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逢秀出将干透的浇水壶放在水龙头下面，拧开之后，被水润过的水壶变得崭新，逢秀出装满水，递给逢因。
逢因接过，走到花盆旁边。花依然生机勃勃，逢因犹豫了，不知道该不该浇。
“怎么了？”逢秀出问。
“我不太会养花，有的品种不是很需要浇水，我忘了应该多久浇一次。”
逢秀出一向知道逢因不会照料这些东西，甚至自己都照料不好，便明白这是他身体的原主人养的花。
“那我们今天就不浇，回头爸爸去查一下它的习性。”说完，从逢因手里重新拿过浇水壶，却见逢因紧握着手柄发呆。
逢安则一根根打开逢因手指，接过来放在旁，重新握住逢因的手，转移话题：“带我去看看里室。”
那里承载着逢因的痛苦记忆，也在他最绝望的时候给予希望，逢安则明白想要让逢因重新生活，必须要正视过往。踏进地下室，处理他冰冻了二十年的尸体就是第一步。
开门后，入眼地面散落着大量照片，冷冻舱就在一旁，被冷雾遮住身体。逢秀出猜想这里发生过一些事，才让这些照片散落一地。
逢秀出没有看冷冻舱，先蹲下将地面的照片一张张捡起来。照片有些发黄，这些都是二十多年前的记录，摄影师正是他本人，可照片中的画面记忆都离他很近，有些甚至像是不久前才发生。
逢因一定常待在这里想念他。
逢秀出将墙上没掉下的照片也取下，堆了厚厚一沓，才走近冷冻舱。
逢秀出熟悉操作，在光滑按钮上按下，雾气消散，里面的人冷白僵硬。
“说实话，见到自己躺在里面是很诡异的体验。”逢秀出故作从容，轻松说道。
那几年复生的概念炒得热火朝天，作为头部公司的顶尖研究所，这个批次的冷冻舱是背后公司研发的最不值一提的器械之一了。
许多人将自己意外死去的亲人和爱人冷冻在里面，为的是有一天复生技术实现，能与他们爱的人重逢，也有身患绝症的富豪主动选择在冷冻舱里结束生命，这样一来，自己的身体不必在更苍老和衰败的状态死去，从而以最好的状态复生，为此公司还建造存放基地。
逢秀出醒来后关注过项目发展情况，当年大街小巷的广告早就消失在时间里。
逢秀出专攻脑部科学，作为公司旗下另一道路的研究方向领头人，一向觉得执迷于肉体复活是不具备现实意义的，寿命延续研究已经到达顶点，人们将五脏六腑替换，服用减缓代谢的药品，却无法克服它们带来的副作用。他坚信灵魂才是人类最重要的东西，而非肉体。
只不过，他的畅想或许需要上百年数代人的努力，并不是现有技术水平能够实现的。
而逢因凭借一己之力做到了。代价是触碰禁区，让另一个人消失在世界上。
逢秀出停止回忆，他注意到逢因紧盯着冷冻舱中的尸体，对他说：“宝宝，这个批次的冷冻舱配备分解技术，可以毫无痕迹让尸体消失，你希望直接在这里启动吗？”
他明白自己的话有些残忍，但他们必须面对。
逢因却猛地摇头，抓住逢秀出，将他带离，合上门，像没打开过。
“我做不到。”逢因乞求地望着逢秀出，气息不稳：“那是爸爸，我做不到，不能消失，我们将门锁上，不要打开了，好吗？”
逢秀出哪里能拒绝，叹了口气。他只能慢慢来，做些其他的事转移逢因的注意力：“好，就留着吧。我现在没办法回到公司继续做研究，不如宝宝来当我的老师，教我你是怎么做到……好吗？”
逢因皱着眉头，看起来有些为难。
让逢因复盘，无疑会让他想到伤心的事，他作为父亲，同样不忍。但频发的头痛，和偶尔一闪而过的，不属于他的记忆，让他必须弄清楚一些事。一切似乎打了死结。
逢安则放手，眼睛侧到别处。
桌角放着半包烟，逢安则拿起来。品牌是他常抽的，但包装不是。
以前逢因讲过很多次不许他抽烟，烦死了他身上的烟味，他保证过几次，还是没戒下来。醒来之后他没有碰过烟，这身体没有抽烟的习惯。
逢秀出摇烟盒，缓解僵硬的氛围：“在研究室抽烟？爸爸可没教过你这个坏习惯。”
逢因回神：“没有在这里抽。不……我是说我不抽烟，这不是我的。”
逢因不知道这半包烟什么时候放在这里的，大概是逢安则拿下来的，有几次逢安则故意把自己身上熏出味道，他都知道。
逢秀出点头，欲言又止。
又是这样，这个表情，逢因突然感到生气。
“为什么不追问？这是他的，你对他不好奇吗？他有名有姓，作为我的儿子和我生活了二十年，你不想知道吗？昨天我吃蛋糕的时候就想问了吧？”逢因发泄般问。
