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野僧(穿越重生)——斯嘉丽王野

时间:2024-02-10 08:55:21  作者:斯嘉丽王野
  19.
  鹊笑莺啭,良辰佳期。
  道上来了两列迎亲的队伍,一厢声势浩大,鼓乐喧天,鞍马护从,绵延如纸上两行络绎不绝的正楷,一边从夕阳下支出一双嶙峋的影子,汉子撵着瘦骨伶仃的老骡,驮着他刚出阁的妻子,悠悠往家赶路。
  路旁,纤眉细眼的白衣公子问同伴,往哪边?
  青皮脑袋的男人全依他,听你的。
  既是赴席,自然要奔富庶的人家。
  公子笑着,牵男人的手,追上鲜衣怒马的长队。
  十亩大宅,张灯结彩。
  园中露天西南角,择吉地铺毡席,搭起青庐①,挂青绿色百子喜帐,摆上可供多人同席巨大的案几,錾花鎏金的碗盏。
  二人趴在檐上,看院内热灶大锅,人来人往,僮仆端上一道道蒸鸡、斫脍、卯羹、羊臂、天花毕罗②,各色食物,从飞禽到走兽,应有尽有。
  白衣公子顺来两个石榴,自己是对付不来的,丢给男人,不消一会儿,被喂了满口多汁的果肉,甜弯了眼,因而洋洋得意……
  这算什么,当年宫中设宴,一道浑羊殁忽,只取羊肚子里的鹅炙分食,羊肉不过是口镬子。
  男人无动于衷,专心剥去榴皮。
  掌心又满了,伸手过去,那边自然有一条灵活的舌头,在等着他。
  并非他不受诱惑,莫说这等铺张没听说过,就连板足案上荤肉的香气,对他来说,都像隔着一段前世般遥不可及。
  因为没有品尝过,所以能抵御。
  白衣公子却贪恋,可惜没有三勒浆③,不然倒是不妨一醉。
  那厢笙磬开道,吉时到,新人被簇拥着迎入青庐。
  新郎头戴梁冠,一身隆重的绯衣,新娘着钿钗礼衣,层层叠叠之下,还有一层团扇掩面。
  这是在行却扇礼,白衣公子十分懂得。
  新郎要吟诗打动新娘,令她放下手中纨扇,方可一睹芳容。
  若即若离的娇羞,缓慢试探,此等心机,比妖更高明,未入洞房,已撩得男子心荡神迷。
  精心打扮没能打动男人,他只觉女子的广袖襦裙过于繁复,满头金翠花钿,热闹过开银铺,美则美矣,若论灵气,不及身边白衣万一。
  正待分心,掌心又遭舔舐,濡湿的潮痕,古怪的痒意绾着他……
  造孽的人还不自知,他沉浸在自己的世界,刻薄又强大。
  看呐,他们要共牢、合卺④了……
  夫妻分食一块牲肉,合饮一瓢苦酒,寓意从此甘苦与共,永结同心。
  多么天真的想法。
  妄想用繁文缛节绑定两人的一生,婚书又不是捆仙索,哪奈何得了红颜易老,岁月消磨。
  人心要变,就算南墙高砌,撞得头破血流,也绝不回头。
  这个道理,废了他一根妖骨做代价,才弄明白。
  青庐之中,仪式已进行到最后一步,新郎摘下新娘头上许婚的信物,高举在手上。
  这是做什么?男人问。
  白衣公子轻佻冷笑,那是在告诉别人,这女子已经是我的人……
  再往下便无趣了,将一对生涩的新人押到一起,未道有情,先行春风一度,赌桌上买定离手,以为从此高枕无忧。
  忘了人皆嗜欲,只是身体的欢娱,与白首不相离,相差十万八千里。
  滋味不若一只炖鸡。
  走!白衣公子舔着嘴,拉男人跳下墙头,我看那道仙人脔⑤还不错,我们也去吃一点……
  酒足饭饱,圆满尚欠一只角。
  不知刚才那对骑骡的夫妇,到家了没有?
  男人分晓他的心意,去看看不就知道了。
  于是御风飞行,下到一处草庐。
  茅草铺就的顶棚,倒是比青瓦木廊躺着舒服。
  小院简陋,因地制宜,化繁为简,只以一席草垫为席,没有宾客如云,月光如银,对坐的男女。
  该……怎么做?汉子不懂得。
  女子恼羞瞥了他一眼,我怎么知道……而后愈加小声,我又没嫁过人……
  她烧红的脸,有击溃千军万马的威力。
  汉子看痴了,抛开所有礼数,解下女子束发的红绳,阿缨,从今往后,你就是我的妻。
  接下来的事,白衣公子捂着男人的眼,不许他看了。
  闭上眼睛!
