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耸肩:“本尊也派人查过,都是石沉大海,若非是人死了,怎么会一丁点儿蛛丝马迹都寻不到。”
温钊点了点头,接着说:“他们的确已双双命陨。”
“当年魏青勾结了大盛,引官兵前来,想要一举吞并温家,南宁闻此消息,率人与那干官兵鏖战了三日,用命保住了如今的温家。”
“他死后,灵娇托付好了一对孩子,便自刎殉情。”
还真是有情有义的一对璧人。
我没什么情绪波动地听完了,在心里给魏青又记了一笔,又问:“你说是一对孩子……”
“另外一个,想必就是傀九?”
温钊无言,只点了点头。
原来如此。
原来傀九跟我长得像,真是因为与我流着相同的血。
我的亲弟弟伙同了我的夫郎算计我,还妄图置我于死地,这事怎么想怎么讽刺。
我想着,便笑出了声。
我看向温钊,道:“起来吧。”
温钊没动。
他抬头看着我,眼神里带着希冀,“我都已经说了,不知——”
“并非是本尊仍念着仇怨,只是你也瞧见了,本尊如今行动都不便,何谈再去拼杀一场?”我截住他的话,指着腿对他说。
温钊盯着我的腿瞧了两眼,迟疑着道:“温家倒是有一奇药,能叫尊主顷刻便好起来。”
“本尊的骨头都碎了,可还能好?”
“能。”
温钊说得干脆利落,我也乐得信他,摆手叫他回去取药,那厮却告诉我他带来了。
这老狐狸是来时就做好了打算,一定要我再去给他温家赴汤蹈火一遭。
我嗤了声,笑自个儿也有睁着眼往坑里跳的时候,却仍是接了温钊递来的盒子。
那盒子有一个半掌宽,放着两颗指甲盖大小的红色丹药。
我垂眸瞧着它,问:“这就是你说的还魂丹?”
“正是。”
我捻了一颗在手里,闻见那股刺鼻的苦味不禁有些嫌弃,“就这东西,真有法子叫本尊的腿完好如初?”
说到这,温钊忽面露了几分古怪。
他觑着我的脸色,慢慢地说:“这不是治伤的药,它能叫人身强体健,也只是用几味奇毒将激了血气,叫人感觉不到疼而已。”
“是药三分毒,无妨。”
我将药丸重新丢回去,又问:“这一颗,够本尊生龙活虎多久?”
温钊不言,比划了一个三。
“三日?”
“三个时辰。”
一颗药三个时辰,两颗便是六个时辰,便是登天也够了。
我轻轻合上盖子,淡淡地点头:“本尊明白了。”
温钊觉着我没明白他的意思,便又重复了一遍,“这东西是用几味毒糅出来的,两颗都吃下去,只怕半条命都得交代了,尊主可要三思。”
“你这人真是奇怪。”我嗤笑,“要本尊救人的是你,叫本尊三思的也是你,怎么话都叫你一人说了。”
我叹了口气,“甭说那些虚话了,等本尊回来,可不想再在温家家谱上瞧见温喻之的名字。”
他有求于我,这件事便不再是交易,而是条件。
换他幺儿命的条件。
他不敢不从,也不会不从。
毕竟人心都是偏的,即便是他再想做个慈父,也做不到一碗水端平,温喻之势必是那个受冷的。
“还望尊主能善待我儿……”
“既不疼,便别再伸手管那么多了,日湖的温喻之是死是活,是苦是甜,都由本尊说了算。”
不知何时起的风,带来阵雨声,将我的话音连同温钊的苦叹一并掩住了。
……
温钊走了。
带着温玉成和柳小娘一并走的。
跨上马之时,他托钦北给我捎了句话,要我善待温喻之。
对此,我只讽刺一笑,便专心致志地研究我这条伤腿了。
虽说还魂丹能叫我感觉不到疼,可这条腿现下肿胀着,终是行动不便,不能与从前的我同日而语。
要想能飞檐走壁,还是得下些功夫。
“可以用白娟。”泠鸢的脸有些红,“白娟软和,还韧,勒得紧些也不会坏了皮肉。”
雪蛟眼睛一亮,自以为聪明地补充道:“泠鸢姐姐平日里用的就是这个,一勒就平了,半点痕迹不见。”
“……”
“……”
“……”
说时迟那时快,只见泠鸢解下腰间长鞭,卷在雪蛟腰上,振臂将人拉倒,像踹死物似的一脚就将人踹了出去。
门外便是台阶,雪蛟咕噜了几下,重重的摔在地上,光是听着那声就让人牙酸。
“活该。”
我收回目光,只看向九阙:“你去准备吧。”
九阙点头,抬步出门,走到雪蛟身边时想将人扶起来,却被泠鸢一个眼刀子扎跑了。
我笑了两声,摆手轻笑:“去吧,下手有些分寸便好。”
泠鸢也被我支走了。
门关上,屋里只剩我和钦北两个。
我叫他伺候笔墨,写了满篇的字给他。
钦北垂眸瞧着,惊道:“主子这是何意?”
