀,倒是把徒儿你忘了,不会怨为师吧?”
我挑着眉,语气轻浮,丝毫听不出愧疚。
祝笑生说得没错,我性子的的确确变恶劣了很多,从前向来装正经,在关西白面前也是如此,哪里会故意逗人玩。
两人挨得很近,不是安全距离,关西白下意识想拉远一点,刚想退后两步,就被我喝住。
“再退就踩上了。”
我伸手拉住,两人的距离比之前更近了,她清楚看到我眼底的一抹笑意,大概以为我在骗她,不想一回头就见地上缓慢爬过一只七彩颜色的大蜘蛛,这下她不确定了,到底也没从旁边挪开,毕竟我这里最安全。
到底是不忍心见她不自在,我主动退开一些,在前面兢兢业业开道。
越往里走,腥臭味越重,和雨后的那种土腥味还不大相同,很像大量动物聚集后的味道,经久不散。
正往前走时,关西白突然扯了我一下衣袖,眼神示意了一个方向。
左前方奇形怪状的树木上卧着一只巨大的龟状妖物,利爪森森,想必很擅长给人开膛破肚,尾巴有几十寸之长,卷在树干上一动不动。
虽然大,但颜色很巧妙地与周围环境融合,不仔细看根本发现不了。
“是木仆。”
万妖志上记载,有一种妖尾若龟,居木上,喜食人。
它应该消失在三千年前了,而不是在落湘谷的毒瘴林出现。
人妖两族发生战争的时候,木仆就是屠杀机器,因为它那类似龟壳的东西坚硬无比,法器灵力很难对它造成伤害。
它看起来像龟,但移动速度却相当之快,迅速敏捷还坚固。且不说它那强壮四肢连着的爪子有多锋利,光是凭借着坚硬的外壳在地上滚一滚都能压死一大片,稍微加点力气便能直接冲破城池大阵。
这东西长到死欲境,就能直接撞死寻伺境强者,若是成长到寻伺境,那五洲都没有能制服它的人。
大概是天道平衡,这妖物虽然有着极其强悍的外壳,但极难生出灵智,大多数时候都是凭本能行动。
虽然木仆杀伤力很大,可哪怕是妖后也十分忌惮它,因为妖后也没办法完全控制它,但凡有妖发现木仆的存在,都必须上报。
数量一多,不等人族讨伐,妖后自己都得亲自上阵绞杀到可控范围内。
三千年前,人妖两族因为讨伐魔族达成休战协定,人族方面特别提出必须斩杀所有木仆。
妖后究竟有没有留下一只,这谁也不知道,但明面上木仆已经消失有三千年了。
食千人,尾长一寸,眼前这只木仆尾巴粗长有四十来寸,起码吞吃了几万人,大概相当于修士芥子境初期修为。
“师尊,不杀了它吗?”
这等毫无灵智的妖物,我倒是想强行斩杀,可能力不允许啊,难怪谷内一点消息都传不出来,怕是都喂了木仆。
“不是不想,是杀不了,换我掌门师姊来还差不多。”
好徒儿,我都在想怎么逃了,她居然还在想着如何斩杀,也就木仆这样的奇葩才需要跨两个大境界才能斩杀。
“如果放任它成长下去,会死更多人。”
关西白一边说一边打量周围环境,丝毫也不在意我会不会怀疑她。
“这片林子供养不起第二只木仆,今日不杀了它,以后不会再有这样的机会。”
落湘谷既然敢养,就肯定有所倚仗,错过这次机会,日后就是出面指证也不会有人信我,日后的五洲大劫怕不是这些名门正派暗地里搞出来的。
“你想怎么做?”
我大概能猜到她想说什么。
关西白是个好心肠又死心眼的人,但不是个蠢人,她敢提就一定有办法。
“把水搅浑。”
想做一件事却做不成的时候,可以把事情闹大,人人都受过落湘谷的恩惠,空口白牙既然没人信,那就直接把这件事捅破到五洲人面前,让大家没有办法继续装瞎。
想法很好,但操作起来难度太大了,她要如何说服我呢?
“我体内有魔气,经脉断裂也是因为魔气。”
关西白很平静地说了自己最大的秘密,她从前就经历过人人喊打喊杀的日子,怎么现在敢赌我不会杀她。
“我知道。”
真有大义,真敢舍己为人,真骟牠爹的敢赌啊!
徒儿是个真正意义上的好人,我心里却一点高兴的意思都没有,一种名为愤怒的情绪要从我胸腔里冒出来。
魔气主杀伐,会无限放大心中戾气,失去理智,这也是魔修往往无法控制自己经常乱杀无辜的原因。
修士尚且无法抵挡魔气,何况是压根没有灵智的木仆,魔气入脑,木仆就会发疯一样冲出毒瘴林,不需要任何助力,它自己就能走到世人眼前,之后就不用管了,这是那些寻伺境强者需要的考虑的事。
很好的方法,如果一个普通人能在触碰发疯的木仆后还能活下来就更完美了。
她现在还未修行过,要引导魔气只能靠肢体接触,且不说能否靠近木仆,就是她能活着完成引导,那木仆发疯之后呢,她要怎么办,直接死吗?
