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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星”不太听话，故意绕着人手跑，边城捞了几次都是空。他不服气，想叫小白龙一起，转头才瞧见小白龙阴郁的脸色。
陆期虽未入过冥界，但他此生已见过太多奇景，若是闲暇无事之际还能耐着性子哄哄边城，可眼下这光景，他委实没些游山玩水的好心情。
边城故意装作看不懂小白龙隐晦的拒绝，蛮横地去扯他的袖子，指着河面上漂浮的点点绿光发出令人难以忽略的声响：“娘子，你快看呀，这河面上一闪一闪的小光点，也不知道究竟是些什么，美妙得好像晴朗夜空中的星星那般。对了，娘子你说，这会不会就是冥界的星星呀？娘子，你见过人界的星星吗，和我们站在地上看到的一样吗？也是那样微小的一个个光团吗？小白龙？陆期？”
陆期被烦得受不了，开口即是必杀：“你再仔细看看，水面上那些一对两对的，像不像是什么东西的眼睛。”
边城真就听话地去瞧，猛然发现那点点光芒确实成对存在。再凑近点，竟能隐约在那绿色光芒中瞧见一点形似瞳孔的黑影儿。
“残破神魂落入天道裂隙汇成长河，灵体消弭，仅剩一双、又或三四许多只眼睛沉浮河中，长久不灭。每日待太阳光华消失之时，那些眼睛便冒出来，夜夜监视着人间万物。凡间生灵举头仰望，却以为是什么神迹恩赐 ，你们甚至还像对待猫狗牲畜一般，给那些埋在坟冢里的旧神眼睛取了名字，谓之为星。”，陆期绘声绘色地讲，硬生生把边城脸上的灿烂笑容转到自己脸上。
边城脊背发凉，他绝望地想，往后余生，他怕是再不敢夜间出行，更欣赏不来星空万里了。
“但要是真论起来，还是数魔界的坟冢最好看。魔物生于黑暗死于黑暗，深不见底的血渊之中翻涌着都是黑色的魔眼，不小心激怒一点，你便能知道何为五光十色的黑。”
陆期讲完还觉得不过瘾，又突然扮上鬼脸直冲到边城眼前。吓得边城猛地后退磕在船帮上，差点没收住劲倒翻下去。
万事过犹不及，总踩着他人底线说笑是要吃苦头的。
边城气得都不肯接小白龙递过来扶他的手，自己撑着起来坐到船的另一头，低着头揉腰。
陆期知错，诚心道歉：“对不起嘛，这次玩过了，下次我注意分寸。”
边城把脸侧到一边，瞅着船板，不发一言。
忽然间，陆期不知见着什么，眼睛瞪开老大，轻声道：“等等，你先别动。”
边城这才抬头，问：“怎么了？”
“这鬼魂和神魂好像是有些不太一样。”
“啊？”
“他们...好像是活的。”
第13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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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期，你还骗我！”
“我这回，可真没骗你。”
“我才不信呢。你等着别动，我这就过去教训你。”
边城说话时手中早已画好了符。他找准时机，猝然回身飞出雷符，欲将身后鬼物打散。白头鸟却在此时没头没脑地冲出来，只身挡住了他的符咒。
又是一阵焦糊味道，白毛鸟彻底烧成了只秃头灰鸟。
那鬼魂瞬间暴起，飞涨至数丈高，将周围绿光都遮暗了一大半。
边城大步退到小白龙身前，手指翻飞，画出个最强降妖阵，直指鬼魂张开的血盆大口
白毛鸟是个讲义气的，也没躲，一个劲地赶身后鬼魂走：“石头，快回去，我没事。”
如婴儿啼哭般的鬼嚎声随之响起，不知是在劝说，还是在威胁，总之边城是半句都听不懂。
白毛鸟又劝： “石头，听话。你若是连这一缕魂都散了，以后就再也没机会见到你哥哥了。”
鬼魂不愿意被说服，搅动湖水，激起阵阵涟漪。
风浪将轻巧的羽船打得左右摇晃，碧绿的河水倒灌进来，几乎要没过人的脚踝。
白毛鸟急了，也飞长成如小山般的巨物，直接将唤作“石头”的鬼魂一翅膀扇回水里，教训道：“等会儿婆婆醒来，自会收拾他们，你别节外生枝。”
“石头”老实了，缩回水里不再冒头。
湖水也跟着平静下来。
边城灭掉法阵，松了一口气，下意识地想查看一下小白龙的情况，转念想起小白龙讲鬼故事还扮鬼吓他的恶劣行径，赶忙停住已探过去一半的身子，又重新窝回船尾生闷气。
“边城~”
“小屁孩~”
“小城城~”
陆期被自己最后这一声恶心得扎扎实实，却还是换不来边城丝毫松动
自从被花汐伤了心，陆期上千年来早已骄傲惯了，平时玩闹着哄人还行，真要万般诚恳地低头认错，他做不来。