  男人乖乖照做,只是手和屋里的汉子一样不老实,在他的衣纹上摩挲,寻找一条出路,摸到簪发的小枝,一把拔掉,乌发打着卷,在白衣上如墨披散。
  你做什么!贸然被冒犯,为躲避男人触摸,差点滚下屋顶。
  一只大手,揽他回来。
  四目相交,眼波私下里滚沸过千百遍。
  只是一刻情长情短,耳垂已叫人含住……
  原来成亲是这样……男人忽的停顿,热情在眼中飞速消退。
  遭了!居然错过时辰,他就要苏醒!
  白衣翻身,掀到男人身上,对准口鼻,吐出一口紫烟,终于令其臣服。
  他把舌头伸到男人嘴里,儇佻翻搅,诱导男子的魂魄沉湎。
  他成功了,烧灼的呼吸卷土重来,唔……快要化作灰烬,好想……舔一舔干涩的嘴唇。
  男人识破他的心计,冥冥中的报复,与他展开竞技,吞下一口气,度过来又抢过去,乐此不疲的追逐,抵死要纠缠,不让胜负轻易决出。
  如果要溺水,谁也别想逃脱。
  不得已已退为进,白衣喘气求饶,你还没说,原来什么?
  男人粗暴地挤压他,把这具肉身搓扁揉圆。
  直到听见高亢的尖叫,手臂被指尖挠出血痕,方才搂紧了白衣,倒在他身上。
  两人若死过一场,重活一回,耳畔热语,如一枚前世里烙下的胎记。
  ——原来摘了你的发簪,你便是我的人。
  这下彻底没救了。
  他放软手脚,任凭男人拥抱。
  或许他曾经是只飞蛾,看见火,总忍不住奋不顾身。
  他说不准,千年前的远古,谁又讲得清,隐约讥笑这种可能,不然怎么会觉得,有他这句话,再死一次又何妨……
  ①青庐:青布帐篷,结婚场地。
  ②天花毕罗:果脯手抓饭。
  ③三勒浆:一说波斯进贡的贡酒;二说西域植物「陀得花」酿造的酒。
  ④共牢:古代祭祀的猪牛羊称「太牢」,这里指一起吃肉;合卺:匏瓜对半劈开,中间以红绳相连作酒器共饮,寓意从今后一起生活。
  ⑤仙人脔:奶汁炖鸡。
 
 
第14章 第廿回
  20.
  一夜荒唐,二人厮混到鸡鸣才分开。
  天边浮上一抹银白,像宝剑出鞘,切割欢梦,告诉他们该醒来了。
  男人感染到离别气息,抓住白衣的手,缠人的一握。
  他也知道了,越快乐的时光,越是留不住。
  白衣忽然动容,教会他一个极坏的道理,倒向他的怀抱。
  舍不得和我分开?
  男人没说话,将他搂得更牢。
  这么喜欢我呀?
  其实不消说,昨夜从他头上摘下的木枝,到了男人的腰上,沉默又固执的昭示。
  白衣脸微红,还给我。
  没抢到,男人将木枝叼到嘴里,我的。
  而后以一个吻做交换,封了他的嘴。
  火赫红日燎得天地一片红光,顷刻吞没地上相拥的一双人。
  我们该走了,这么说的时候,倒是自己先难过。
  男人紧拥他不放。
  没关系,等我们出去了,你就不是你,我也不是我了。
  脚下涌起涨潮般的亮,草庐、小院、耳畔清风鸟鸣,飞快在眼前旋转,化作扭曲的虚无。
  小狐听见宝盒有异动,率先扑过来。
  施主,你们回来啦?
  小沙弥含着饼嘟哝。
  恍惚是一瞬里发生,火光在面前极快的一闪,睫毛微微一震颤,确实有点太快了,快到一口饼都来不及咽下。
  他们离开到归来,月亮还坠在那丛树梢,没誊写完一片叶的脉络。
  也有按捺不住的,颠沛的遗症,小狐一刻不见妖精,便要犯心悸。
  好了好了,我这不是回来了嘛……
  那日荒漠上,妖为救小狐,变出庞然原形,哪怕失去一尾,他仍是法力不容小觑的妖狐。三僧轻敌了,终日沐浴梵经香火,走得人间太平道,兵不血刃,不舞之鹤,哪是他的对手。
  了悟鲁莽闯进风沙,被杀气腾腾的飓风斫去一臂。
  啊啊!!!
  鲜血飘扬如纱,和尚震开师弟,只身迎战妖精。
  满目的飞沙、走石、气流,都成了厮斗的武器。
  大师兄!了悟抱着断臂趑趄起来,还想再冲过去,被和尚暴喝,了知!带着你师兄走!
  若然留下,便是无一生还。
  了悟对着沙子狠狠擂了一拳,走!去通知方丈!
  这下事情闹大,牵动整座般若寺。
  妖精杀得昏天黑地,忽听风沙中传来小沙弥清亮的童嗓,施主,不要造杀孽啊!
