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原本想,收拾这里应该会很快。”
崔芄觉得,太后既然在一侧看着,就不可能不握点能要这些人命的东西,可现在看着武垣,似乎没那么确定了。
“快不了,”武垣道,“谁叫我发现了意外之喜呢?”
崔芄:“什么意外之喜?”
武垣看他:“不是有所察觉?”
崔芄微抿唇:“是……我要找的那个人么?”
御刀郎?
武垣正色:“此人非常狡猾,行事亦很低调,如果不是因你,我不会深入往里查他,也不会发现不对劲。”
崔芄指间无意识捏紧:“是什么……不对劲?”
武垣:“可能与倭国有关。 ”
倭国爱行海匪之事,对朝廷也算不上尊重,与东南沿海国土常有矛盾,也爱派细作来挑拨作乱。
如果只是小打小闹,民间小组织,武垣不会特意提出来,他说出来,说明这个人带来的影响很大,可能危害天下。
“原来如此……”
心中解惑解开,更大的危机感笼罩,崔芄眉心微蹙:“那就得好生筹谋,不能打草惊蛇了。”
需要时间,不能着急,最好还要把这个人,这个人身上的事,所有来龙去脉搞清楚。
“你这般说,可是已有了证据?”他看向武垣。
武垣却没回答这个问题,只冲他偏了偏头:“要不要来我家?”
崔芄有些迷茫:“嗯?”
武垣笑着冲他伸出手:“我家有好酒,炭炉烧的银霜炭,自建的暖阁比你房间的地龙还舒适,窗子推开就是景,马上要下雪了,今日闲暇,不会有外人打扰,我们可以聊很久。”
崔芄看着那只手:“只你我二人?”
武垣颌首:“只你我二人。”
第74章 你懂
这不是崔芄第一次回永宁坊, 却是第一次要去武垣的家。
路很熟悉,路上人的很熟悉,路上的人看向他们的视线也很熟悉。
从最初的警惕提防躲着走, 到后来抄着袖子看热闹, 再到最近一段时间, 翘首期盼他们二人同路,互相眉眼官司露出意味深长的笑意……
崔芄感念大家不再排斥他,但这样的打趣调侃,还是很想敬谢不敏。
只能说看热闹是人的天性,尤其事关男女……或者男男。
突然一个小孩跑了过来, 撞到他腿上, 往他手里塞了几颗糖:“谢谢哥哥……救了我妹妹。”
“小心些。”
崔芄扶住小男孩, 在他眉眼里看出几分熟悉, 想起多半个月前, 一个年龄更小的小姑娘。
临近年节,大街上十分热闹,家长们都很忙,也不想管孩子们太严, 地上到处跑着玩小孩很多,有四邻街坊看着,平时倒也没什么危险, 可每逢年节,总有拐子伺机而动,有人看着的地方不方便行动,可总有各种各样的方法引诱小孩去安静的地方……
那日他刚忙完活回来, 感觉情况不对, 暗自跟了几步, 发现果然是拐子,把小姑娘给抢了回来。
他长的瘦,个子也不算高大,任谁看都知道他不是拐子的对手,奈何那拐子心虚,而且他背着白箱子,一看就不吉利,拐子吓的当场就跑了。
后来他把这件事告诉了屠长蛮和桑七,官府方面立刻开始整治,桑七也跟一起子小乞丐和慈幼堂的小孩耳提面命,自身多加防范……
再后来,听说坊里的拐子少了,孩子丢失的事一件都没发生过。
慢慢的,不知哪里传出流言,说永宁坊有点子邪门,住着个背白箱子的晦气郎君,虽然长得跟单菩萨似的,实则不能惹,他的地盘不能靠近,说是有什么恶鬼守着,敢来做坏事依然遭到报应。
永宁坊竟然因为这个在长安城傲视群雄,没坏人敢来了!
坊内百姓再看崔芄,那可不是相处久了,习惯了,看顺眼了那么简单,大家现在都很感激他,庆幸有他的存在,可以往没对人多好,现在硬生生上去也太尴尬,而且崔郎实在是个面冷心热的人,不怎么擅长或不怎么喜欢和人聊闲天说闲话。
这个小男孩的表现,算是意料之外,有情理之中了。
塞过来的都是看起来有点贵,舍不得吃的糖,小孩大概攒了很久,一股脑塞到崔芄手里,又有点舍不得,眼睛巴巴看着,馋的口水都要掉下来了:“很甜,哥哥吃。”
崔芄看小孩可爱,把糖推回去:“你自己……”
“哥哥吃!”小孩背着手不接,小眉毛皱着,“我娘说吃点好的长肉肉,才能壮壮的,妹妹就是太瘦了,才长不出心眼,你也长胖点,别被人欺负了!”