真是个好主意,既解决了木仆,又把天生魔种解决了,谁见了不拍手称好。
但我不能直接这么说,得压着怒气委婉表达成对世人的担心:“你舍生取义,很好,但你有没有想过周围的百姓,寻常修士尚且来不及逃命,那些手无寸铁的凡人怎么办,等着天降灾祸等死吗?”
此话一出,她果然沉默了,但还是不肯退让,不知道怎么就死倔到非要送死不可,她不退步,就只能我做师尊的来退步了,我的徒儿,我必须负责。
“魔气而已,我也有。”
傻眼了吧,你当你的魔气很珍贵吗,你师尊我也有的。
“那周围百姓怎么办?”
我要赴死的时候才知道退让,是不是该庆幸自己比她眼里的世人要重要一些。
“木仆完全长成的时候,他们也活不了,都吞吃了几万人,那周围的修士和凡人就是养料。”真是头痛啊,“倒不如趁现在还未长成,赌一把,也许死的人更少。”
早死晚死以及死谁死多少的区别而已,没有谁想死,可总有人要死,不是他就是他。
人在怨恨的时候,更多的是对生的渴求,潜意识希望死的是别人罢了。
人性如此,这不是出个圣人就能改变的,救世的名头喊那么响,可到底在救什么呢?
关西白没有反对的余地,商议既定,我就引着一缕魔气到沉睡的木仆面前,要侵入毫无灵智的妖物还是很简单的,难在我怎么带着关西白毫发无伤地离开,我倒是还好,她一个毫无修为的人要是被蹭到就可以直接转世去了。
幼年时点炮仗都没这么小心激动过,在魔气从木仆硕大的鼻孔进去的一刹那,我就立刻带着关西白飞速离开,要真等到它睁开猩红色的眼睛,那我们两个人可以先一步去死了。
震耳欲聋的嘶鸣声被抛在脑后,原先静谧的毒瘴林跟活过来似的,无数蛊虫毒物飞快爬过,如潮水般四散涌去,也没有哪个不开眼的来袭击我们,面目丑陋的千足虫更是几百只脚都用上了,一眨眼的功夫就超过我御剑的速度。
树枝上许多蛇类跟雨后春笋一样全冒出来,一半挂在树枝上,一半落在地上,真真是地上没站脚的地,空中无插翅的空,热闹极了。
关西白这下也不用我说,自己就先死命抓紧我,看来是被吓得不轻,老腰都快被她勒断了。
本命剑更是早被我掏出来砍毒物了,跟破竹子一样,咻咻的声音接连不断响起,毒物太多,不时有砍断的半截缠在身上,粘液糊了一身,眼睛眉毛头发上都是,恶心至极。
起初还在可惜本命剑,现在我是连杀人的心都有了,这场面我两世加起来也没经历过啊。
还算幸运,木仆疯狂暴走以后朝另一个方向去了,我二人没死,所以死的另有他人,林子里的哀嚎声间歇性响起,传来时痛彻心扉,但都很快消失了,木仆出谷以后,死的人会更多,而且是毫无还手之力的平民。
上一秒安静祥和,下一秒人间地狱,本来可以晚一些遭难,是我将这一切提前了。
焦乌弄错了,我救不了世,甚至可以说在害世。
大道理是虚的,眼前的惨象是真的,关西白面色惨白,一副要吐的样子,这样的她怎么做魔君啊。
“我错了。”
她在哭,全身脏污,脱力后从剑上摔下,跪在地上声嘶力竭,预想是一回事,真的见到是另一回事。
“有错,但该死的另有其人。”
她以后会见到更多的惨象,间接的,直接的,世人都会算到她身上,所以不能在这里就倒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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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 | 谷主传承
从毒瘴林出来后,发现谷口并不像往常一样有人把手,看来谷里是真出事了。
我上一世来过几次,谷内的格局并未大改,两人很轻松地摸到了少谷主南斛的居所,门口只有两个弟子把守,随手打昏,光明正大地闯了进去。
室内除了华美昂贵的装饰以外,空空当当的,除了床上躺着个披头散发的女人,自然是南斛。
“你这是?”
呼吸一滞,我没想到会这么容易就见到南斛,也没想到对方居然这幅装扮,与往日庄重贵气的少谷主完全不同,身体瘦削,头发散乱,眼底乌青,更重要的是凸起的小腹。
怎么搞的,连生育时间都提前了。
南斛听见声响,坐起看向来人,面色平和地笑道:“让两位见笑了。”
衣冠不整,状态极差,但举止投足间还是端庄优雅,面容平和,哪怕被人软禁至此也如此从容。
这样落魄的少谷主我还是第一次见,哪次见她不是打扮的雍容华贵,从前曲檀还笑她太注重外表,怕不是没多少时间用来修炼。
说着,南斛就要站起来,我赶紧上前扶住,又帮着套了件外衫在身上。
“这是你的弟子吗?”南斛看了眼跟在我身后的小姑娘,“还未修行就已气度不凡,看来郑真人收了个不错的弟子。”
“少谷主还有心思看我收的弟子?”
这人也是,都成这样了,还有心思管别人的弟子。
“好啦,处境没那么糟糕。”
还有精力安慰旁人,她最好是说真的。
“说说吧,怎么回事?”
眼睛觑着她凸起的小腹,这看起来得有八九个月了,消息满得真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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