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冥顽(近代现代)——匿名咸鱼

时间:2024-02-26 08:07:04  作者:匿名咸鱼
  宋景宁忸怩道:“我想请个小长假。”
  董成辉手势一顿,倏然睁开眼来,目光凛冽如霜似雪,在宋景宁望过来的前一秒又恢复温软。他问得不动声色:“怎么了?”
  “我哥胃出血住院,我得去渚宁照顾他。”宋景宁一派坦然,皆因她说的是实话——她哥是在渚宁教书,也的确在医院养着,但陪护在旁的是宋远琢夫妇,没有宋景宁的余地。宋景宁努力挺直腰杆,装出一副为难的样子,董成辉沉默不语,眼底思虑隐晦难明。良久,宋景宁才听见董成辉笑了一下,似是而非地说:“带走一个容遥还不够,又把主意打到你身上了?老蒋也忒贪心了。”
  “蒋处可不批我假,”宋景宁只装听不懂,乖觉地奉承道:“您悄悄地放我走,千万别和他说。”
  话已至此,董成辉心知这是留不住了,不得不顺着宋景宁给的台阶应下来:“我什么时候和他告过你们的状,你且放心去吧。”宋景宁霎时眉开眼笑,“我就知道您向着我。”董成辉到底是喜欢她这股天真烂漫的亲近劲儿,也不好再试探什么,只得沧桑地喟叹一句:“才进来的时候还说要替我分担,转眼就撂挑子不干了,可见是真哄我。”宋景宁已经站了起来,闻言连忙道:“我记着呢,我家里还有两罐大红袍,改明儿给您送来,就当是孝敬您的。”漂亮话说了一箩筐,董成辉听得耳朵都起茧,摆摆手教她快点走别在这儿碍眼。宋景宁求之不得,转个身的功夫,脸上的笑意霎时消散无影。
  董成辉仿佛还在注视着她,宋景宁如芒刺背,她不敢回头,就这么一步快过一步地走了。走廊没开灯,廉润颐挺拔的身影隐没在黑暗里,宋景宁反手轻轻带上门,廉润颐嗓音低缓:“同意了?”虽是疑问句,语气却很笃定。宋景宁睨他一眼,心道说好的聪明人心照不宣呢?董成辉轻描淡写的一句话,硬生生给她吓出一身冷汗。她稳了稳心神,避重就轻地埋怨道:“局里缺人手,到底搭进去两罐大红袍,这老头儿才放我走。”风声鹤唳处处疑心的是她,与董成辉无关,宋景宁不想让廉润颐再分心了。廉润颐不疑有他,惦记着宋景宁一整天也没正经吃饭,便道:“先去收拾东西吧。我家楼下新开了一家泰国菜馆,冬阴功汤做得属实不错。你晚上要是没什么事,正好我领你去尝尝。”
 
 
第98章 
  汜江又开始大幅度降温,随处可见火红秋枫漫天飘荡,宋景宁请假后,连带着霍止也不愿往警局走动,直至这日晋灵微打电话来,说是郑孝文的案子已经彻底交接完毕,省检决定直接向高法起诉。他们准备在下午三点移送犯人,由隋原与刑侦的副支队亲自看押,董成辉本想让廉润颐也跟着去,被廉润颐推了。还有一事,是关于汪聘的。他那个在国外念书的便宜外甥不好联系,且不说回不回得来,付如阳压根就不承认自己认识汪聘,杨岑勉也没法强求。最后出面认领汪聘遗体的是郑双刀,晋灵微说:“郑孝文的律师看过汪聘的供词,郑双刀知道是汪聘出卖了他儿子。”
  那枚U盘还在霍止手里,他既没有上交也没有销毁,倒不是因为郑孝文给他提供的那点可怜的线索,如今大局已定,掀翻双刀帮反而遂了陈孙一派的心意。章逢得罪过晏司臣,李家更不是什么好东西,新仇旧恨累累相叠,桩桩件件都被霍止记在心上,他已经拜托谢闵派人将高六鞍夫妇的故居趁着月黑风高一把火烧干净了,此后任何人都不会知道他究竟有没有找到章肃山辗转送与的证据——双刀帮得以苟延残喘,并非霍止心慈手软,只要郑双刀还活在世上,霍止就不愁能拿住章家的把柄,待到来日安定时,总要了结了这一笔又一笔的账。章家耽搁了晏司臣多少,霍止便要拿回来多少,归根结底是章肃山亲手扶持双刀帮做大,霍止自认没有冤枉了他。
