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切诺基驶上高速,前路畅通无阻,导航暂且安静下来。正午的太阳充分地散发出它的光和热,车厢里冷气开得十足。晏司臣偏头看着窗外连绵的荒野,近一个小时的车程中,他一直维持着这个姿势,车窗映着他冷若寒霜的神情,霍止频频察言观色,愈加如坐针毡。
霍止太知道自己惹晏司臣生气了,他简直就是明知故犯。那依依不舍的别离气氛酝酿至浓时,已然触动晏司臣的情绪,若那姓许的小警察再哭上两嗓子,指不定要被晏司臣惦记多久。一来他舍不得晏司臣难过,二来,他脑子进水了才会让自己的心尖儿惦记别人。随时打电话就已经够要命的了,再应许下什么更过分的要求,是不拿他霍三儿当醋缸子看么?倒不如快刀斩乱麻,回头再哄人便是了。
思及此处,霍止再一次小心翼翼地窥向晏司臣,晏司臣本是面无表情,忽然皱了皱眉,霍止慌忙收回视线,屏息凝神地竖起耳朵,万分期待他和自己算账。然而晏司臣什么也没说,只是揉了揉颈窝,小幅度地调整了一下姿势,以便自己更加严丝合缝地窝进真皮座椅里。
无声的凌迟最折磨人,霍止清了清嗓子,故作若无其事地问:“是不是肩膀疼?你坐过来些,我给你揉揉。”晏司臣自然是把他的话当空气的,霍止却来劲儿了,俗话说万事开头难,有第一句就有第二句,有第二句就有无数句,晏司臣被磨得不胜其烦,终于忍无可忍:“好好开你的车!”
霍止骤然消音,好半天,又小小声地说:“嗓子疼不疼?储物柜里有水。”
晏司臣向来招架不住霍止这般的做小伏低,故而沉默片刻后便伸手去摸前面的储物柜,霍止适时提醒道:“左边那一格。”晏司臣拿出一瓶矿泉水,拧开后小口小口地润着嗓子,霍止得寸进尺地说:“我也想喝。”晏司臣冷冷一瞥,霍止立刻就委屈给他看了:“我真的渴了。”
所谓恃宠而骄,霍止深谙其道,再没有人比他更会哄晏司臣了。晏司臣已经数不清多少次妥协,他无可奈何地挣扎半天,还是倾过身去将矿泉水递到霍止唇边,霍止眼中笑意闪烁,就着晏司臣的手喝了两口,主动反省道:“刚才走得急是我的错,别生我气了。”
晏司臣不言语,霍止便自顾自地往下说:“我怕那个小警察哭出来你也难受,到时候更走不了。你那朋友也舍不得你,你看他一副不在意的样子,其实都是装的。”
“别不和我说话,”霍止顿了顿,“你这么招人喜欢,我不紧张不行。”
“我没生气。”晏司臣及时开口,妄图结束这一话题,霍止当然不信,晏司臣便坦然道:“我没生你的气。”霍止一时之间无言以对,就听晏司臣轻飘飘地说:“我是气我自己不该信了你的鬼话,明明可以公费报销飞机票,偏要同意跟你走。”
“……”
“不过,话又说回来。”晏司臣似乎想到了什么,偏过头来看着他,漫不经心地问道:“你是怎么知道我住院了的?来得这么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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补35 谢谢提醒!(我也不知道怎么丢了一章)
第36章
晏司臣的眼睛很漂亮。型若柳叶,狭而长,内勾外翘,瞳仁水润漆黑,犹如叶上一汪清泉水,水中拘了一滴墨,将晕未晕地勾人心魄。若非迫不得已,霍止绝不会盯着他的眼睛撒谎,因为这对他属实是一种折磨,既需要精湛的演技又需要自制力。而此时此刻,霍止目视前方,神色如常地说:“打你电话又不通,我就去找局长了。”
“这就奇怪了,平时连我都轻易找不到那老头,你说找到就找到了?”
