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竟是还有这种事?”梁玉璟皱起眉头——这泽州河道可是太子主持修建的,地方官员有何报备他是肯定知道的。
难道说,三哥是为了在陛下面前讨功赏,置百姓于不顾了吗?还是他此次疏忽,不过以他的行为作风,此等大事肯定不会视而不见的啊?
这事可不好评判,而且现在说这些似乎也没什么用处。当务之急是怎么解决岭南盐帮的事情,此等毒瘤不除,他日必定作乱。
所以等他在邕州安顿下来之后,就开始着手准备铲除盐帮的事情。这岭南盐帮横跨好几个州郡,但是以邕州为中心。这当家的管事的都在邕州。梁玉璟又派人打探到,这盐帮还私自招募了不少人做佣兵,驻扎在灵关山。而这灵关的盐帮头子不是别人,正是当年在满城渊中山胡作非为通敌卖国的席北峰。
梁玉璟简直想造口业——大撒碎钩子,批脸的跟城墙拐角一样,拐到岭南的灵关山头又当起土匪头子了?
一边骂着,一边嚼着花生米。杜若还是第一次见自家殿下这么不修边幅胡造口业,他小声提醒了一下,“殿下,咱们这是在大街上,这小酒馆子里人还多着呢,您别让别人听见了。”
“我就是气不过。”梁玉璟咧了咧嘴,“方才你也跟着我见着了,这寒冬腊月的,有几家农户有钱置办新衣裳的,家里的小娃娃都要衣不蔽体了。”他叹了口气,接着说到:“想我在边关的时候,尚可以武力保家卫国,如今遇上这盐帮,却是使不出半点力气,你说能不气吗?!!”
“奴婢当然您气了,奴婢也气,可您总得注意点自己身子。这来岭南才三个多月,您都病着好几回了,饶是谁的身子也吃不住天天出去顶着寒风四处探访啊!”
梁玉璟闻言,拍了一下杜若的头,好声道:“本王晓得你关系我,只是盐帮不除,我这心就静不下来,吃饭睡觉都没滋味。”
唉,要是燕琼在我身边就好了,他总是能帮着我想办法,也能安抚我上下起伏的情绪。
叹了口气,梁玉璟又把一颗花生米扔进嘴里。
这时正好有两个武士装扮的人叫嚣着进来,“店家,来一只蒸鹅、一斤牛肉、一盘花生米,再来两坛好酒!”
那店家见着这两人简直跟见着瘟神一般,可有不敢上前驱赶,只能勉强笑着试探说到:“两位大爷,今儿是不是能把前段时间赊下的酒钱一起结清啊?”
那两人一听这老板要钱,立刻翻脸大吼到:“你敢跟老子要钱,你这酒馆子的地界可是我们盐帮的,没朝着你要租金就不错了,你还敢跟我们要酒钱?!!”说罢,便要掏出腰间的刀。
对方仗势欺人,十分凶残可怖,店家可不敢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催着小厮赶紧给这两位大爷上好酒好菜。在座的人也是大气不敢出,有几个见着盐帮的人,根式吓得浑身哆嗦,只想着赶紧结账逃跑。
那两个盐帮的人在馆子里环视一圈,然后直直向梁玉璟走过来,恶狠狠地说到:“你们两个,起来!”
这明显就是要争他们的好位子,杜若一下子就火了,“你们俩好大的胆子,竟敢对秦……”
“杜若,不可无礼。”梁玉璟止住了杜若的话,他看向那两个人,表面上笑着,心里却是已经有了打算。“两位好汉,这位置是在下先来的,酒菜都已经上来了,我也不好让开啊。”
那两人听他这么说,立刻怒吼道:“你这臭小子,知不知道我们两个是什么人?”
“哎呀,两位好汉先别急啊!”梁玉璟好声说到,“我不是要赶两位的意思,在下见两位气度不凡,这一眼就心生敬佩。今日相见也是缘分,不如一起坐下,这顿饭我请客。”
“你请客?”
“对啊!”
上下打量了一下这个年轻男子,穿着打扮倒像是有钱人家,这两人本来就不打算出钱,有个富家子弟供着白吃白喝简直是捡来的便宜。“好,那我们兄弟俩就给你这个面子。”
“那敢情好。”梁玉璟对着店家喊道:“老板,再来两坛子好酒!”
“好嘞!”
等酒菜上来,梁玉璟一边给这两人倒酒,一边问道:“我看两位好生威风,不知道是哪家的武士啊?”
两人听他这么问,大笑了起来。其中一个年轻点说到:“小哥啊,听口音你是外地来的吧?”
“昂。”
“那怪不得你不识得我们。”年长的喝了一口酒,然后说到:“我们啊,是盐帮的人。”
梁玉璟立刻佯装出惊讶的表情,“原来是盐帮的好汉啊!我听说过的,盐帮可是岭南商道的第一大联盟,这岭南各个州府,都得看盐帮的脸色行事呢。”
“哎,到也说不上是什么看脸色不看脸色的。就是兄弟们聚一块吃口饭,这世道就是强者生存,大家一起着干大事才有劲儿啊!”
