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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期理亏，只得咬着牙应道：“与妖皇大人共勉。”
第17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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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道之上，车辇仅是闲时消遣，若有急事，还是以原身赶路更为便捷。
疾风凌厉，一道银白闪光掠过空旷的黑色荒原，翻越高耸的界碑，转眼间便落在了深渊边缘。
苏梦被巨大的龙爪粗鲁地甩到粗砺的岩石上，短绒的兔子毛在人形之下炸开，五脏六腑都嗡嗡作响。他正犹豫着是先开口骂人还是先跟陆期决一死战，抬眼却瞧见深渊对面那群神色冷漠的仙人，立马识时务地躲到了陆期身后。
两方人同时停下，默契地隔着血渊对峙良久，任由清浊两股灵流在血渊上空互相倾轧。直至清澈的白中被混入了一滴黑，黑点毫不犹豫地趁虚而入，迅速在那白色中扩散开来，令其节节败退，退到被结界隔开化于无形才罢休。
苏梦松了口气，又开始得意洋洋：“看来魔尊大人此去人间转了一遭，修为是大有增益，仙界之流根本不足为惧。”
陆期闻之冷笑一声，回道：“站在此处的陆期，已是魔界之巅，而对面的那些，怕是连仙界的马前卒都算不上。即使今日选择避走，也只是不愿多费力气，留待他日战场之上时再拼个你死我活。”
“以前的陆期可不会讲这样的话。”羌灏不知是何时来的，依旧穿着那身黑衣，像只见不得光的老鼠。
陆期不用瞧都知道是谁这么扫兴，随即回道：“人间有句话，叫识时务者为俊杰，我们还是应该多与妖王学学，莫要成了旁人的刀剑。”
苏梦谁都惹不起，只能老实陪笑。
羌灏却是个硬骨头，又道：“现下的你，怕是连应龙神殿外的灵水域都趟不过，便要被吓破了胆。”
言及此处，气氛竟比先前还更剑拔弩张些。
边城却对这一切毫无知觉。他似乎被藏在血渊之下的某个东西蛊惑了心神，跟随着召唤一步步走到陆地尽头。在无人注意的角落，他缓缓趴下去，从一块支出去的岩石上探出身子，不要命地朝那深不见底的血渊里望。
血渊里没有血，没有象征死亡的腐烂气味，只有呼啸的风和难辨深浅的黑。
“小城...”呼唤声从飘忽不定的深处传来。
边城先是愣了一下，恍惚间，又听见了唯安的哭声。熟悉的黑色蒙上他的眼睛，他膝盖打了个弯，忽然毫无征兆地跳入黑暗中。
而后远方虚空中射出一道光芒，将结界上龟裂的纹路修补完好，陆期这才腾出空闲来将视线转回到脚下的土地。便是这一转头的功夫，他余光扫到一抹绯色的影子径直落入深渊，霎那间震惊到有些不知所措，勉强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凑成句有些白痴的问话：“他这是跳下去了？”
苏梦也将将反应过来，眯起一对圆亮的大眼盯着那处边城曾站过的空地许久，才揉着眼睛答道：“我怕是被方才的仙光闪坏了眼睛，这会儿酸酸涨涨得只想流泪，真看不清东西。”
羌灏却不然，正是上赶着要去触霉头。黑袍下空洞的眼珠冷光闪烁，他轻蔑笑道：“我亲眼盯着他跳下去的，不会有假。”可惜话音未落，他便被一道无形的力量凌空提起，径直飞过血渊，扔到了刚修好的结界壁垒上。
那空若无物的结界如同一张精密的蛛网，瞬间将飞来的猎物牢牢吸附住。炙热的灵光将黑袍融裂成齑粉，很快又顺着羌灏干枯的身体钻进他的血脉，游走至他的身体各处，又从骨缝间透出来，几乎令他化作一只巨大的发光“萤虫”。
生死一刻间，羌灏竭力从虚空中抓出自己的本命战斧，反手劈碎了将才修好的结界，勉强找回一命。
仙界众人还未走远，闻见声响立刻飞身回援。
羌灏连片刻喘息的机会都没有，便急忙拖着残破的身体越过血渊，沉重地摔倒在陆期面前，乌黑的血从五官各处疯狂涌出。他仰头望着陆期，喉咙嘶哑地质问：“你疯了吗！若是被仙界发现我的行踪，顺藤摸瓜发现其中的猫腻，那这些年的筹谋算计定然会功亏一篑。”
“那是你的算计，与我何关？”陆期冷着脸后退了一大步，摆出一副极为嫌恶的姿态。
羌灏因此更加疯魔，咳着血怒吼道：“好，就算你不在乎。一再公然冒犯仙族结界，你是要逼应龙决心即刻与你死战嘛？上千年的流落还不能够你长教训嘛？”
陆期冷漠地俯首看向羌灏，眉目凌厉，面容沉静。待羌灏止住了咳，他才缓声道：“第一，本座非仙非魔非人非妖，更跟那个劳什子龙族没有关系，我只做我想做的事，杀我想杀的人。三界倾塌也好，轮回消弭也好，我没有义务也没有心情对任何东西负责。第二，我不杀你，是念在你曾陪在本座身边多年，并不因为其他的任何原因。这，便是本座给你的最后一次警告！”
自人界归来，陆期大多时候像只家养的猫，懒散温顺，虽然偶尔会亮亮爪子，却未曾真正露出过嗜血的尖牙。
苏梦瞧见这副架势，都敛了步伐，收起那副吊儿郎当的姿态，显出几分妖皇的气度。
好在陆期并不真打算见血，只是点到为止便收了周身的杀意，转身轻巧地跃入深渊之中。
第17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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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乎是双脚脱离礁石的瞬间，边城便清醒过来，却已回天乏术。
漆黑的深渊像是巨大的泥沼，伸出无数细长的触手吸住边城的身体，拖着他径直向下坠落。
无尽的坠落扭曲了空间，消弭了时间的流逝，又在无声无息间淹没了人的感知...