说到欺负,小孩就看到崔芄背后的武垣,高大的个子,长长的腿,还一脸凶凶的,想要欺负人的样子……
“总之你记住,我走了!”
小孩转身就跑,跑出去几步回头,看到武垣突然对着崔芄笑,人也不凶了,眼神也温柔了,跟他那个凶巴巴的阿爷看阿娘时一样。
不知怎的,胆子又大起来,小孩咚咚咚跑回来,皱着眉毛叮嘱武垣:“那个哥哥一看就是不听话的,你要多管管!要多吃肉肉,好好吃饭,糖虽然好吃,能长个子……但不能吃太多,会坏牙的!”
武垣:……
我用你教?
他裂开嘴,呲了呲牙。
小孩吓的拔腿就跑,这次头也没回。
妹妹……大人好可怕!
武垣本不应该,也不会和小孩子吃醋,可眼睛盯着那几颗糖,越来越看不顺眼。
盯着盯着,突然手心一暖,是崔芄塞过来一颗。
“这么想要,”崔芄笑眯眯,“就分你一颗。”
武垣:……
崔芄抬了抬下巴:“盯这么久,难道不是馋了?没想到啊,堂堂长安鬼见愁武十三郎,竟然喜欢吃糖? ”
武垣笑了,拉着他的手往前走:“促狭。”
熟悉的院门到了,两个人却没停,越过去,到了隔壁的院门。
“请——”
武垣推开门,带崔芄进去,并立刻狠狠关上了门,看谁还敢过来打扰!
崔芄很快发现了不一样。
虽然是邻居,进门这一块差不多,但往里走就发现不一样了,他赁的院子很小,小小的天井,一目了然的三个房间,这里并非如此,空间很大,很开阔,像是把相连的几个宅子全都买下,且改造了,除干净大路,平阔练武场外,竟然几步一景,有假山有池塘有小桥有小鱼……
现在风不大,天空已经飘起了小雪,雪花小小一片,姿态翩然,似凌空起舞,掠过假山,跳跃过花枝,顽皮的去触碰小池塘的鱼。
可惜现在隆冬时节,小池塘虽有活水,鱼也在游,可上层已经结成了冰,只眼眼能看到它们游动,却碰不到它们。
也不知养的什么鱼,竟也不怕冷。
长长的路越来越窄,渐有弯曲,走过一道海棠门,二人去往更偏远更精致的园景,不是起居之处,亦不是招待客人的花厅敞厅,而是一座二层小楼。
建得很精致,楼也不算高,不知用的何样建造手法,怎么行的取暖方式,一进来就觉得很暖,寒意不侵,又没有任何炭气柴味,有雅香宜人,却不是熏香,而是天然的香味,比如瓜果,比如花朵……
再一看,圆桌上的确有水果,不知从哪里弄来,隆冬时节竟然新鲜水灵,花朵么,折的是外面的红梅,隆冬时节,正值盛放,清冽宜人。
只站了片刻,就觉得热,崔芄解了大氅,挂在门边的屏风上,那边武垣已经推开了窗子,冲他招手:“过来看看。”
房间里很热,开了窗温度便刚刚好,这里一路走来紧致本就已经很好,现在从上往下看去,刚刚走过的路赫然在望,俯瞰之下更美,刚好窗外种了一株梅,心气奇高,枝桠直直往上,有一枝正好伸到窗边,凛然绽放,灼灼烈烈,就像……
此刻武垣的眼睛。
“可还好看?”
崔芄心跳漏了一拍。
在山里时他就感觉到了,这次的邀约看似无比正常,实则暗藏隐秘的心思。
“光好看可不够。”
武垣拍了拍手,很快,小楼里有人鱼贯而入,手上端着各种各样的菜式,迅速过来,满满当当铺了一桌子。
这些人手脚麻利,东西放好就走,转瞬消失,像没来过一样,甚至没留下任何气味,房间里除了水果梅花的香气,就是菜和酒香,揉杂在一起,便是烟火红尘。
菜也做的很讲究,凉菜拼盘有八道,久放风味不变,适合下酒,小炒香嫩油爽,但数量并不多,佐餐正好,大菜分别用几个小砂锅炖着,有骨头有肉,亦有清爽的鲜笋山菌,荤素皆宜,喜欢哪种挑哪种,品种很多,分量足足,底下还放了精致小架炉,燃着小蜡,火给的不壮,但足够细水长流,保温增热。
更有不同的几种酒,一壶一壶摆了一小排,放在桌边,茶具亦有,红泥小炉,杯盏勺夹,一个不少。
看起来……能坐很久的样子。
武垣递上筷子:“可还喜欢?”