逢秀出心痛吻住逢因微微颤抖的唇，逢因闭上眼睛回吻。
他已经离开二十年，另一个人和他的孩子生活了二十年，和自己是一样的。
家里太多那个人的痕迹，逢因对家里东西的熟悉程度和逢秀出差不多，逢秀出便知道这些年，逢因一直被照顾得很好。他还能求什么呢？
他嫉妒，但没有怀疑过逢因的心意，否则自己不会站在这里，重新拥抱逢因。
逢秀出松开逢因的唇：“宝宝，我感谢他。”
逢因拳头打向逢秀出的肩膀，没什么力道，反而将自己手心握得通红。
逢因睁大眼睛，痛苦地说出事实：“爸爸，我杀了他……他特别好，我杀了他。他叫逢安则，无论我对他多么冷漠，他都愿意靠近我，他自愿牺牲换你回来，我真的不明白，我不明白……”
逢秀出抱紧逢因：“都怪我，都怪爸爸。”
第15章 15嫉妒
抱住逢因瞬间，逢秀出脑中闪过一个画面：他们也像现在一样抱着，就站在这个位置，他胆怯地亲吻逢因，激动到心口肿胀，完成吻后，满足又期待。
——又一段不属于他的记忆。
脑中剧痛袭来。
逢秀出猛地拉着逢因衣领往后撞，让逢因卡在自己和工作台之间，狠吻上去，热舌冲进口腔，顶到最深处进犯，企图勾出最甜美又血腥的回应。突如其来的不悦感和疼痛吞噬他的理智，急需眼前人的安抚。
身下人呻吟还未来得及吐出，便被他重新吞进口中，他终于满意了些，随即扫开桌上障碍，笔纸书籍噼里啪啦掉了一地，留下些无伤大雅的手写笔记。接着他更残忍将逢因压平在台面，一手掐住身下人纤细脖子，一手捂住鼻息，让逢因只能依靠吻时的间隙进气。
逢因吸气不够，濒临窒息，两侧额头青筋暴起，整个脸溢出深红，身体几乎被倒折成九十度。这种恐怖的快感近乎惩罚，十六岁时和同学打赌输掉，在其他人怂恿下吻过一个早已经记不清脸的同学的脸，被爸爸撞见，当天便遭受了与现在一样的对待。那个漫长的夜晚，满屋黏腻的液体，哭喊，强制窒息到濒死又活过来，无数次射空后的奴役高潮，给他上了深深一课。
逢因本能挣扎推人，两手乱抓，下体却在非人对待下唤醒疼痛与快感，支起来卡在爸爸腹上，像是条件反射。
他终于在反抗里成功泪眼婆娑委屈地喊出痛字，逢秀出才从暴戾中惊醒，慌忙松开手，把逢因从工作台上拉起。
逢因无法站立，险些软坐在地，被逢秀出支撑在怀里，大口喘气。他不懂上一刻爸爸还在哄他，怎么顷刻就像变了个人。
等到呼吸平稳，他抬眼看逢秀出愧疚的脸，抬手摸摸，委屈地把头靠在爸爸胸口。
逢秀出将逢因横抱，离开地下室，轻柔把逢因放在沙发上，检查他刚刚被胁迫不能动的部位有没有受伤。所幸只是发红，没有见血和乌肿。
察觉逢秀出情绪，逢因忍着还没完全散去的恐惧和疼痛，亲了一下爸爸的眉间，才靠回沙发与爸爸对视。眼泪未干，还强撑出一个笑，说：“爸爸，我四十了不是十四，体力没以前好，柔韧度也不行，下回还是去床上吧。”
明明那样介意自己抹杀过一个生命，伤心至极，却在看到自己不正常的行为时，立马以爸爸为先，自嘲安慰。逢秀出数不清自己对逢因讲过多少次对不起，在此刻都是苍白无力。
他的确连嫉妒的资格都不该有，孩子这样爱他。
他知道，先前的闪现片段是属于逢因口中的逢安则。这些记忆突然出现，以他直觉，绝对不是好事。况且他实实在在感受到自己的不同了，每次头痛过后，他都缺少些什么，与普通的遗忘不同，这种感觉像是生挖了一块原本很清晰的记忆丢弃，填补替换进不属于他的内容，使得前后不连贯，比如：上一刻他还在研究室，下一秒却在课堂上面对不认识的人。
他预感再这样下去，迟早有一天，自己的记忆或许会被完全替换，那时，他将再次消失在这个世界上。
他的孩子为他回来受尽苦难，背负世上最大的罪责，终于得偿所愿，欣喜痴狂。上天为什么要这样对待他的爱子。
逢秀出陷入最悲观的设想，长久沉默。
逢因手指在逢秀出眼前晃动，逢秀出缓醒，擦去逢因眼泪，说：“逢安则是好孩子，我很高兴世界上有一个人，像爸爸一样珍视你，你可以跟爸爸讲讲他。”
逢因便向爸爸断断续续地讲述自己其实并不太了解的逢安则。他们的二十年相处太过平淡，远不如他和逢秀出丰富。他多年来专注研究，与逢安则不亲近，直到最后的日子，出于不忍，生出些愧疚，才观察多一点。
逢因尽力回忆。
