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骨骼护持下,两人平稳落地。
喻沛探手碰了碰羽翅般的屏障,瞥去一眼:“想吐?”
阮筝汀蹙眉嘴硬道:“没。”
那头,彦歌捂着胸口从灌木丛间爬起来,嘴里哎呦哎呦,十足夸张地喊了几声。
时绥下意识想去扶人,被疾步而来的埃文一把拽住,往回走:“别过去。”
喻沛看也没看那边,转而拉住阮筝汀折身离开:“离那个哨兵远点。”
阮筝汀略为诧异地投去一眼:“因为他是花孔雀吗?”
彦歌在他们身后喊,语气带着点笑:“哎呀,都不管我啦?”
时绥忍不住回头望了一眼,惊疑道:“我为什么想靠近他,这人难道是——”
埃文唇角压成一线。
“不,”喻沛声音里有种坚冰的质感,“因为他是特级。”
阮筝汀揉按着胸口,思绪没转过弯来:“那他的向导……”
“特级一般不会配属固定搭档。”
阮筝汀看过去,喻沛第一次表现出如此明显的敌意和戒备。
“他们不管外表看上去多么正常,内里都是疯子。其精神力对异属而言,如同诱食剂,效果因人而异。”
“特级向导能够自控,特级哨兵不行。研究称为假性契合,系被动攻击手段之一,带有捕食意味。引诱异属假意发生精神结合,索取,进而令其领域自溶。”
阮筝汀想起来了,他在学院时听过,起因是他一位室友要结婚。
那人是罕见的攻击型向导,与一名特级哨兵极不对付。两人对着干了八年,临毕业时递交了全域结合申请。
这事当年闹得沸沸扬扬的,阮筝汀作为当事向导的社会关系之一,还被校方以“了解情况”为由请去喝过茶。
“等等,”他总算回过味来,“他也是参考人员?这里不是双人考核场吗?”
“模拟场有问题,我之前所救搭档身边有时贇的精神力。”
第24章 安抚物
是夜,一行人还是去了防空塔。
毕竟据彦歌所述,这地方纵然聚集过灾变后附近三个街区的平民,却因没有筛查感染者而全数异变,所融合的那只成熟期已经被他干掉了。
三层以下坍塌近半,全是体液黏膜和肢体碎片,他们在相对干净的五层落脚,两位向导正以络丝布防。
阮筝汀同喻沛之间乱七八糟的模式已然解除,现在看上去总算正常些,他问:“一个人?”
“特级哨兵可以单杀成熟期的异种,所以高层才致力于研究如何提升哨兵等级。”时绥瞟到某个遛到侧门的身影,当即拔枪呵止,“嘿!干什么呢!”
小姑娘被他吓了一跳,捂着嘴巴含糊道:“我……我想吐……”
“咽下去,或者——”时绥面容冷峻,稍抬枪管,“我帮你咽下去。”
那人抽抽鼻涕,又蹑手蹑脚地回去。
“最好不要让救援对象离开安全区域,”时绥注意到阮筝汀的视线,边收枪边解释,“感染很麻烦,军队携带血清数有限,而且毒素总在变异。”
“铁血手腕虽不讨喜,但伤亡能被压缩到最小。”他回忆起什么,叹口气,“前线真的不能心软。”
阮筝汀点点头表示明白,过了一会,冷不防问:“救援对象潜在威胁过大,高层没有人提出过全面清剿吗?”
时绥动作僵过片刻,声音低下来:“提过。其实最开始沦陷星区幸存者过少,就是有这方面的原因,直到某次高阀值态解除后,有基地……集体自裁。”
“……抱歉。”阮筝汀看向门口,生硬转移话题,“他俩是不是打不过特级?”
“不,阮向,”时绥管也没管对峙的哨兵们,“杀异种和杀人是两码事。”
喻沛和埃文一左一右挨着门框,枪口对着五步之外的彦歌,后者举着双手以表无害:“两位,我真的是来投奔的,这么排外会影响评分的。”
脱离状态调控的喻沛恢复本性,闻言冷嗤:“阁下在这儿足以横着走,何必找个破壳拘着。”
“个人任务嘛,”彦歌笑,“理解一下。”
埃文面无表情:“混合场,你找个纯哨兵队更好。”
“讲道理,现在已经不是‘哨向蛮荒期’了,时代在进步,”彦歌偏过头,亮出脖子上的印记,“我们有定期注射药剂的。”
喻沛讥讽:“真可惜,时代兀自进步,你们既没有演化出自控力,又没有挣脱锁套。”
“彼此彼此。”彦歌皮笑肉不笑,“毕竟贵方依旧需要精神疏导呢。”
“特级不需要精神疏导吗?”阮筝汀一副“新知识不入脑”的懵圈表情。
“你听他扯,都是定时炸弹有什么好比的。”时绥把他领到避风处,从野战包里掏出食水塞过去,又冲那边喊,“弄好了先生们,烦请歇息吧。”
喻沛不满:“歇什么歇,饭都没吃呢,你看不起压缩饼干吗?”