霍止抿唇乐道:“谁让我姓霍呢。”
晏司臣自己挖坑自己跳,听罢深吸一口气,只将帽檐一压,索性闭目养神。过了一会儿,他听见霍止说:“你还在生病,别总胡思乱想。”晏司臣反问:“我想什么了?”霍止只好叹气,“当我没说。要不要睡会儿?时间还早。”
晏司臣于是恹恹地唔了一声,将上衣拉链拉到顶端,大半张脸都埋进竖起的衣领里。他身上穿着并不应季的冲锋衣,也不合身,像偷穿大人衣服的小孩子一样滑稽。晏司臣一开始是拒绝的,却架不住霍止的软磨硬泡,理由是冷风吹得久了容易着凉,就好比盖着棉被开空调,完全不合逻辑。他大概没意识到自己对霍止的日益纵容,也不再坚持界限分明的相处模式,而是理所当然地接受霍止融入他的生活——在一切尚未明朗的时候。冲锋衣宽厚又保暖,过分舒适导致困意来袭,晏司臣忍不住揣测霍止是不是故意为之,只是来不及多想,他就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
察觉到身边人逐渐绵长的呼吸声,霍止摸出蓝牙耳机戴好,将导航提示音彻底隔绝于车厢,确保晏司臣能一觉睡到汜江。安静的氛围恍若昨日,同样是一言不发,霍止的心境却大不相同。彼时霍止满心惶然迫切,到最后硬生生地逼出几分暴躁,整个人都陷入了难以言喻的阴鸷状态里。要说小许怕他也是情有可原,换作是谁见了那般模样的霍三少爷,必然是要有多远跑多远的。
而现在霍止只觉得前所未有的安心。
因为晏司臣就在身边触手可及的范围之内,再过不到一个小时,他们就要回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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晏司臣回来得突然,好在蒋东林及时通知,不然免不了一场兵荒马乱。
在接到蒋东林的电话后,四个年轻人连滚带爬地赶回警局,推开久违的办公室大门,也不知道保洁阿姨为什么把所有窗户都打开了,宋景宁迎着风打了个喷嚏,扒着门框有气无力道:“怎么才能骗过老大,看起来像是我们在这儿勤勉工作三天的样子?”
容遥强打起精神安慰道:“别急,我先看看这几天的文件。”宋景宁恍若未闻,继续喃喃:“为什么老大要提前回来,为什么……”廉润颐与晋灵微无奈地对视一眼,容遥接着哄道:“你先去老大屋里眯一会儿,这儿有我们呢。”七十二小时连轴工作、速溶咖啡喝到反胃、连续三天没感受过自然光线的宋景宁实在无法逞强,略一点头后便幽灵似的飘进了晏司臣的办公室。
晋灵微看着办公桌上成堆的文件夹,脏话脱口而出,忍不住想亲切问候蒋东林全家:“蒋处这个……”言尽于此,余韵无穷,道出三人共同心声,容遥率先抱走一部分文件,认命道:“赶快看吧,就一天时间也不知道能不能都处理完。”
三人按着日期分工合作,印刷字体密密麻麻,直教人看得头昏眼花,头疼之余还不忘苦中作乐,互相嘲笑彼此精力大不如从前,顺便缅怀他们共同的青春岁月——倘若将其拍成电影,必然会是一部代表暴力美学的极致佳作。
玩笑话有利于提神醒脑,廉润颐抱着咖啡杯由衷地感叹:“景宁买的咖啡豆就是不一样。”话音刚落,办公室里传出巨大声响,容遥脸色瞬变,骤然起身,边走边扬声喊宋景宁的小名。廉润颐和晋灵微紧随其后,容遥率先推门而入,宋景宁左腿被压在翻倒的玻璃茶几下,正扒着沙发苦苦挣扎。容遥慌忙去抬茶几一角,晋灵微绕到另一侧,二人合力将茶几摆正,宋景宁由着廉润颐扶到沙发上,容遥半蹲在她身前替她按摩抽筋的小腿,沉着脸问她摔得严不严重,要不要去医院看看,见她摇头,才大松一口气,“做噩梦了?”