“你是个聪明的,怎么会不明白本尊的意思。”我轻笑,抬手在放着丹药的木盒上轻拍了拍。
他一愣,转瞬便拧起眉:“就为了一个温喻之,这样当真值得?”
值得吗?
不值吗?
我皆不知道,可我想去赌一把。
我笑着摇摇头,不作反驳,只道:“这上头的是本尊这阵子安排的一切事,本尊明日便启程,若是三日内未归,你便拿着这个去找哥哥和秦兄。”
“一桩事都不能有疏漏,你可明白?”
我话音落下,却未闻回话。
我抬头,便见豆大的泪珠自他眼眶之中滚滚而落,哭得很是伤心。
我笑笑,伸手给他拭泪,无奈道:“哭什么,本尊还没死呢。”
钦北用袖子揩了把脸,瓮声瓮气地说:“属下就是替主子不值,替主子亏的慌。”
“没什么亏的。”我仍是笑,声音放得柔了些,“你为九阙做什么,可觉得不值过?”
“这不一样。”
“九阙没做过对不起属下的事,属下自然得对他好,可……”
后面的话他没再说下去,我却知道他的意思。
“傻钦北,情这东西啊,没几个人是能拎得清的,若是只揪着错处不放,谁都过不安生的。”
“可若只是这样,未免有些太便宜他们了!”
“你说得对。”
“那主子还要去吗?”
“去。”
“……”
钦北沉默了。
他紧皱着眉头,似乎很费解我为什么明明看得通透,还是甘愿去那龙潭虎穴里走一遭。
我也不清楚。
所以我说情情爱爱是这世间最复杂的东西。
钦北还想再劝我,被我挡了回去。
我抿着唇,故作冷淡道:“本尊只吩咐你这一件差事,能不能办好了?”
“能。”钦北仍在哭,声音有些沙哑,“属下必定能办好,主子放心。”
他能做到,我知道的。
他虽是多愁善感些,但终究还是理智凌驾于一切之上。
这就是我喜欢他的地方。
我复又笑开,却不知该说些什么,便只在他手上攥了一把。
钦北回握住我,被泪水冲刷过的眼眸亮晶晶的,“属下等主子回来。”
“放心。”
“本尊定然平安归来。”
第69章 拿他的头给你看
我在摄政王府将就一夜,天大明时,便收拾好了行装出城。
钦北与我们走的是相反的路,他得回幻胥宫,为我出行之事打掩护。
涿州离京华算不得远,也就半天的路程,但我的腿上的药布拆了,实在无法长时间骑马,所以一路走走停停的,黑天了才到涿州。
涿州是玄天殿的地盘,守城的都是玄天殿中的弟子。
方止行是玄天殿的大长老,对外他又说我是他的孙子,所以玄天殿中无人不认识我。
若是此刻进城,必定会打草惊蛇,所以我们没走城门,只等夜深了,将马安置在城外,翻了城墙进去。
我们寻了家小客栈歇脚,三个人开了两间房,那掌柜的不知想到了什么,收我们银子时笑得意味深长。
我捻着指节,打量着这客栈的布局,思忖着杀干净这客栈中的人要几刻钟。
“公子几个虽小的来。”掌柜的验完了银子的真伪,将银子往钱匣子里一丢,领着我们往楼上去。
站在楼道里,他指着两间房,对我道:“柜子里都有干净被褥,若是脏了,只换上便罢了。”
说着话,他那混浊又下流的眼神往戴着面纱的泠鸢身上飘了几飘。
泠鸢今儿穿了件妃色的衣裳,虽是束腿紧袖,却勾勒出了玲珑的身段,才叫人错将她看成了媚人的娇妾。
我往旁侧挪了一步,挡住那掌柜的视线,“没什么旁的事了,你且下去吧。”
那掌柜虽说好色些,却到底是个人精,看我们不像寻常的生意人,也不敢再纠缠,很快便下楼去了。
瞧不见他的身影之后,我领着仨崽子进了门。
门一关上,泠鸢一把扯掉了面纱,小脸沉得像要滴出水来。
我瞥她一眼,说:“等会儿再去,动作麻利些,一个活口都莫留。”
这话正中泠鸢下怀,立刻便笑了起来,靠在门边就开始磨刀。
我解下坠在腰间的,谢镇山给我的那块令牌抛给九阙,缓声吩咐:“你快马加鞭,务必在天亮前到八风门调一队兵马来。”
“不必进城,就在城外候着,见了本尊的响箭再来接应。”
“属下明白。”
九阙点头,将那块冷硬的令牌贴身收好了,转身便撞出了门。
雪蛟目露羡慕,眼巴眼望地瞧着我:“主子,属下干点什么啊?”