“我没怎么管他的，小时候可能小林叔叔比较了解他，长大……哦对了，他好像懂点电。”逢因指向墙上滴答的挂钟，“这个老钟停摆过一段时间，后来他修好了。”
“这是你十二岁那年，我们去旅行时，在一个老钟表店淘到的，的确早该停摆。”
逢因点头，继续回忆：“为了庆生，他还学习了做蛋糕，味道和你做的有点像——是像你刚学那会。那天我闻到味道，还以为是你回来了。”
“那应该是不怎么好吃。我记得我第一次做蛋糕，是在研究所呆了三天没回家，为了哄你开心现学的，后来才成惯例，在你每年过生日的时候亲手为你做。”
“对，味道一般，但是我挺喜欢的。他很独立，也很聪明。我一向觉得他的出生是为了让你回来，所以不怎么关心他的学业、交友，只希望他身体健康，但是他考上了我们的母校，也选择了我们一样的学科。”说到这里，逢因停顿了一下，他想到自己不止一次为了逢安则受伤的事谴责过他。“我以前待他挺过分的，所以他说他……爱我，”这两个字艰难说出，似承担不起，“他爱我，我很意外。”
逢因以为没什么好说的，陆续地想，竟然过去几个小时。等实在搜寻不到别的记忆，他发现自己的歉疚减淡了些。他的确需要讲述，坦然面对比逃避有用，而且爸爸会帮他分担。
看到逢因心情好些，逢秀出说：“那么，从明天开始，你向爸爸细说一下你的研究吧，爸爸可不想落于宝宝之后。”
“嗯。”逢因不作它疑。
第16章 16故人
逢因习惯呆在地下室，所以对于逢秀出提出的要求并不排斥，他向爸爸分享自己的成果，有些过往研究中困扰他的疑问也终于得到倾诉对象，像是回到少年时期那般。
他们频繁做爱，有时出门采购，在家附近走走，但更多时候还是呆在地下。
等到逢因不再害怕短暂分离，逢秀出联系上研究所的旧部下。
傍晚，逢秀出独自来到约定地点，点了一杯咖啡等待。
对方是他在职时一手提拔的，如今已经顶替他的位置。
章遮收到约信，以为是哪个不知好歹的开的一个玩笑，但对方发来基因信息佐证。他核对当年老师留存在所里的备份，才半信半疑赴约。
他记得老师的爱子在老师逝去后再也不与外界联系，许多次他想登门拜访，都被拒之门外，后来听说逢因有一个孩子，便以为逢因已经走出痛楚，重新生活，他就没再打扰。二十年过去了，拥有老师基因信息的，也只剩下老师的家人，所以无论是为了什么，章遮终究来了。
见到来人真的是逢秀出时，章遮楞了好几分钟。他已经褪去稚气，面对曾经的老师却依然拘谨。
“坐。”逢秀出率先打破沉默，看着呆愣的学生，想起他刚进所里时也是这样，不敢说话，但勤奋又有天赋。
章遮挪着步子坐下，对着老师的脸几乎看呆，一肚子疑问不知从何说起。这张脸比老师年轻许多，但对方的举手投足他再熟悉不过，他确信这就是他的老师。他拿起手边的咖啡，下意识恭敬地递给逢秀出，逢秀出笑一下，他才看到老师手中已经有了，慌忙放回桌上。
“老师。”章遮压抑住结巴，让自己看起来正常些。无论几岁，有多大成就，看到自己敬重的人，总觉得自己还是当年那个愣头青，无故矮了一截。
“不用紧张，我看过你近年的成果，我早说过你有天赋，会超过老师。”
听到夸奖，章遮更是羞愧得无地自容：“研究所近年的成果，依然是基于您当年的框架，没有更大突破。况且，公司结构调整，更注重短时间内获取收益的项目，老师创立的研究所，在学生的无能带领下，已经濒临解散。”
“不必妄自菲薄，这不是你的过错，在如此压力之下，你依然坚持，已经很不容易了。而且，我听说你预备重新组建团队，重启项目，对吗？”
章遮重重点头，他当年跟随逢秀出，除了折服于老师的现有实力，更深信老师对于脑部科学未来的畅想。所以在老师去世后，他也从未停止探索过。章遮眼前一亮：“老师！您回来了，是不是就意味着您成功了！”
逢秀出摇头，告知他自己的确已经死去多年，最近才苏醒。
师徒二人久别重逢，却没来得及叙旧，逢秀出深知自己时间紧迫，将逢因二十年的实验数据交给章遮。他希望在章遮的协助之下，能找到一个出路。
回到家中时，逢因披着毯子，在沙发上等得睡着了。逢秀出走过去，吻了一下逢因的脸颊。逢因从梦中苏醒，轻喃：“爸爸，你回来了。”
“吵醒你了？饿了没有？”
7/9 首页 上一页 5 6 7 8 9 下一页 尾页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