宋景宁又点头,容遥轻声问:“梦见什么了?给你吓成这样。”宋景宁哭丧着脸说梦到自己眼睁睁地看着晏司臣掉进海里,飞身要扑,于是摔下沙发,一蹬腿踹翻了茶几。容遥神色晦暗,在心底默默将晋灵微没说出口的话补全。他如何不心疼宋景宁这几天处理的庞大工作量,只是他们在这方面一向都是各司其职,容遥就算有心分担也无从下手,他正兀自懊恼,就听宋景宁幽幽地说:“我要让勃拉姆斯这个千年祸害彻底断子绝孙。”晋灵微好心提醒道:“怎么说也是上世纪贵族的优良血统,他们家族的其他分支还是很好的。咱们只需要让Michael断子绝孙就可以了。”
这堪称恶毒的诅咒早在两年前他们等在手术室门外时就已经不约而同地许下了。宋景宁仍旧清晰地记得那醒目而刺眼的霓虹字亮了整整二十四小时,红灯暗下去的那一刻,宋景宁的大脑一片空白,思绪荒芜匮乏,唯余一股凶狠的执念疯狂躁动——倘若晏司臣救不活,整个勃拉姆斯都要为此付出代价,而Michael必将首当其冲,死无葬身之处。
万幸的是蒋东林请来的专家团队倾尽所学将晏司臣从鬼门关前生拉硬拽地救了回来,而后他们只顾着感天谢地,本以为这辈子都不会再和有关勃拉姆斯家族的一切打交道,蒋东林就在晏司臣出差的第一天突然出现在警局,悠然自得地坐在晏司臣的位置,掏出厚厚一沓照片朝他们丢了过去。
针孔摄像头很少能拍到清晰的正脸,但仅仅一个背影,也足够他们一眼就认出来是谁了。
蒋东林看着年轻人们精彩纷呈的表情,托着下巴觉得有趣:“就不用我给你们介绍他是谁了吧?”得不到回应也是情理之中,他自顾自地说:“我知道你们一定不想听,但我不得不说的是,这位勃拉姆斯之光于不久前莅临汜江,目前还没有要走的意思。”
整个组织只有17组接触过勃拉姆斯家族的人物,无论是郦蕤舟卧底平城,还是晏司臣远赴缅甸伪装身份进行交易,对手都冠着象征高贵与荣誉的古老姓氏。尽管换来的都是惨痛教训,蒋东林还是决定让17组接管这个任务。“凡事不都讲究善始善终吗?两年前你们功亏一篑,现在他送上门来,正好给了你们算账的机会。”蒋东林露出一个和蔼的笑容,那轻松的语气仿佛是在说,今天天气不错,你们去杀个人吧。年轻人们目光呆滞,显然受到了不小的冲击,蒋东林笑吟吟地将散开的照片一张一张收好,慢条斯理地说:“这次任务的保密等级并不高,本部的人随你们差遣,能告诉多少全凭你们自己拿捏分寸,唯有一人不能知道一星半点。” 他有一下没一下地拿照片一角敲着完全当摆设用的烟灰缸边沿,终于收回玩笑神色,凛冽眼神从他们脸上一一扫过,“你们只有七天时间来查Michael想要干什么。警局这边你们自己想办法,总之,晏司臣无权知道任何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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圣诞快乐,微博放了圣诞联合小番外,可自行食用。
第37章
回到汜江,霍止直接拐去了医院,晏司臣这一觉睡得很安稳,醒后更觉一身筋骨慵懒酥软,只是热得难受。他不是很清醒,在衣服上摸了半天也没能将拉链扯开,霍止才停好车,凑过来要帮他解安全带,顺便握住他乱动的手问怎么了,晏司臣困得眼睛都睁不开,迟钝地回了两个字:“好热。”霍止捂着他冰凉的指尖,闻言先是一怔,反应过来后连忙将冲锋衣的帽子和棒球帽一并摘下来。头发被压得乱七八糟,晏司臣额头滚烫,显然是烧糊涂了。
晏司臣去时好端端地,怎么他把人带回来就变成这样了,霍止烦得要命,恨不得能把自己生吞活剥,放缓语速问晏司臣还有没有力气走路,晏司臣不知道自己发了烧,他只是不想动,于是小幅度地摇了摇头,“困。”