  乍然清醒,脚下伏着满身血污的和尚。
  他差点……施手杀了他。
  妖一个踉跄,变回人形。
  变是变回来了,妖气却刹不住,为避追捕,也为救和尚一命,他抱着他跳入「阿拏方境」。
  「方境」非三界产物,不受天地日月管辖,镜中一日,世上弹指一挥间,一炷香后,二人重返人间,和尚又是生龙活虎的悍将。
  些微还是有点不同的。
  小沙弥看着目光呆滞的男人,他怎么了?
  傻了,妖精丢下两字。
  将和尚中了他妖术的事,一言以蔽之。
  他常借逃遁之名,拉和尚入「方境」,短则刻把时辰,长则一天,在幻象中游山玩水,寻欢作乐,虚度寻常人的一生,不知今夕几何。
  在那里,他不再是妖龄上千岁的狐精,他也不是剃发受戒的和尚。
  他们只是红尘一对普通的爱侣,因为不真,所以敢冒险,大胆放纵,尝试世上所有快活的事。
  小沙弥从未听妖提起镜中的事,但他窥见过,从妖的脸上。
  每回他自里头出来,脸上的冶艳都很似一朵花,开到了荼蘼,马上要凋零。
  小狐也嗅到妖身上腐烂的气味,对和尚好一通龇牙咧嘴。
  好了好了,他一个傻子知道什么,是我自己高兴……
  这样的傥荡,反而令小狐炸毛。
  妖用一兜子好言软语挠它,说好一眨眼就回,我没骗你吧……
  小狐皱鼻子,嘴里发出低低的呼声。
  别生气了,明天进了城里,给你买只大烧鸡……
  欲望很简单,仿有奇效,宛若对症下药。
  没有一只狐狸可以抵抗肥鸡的诱惑。就像没有一个人,尝过了爱欲嗔痴,还能从情网中挣脱。
  和尚隔着篝火,看妖精的眼里,举着两柄火炬。
  似乎想起了什么,混乱中一闪而过,手已探向腰际,什么也没有,顿时很焦躁。
  小沙弥问他,你在找什么?
  和尚也说不清,却不肯罢休,解开海青翻找。
  妖精将他身上每一块发力的肌肉都细细回味一遍,咂嘴,笑道:
  ——傻子,不必找了,那东西你带不出来的。
  他指那根被和尚从发髻间拔下的小枝。
  「方境」里的一切都是梦幻泡影,即是假的,怎么可能取得出。
  讲完又笑,何必同他解释。
  当一个傻子最大的好处就在于,再也不必活得过于清醒。
  或许妖也不甘心,一切都是假的,唯独那个吻是真,幻境中盗来欲生欲死的欢愉,在嘴角萦成一个很好懂的弧度。
  和尚痴痴看着他,将他这个表情,刻得很深。
  目光猝不及防地撞上,呀,叫他发现了。
  做偷儿的心在跳。
  妖忽的愠怒,你,滚到外面去。
  和尚接到指令,木讷站起来。
  影子很长,寂寥的一梭,延伸到门外,叫人不忍心。
  小沙弥不明白,为何每自「方境」中回,妖精都要这样折辱和尚?
  他熟读经文,通悟佛理,却参不透一对情人之间的谜语。
  不管为什么,折磨一个痴傻鲁钝的人,实在算不上一桩善举。
  施主……你放他走吧……
  嗯?妖精斜挑一线的眼皮。
  我拘着他了吗?脚长在他自己身上,他要走,我还能拦着不成?
  可他现在神志不清……
  所以我好心带着他,还是我错了?
  小沙弥辩不过他。
  若……真对他好,就别再赶他到外头睡了,外面那么黑,山里还有……
  妖瞪大眼睛,你觉得我是在欺负他?
  事实如此,小沙弥不讲话了。
  好,好,你不信,我叫你看……
  白衣似火跳了跳,妖精叫住和尚,两步上去,砰得木门吱嘎响,你不要再跟着我了,你走,现在就走,免得别人以为我带着你是为了取乐……
  走,滚呐!
  和尚不为所动,任他撒泼发泄。
  一招不灵,妖精再发毒咒,你若现在不走,将来被我剥皮剜心,也是你自愿,怨不得旁人,更别想赖到我的头上。
  和尚面无表情地揽过妖精,轻抚他的背。
  他这是应了,妖胜利者般大笑。
  小沙弥哭得很伤心,为什么害他……
  妖笑倚在和尚的身上,露出顽劣本性。
  ——对啊,我就是要害他,你能怎么办?
 
 
第15章 第廿一回
  21.
  因为妖精妖气泄露,怕招致般若寺一班秃驴,他们无法再借法力遁形。
  妖令和尚雇来一辆马车,是说雇,实则明抢,小沙弥抱着小狐刚坐上车,便被一阵拉力晃得眼前一虚,等风声过去,睁开眼,身边是一片野旷天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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