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晕乎乎地想:这是什么意思,什么叫做没有忘记千日红做过的事情。
啊,她懂了,万欣明白了……!
这是何等厚颜无耻,何等……恶心!!
千日红跪坐在地,发丝从脑后的髻中散落几缕垂在脸边,衬得她格外柔若无助,不多时,千日红就开始流泪。
她眼睛一眨不眨,唯有泪水不断,千日红怔怔地道:“可我好不容易才来到这里,好不容易才走到今天……”
自言自语的诉说着,她神情渐渐染上狂热的色彩,千日红憎恨地看向玉珍珍单手抱着的少女,她用力指着万欣,尖声道:“这是谁!这又是谁!楼桦,这些人没有一个安好心,除了我,他们都不安好心!贱人,装什么柔弱,我千日红最恶心你这样虚伪的货色了,小小年龄就会勾引男人,就该把你拖去浸猪——”
玉珍珍眉心蹙得更紧,提声打断她:“庄皎!”
“——我告诉你,我已经怀了他的孩子,这天下谁都争不过我!楼外月最喜欢孩子了,玉珍珍多受宠,我的孩子也一样,我的孩子会受尽宠爱,是你永远都得不到的爱,我,我……”
“庄皎!口口声声孩子,你有为人娘亲的自觉吗?!”
“那你要我怎么做!!”
女人双手抬起捂住脸,十指蔻丹在夜里隐约缀有荧光,她近乎崩溃地痛哭道:“为什么总是变成这样……为什么我总是得不到自己想要的东西……”
玉珍珍刚要说话,却意识到了不对劲。
他看见楼外月正抱着胸,靠在院门边,不知旁听了多久。
玉珍珍是在楼外月洗漱的期间出来寻万欣的,本是打算再与万欣聊聊楼外月走火入魔的事,谁曾料到正好撞上千日红意图掐死人的一幕。
他知道楼外月在发现儿子不见后到处找人,但那起码得在沐浴完毕收拾打理好以后,玉珍珍没想过,楼外月会来得这么快。
湿漉漉的长发随意地披在肩头,水珠滴落,在他脚边形成不见底的深潭,这样炎热的夏夜,楼外月像深潭里生长出的鬼怪,只是看上一眼,就让人不由自主发起寒颤。
在女人凄厉的哭嚎中,男人面无表情抬眉,与玉珍珍对上视线。
随后,那朱红的嘴唇轻轻一弯。
楼外月哂道:“也许是因为……玉珍珍不喜欢丑女人吧?”
千日红的哭声停了。
既被玉珍珍发现了,楼外月便不再沉默,他放下手臂,大步走到女人身边,在所有人没搞清局势的情况下,男人弯下腰,二话不说便去试探千日红的脉象。
“不仅丑,还会骗人,这更不好了。”他平静地笑着,“怎么能拿不存在的东西来吓唬玉珍珍呢?玉珍珍胆子小,最不经吓了,你真的不应该这么做。”
“楼,楼外月……”
“嗯,我是楼外月,你也有话要跟我讲么?”
千日红看起来完全痴傻了:“你真的还活着,你没有死……”
“是啊,还活着,没有死,这和你有什么关系吗?”
不等千日红回答,楼外月歪了歪头,好奇地道:“我才来,其实没太弄懂你们刚才在讲什么,能解释给我听听吗?你和我家玉珍珍做过什么,你……在欺负他吗?”
江湖上但凡见过楼外月的人都会说,那是绝世的美人,绝顶的高手。
是无论何时何地,都言笑盈盈,嗜人心魂的妖魔。
“欺负?”千日红思维混乱,越发茫然,她直勾勾盯着楼外月美丽的面容,喃声道,“我怎么会欺负玉珍珍,我只会保护他,他可是你的孩子啊……”
楼外月耐心地道:“是吗,那你是怎么保护他的?”
“我不让其他人欺负他,他们要抢走他,我就把他抱在怀里不给别人——”
“够了!”玉珍珍将万欣扶到院内一把木凳上坐下,转头就听见千日红这番话,他疾步上前,快速道,“以前的事没什么好提的!庄皎,不要让我一而再再而三地重复,离开这里!”
他深恐千日红会将那些往事告诉楼外月,是,楼外月迟早会清楚发生了什么,迟早,总有一天……但那不是现在!男人受到秘籍反噬,随时都会走火入魔,要使他保持情绪稳定已经很不容易,在没彻底好起来之前,楼外月绝不能再受刺激……
可有个声音无时无刻不在质问玉珍珍:
你只是为了楼外月,才选择隐瞒吗?
