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有点尴尬,道了歉,说了事,武垣为救属下,来是来了,但以他吓跑了他的小狗为由,强掳了他来作陪。
就是这话有些不好说。
屠长蛮兴奋之下,根本没刨根问底问理由,而是眼睛亮亮的:“机会难得,要不要大家一起看看?我知道尸体在哪里,那起子仵作这时候肯定也走了!”
武垣艺高人胆大,扣住崔芄的腰:“带路。”
崔芄:……
只能同去。
屠长蛮一边带路,一边讲说之前见闻:“要我说那起子仵作是真不行,一堆人围着尸体研究,这个方向也不对,那个方向也不行,聊了半天,什么结论都没有,连死因都确定不了……来来崔郎,你来看看,能不能瞧出来?”
要躲过巡查防卫队伍,旁的事就简单了,停尸房放的都是尸体,平日防卫力量并不严,倒方便了他们。
崔芄过来,仔细看万正初遗体,时不时以手碰触,或观察或轻按。
“……无外伤,无中毒现象,无猝死症状,无骨折,只腹内微鼓……”
“对啊,就是什么都没有,那群仵作才没辙了,”屠长蛮压着声音,“撑死的猜测都来了,可我这个外行都看得出来不可能,撑死的人肯定不是这样。”
崔芄:“腹内鼓,也不一定是吃多了东西。”
武垣眸底微闪,看出来了:“还有可能是——”
崔芄:“内出血。”
他打开死者的嘴,让屠长蛮帮忙掌灯过来,仔细观察,又微凑近,闻了闻味道……
“不知为何,我突然想到一种匪夷所思的死法,也没什么根据,就是突然想到了。”
屠长蛮着急:“什么死法?”
崔芄看着他:“你可知道,为什么老虎须不能摸?”
作者有话说:
明天三次元忙,要出门,请假一天,不更新 _(:зゝ∠)_
第49章 贪官之死
“虎须?”
说这个屠长蛮可精神了:“不是老虎屁股摸不得么?老虎哪哪都摸不得!”
武垣却看向崔芄:“你想到了什么?”
“虎这种动物比较特殊, 仅是我们国土,东南西北品种都不同,凶性也不一样, 我曾听闻往东往南有一种特殊种类, 身体并不巨长, 但虎须极为坚硬,如果剪碎给人吃,就像吃了……呃,摔碎的琉璃,你们可曾见过?”
“我见过!锋利, 细碎, 一个个跟小刀片似的, 极难打扫干净, 稍不注意就会被划出一道口子, 非常痛,流血也非常多,而且这类东西划出的伤口还不好好……”
屠长蛮猛的转头:“你的意思是厉正初吃了这种东西?”
崔芄:“是有这个想法。”
屠长蛮骇然:“那岂不是伤口无数……”
“是,”崔芄颌首, “从食道到胃腑,小肠,举凡入口之物会经过的地方, 都会被划伤,造成大量出血,积于体内。”
武垣沉吟:“如此,他的死亡过程该会十分痛苦。”
崔芄也是因此比较犹豫, 没有确定死因就是这个, 厉正初遗体并没有什么特殊表现, 诸如手脚的挣扎,身体因痛苦的蜷缩痉挛,全部都没有,脸上表情甚至可以用安详来形容……
“他看起来像是睡着了。”
若一切如他推断,死者不该是这种表现,可除了这个方向,他也想不出别的可能……想要论证知这点,难道只能开腹取胃?
既然会划伤内腑,那种东西就消化不了,只要剖胃或肠来看,一定能找到,他也不是不会。
“睡着了!”
屠长蛮突然想起自己在文书房看到的卷宗:“这个厉正初有病啊!”
崔芄看他:“病?”
“对啊他有病!”屠长蛮道,“大理寺的人不是已经去他家调查过了?他有个说大不大,说小不小的毛病,晚上睡不着觉,经常需要服用安神汤助眠,因这一年来病情恶化有点严重,他的安神汤都是寻大夫开的特调方,效果奇好,服用之后的两个时辰内无知无觉,雷打都叫不醒……”
“文书房那边有现场勘查记录,他床前有个空碗还是没有来着……一晃眼好像看到了,又好似记错了,若厉大人饮了安神汤,那的确会在不知不觉中死去。”
崔芄:“文书房在何处?”