  郑双刀站在鉴证中心的大门外等待着警察来找他确认签字,与此同时,郑孝文与九筒等人被分批押送上了前往渚宁的看守车,直至郑孝文被执行死刑,郑双刀都没有去看过他一眼。
  霍止隔着数十米远便瞧见了郑双刀略显孤寂的身影,他从未见过本尊,因而不太敢认。晋灵微难得穿了制服,姿态语气均是公事公办的冷淡,郑双刀低垂着头,两手有些局促地交握在一起,晋灵微问一句,他就答一句,谁能想到在汜江黑白两道上叱咤风云廿几载的刀爷竟会沦落至此,哪怕是霍止这样刻薄的性子,见状也莫名于心不忍。郑双刀在晋灵微递过来的认领书上签了自己的名字,晋灵微带他上楼去找法医,郑双刀又签了两张确认书和保证书,法医才让他见到了汪聘的遗体。
  郑双刀像是早有心理准备,至少他看起来很平静。他为汪聘盖上白布,终于嘶哑着嗓子向法医道了一声谢,接下来该如何处理汪聘的遗体就不是晋灵微需要操心的事了,他与法医颔首示意,随后潇洒转身大步离去。
  霍止还在楼下等着,接连几天没有联系,晋灵微不知他在忙些什么,却察觉出他可着劲儿地祸害身体的异常状态,两人一左一右地坐进切诺基的驾驶位,霍止开了一罐咖啡,问晋灵微要不要,晋灵微摇头,沉默地看了他半晌,忽然开口道:“霍三儿,你究竟多长时间没睡觉了?”
  从前霍止还是郦蕤舟时,因为性情十分相像,他向来和晋灵微关系最好。如今才不过稍加接触,晋灵微便不与他见外了。霍止的神情如死水无澜,他不甚在意地说:“我睡不着。”起初安定尚能助眠,后来他得知郦母病情,终日惶惶放心不下,白天有郦父寸步不离地守着,霍止只得等到晚上再过去探望,重症区每隔两个小时就要值班护士巡一次房,除此之外,霍止不会再离开,他整夜整夜地站在病房外注视着郦母被心电监护仪上幽绿线条映亮的苍老面容,终于感同身受地体会到这几十年来郦母过的是怎样一种劳心伤神的日子,仿佛唯有自己也遭受到同样的痛苦,经年的亏欠才算得以弥补。
  晋灵微深深地皱起眉来,他只怕还没等到晏司臣回来,霍止先将自己折腾出个好歹。廉润颐将宋景宁请假的缘由原封不动地转述给晋灵微,晋灵微却不能告诉霍止。郑孝文的案子尘埃落定,明面上所有指向Michael的线索全部断掉,然则他们心中仍有寄托于宋景宁的一线希望,只是不能表露罢了。
  晋灵微以为霍止是因万念俱灰才会破罐子破摔,殊不知霍止比他们更早知道内情,确定Michael的保镖就是蒋东林的大弟子之后,霍止又重新研究了一下那辆揽胜消失的地点,根据监控录像显示,那辆揽胜离开汜江市后并没有走国道,于凌晨四点最后一次出现在省界边缘,随后彻底失踪。当时所有人都笃定Michael会出省,推测Michael会一路向南逃往缅甸,董成辉几乎是在第一时间上报公安厅通知外省设下沿途必经地段的拦路道闸严加审查,并亲自联系了云南省公安厅的副厅,董成辉人脉极广且长袖善舞,副厅与他虽是泛泛之交,却很乐意卖他一个顺水人情。天罗地网如此缜密,换来的却是风平浪静。事出反常必有妖,或许从一开始警方就找错了方向,霍止和Michael打过两次交道,深觉此人心性多疑更胜Gabriel一筹,倘若Michael真如警方所想,势必难能藏踪匿迹,除非他还在省内,否则根本无法解释为什么至今各个省道都没有任何消息。