“你?”
“安生睡觉。”
话落,泠鸢毫不客气地笑了出来。
雪蛟霎时像霜打的茄子,垂头丧气地蔫在了椅子上,泠鸢笑着捏了捏他的脖子,而后揣着匕首走了出去。
我朝雪蛟勾了勾手指,将他唤到近前,摩挲着他的脑袋说:“你也想做什么?”
雪蛟忙不迭点头。
“去吧,帮你泠鸢姐姐把事儿做干净些,再给本尊做些吃食来。”
算不得什么重要的差事,雪蛟却依旧很高兴,眼珠子亮晶晶的,像是被主人奖励了的大狗一样。
他转身便要走,又被我叫住:“你身上的药散都给本尊一些。”
雪蛟疑惑我为何要那些,却也没多问,只从腰封里掏了一大把五颜六色的纸包来,一股脑塞进我手里。
我哭笑不得地接了,只留了几味毒药和百日散收进袖中,将其余的皆还给了他。
雪蛟还记着要去帮他泠鸢姐姐出气,将药散胡乱的塞回腰封里,便扭身快步而去。
我闷笑着叮嘱他轻声些,等门关上,那点笑顷刻就敛了去。
说实话,这场仗有些难打。
我对玄天殿了解不多,不知门中私兵多少,也不知傀九的宅子在何处。
他在明,我在暗,处处都对我不利。
我应该周密筹划,在纸上谈千百次兵,有了十足的把握之后再来的。
但我不敢拖。
我怕温喻之等不到我,也怕黎楚川和萧祁都折在这里头。
我是恨,我是怨,我是觉得他们该吃些苦头,可除了我之外,谁碰他们我都不愿意。
很古怪,但就该是如此。
想动我的人,怎么着也得掉层皮不可,更何况我们之间还有一场深仇,一只毒蛊横亘着,更是化不开的仇怨,便是有亲缘,也难善了。
只是我还有一件事不太明白。
我与他是同胞兄弟,他为何恨毒了我,非得要置我于死地?
本以为没人能给我解答这点子疑惑,却不想到了丑时,便有人前来为我细细地解。
那人不是旁人,正是许久不见的方止行。
如今我已记起了大半,知道他对我的诸多恩情,想对他和颜悦色些,却又想起傀九是他的得意高徒,一时间也不知该如何面对他,连话都未曾与他讲。
方止行倒是不在意我的冷淡,自顾自地坐下,从怀里掏出只热气腾腾的烧鸡来。
我一整个白日水米未进,此刻闻见这香味儿不禁咽下一口口水,却还是没动。
“怎么,怕老夫给你下毒?”
我心道你老人家猜对了,面上却分毫异色不显,只道自个儿不饿。
闻言,方止行哼了一声,“你的脾气老夫还能不知道,你一日水米不进,也不怕坏了身子。”
我仍未动,只问道:“爷爷今日来,是为了玄之,还是为了傀九?”
方止行没接我的话,只是没头没尾地问:“你皆知道了?”
“该知道的,不该知道的,玄之都知道了一箩筐,不知爷爷问的是哪一桩?”我抿起唇笑,声音却带着些冷。
烛光摇曳,方止行的一张脸隐在半明半暗之间,显得晦暗,叫我看不出他的喜恶。
我斜倚在桌边,撑着下颌瞧他,看似悠然闲适,掩在袖下的手却悄然攥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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