时绥大怒:“所以你们在那边掰扯半个多小时了,到底砍不砍!”
NPC们缩在墙边瑟瑟发抖。
“你们队的向导都好暴躁……”彦歌从衣服内袋掏出块玉髓牌子,“这个当入伙费行了吧。”
三人目光同时一变——那是时贇的无事牌。
照明昏暗,时绥以精神屏障作阻音幕隔出来一块地方,几人分散坐着。
“怎么来的?”喻沛摩挲着牌子问。
“我想想从哪里讲啊,”彦歌靠着墙,又从内袋掏出个牛肉罐头,匕首一划,浓香四溢,“我是灾变次日才想起来,我是参考者的。”
除却阮筝汀在小口咽唾沫,每个人神色都变了。
“沉浸型模拟?”时绥眉头紧锁,“这次模式好奇怪。”
“至于灾变开端呢,”彦歌以匕尖撬了块肉,往阮筝汀的方向送了送,“和喀颂有些像……”
喻沛瞬间冷脸,周身气压一低。
时绥队辅多年,条件反射地伸出络丝从旁安抚,被阮筝汀的屏障挡回来后,才反应过来小声提醒道:“阮向,要时刻注意搭档情绪,及时抚慰,避免暴走。”
后者目光艰难移开,轻声嗯道。
彦歌笑笑,把肉块挑抛进嘴里:“好吧,换个例子,和平吉塔……”
埃文放下压缩饼干,阖身气息一凝。
时绥的络丝绕过半圈,贴上其太阳穴,按摩似地揉了揉。
“OKOK,绪乡总行了吧!”
络丝首端打结,埃文探手向后,覆住了时绥的手背。
“诸君,你们的敏感词是不是有点太多了。”彦歌些许麻木地看向阮筝汀,“你们队是地雷区吗,哪块儿可以下脚啊?”
后者标准假笑:“很遗憾,我也是刚加入这个家的。”
彦歌:“……”
喻沛挪过身位,切断两人视线:“大面积平民异化?”
这三颗星球的灾变共通点之一:没有上过前线且没有接触过异种体液的普通民众凭空感染,活体异变,跳过蒙昧期疾速拟态成熟……
“我还在教人潜水呢,街上就闹腾起来了。”彦歌匕尖一指牌子,“这是我邻居兼学员混乱时落下的,他应该没有想起来自己在小测。”接着又看向时绥,“你俩长得有点像。”
这种灾变的处理方式有违人权,因为没有感染源,或者说,每个人都是潜在感染源。
时绥拿过无事牌:“全面清剿……这与主线任务不符……”
阮筝汀听不懂,费力嚼着能量条,视线在其余四人间转来转去。
“我没在基地见过你,”喻沛盯着彦歌,睑裂微合,“你是哪里来的特级?”
“啊……我在各防星找我的伴侣。”彦歌耸耸肩,“找到塞肯时被曹靳发现,顺道把我扔过来了。就在几天前。”
喻沛一脸怜悯:“阁下是因为临时记忆覆写导致思维错乱了吗?2620年新规,特级退役前无婚配权。”
开玩笑,如若伴侣死亡,特级精神暴走可不单殉情这么简单,一旦领域陷落,那是会拉着整支编制军一起陪葬的程度。
彦歌垂眼间笑出几分赧然:“私定终身那种。”
时绥手指向上:“听见了。”
彦歌打了个响指,透明屏障泛起浅淡光纹,跟个壳似的,正笼罩着这里。
喻沛冷笑:“时代在进步,你猜那帮研究员有没有弄出破解手段。”
“天呐,你真的好招人烦。”彦歌以外文骂了句脏话。
弹舌尾音跟着顶灯呲呲的电流声一炸,听得时绥脊背莫名窜起阵惧意,下意识要去摸枪,被埃文伸手按住。
彦歌却是指指点点,侧身去寻阮筝汀:“你搭档怎么受得了哦……”
他搭档正犯食困,加上白日体力心神相继损耗过度,又注射过一针防护剂,现下抱臂缩在墙角,歪着脑袋昏昏欲睡。
意识沉沌间,这人指尖有莹白络丝漫出来,穿过冰凉空气,颤巍勾住了喻沛的手腕。
彦歌愣了愣,吹了声口哨:“眷巢现象,你俩到底什么关系?”