  霍止很直白地问晋灵微有没有考虑过这种可能性,晋灵微一怔,迟疑片刻后如实相告道:“前两天我和润颐向董局提议调派人手先排查省内,董局让我们再等等。”霍止眉心一跳,偏头看他道:“再等等是什么意思?”晋灵微垂眼遮住意味深长的情绪,缓缓地说:“董局更倾向于Michael已经躲到省外,不想在这方面浪费太多警力。说到底Michael已经无路可逃,董局视他如囊中之物,警方等得起……”霍止打断他的话,怒极反笑道:“小五也等得起?”他一时冲动之下用了这个称呼,好在晋灵微只是扯了扯唇角,他似乎也秉持着同样的看法,相比于能与警局上下打成一片的宋景宁乃至廉润颐,晋灵微对这份工作始终没有投入太多感情,容遥亦是如此。他隐晦地安慰道:“晏哥的事,我们另有办法。你不必过于看重警方。”霍止便识趣地不再问。他将晋灵微送回警局,临走前晋灵微不太放心似的问他接下来有什么安排,让他别再作死了。霍止嗤地一声笑出来,朝他摆摆手,没答话,开车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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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郦母的身体状况忽然好转许多,医生说是回光返照,郦父却很高兴。郦母被允许转出ICU回到普通病房,郦父趁着郦母午睡的功夫回家去取当初晏司臣买的那张折叠床,郦母不舍得让他陪夜,就告诉郦父:“有人守着我呢,你且安心回去睡吧。”郦父只当她梦见了哪个小辈,从善如流地接过话茬:“小五出差在外,你儿子一时半刻又回不来,谁也不如我清闲,莫要给孩子们添麻烦了。”郦母气得直想拍床板,奈何郦父说也不听,正是争执不下,小刘进来给郦母拔针,她年轻,性子也活泼,见郦母精神不错,便笑道:“阿姨要是嫌闷,可以让叔叔带您出去散散步。”郦母鬼门关前走一遭,躺得骨头都软了,闻言有些动心,郦父犹豫着:“现在外头降温得厉害……”郦母瞪了他一眼,小刘道:“不碍事,可以多穿些,走动走动对阿姨的身体也有好处。”
  住院楼后面有一座小花园,小花园中央还有个音乐喷泉。郦母的眼睛也是在这家医院做的手术,彼时她还不知道每天晚上从楼下传上来的儿童歌谣是喷泉伴奏,待到听见熟悉的曲调才猛地反应过来,她看着两个身穿蓝白病号服的半大小孩儿站在喷泉前手捧硬币虔诚许愿,他们的身量才将将达到大理石坛的高度,两枚硬币被抛到半空,随后接连落入池中。郦父偏头瞧见郦母神情怔忡,便捏了捏她的手,笑道:“我今天买苹果的时候超市老板娘给我找了一堆钢镚儿,你要是也想许愿,咱们就许个大的。”郦母恍惚道:“小晏儿帮我许过了。”这个喷泉的许愿方式比较特殊,抛进去的都是病人带在身上的硬币,以达到晦秽拔除的期许。郦母记得出院那天晏司臣从她的枕头下面拿走了一枚硬币,郦父听她说完,好像确实有这么一回事儿。郦母的思绪便又牵挂到晏司臣身上去,她满面愁容地叹了一口气:“当初蒋东林保证得好好儿的,既是闲差,怎么还隔三差五地往外调派,一走就是小半个月,连个电话也没有。”郦父搬出蒋东林糊弄他的那套说辞,又听郦母抱怨了几句,他勉强维持着笑意,“景宁说了,最迟下个月月初,小晏儿肯定能回来。你只管养好身体,别教他放不下心。”
  除了相信宋景宁,郦胜秋别无选择,他温柔地注视着稍有展眉的妻子,再过两周就要立冬了,小晏儿会在妻子离开之前平安回来的吧……?郦胜秋满怀希冀地想。
  他不知道的是,晏司臣现在的状况和平安二字完全搭不上边儿,昏暗简陋的木屋里,Michael看着忙前忙后的住持以及低声和住持交流的Nine,脸色已经难看到了极致。他咬牙切齿地问:“怎么回事?”