“回家再睡。”霍止嗓音很轻,一字一句,像哄小孩子,“你发烧了,现在咱们去医院,虽然走过去不是很远,但如果你没力气或者不舒服要及时告诉我,知道了吗?”听见他模糊地应了一声,霍止拔了车钥匙下车,绕到副驾驶替晏司臣打开车门,先将他穿着的冲锋衣脱下来丢到后座,然后弯下腰让晏司臣的手搭上自己的肩膀,半搂半抱地将人带下了车。光线刺眼,晏司臣皱起眉,下意识抬手挡了挡,霍止摘下别在胸前的蛤蟆镜给他戴上,大庭广众之下,两人姿势太过亲密,晏司臣后知后觉,想和霍止拉开些距离。霍止怕他没自己撑着站都站不稳,故而环在他腰间的手仍然有力地搂着,好声好气地说:“你戴着墨镜呢,谁也认不出你。”
进医院后,霍止让晏司臣坐在长椅上等他,他去排队挂号,也就等了十几分钟,霍止取了挂号单后匆匆折返,隔着往来的人群,霍止看见有人站在晏司臣面前,正和他说着什么。晏司臣仰着头,眼角眉梢是挂着笑的,说一句咳嗽两声,霍止面色一沉,许是气场太过凛冽,那人有所感知似的扭过头,乖巧地打了声招呼:“三哥。”
霍止愣在原地,一瞬间,浑身血液仿佛都凝固了。他敷衍地点头,将探询的目光投向晏司臣,不确定地问:“你们认识?”晏司臣意欲不明地看了他一眼,饱含深意的眼神令霍止不明就里,周知之慌忙接过话茬:“是在警局门口偶然碰到的。”霍止倏然逼问:“你去警局干什么?”周知之霎时哑口无言,他局促不安地嗫嚅着,好半天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晏司臣看在眼中,轻斥道:“好好说话。”
周知之性格绵软,威逼也好利诱也罢,霍止有的是办法让周知之说实话,但显然,晏司臣挺喜欢他的。霍止无计可施,只好撇开这个话题不谈,随口问道:“生病了?”周知之点头又摇头,他仿佛有些为难,但又不好不回答——他不是个会撒谎的人。周知之扬了扬手中的袋子,温吞地说:“我来找医生开药。”
霍止根本没在听周知之说什么,他朝晏司臣伸了手,晏司臣却视而不见,想要自己站起来,发烧的症状非常不合时宜地显现了,因为头晕,晏司臣稍有趔趄,霍止眼明手快地将人扯到怀里,他快要压不住脾气了,尽量放平声音去嘱咐周知之:“开车注意安全,我还有事,就不送你回去了。”周知之慌忙喊住他:“等、等一下!”霍止步子一顿,问他又怎么了,周知之听出霍止的不耐烦,他不敢耽误时间,于是鼓起勇气央求道:“可不可以别告诉我姐?”
霍止皱眉:“什么?”周知之的声音小了下去,“我来医院的事,别和我姐姐说行吗?”他磕磕绊绊地解释,“让我姐知道会……会很麻烦,我不想让她担心我,我只是……”霍止没兴趣听他将前因后果都讲出来,于是快速打断了周知之的话:“我知道了。”又觉得这样显得太过不礼貌——倒不是怕别的——晏司臣还在旁边看着。霍止叹了口气,“我不会和周吟说的。你好好养病,有什么需要就去找莫云烨,或者找我也可以。”
周知之小声说谢谢,然后就离开了,晏司臣盯着他的背影,单薄纤细,走在人群中显得很小一只。这样专注的眼神,令霍止产生一丝焦灼感,他必须知道周知之是通过什么手段找到晏司臣的,再去问周知之未免太过突兀,倘若现在提起,又怕晏司臣疑心。霍止一时半刻想不出绝佳切入点,忽听晏司臣评价道:“你们看起来关系不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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