崔芄怎么可能不喜欢……他一眼就看到了酸菜鱼!麻辣鲜香加上酸菜的催发,口水都要流出来了!
长安虽好,也没什么不习惯的,但忙到不能无视饥饿时,揉揉肠胃,最想的还是家乡的那一口。
“你专门请人做了这个?”
“蜀中大厨,手艺果然名不虚传,”武垣很满意这桌菜,见崔芄喜欢,他就更满意了,“不过如你所见,人已离开,咱们得趁热吃,不然稍后再想要——崔郎只能等我献丑了。”
崔芄:“你会做菜?”
“所以是献丑,”武垣将最细嫩的鱼片夹给他,“我不爱说谦词,所以,你懂的。”
崔芄没再客气,投入的享用这一桌好菜。
武垣也在吃,但更多的,是看着他吃,时不时给他夹别的菜,说这个爽脆,你得尝一尝;这个糖醋调调的绝了,不尝会后悔;这个肉肥而不腻,正好现在吃,稍后可能吃不下;光顾着吃菜,这个果子酒清爽甘冽,你尝尝看是不是和这道鸭子很配?
一顿饭崔芄吃的满足极了,肠胃得到了前所未有的抚慰,精神也是,他好像很久很久没有这么放松过,没有这么闲适过,只享受此间温暖,此方滋味,不挂念它事,不动凡思。
他看起来越满足,武垣眼神越柔软,心中隐痛。
“你其实,可以每天来我家吃饭。”
崔芄筷子顿住。
武垣:“愿意和我聊聊么?你的事,你家里的事。”
崔芄放下筷子,眼睛垂下:“你都知道了,不是么?”
天底下任何一个人,任何一桩事,只要这个男人想查,都会知道。
武垣:“你的父母经商,有条自己的商船,传言死于海难,但并不是……你在寻找你的仇人,是么?”
他话音低沉,说的不多,但崔芄知道,他知道的一定不止这么多,只是不想提起更多细节让自己难过,遂说的很克制。
他可能本也不想在今天,这么直白的说出来。
“为什么?”崔芄抬头看他,“为什么做这些事?”
于武垣而言,他的事与他无关,跟内卫职责,太后宠信,家中纷乱,想做的任何事都无关,为什么要仅仅为了他,去查去了解?
“你懂的。”武垣看着他,视线直白热烈。
崔芄这才突然意识到,好像说错话了,缓缓垂眼眼梢:“我不懂。”
“你懂。”
武垣突然站起,走过来,勾起他下巴,低头覆上他的唇:“你懂。”
崔芄有点吓到,伸手去推,反被扣住后脑,拥住腰身,吻的更深。
“你还想跑……”
武垣将人箍住,呼吸急促:“我不允许。”
第75章 你会喜欢我的
空酒盅滚落在地, 梅花枝伸进了窗子,有凉风忽来,却扑不灭面颊上热意。
这个吻很突然, 很明显想克制没克制住, 足够亲密, 又没那么亲密。
武垣敢亲,却不敢亲的太深,太浓,不是不想,他想疯了, 近来几乎夜夜都梦到崔芄, 崔郎肩修腰细, 眉目如画, 凝慧其中, 知道他想看什么,就摆出怎样的姿势表情,知道他想要什么,便招手引诱他过去, 知道他不愿随意唐突孟浪,便微笑鼓励他大胆些,什么都可以做……
原来是这种滋味……
软的不可思议, 心弦忍不住跟着颤动轻鸣,甜的叫人想一尝再尝,想就这样下去,就这样不管不顾了, 天荒地老也不放手。
“崔郎……”
可怀里人太轻, 太软, 稍一用力可能会折断,会受伤,必须得克制,多想也得克制。
轻不得,重不得,就像捧着窗外新雪,连掌心的温度都要控制住,不能让它化掉。
“你……”崔芄手往前推,“放开我。”
眼角绯红,眸底湿润,似落了桃花的春潮,他并非无动于衷。
武垣喉头滚了滚,把他放回椅子上:“……算了。”
“你会喜欢我的。”
这男人会胆大妄为,会患得患失,也有自信昂扬。
崔芄:……
好像前一段时间,不知从哪日开始,相处时他感觉武垣有些变了,突然变得有些沉默,话没那么多,不像最初总是调侃他,开始很少和他开玩笑,占嘴皮子便宜……原来如此。
不在意,不重视,才会相处随意,玩笑也随意,可一旦在意了,那些有点类似调戏占便宜的玩笑,便不能开了,还不允许别人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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