场面一度僵持住了，压抑的氛围让白毛鸟都不敢大声梳理自己烧焦的被毛。
好在总有几个不识趣的小鬼，有了前车之鉴也不死心，时不时便要扒上船沿吓唬一番，在边城发威前又马上躲回水中。
边城想作深沉，又止不住有些发抖，连睁眼朝外看的勇气都没有。
陆期知道自己该出手了，他蹭着坐到边城身边，对着那群嚣张的小绿点们，吐出一连串的质问：“冥河漫长，我们乘船，终有抵达目的地之时。可你们呢？哪里有你们的去处呢？几十年后，你们的亲人朋友死绝，人世间再无人记得你们，你们在这里苦苦守候，还能等来什么呢？”
天上那帮道貌岸然的神宣扬以德服人，向来是最会拿捏人的痛处威胁，陆期虽不屑这般行径，但耳濡目染多了也难免学到几分。先前有神力傍身，用不上这些下作手段，如今拿出来欺负小鬼也还算顺手。
“唔~”，小绿点哀嚎着退远，自动给羽船让出了一条路。
陆期却还不满意，继续道：“你们只能沉沦在这幽深河水之中。或许消灭神智忘记前尘往事，最终和牵挂之人擦身而过。或许变成只会吃人恶鬼，永世不得脱身。”
“唔~”，小绿点们退无可退，一个接一个沉到水里。
眼见湖面重新归于深沉的碧绿，边城一颗心也跟着安稳下来。他没有再躲开小白龙，只是小声说道：“我是真的怕鬼，你不要觉得我爱你，就这么欺负我。”
彼时陆期还不明白，边城这话里藏着多么深重的爱意，只觉得难搞的小屁孩终于松口了，自己不用再苦恼于这压抑难受的氛围了。他默不作声地略过了那句抱怨，又欢欢喜喜地与边城重归于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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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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航程的结束，远比陆期预计的要快。
两三闹剧将将落幕，远处便隐约出现一处光亮之地。
紧接着便是羽船靠岸，大家相继登岛。
小岛很小，一眼便能看的到头。
岛上只有一户简朴的农户院落，和一个坐在院落石桌上淘米的老婆婆。
边城满腹怨气，推门时用了好大气，撞得那扇荆条捆成的木门吱呀乱响，像是马上撑不住要散了似的。
面对这土匪一般的闯入，老婆婆丝毫不惊讶，反而慢慢停下手中活计，笑盈盈地迎接来客。
边城和陆期都还没说话，白毛鸟便已抢着第一个开口。它委屈地飞扑进老婆婆怀里，抽抽噎噎地告状：“呜呜呜，婆婆，他们欺负我。我都跟他们俩说了您在休息不见人，他们偏是不听，还放电把我烧成这样。疼死了，呜呜呜...”
“好，婆婆知道。不怕啊，乖鸟，咱们不怕。”，老婆婆满布皱褶的干瘦手指拂过白毛鸟的身体，烧伤处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恢复起来。手拂过两遍，那一身白羽已然完好如初。她敲指轻点白毛鸟的脑门，赶它离开，“乖鸟，快回去睡觉吧。我有话要与客人们讲。”
不光是肉体上的治愈，似乎连躁动的情绪也被安抚了。白毛鸟不再执着于找边城报复，闻声便张开翅膀，飞去院里的桃花树上。
树影晃动，花瓣震落，香气四溢。
老婆婆缓慢起身，回屋里泡了茶端出来递给来客，招呼他们二人坐到石桌旁的凳子上去：“两位路途辛苦了，快坐过来喝杯热茶歇息一下。”
“你是谁？为何要召我们过来？”，陆期忽视了老婆婆的好意，接连发问，半分情面都不留。
老婆婆只好把茶又端到了边城面前。
边城犹豫片刻，还是恭恭敬敬地把两杯茶都接过来，又客气地喝了一口。
老婆婆见了，笑着拉边城到桌旁坐下，连连夸赞：“真好，真是好孩子。”
陆期简直恨铁不成钢，骂道：“你也不怕这茶里有毒。”
边城知道小白龙这是为他好，也知道眼前这老婆不是善茬，但自小学来的礼数实在不允许他眼看着一位慈眉善目的年迈长辈如此局促。故而他也没回嘴，老老实实挨了骂。
老婆婆缓言道：“陆公子别怕，这茶只是一碗普通的热茶，我也只是想帮二位解解乏，没有恶意。”
陆期寸步不让，语气依旧冷硬：“你费劲周折把人关在这鬼地方多日，难不成是怕我们喝不上你这碗热茶？既然肯见我们，就别假惺惺来先礼后兵这套。”
老婆婆没否认，应下了陆期的话：“公子说的没错，确实是我将你们拉入这死人地界的，而我这么做的目的，则是为了向你们求一样东西。”
“什么东西？”，边城迷迷糊糊在这鬼地方转了多日，早就好奇死了。