屠长蛮也觉得有必要再仔细看一遍:“我知道在哪,走,咱们一块过去再看看!”
“稍等。”
崔芄拿出随身带的小本子,一边快速观察死者遗体,一边用简易碳笔迅速记录……写的东西,只有他自己能看懂。
“走吧。”他速度很快,并未耽误多久。
屠长蛮头前带路:“咱们悄悄的,别说话,外头有巡查队,头儿你看着点,别叫崔郎被发现了……”
武垣:……
你在教我做事?这种事用得着你说?
他直接把崔芄扣到怀里,脚底腾挪纵跃,也根本用不着屠长蛮带路,自己选择着陡峭视野和陡峭路线,直接且快速的到了文书房外。
屠长蛮看看空无一物的周遭,他话甚至都还没说完。
得,有十三郎在,他操的什么心。
他轻轻打了下自己的脸,自己躲着巡查队视线,往文书房去了。
也不用他安排提醒,武垣和崔芄到了文书房,很快找到了该找的东西,翻开来看。
武垣速度很快,崔芄也不慢。
“有些奇怪啊……”
崔芄说话的时候,屠长蛮也已到了文书房,确定了他看过的东西,有点兴奋:“是不是是不是?我当时看到就觉得不对劲了!现场勘查记录里说,厉正初房间桌子上有两个茶杯,是干净的,没茶没水,却并不是扣在茶盘里,床头有个空碗,碗底有一点点褐色残渣……”
“空碗装的肯定是安神汤,汤药熬的再好,总会有一点点渣,厉大人睡觉前绝对喝了,桌上两个茶杯,明显是在招待客人,厉大人睡前房间里曾来过人,大概这个客人很渴,或者他们见面的时间稍稍有点长,杯里的水喝完了,但因为时间太晚,厉大人并没有自己收拾或让下人进来收拾,就这么任桌子如此,第二天清理不迟。”
当然也可能是故意把茶杯倒空了,可如果这样,为什么不顺手扣起来,做成没被使用过的样子?
屠长蛮感觉还是自己现在的猜测更靠谱些。
崔芄:“厉大人身上穿的是寝衣。”
屠长蛮:“所以这个客人来的很晚啊!他把人送走后没精神了,才没收拾,喝了安神汤就睡了!”
崔芄:……
屠长蛮:“我……说的不对么?怎么这么看着我?”
武垣:“深夜相见,身着寝衣也未觉失礼——这位客人是个熟人。”
屠长蛮这才懂崔芄的意思。
“熟人作案啊……”他嘶了一声,“厉正初是一个人到长安来的,家人皆未跟随,都在老家,下人都是来了长安才买的,为官交际也是来长安后的事,他哪来的熟人?”
可以夤夜相见,寝衣不觉失礼,怎么也得是认识很久,信得过的?
这样的人就算有,也不会多。
“呵,喂虎须的熟人。”
别人选择这么干,当然因为不容易被发现,但也一定知道这么做,对方的死亡过程会很痛苦,什么都知道还会下手,所谓的熟人,能有什么正向的感情偏向?
“所以这也是问题。”
崔芄看着武垣:“厉大人能以清贫之身,清廉之名,在各处做县令,作出显而易见的功绩,而不为上峰排挤罢免,应该并不容易?”
“很不容易,”武垣给予肯定,“他很厉害。”
人人都知道,天子脚下是权力中心,为官者汲汲营营,不顾一切往上爬的地方,可正因为是天子脚下,有些手段反而要隐晦,不能太明显,地方吏治才是最直白粗暴的地方,所有倾轧排挤甚至都会明着来,在那些地方,你一点不贪,真的两袖清风,你就是异类,依然会被排挤打压,厉正初能扛住压力,没被收拾的罢了官,还能有所功绩,是真的很厉害,很有能力。
崔芄眸底微闪:“有胆识,有魄力,能干实事,能避风险……这样的人,必然很懂洞察人心。”
旁的不说,能不让别人弄死他,就是本事。
这样一个人,机敏和历练都不缺,识人本领只会往上涨,与人交往中,别人有恶意,他怎会看不出来,还乖乖喝了别人递过来的送命茶?