不知过了多久，边城终于受不住这样的坠落，努力从指尖开始，一点点找回对身体的支配。他拼命凝出一点灵光，用神识指挥其在虚空中游走，并于所经过的每一处分裂出一点灵光沿不同的方向而去，不断地探索着身体的边界。这是件极耗费精神的事情，随着源源不断的分裂，会让每一次前进都演化成一场难以把控的爆炸。在无数次如履薄冰地试探后，当意识变得无限强大，身体的边界也会变得逐渐模糊，直到承载不住意识的冲击，碎裂或是变成完全不同的形状。
虚虚实实的人影在深渊中不断闪烁，一点点膨胀，终于凝出结实的肉体。疯狂的光点却没有停止躁动，不断将原本光滑的肌肤撑开裂纹，又顺着裂纹飞出去，弥散到黑暗中化为一只凤凰的模样。
沉重而古老的叹息从血渊深处传来，似乎连长眠于此的古神都不忍看到这一幕，默默闭上了眼。
而就在此时，人影动了。原本张开的五指微微弯曲，在重压之下攥成了拳，几乎全部碎裂的皮肤，自手腕处开始愈合。那近乎要成型的凤凰身形扭曲着化为一缕金色的光尘，被人影捕获，附着到新生的皮肤之上，成了满身华美的纹刻。
边城睁开双眼，看到前方似有光亮，便寻着追过去，竟真在这虚无之地找到一座院落。他轻轻推开门，正谨慎地环顾四周，却忽然被一双圆润的小手抓住了衣摆。
“娘亲！”
“唯安！”边城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你...你怎么会再这里？”
穿着鹅黄色小衫的孩童不知从哪掏出一个漂亮的水壶，高高地举过头顶，塞到边城手里。又眼看着边城把水壶接过去，才神秘兮兮地说道：“爹爹说，这是我们两个人的秘密，绝对不可以告诉别人。”
边城蹲下身，双手握住唯安的肩膀，真实的触感让他稍稍安心，才继续问道：“是陆期把你关在这的？”
“嘘，你小点声。”人小鬼大的唯安装模作样地踮起脚捂住了边城的嘴，一双灵动的眸子在他眼眶转了好几圈，最后定在了边城手中的水壶上。
边城不明所以，一时也分不清眼前所见到底是真实还是幻想，只能亦步亦趋地跟在唯安身后，被他牵着走过小院，一直走到屋舍背后一处背阴的角落。
那处种着一棵小小的树苗，还没有唯安高，光光秃秃的枝桠上只稀稀疏疏生了几根嫩黄的叶片，半死不活的模样。
唯安神秘兮兮地小声说道：“爹爹说，等这棵树长大了，可以拯救世界。”
边城自然不会信这般哄小孩的言论，听罢便想要带着唯安离开，道：“那是他骗你的，这里很危险，你快跟我走。”
“爹爹才不会骗我！”
“唯安乖，我出去再跟你解释。”
边城一双宽大的手摊在面前，看起来温暖又安全。唯安想了一下，不禁有些心动，亮晶晶的眸子在枯黄的叶片和熟悉的双手之间来回摇摆，喃喃自语道：“这棵树好不听话，我种了好久都没有动静，没有长大好像也不会死掉，就算偷偷出去玩两天再回来，应该不耽误拯救世界...”