喻沛垂首盯着缓慢探进袖口的精神丝,面上没什么表情:“明天一早你带路,先去住过的地方看看。”
“OK。”彦歌识趣起身,收好屏障去寻另一处角落。
城区昼夜温差大,蓝方没有可自动调温的野战服,埃文外套拉链拉到一半,被时绥一把握住手,“唰”一声复拉至下颌处。
“你是不是缺心眼啊……”后者嘟囔着,把不明就里、一心只想照顾弱质战友的棒槌领走了。
照明关闭,这一隅静悄悄的,除却两人呼吸声,只听得络丝在细细地绕。
动静比月色重不了多少。
喻沛退靠上墙,侧头打量阮筝汀——向导梦中难挨,眉头隐约蹙着——片刻后,闭眼放出了雪豹。
精神体落地无声,转过一圈,叼着尾巴卧去那人身侧,少顷被络丝缠住,嗷呜嗷呜地小声叫。
“闭嘴,”喻沛警告,“把人吵醒,你就死定了。”
雪豹拿尾巴抽他。
阮筝汀是被枕着的东西热醒的。
他半撑起身,思绪还是乱的,掀眼就见某只大猫一瞬不瞬地盯着自己,大尾巴在地面间或拍打,甚至会扫到他的腰。
天还没亮,有人自后伸手过来,掌心温暖干燥,捂住他口鼻,将他压进怀里,以气声道:“嘘。”
雪豹起身抖抖毛,从窗口跳了出去。
耳信里,埃文在报情况,时绥与彦歌在吵架。
埃文:“还有三百米。”
时绥:“你不是说打死了吗?”
彦歌:“是啊,但我没有亓弹作净化啊。我现在可是平民身份诶,大向导。”
埃文:“成熟期,两头。”
时绥:“怎么会有两头!?”
彦歌:“我都知道找队伍,你还不让人家找帮手啊。先说好,我只管一头啊,我被你们家向导踹出内伤了。”
喻沛正同其他人确定战术,余光瞥见阮筝汀,话音微妙一停——
空间流淌的月色里,那人侧脸素白秀气,长睫映于下眼睑的阴影,如同冷月投于水面的弧光。
整个人似缎似刃,堪比料峭春寒。
喻沛突然有一种很古怪的感觉。
络丝纠缠委地,对方抬指搭于他腕间,轻轻拉开他被吐息氲潮的手掌。
那人偏过头,灰眼睛空洞阴冷,仿佛藏着雨云深处涡旋的雏形。
他轻声问:“怎么杀?”
第25章 所谓考核
凌晨四点多,喻沛和阮筝汀在吵架。
用心音吵,旁人连劝都无从下手,但起因明显,无非是几分钟前刚结束的战斗。
原本一切进行得很顺利。
埃文和时绥负责搅毁脑核,喻沛负责捣碎心脏,阮筝汀负责收尾净化。
结果那玩意儿濒死倒地时,蜷张口器脱落,炮弹般哮叫着冲向阮筝汀。
向导朝侧后方纵步跳开的同时,抬枪射击——意料之中的偏了。
口器被喻沛紧追而至的精神海暴力搅碎,残部迸裂,其中一块如同弹片,朝着向导脖颈斜射而来,后者拧腰后仰,堪堪躲过。
早已结束战斗的彦歌蹲在一旁看戏,摇头失笑道:“你怎么不开屏障……”
话还没落,一根螯足唰然斩断月辉,当头闸下。
阮筝汀不知在想什么,原地停了半秒,近乎致命的半秒。
两只大猫同时消失,意图闪现近前将人扑开,但都没有喻沛快,这人外骨骼全开,飓风一般刮过来把人裹远。
下一秒,时绥投下亓弹,净化气浪轰隆一声,将几人粗暴掀远。
余韵渐止,喻沛撑起上半身,掐过阮筝汀下颌仔细检查完脖颈,松手盛怒道:“你在干什么!?”
后者盯着他背后逐渐消失的羽翼屏障,没做声。
防空塔塌了一半,时绥从废墟间爬起来,边咳边劝:“队长,阮向第一次杀,这种程度已经很不错了。”
“第一次?”彦歌护着鹌鹑似的NPC们,闻言大为惊奇,“他是中阶吗?怎么一直没见着他的精神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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