屠长蛮终于听懂了二人的话,插言发表观点:“有没有可能是被胁迫……厉大人什么都好,聪明能干,可他不会武功啊。”
武垣敛眉:“不是没有这种可能。”
屠长蛮非常高兴被肯定:“我就说……
”
崔芄却听懂了武垣的未尽之言:“但厉大人很聪明。如若被人胁迫,交易,说服,很多东西都可以应变,再不济,也可以悄悄留下某些记号,以利后来人知晓曾经发生过什么……可这个死亡现场,都没有。”
他什么都没做。
武垣颌首:“这不是一个聪明人有水准的应对,也不是一个对命运不甘心,从清廉堕落到贪官的人会有的应对。”
屠长蛮有些迷茫,所以就算死因能确定,这个命案仍然很诡异?从凶手到死者都是?
“还有这里——”
崔芄指着一份现场记录文字:“说是厉正初有厚厚的本子,自两年前开始贪时,所有东西记录的清清楚楚,都收了什么钱,银票,金子还是东西,数量分别有多少,分门别类放到了哪里……”
几乎所有东西,他都没有花用,日常所用都是自己的俸禄,出外交际,酒席都是别人出钱,也就是他身上显贵的衣服,是别人送来,按照他尺寸做的,没法做别的处理,就穿在身上了。
屠长蛮:“这看起来有点像铁公鸡啊,只进不出,一毛不拔……是穷惯了,舍不得?”
武垣看了他一眼,没什么表情,但嫌弃意味明显。
屠长蛮赶紧拽回自己的思绪:“哦哦,重点不是这个,我先前过来还说呢,这回大理寺挺能折腾,带回来的信息这么多,原来并不是他们努力,而是死者太努力,给出的东西太多,反倒方便了他们……话说哪个贪官跟这位厉大人似的,贪污明细都记得这么清楚?记来做什么,总不能是感恩吧?”
崔芄:“你有什么想法?”
“莫非是不敢花,怕被发现贪污事实?”屠长蛮道,“我抓过类似的人,有些当官的胆小,又贪婪,的确是会这样的,贪了一大堆钱,不敢享受,只敢藏起来……”
崔芄垂眸:“那你看到的这类人,会对贪污行为时时记录么?”
屠长蛮摇头:“那没有,他们巴不得别人不知道呢。”
崔芄:“所以——”
屠长蛮回过味来:“厉正初是故意的?他图什么呢?”
崔芄:“而今看来,他似乎就是想有朝一日,让别人知道这些。”
“他怎么会知道有朝一日——”
屠长蛮戛然而止,是了,这不就是有朝一日了:“你的意思是,他预料到自己会死,提前做好了准备? ”
崔芄没说话,但表情很明显,他就是这么想的。
屠长蛮嘶了一声:“为什么?他是撞到什么秘密了?反正都卷入这种脏事破事里了,要是自己出事,谁都别想独善其身,全都一块死?”
崔芄不知为何,想起了不久前的事。
武垣非要带他一起过来,原因是他吓跑了他的小狗,他要他赔,可其实他们俩应该心知肚明,小狗只是借口……
厉正初这么做,到底是因为什么?而今他们看到的,是厉正初的起初意愿,还是早就找到的借口?
武垣显然也有此意,安静良久后,道:“什么人,会突然转变?”
一个有所坚持,两袖清风,清廉风骨世人皆知的人,为何突然变成贪官,他是怎么说服自己的,因为什么做了这个决定?
崔芄:“他会不会有什么仇人?”
武垣:“先看看他都在接触什么人吧。”
“我瞅瞅……”屠长蛮手指滑过文书卷宗,“要说最可疑的,还得是这个琴娘子。”
“琴唔……”
崔芄刚要开口说话,突然被捂了嘴,拽到一边,武垣速度快极了,直接把他拽过窗子,扣在墙角。
屠长蛮也反应迅速,立刻吹熄了灯,隐在门侧。
崔芄感觉自己后颈被轻轻揉了揉,武垣动作轻柔小心,似在安抚。
所以是有人过来了?
三息后,他听到了有脚步声,自远及近。
“……你说有人?这叫有人?”
“我方才仿佛见到了烛光……”
“你眼花了吧……又下雪了,有点亮。”
第50章 我恨他
外面又下起了雪, 夜很冷,风很寒,坊内没有预警, 外院也没异常信号, 内院巡查的人也就不怎么上心, 在院子里转了一圈,随机开两个房间看了看,没发现什么,就离开了。
文书房里,屠长蛮松了口气, 并未立刻重新点燃灯烛, 只压低了声音:“我们还看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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