边城见状连忙扔了手中碍事的水壶，朝唯安张开怀抱，诱哄道：“唯安最爱被举高高了是不是？”
唯安眉头皱了片刻，随后便像是做了什么不得了的决定一般，猛跺了下脚，扬起一张可爱的笑脸朝边城怀中跑过去，
边城松了口气，正准备伸手将唯安拉进怀中，却凭空突现一张巨大的鬼脸，从唯安头上冲出来，径直撞向他。他毫无防备，完全来不及还手，便如中禁咒一般浑身僵硬，直挺挺地倒在了园中松软的泥土上。
唯安的哭喊声变得遥远，天空从浅淡的蓝色变成了刺目的血红，玄色的影子凌空扫过。彻底失去意识前，边城看清了那抹影子，是截宽大的衣袖，其上满是金线绣成的龙纹，与今早陆期披在身上那件别无二致。
第17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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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地交错的夹缝中存在着许多无人管辖的混沌之地，大多不通外世，自成一界，需得某些特殊的机缘之下才会偶然现世。天道崩裂后，许多这般的混沌之地露出踪迹，引得大批修行者趋之若鹜。
然其中最古老又最为出名的一处，正位于血渊之极。生魂至此，顷刻间灵力尽失，若不得接引，必将逐渐迷失于终年不断的风雪之中。偏就是这样一处苦寒之地，却藏着天界最奢靡繁华的“销魂窟”，极尽世间一切欢乐之事。
边城猛然转醒，懵懵懂懂睁开眼，第一眼便瞧见床边纱影重重，下意识以为又回到了魔宫寝殿，当即便抓紧了身下床单。
纱帐后面却并非是陆期，而是一个身着红衣的陌生男人，眼下正目不转睛地盯着他，嘴里不断发出啧啧的声音。
边城被打量得心悸，慌乱地摸遍全身，确定自己现下还是个全须全尾的男人，才稍稍放下心，开口问道：“这是哪里？”
“藏雪楼。”男人有着与外貌极不相符的沙哑嗓音，好像喉咙里停着一座腐朽的棺椁。
“我...”
男人似乎早习惯了这样的疑问，还不等边城多说，直接打断道：“我是此地主人，称我白先生便好。”
边城还没搞清楚状况，便被繁复华丽的衣衫发带砸了脸。
“赶紧换好衣服，我带你去舞室。”男人甩下这么一句，随后便推门离开，全然不给边城留半点多问的空间。
眼见人离开，边城略微思索了片刻，赶忙先去找了面镜子。先前易容幻术已然消失，他变回了男子模样，只是镜子里那副面孔却也并不属于他，妖艳美丽的面庞令他觉得陌生又诡异。他本想解开易容术，指尖微抬，却猛然发现似乎有一股无形的力量压住了他的灵力。此刻的他宛如一个从未修行过的凡人般，经脉滞涩，识海空空。
权衡再三，边城还是换好衣服，准备先去看看此处的名堂，再做打算。
方才那男人没走，就站在门口等着，瞧见边城出来，说道：“这楼里藏着怪物，最爱你这般唇红齿白的小男孩儿，你最好是跟紧我，若是走丢了，便再没重新来过的机会。”
边城警惕地打量四周，发现此刻他正在三楼的走廊上，几步之外的栏杆下是连成排的赌桌和密密麻麻的人头，看起来并不像是会有怪物出没的样子。他便又转回头来问那位“白先生”：“你都不问问我的来历，就不怕我另有所图？”
白先生嗤笑一声，道：“若你真是修为深厚，想必早应该感觉到了此地的玄妙。哪怕今日是天帝魔尊亲临，也会灵力尽失。所以你以前是谁，有多大的本事，对我来说都不重要。我捡到你时，别说什么珠玉神兵，连个能遮羞的衣物都没有。我救你一命，你便欠我一个人情，没有钱，自然只能做些事情来偿还。”
当得知来人只为求财， 边城心中大喜，急忙道：“你将我送回人界，金银财宝，秘法灵物，你想要什么我都可以给你。”
“藏雪楼中没有昨天，也没有明天，只有今天，所以你不必许诺任何事。乖乖听话，还是被丢回血渊，你大可随意选择...”男人上下打量一番边城，“我以为你已经选好了。”
现下无灵力傍身，又摸不清这人底细，边城是既不敢否认又不愿承认，最后只好默默垂下了头。
男人会意，便头也不回地快步朝走廊另一端走去。
第18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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藏雪楼，似乎真大到能将风雪都藏于其中。
曲曲折折的回廊不知转过几条，层层叠叠的楼梯下了又上，直到把边城快转晕了，男人才终于在一处精致的门前停下。
门应声而开，宽阔空旷的房间满铺着价值连城的丝绒地毯，一群赤裸双脚的美人们穿着轻薄如蝉翼的纱衣，正踩在柔软的地面上翩翩起舞，听见响动，齐刷刷停下动作，转过头站定，恭恭敬敬地朝男人拜礼：“白先生。”
美人们有男有女，风姿各异，皆是绝色，举手投足满是风情，不禁令人心神摇曳。
旁人见了此番景象，即便不心乱神迷，也该和颜悦色几分，穆先生却是急匆匆地脱去鞋履，快步走到一年轻女子身边，厉声斥责道：“豆蔻年华，最是爱长些懒肉的时候，像你这般贪嘴又懈怠，他日登台表演，宾客只瞧见一坨白花花的肉飞在空中，怕不会以为是厨房的门没关紧，让半熟的菜肴自己跑出来上桌了。”
娇嫩的女子听得眼中含泪，却不敢出声，拼命往旁人身后躲。
边城见不得这样的场面，轻咳一声，想不着痕迹地解个围。
男人转念想起还有这一茬子事，便也没在多纠缠，转头将边城拉到众人面前，介绍道：“赤奴，人族，今后他住西二楼，也是舞房的一员。记住，藏雪楼内，莫问前程，只管做好自己分内之事，旁生枝节者不必等我亲自动手，自去跳血渊便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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