  Nine和住持终于停止争辩,住持是不敢作声的,Nine捏了捏眉心,尽量避免惹到Michael那根易怒的神经,他说:“应该是伤口发炎引起的高烧,”顿了顿,又补充道:“你不在,我就没有给他用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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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感觉每更新一章就离胜利的终点更近了一步
 
 
第99章 
  Michael自那天和晏司臣闹掰以后,再下山便不让Nine与之同往。Nine在他身边如何行事皆是代表汤凤年的态度,Michael能毫不掩饰地讳莫至此,Nine心知他是按捺不住,计划恐生变数。
  晏司臣昨日突发高烧,彼时Michael才走不久。病情来势汹汹,晏司臣显然有些神志不清了,Nine本可以不经Michael同意就去他房中拿消炎药,几番犹豫过后,Nine到底没有这么做。他与Michael之间已然罅隙丛生,Nine其实并不在乎,他真正的目的是以此来试探Michael的反应。果不其然,Michael一把推开正准备给晏司臣换冷敷棉布的老住持,俯下身来摸了摸晏司臣的脸,他的动作很粗鲁,全无半分平日里的绅士温柔,更多的是焦躁与恼怒。他复又直起身,不知从哪儿摸出一支烟,Nine下意识看向睡得不怎么安稳的晏司臣,沉默着上前递火。Michael借他的手点燃烟尾,深深地吸了一口,像是平静了些许。
  “给他用。他现在不能出事。”Michael不容置喙地说:“Nine,别让我失望。”不等Nine回答便走了。渗着寒气的冷风一股脑地刮进来冲散了一屋子的烟味儿,一直缩在角落里努力降低存在感的小沙弥艰难地把门关上。Nine头痛欲裂,转身瞧见住持小心翼翼地给晏司臣捻被角,又想起晏司臣高烧不退整整挨了两天一夜,到底于心有愧,匆忙上楼找药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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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霍止下午回家补眠,七点才醒,他今晚格外心绪不宁,甚至失手打碎了晏司臣最喜欢的那只碗。狗崽子从卧室里跑出来,被霍止低喝一声拦在厨房外面,放在客厅茶几上的手机嗡地一声响起来,霍止于是越过满地狼藉,还不忘顺手将板砖捞进怀里。来电显示是蒋东林的号码,像某种噩耗的传召——每一次都是——霍止闭了闭眼,接起来,听见蒋东林匆匆地问他:“你在哪里?”霍止走到落地窗前,“在家。”他犹豫地问:“怎么了?”
  “你伯母不太好,刚刚下了病危通知书。”蒋东林的语速放得很缓,怕霍止情绪失控,他严肃地说:“今晚不要来医院,我和郦老在,你不方便。有什么情况我都会随时和你联系。”那边久久没有应复,蒋东林疲惫地喊了一声霍止,语重心长道:“不要给我添乱。”霍止怔怔地,“怎么会这样?”
  明明昨晚守夜躲巡房的时候还听见两个小护士说536房就快转出ICU,明明前天连氧气面罩都摘了。
  ——怎么会这样?蒋东林苦笑。他接到郦胜秋的电话就火急火燎地往医院赶,到的时候郦母还在抢救。蒋东林从未见过郦胜秋这般模样,人虽挺拔仍旧,两眼却空空,蒋东林一时如鲠在喉,强行扶着郦胜秋坐下,郦胜秋以手掩面,适才发生的一切仿佛犹在眼前。他与郦母在小花园里逛到天际垂暮,郦母似乎有些乏了,脸色也苍白起来,两人慢慢地踱回楼上,快到病房的时候,郦母握着他的手忽然一紧。她佝偻着停下来,张了张口,发出一声叹息:“……胜秋。”他还没反应过来,郦母便捂着心口毫无征兆地倒了下去。
  突发性心肺衰竭,虽然抢救得及时,但也没什么用了。那医生本是蒋东林的好友,见着蒋东林,反而松了一口气,准备后事这样直白的话,纵使郦胜秋再有心理准备也听不得,他正要拉着蒋东林到别处,郦胜秋却站了起来,蒋东林咬了咬牙,狠心道:“就在这儿说吧。”那医生看了看郦胜秋,又看了看蒋东林,正犹豫间,郦母被推出来,竟是醒着的,郦胜秋大步上前闯入郦母的视野,郦母笑了一下,艰难开口道:“胜秋,”声音轻得几欲令人听不清了,“是不是吓着你了。”郦胜秋眼中有泪光闪烁,闻言也笑,他发不出声音,只能对着郦母做口型,说没事,郦母于是阖上眼睛,郦胜秋瞳孔一抖,慌忙抬手覆上郦母的,过了一会儿,才被她很艰难地回握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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