玉珍珍,你真会往自己脸上贴金啊。
他心慌意乱,不能再细想下去,见千日红全无反应,便拉了父亲的手,想带人离开是非之地,然而楼外月纹丝不动,玉珍珍反被一股不容拒绝的力道轻松地拖了过去,男人索性向后坐到水井边,他扣着玉珍珍的腰,让踉跄的人站稳,对玉珍珍的怒斥挣扎置之不理,楼外月一双没有感情的眼睛仍注视着千日红。
“继续说。”他道。
“薛重涛不是个好东西,底下的奴才也都见风使舵,不把楼桦当回事,他每次受伤,都是我去照顾才好起来的——”
楼外月的声调微妙地高了起来:“受伤?”
“没有的事!你别听她瞎讲!我跟她根本就无话可说!庄皎,闭嘴,你要是还想我原谅你,就不要再说下去!”
千日红彻底不知道该听谁的了,时隔多年,这对父子再次同时出现在她眼前,依旧是旁若无人的亲昵,可千日红总觉得……有什么东西变了。
也许是楼外月始终扣在儿子腰间的手,也许是玉珍珍面上异样的红晕,也许是……他们看起来太不像一对父子。
美这个字眼实在神奇。
它让一脉相承的容颜,成为彼此在世唯一的装点。
千日红曾挑剔地评点楼外月那些女性下属,固然各有风情,却无人能真正与霸主比肩,那一轮至高的满月,终究是世人可望不可即的存在。
薛重涛等人起初厌弃楼桦,千日红也不是完全不能理解。
但……
“你们,你们……”千日红眼珠子鼓出,每说一个字都快要断气般剧烈喘息着,“你们竟然……”
多年前,隔着粉色的江流,那怀抱幼子的霸主是如此高高在上,让年少的庄皎为之不顾一切,倾尽所有。
满月至高,无人出其右,千日红从未得到过半分垂怜,一味在漫长的爱慕中耗尽了心血,时至今日,依然只有生辉的美玉,不会被那人夺走自身存在的意义。
不是相似,而是契合。
天生一对的契合。
这对父子,这对父子竟然——!!!
玉珍珍挣扎着想要从楼外月的桎梏下逃出去,忽然感到父亲站了起来,楼外月手掌穿过玉珍珍腋下,携着他连退九步。
“这就是她方才拿来哄你的孩子。”动作行云流水,楼外月说起话慢条斯理,只是略有叹息,“愚不可及啊。”
玉珍珍下意识要去看,楼外月却抬起另一手挡在他眼前,仍轻描淡写:“怪恶心的,别看了,她活不了多——”
“我不会原谅你们的!”
千日红似泣似嚎:“哪怕是死我也不会原谅你们的!我被你们给毁了!什么都被毁了!”
那些千日红至今无法辨清的情谊,在此刻也失去了意义,毒物啃噬着她的内脏,腐蚀了千日红本该光鲜亮丽的一生,变质的爱与恨,到头都成了他人口中的一场笑话。
“你没问题吧?”楼外月吃惊极了,“我都不认识你啊,冤有头债有主,你找我做什么?”
“太恶心了,真是不知廉耻……我早就知道,楼桦,你已经回不去了!这些年下来,你早就没法再做回那个干干净净的小孩儿了!”
“你会毁了楼外月的!你会毁了一切!只要你留在他身边,你就一定会——”
再难听的话,都于楼外月从玉珍珍眼前拿开手掌那一刻告终。
千日红的诅咒干脆利落地消失了。
“唉。”
他听见楼外月不无遗憾地道:“本来还想多问两句的……算了。”
血腥气在空中弥漫开,玉珍珍瞳孔震颤着,没了手掌的阻隔,他心跳加快,指尖冰冷,终于看清了千日红此刻的形容。
“……呕!!!”
突如其来的干呕让玉珍珍深深躬下身,他喉头抽搐得厉害,眼前抑制不住浮起一阵水雾,楼外月对千日红的疯狂毫无想法,却在玉珍珍作呕时慌了手脚。他忙去拍抚玉珍珍的脊背,半带责备地道:“所以让你不要看,古往今来以身饲养蛊虫饲主没几个有好下场,她方才还是自己主动催发腹中蛊虫……好了好了,没事了,已经死了,都死了……”
女人眉心一个被石子击穿的小小洞眼,几乎是当场立毙,而真正骇人听闻的是她的下体,一大片暗色的血污打湿了裙子不提,两腿间,有乌黑的虫子正在奋力往外钻出,挥舞着钳爪撕裂了自己诞生造成了血污,那张牙舞爪的模样,只要一眼,就能让见多识广的智者如坠噩梦!