老婆婆把脸转向边城，恳言道：“边公子是否捡到过黑白一对光团？会认主，还能穿梭各处空间。”
边城下意识地点点头。
老婆婆又继续说：“许多年前一次意外，我不小心将它们遗失了，请您还给我好吗？”
边城听懵了，正纠结不知如何开口，陆期已经骂起来了：“老东西你好不要脸，明白是要抢人家东西，还说是自己丢的。世间万般法器，你挨个把人抓进来去要，看有没有哪个傻子会给你。”
但老婆婆似乎认定了边城会做这个傻子，她无视陆期的骂声，握着边城的手又满怀期待地问了一遍：“边公子，那东西对我真的很重要，求您还给我。”
好在边城也不是真傻，他慢慢抽回自己的手，摇头拒绝了。
令人意外的是，那老婆婆也并未多纠缠，只是有些失落地垂下手，慢慢走回了院中的藤椅上靠着。
“没关系，我有的时间陪你们耗。”，她说着话将蒲扇往脸上一盖，便开始闭目养神，“人间的天就要亮了，陆公子，我们明晚再见。”
第13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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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期，快起来，别睡了。”
“爹爹。”
“边城都快没命了，你还睡得着，陆期你心怎么这大。”
“陆期！陆期！陆期，你再不醒，我嗓子都要冒烟了。”
“爹爹，醒。”
陆期在一阵嘈杂声中艰难醒来，头痛欲裂。他用力甩甩脑袋，好不容易恢复些许清明。
小之飞到他手边，拉着他的袖子往边城躺着的那面扯，慌里慌张地讲：“昨天半夜，唯安突然哭闹不停，我如何都哄不住，便想着叫边城起来帮忙。结果我还没开口，就看见他面上灰白的死相。然后，我叫他不醒，叫你也不醒。我足足叫了个把时辰，直到这天边泛起鱼肚白，你才终于可怜我，醒了过来。你说现在该怎么办？”
陆期伸手去切边城的脉，耐着一万分的性子去感受，却只摸到一阵杂乱无章、若有若无的鼓点。此时此刻他才真切地意识到，原身尽毁的他已然成了一个彻头彻尾的废物。
可命运若真想捉弄你，哪还会留着自怨自艾的空闲给你。
潜藏在边城体内的那股浊气感到宿主的虚弱，悄然自边城眉心浮出，大有准备借尸还魂之意。
陆期病急乱投医，抓着唯安，逼问他：“安安，你既然能救回我的命，那你一定也能救回你爹爹的命。”
唯安似乎并不理解这其中厉害，伸出胖乎乎的小手，指着边城喊：“娘亲。”
陆期屈服了，随着唯安的叫法说道：“所以你能救你娘亲对不对？。”
唯安摇摇头，磕磕巴巴吐出几个字：“安安，不会。”
“陆唯安，你别在这时候给我装傻。边城要是死了。以后你跟着我混，西北风都喝不饱。”
唯安被陆期急切过头的狰狞面目吓到了，不敢再抬头与对视，一扭一扭地爬到边城身边守着，一双漂亮的大眼睛还掉出几颗晶莹的泪珠。
“不许哭，人还没死，别着急在这嚎丧。再怎么说，边城他毕竟是个人类，只要倾尽财物，去最好的医馆，找最好的大夫，总不会一点生机都没有。小之，掉头去最近的城镇。”，陆期强逼着把悲伤噎回肚子里，当机立断搜光了所有当下能找见的银钱财物。
马蹄奔腾，尘土飞扬，无边旷野上留下了两道急转的车辙。
寂静万分是的车厢中，连呼吸声都被故意放轻到不可耳闻的地步。
胸口持续不断的闷痛令陆期始终惶惶不安，难以名状的无力感压得他要喘不过气来。他觉得自己应当是有些重要事情急着去做，但无论他如何努力回想，脑中都如糨糊一团，摸不到头绪。
小之听着车内穿来的闷哼声，知道大事不妙，马鞭甩得又快又狠，简直恨不得把马打死。
可先前为了着急赶路，走的都是些险峻的偏僻小路，前后百里人迹罕至，光是驶回官道便要花上半日光景。
故而直到午后时分，车才终于驶进了就近的青萝城。
/
烟雨堂内。
年过半百的老大夫，一口气叹个没完。
陆心头乱得想杀人，却也不得不安静等着。
老大夫好不容易是开口了：“这位公子呼吸稍弱，脉象平和，并不像是有什么生命之危。”
所谓庸医误人，陆期也顾不上什么形象气度了，插着腰像个泼妇似的骂：“你看他这灰败脸色，还有眉间那团黑气。出发时他还呼吸如常，不过几个时辰，此刻就已出气多进气少了。没有生命之危？我看你还是先把自己的耳聋眼瞎治好，再来开堂子骗旁人汤药钱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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