“那是。”梁玉璟面上带笑,心里却骂着这盐帮狗娘养的,什么强者生存,明明就是一帮恃强凌弱的强盗土匪。
可那盐帮贼人自以为了不起,跟梁玉璟侃侃而谈这盐帮多厉害,愣是吹得连朝廷都得让他们三分。梁玉璟听的咬牙切齿,心里默默记下这两人说过的话。
“实不相瞒,在下是从西关口来的,家里父亲是做瓷器生意的,走了些门路,小有财富,想让我继承家业。可我啊,就不喜欢这规规矩矩安排好的生活,总想着能像你么这样的英雄豪杰干一番大事业。所以才离开家里,出来闯荡。今儿听了盐帮的事迹,真是钦佩不已,要是我能同两位好汉一样加入盐帮,那就太好了。”
“诶,小哥有志气!不过现在可是不巧,我们盐帮正要办大事情,顾不上招揽新兄弟。”
梁玉璟神经一震,问到:“什么大事情啊?”
那年轻的便说到:“这不是泽州河道修好了嘛,邕州这立了个港口,咱们帮主面子大,和这港口的管事说好了,咱盐帮接管这港口,后天这盐帮的各大商主要在天福楼好生聚一番,好好相谈这港口分红的事。”
“那这可不好弄啊。”梁玉璟道,“我可听说邕州新来的刺史是秦王殿下,这朝廷可不许咱们这买卖人抢官家的生意啊?”
那年长的立刻反驳道:“这怎么能叫抢呢?这道上谁听了咱们盐帮的名号,不都得敬让三分,不然那些货早就让旁的贼人抢走了。咱们就收点保护费怎么了?再说了,秦王又怎样,这之前邕州的刺史也是对咱们客客气气的。”他凑近梁玉璟,小声道:“而且啊,我们帮主以前在西北还抓过秦王。这皇家子弟娇生惯养的,能成什么气候啊!”
这话说得梁玉璟值想笑——席北峰这个狗娘养的,被本王逮着的糗事不说,倒是记着本王被他们用下三滥手段给绑架的事情。
“话是这么说,可万一让朝廷的人发现了怎么办啊?”
“发现就发现呗。”这两人还是不以为意,“这邕州府兵才多少人,我们盐帮又有多少人。到时候咱们兄弟都守在天福楼,他们敢来,咱们就敢打!”
“那万一他们混进去呢?”
那年长的人明显有些不耐烦,“哎呦我说小兄弟,你这话好像是有点看不起我们盐帮的守卫啊?这盐帮都有腰牌,进出都是严明看查的,那天一只蚊子都进不去!”
梁玉璟一怔,“哟,看来真是在下浅薄了。盐帮做事严谨,在下佩服。”他紧着说恭维的话,又给杜若使眼色。杜若会意,赔着笑给两人倒酒——不灌死你们两个王八羔子!
虽是盐帮的两个小喽啰,这一方交谈可是真得了不少有用的消息。席北峰这个人还是狗改不了吃屎,作风依旧如当年在满城那般猖狂。还妄想截断河道商运,想借着商道来把持岭南的官员百姓,真他妈的异想天开。作为邕州刺史,本王岂能任你为非作歹。
于是等宁沉溪被秦王殿下召来的时候,对方见面就给了他一块牌子。宁沉溪看着那牌子上的“席”字,一时不太明白秦王殿下的意思。直到对方告诉他今儿在酒馆子所见所闻,他恍然大悟——这是盐帮的腰牌啊!
“不过殿下您是怎么弄到这东西的啊?”
“嘿,这都是杜若的好功夫。”
宁沉溪看向杜中侍,只见对方微微一笑,温声道:“雕虫小技,不足挂齿。”
两天后,梁玉璟和宁沉溪便装作商贩,进了这天福楼。宁沉溪认识一个叫霍高飞的绸缎庄老板,这人早就不满盐帮作风,便应了他们的要求,做了衙门的线人。梁玉璟和宁沉溪便扮成了他的随从,入了席面。一场宴会下来,梁玉璟记下了在场的富商及官员,会去之后便把这些人的名字都写了下来,让后往朝廷修书一封,请求好好彻查这些官员的底细。
约莫过了一个月,朝廷的调查结果才下来。这天早上,杜若接到官家的书信,跑着给秦王殿下报信。梁玉璟一看,这心中便有了底——这几个州府官员公账上的出入果然有问题,朝廷已经下令撤职责问,今儿他就能拿着朝廷的律令去挨个找这帮子人算账。
岭南地处偏远,官家多关心民生,却极少亲自处理岭南各项事务,这里的官员安逸了好几年,突然一道旨意下来要彻查他们,可是都慌了手脚。有的连夜逃出邕州,有的想投奔席北峰。可梁玉璟早有预料,联合了岭南道折冲府的将领,把邕州出城的路给堵死,全部给抓了个现行。等席北峰知道这些的时候,那些给他们盐帮供给便利的官员早就被梁玉璟派人押送帝京等候发落了。
“我去他奶奶个腿!”席北峰怒骂到,“这个梁玉璟,在满城的时候就坑过我一回儿,害得我被流放至此。好不容易老子出头了,他又来膈应老子!”