可惜蛊虫还未发育完全,母体便死去了,玉珍珍耳边响着窸窸窣窣的声音,那是“孩子”在发出早夭的啼哭。
撕裂的裙摆,撕裂的肉体,虽非玉珍珍本意,可那通道……也曾将他纳入其中。
千日红的尸体靠在马厩边,脖子歪着,目眦欲裂。她至死不肯瞑目。
楼外月温柔地抱起玉珍珍,让濒临崩溃的青年好伏在自己肩头休息,他侧过头,微微眯起眼,注视着那死去的蛊虫。
“……想得美啊。”楼外月用只有自己听得见的声音低语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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剧情进展这么慢,楼外月杀人太快起码得背一半的锅。
多半下章楼外月就要开始来拷问儿子。
……但喇叭花已经封心锁爱了(闭眼
第81章 75
方璧山死了,庄皎死了。
他们活着时带给玉珍珍的只有无尽屈辱,那样自以为是高高在上的人物,他们从没想过,有朝一日自己也会如蝼蚁一般,死得毫无尊严。
复仇一旦开始,在燃尽鲜血毁去所有之前,绝不会停止。
无数次,被人压在身下肆意享用时,玉珍珍心里想着毁灭。他的想法之恶毒,大约会令溺爱幼子的楼外月深觉震惊,震惊于那掌心脆弱的美玉,也有着如此不堪的一面。
事到临头,复仇的滋味却让玉珍珍感到无比困惑。
看见方璧山的尸体时,他内心一片空茫。
而庄皎死在他眼前,玉珍珍更不知该如何称呼这种漫上肺腑的窒息感。
就在这一瞬间,玉珍珍忽然明白了一件事——
无论如何,他逝去的八年都回不来了。
杀再多人,哪怕用复仇二字贯穿余生,他都做不回楼桦了。
千日红说的没有错,他已经回不去了。
“……”
楼外月原本打算直接抱着玉珍珍回房去,没走出几步,玉珍珍在他肩膀上轻轻挣动起来,楼外月顿了顿便将他放下,落地时玉珍珍整个人不易察觉地摇晃了一下,可他无视了楼外月伸过来的手,拖着脚步,玉珍珍慢慢走向千日红。
生前骄傲的美人,死相凄惨到令人目不忍视,下体血肉模糊,难以想象她在生命最后一刻,经受了多大的折磨。
既然觉得难受,吃了痛,为何不停下?
玉珍珍又想起自己当初的问题。
他弯下腰,与千日红那睁得极大的赤红双目相对视,半晌,用拇指揩去她嘴角的鲜血,玉珍珍全程一言不发,脱下外衫,盖在了千日红身上,为她保留了死后虚假的体面。
不知何时,楼外月已如鬼魅般贴在了玉珍珍身后,像难以忍受被儿子忽略的滋味一般,尽管他一眼未分给庄皎,更对女人背后的隐情全无兴趣,仍装模作样地询问:“她是谁?”
“你又杀了一个不认识的人。”
“嗯,没关系吧,有关系吗?”
楼外月的嘴唇始终弯着,天塌地陷也不能叫他放弃此刻的从容,男人的手臂绕过玉珍珍肩膀,掌心托着那冰冷下颔,温和地使儿子侧过脸,使那双涣散无光的凤目,只能映出楼外月的面容。
“你好像很难过。”楼外月柔柔笑着,“是不是要哭了?爹又做错了吗?”
玉珍珍道:“我不清楚,应该没做错吧。”
“那玉珍珍为什么会难过?”
“……我不知道。”
玉珍珍闭上眼睛,头颅向后疲惫地倒进楼外月颈窝里,楼外月顺势搂住他的腰,亲昵地低下头,像两只可可爱爱的小动物,与儿子贴着脸蹭了蹭。
“玉珍珍总是很心软呢,对我是这样,对其他人也是一个道理。”父亲在他耳边仅以气声道,“她其实是你很喜欢的人,所以即便伤害了你,你也舍不得对她苛责太多。是这样吗?”
“是吗……也许吧……”
青年哑声道:“我弄不懂,她为什么要把自己逼到这一步,像疯了一样……”
“疯子都很可怕,玉珍珍,往后看见这样的人,记得要离远点,你看……真的很可怕,方才要是我不出手,谁知道她会用这蛊虫做出些什么事呢……”
楼外月又笑了起来,他呼出的气流灼热,语调里有着抑制不住的颤抖:“毕竟没人知道疯子会做出什么事情,万一……我是说万一哦,万一现在有人趁我不注意,把你从我身边带走了,那就真的糟透了,太糟糕了……”
“如果真的发生了这种事,你会怎么做?”
楼外月立时安静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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