他的手下问到:“帮主,没了这些当官的给咱们通融打点,咱们这河运生意还怎么做啊?”
席北峰怒声斥到:“做什么做啊!先保命要紧!”
“哈哈哈哈,盐帮这回可是吃了大瘪了。”
除夕这天,宁沉溪上秦王府上拜访,还特地带了自家母亲酿的屠苏酒。他拜完礼,便跟秦王报告这盐帮事件的进展,说是自从那些帮着盐帮的官员被处理之后,盐帮就收敛了很多。那些商家也不敢再走私盐功,席北峰这河道商口没了支撑,也行动不起来。
“他行动不起来,咱们可得行动起来。”梁玉璟拍拍宁沉溪的肩膀,道:“他是被咱俩打趴下过的人,这又来了当头一棒,肯定是要忌惮一些的。咱们趁着现在,赶紧着把邕州这河道商口置办了。”
“臣知晓殿下的意思,明天就把适合当值的人员名单交给殿下过目。”
梁玉璟点点头,“哦对了,这盐帮虽然是没了河道的生意,可那些商贾手里还是把着盐功命脉,席北峰又是帮众巨多,还霸占着农民的田地。若是不从根源上断了他们的路,岭南的百姓过了这春节,还得过苦日子啊。”
宁沉溪闻言,想了想,说:“臣之前和霍老板了解过盐帮怎么运作。一般都是席北峰从各路以低价搞来货源,然后再由商贾从他这里倒货,利润五五分成。岭南没有产盐的地方,这盐功货源不好弄,也不知道席北峰哪里来的能耐,能搞到这么。”
梁玉璟冷笑一声,“他那哪是能耐啊,指不定是从哪个商路上抢来的。而且我去过好几个店家看过,他们卖的盐上面一层是好盐,底下就是掺着白砂之类的东西,弄虚作假滥竽充数。”梁玉璟皱眉想了一想,问到宁沉溪,“你说这岭南就没有一家产盐的?”
“目前来说是没有。不过也是因为岭南地儿穷,这凿盐井耗费不少,也没人勘测。”
“嗯……我有个好朋友,很是擅长机关制造,对地质材料也很是有研究。若是能把他请来,兴许能找出些门路。”
宁沉溪一听,不觉大喜,“那可好啊!要是岭南能有自己的盐井,那就不用从这些盐贩手中高价买盐了!那盐帮肯定不攻自破。”
“嗯。”梁玉璟笑着点点头,“这事咱得好好合计,我明日给我这好友修书一封,等他给咱们回复。”
“那好。”宁沉溪应到,“对了殿下,今天我去驿站往老家寄书信,碰着信差说是有您的一封信,我便捎过来了。”
“我的信?”
只见宁沉溪从衣袋里拿出一封信,然后双手呈上。梁玉璟挑了挑眉毛,伸手接过来,看到信上署名的时候,心中却是充满惊喜。
是燕琼!
见秦王殿下面露喜色,宁沉溪便知趣的告辞了。
等宁沉溪一走,梁玉璟便迫不及待地拆开信封——燕琼的字体徘徊俯仰,容与风流,刚则铁画,媚若银钩,当真是随了他刚正的性格和俊美的容貌。
【久不通函,至以为念。岁寒将至,见字如晤。】
【这信到你手中的时候,应该已经是除旧迎新之时了吧?素闻岭南气候要比北方暖和许多,不知是否有雪?尽管如此,你还是要多添衣服。你一认真起来,就老是不注意自己的身体,我不在你身边,不能时时提醒,只能在此叮嘱。】
【听闻朝中下令彻查参与岭南盐帮的官员,想必是殿下你上书请命。如今岭南贪官污吏肃清,想必百姓得以生息。不过盐帮并非是讲理之人,殿下应对他们,可是要万分小心。】
【除此之外,我还有一件喜事要告知殿下。陛下圣旨,封八皇子为韩王,并赐婚八皇子与兰阳郡主,来年八月成婚。】
【此番分别,甚是挂念。每遇惆怅,琼夜下弄笛,一曲朝暮,遥寄相思。盼九郎平安,他日重逢,此情长久,朝朝暮暮。】
【情长纸短,不尽依依。】
“此情长久,朝朝暮暮。情长纸短,不尽依依。唉……”这一字一句可都是写在了梁玉璟的心上,他因燕琼的深情而感动,却又因为两人分别两地不得相伴而感到无奈和忧愁。他读多了古人的诗词,以前他想不懂为和诗家大人都在节庆时节黯然伤神。而今除夕之夜,他读着燕琼从帝京给他寄来的书信,倒是对这种愁绪有了体会。
他不禁回忆起和燕琼一起在边关的日子,几乎每个节日他都与燕琼一起度过。纵使他有思乡之情,可燕琼陪在他身边,他便觉得等待没有那么煎熬。
63/115 首页 上一页 61 62 63 64 65 66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