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佩纹路很眼熟,很吸睛,透过细腻的纹路,仿佛能看到买下此物之人小心翼翼又眼含羞涩的模样。
断缺处裂着细小裂痕,像是被人一时意气丢弃,掉落磕裂。
某些记忆缓缓回归大脑。
沈砚书指尖颤抖道:“你把他捡回来了,你一直带来身上。”
“嗯。”萧越点点头,“砚书送我的第一件,自然要日日佩戴。”
沈砚书心内一阵柔软。
“你之前为什么不告诉我?”
他心内赎罪般升起个念头,若是早些告诉,也许...
“早说晚说都一样。”萧越摸着他的头,“现在你不也知道了吗?”
沈砚书静默不语。
他明白萧越并非示弱之人,也明白这个男人有自己傲骨,永远不会死皮赖脸,申辩乞求。
而自己当时猪油蒙了心...再来一次,怕也还是什么都听不进去。
沈砚书内心酸涩,眼泪竟是又要涌出。
萧越先一刻蒙住他的眼睛,“别哭,我不想看到你的眼泪了。”
沈砚书自手心中点头。
何德何能?
他能被萧越爱着。
何德何能?
他能被如此护着?
泛滥的软意和酸意一起翻涌,简直要将沈砚书整颗心都融化了。
“爷。”凌风在窗前说话,“属下有事禀报。”
萧越没第一时间回他,而是松开手,揉了揉沈砚书的头,哄道:“我先出去一下。”
有外人干预,沈砚书的泪终于得到了抑制,再不会那般汹涌。
“嗯。”他乖乖点头,“我等你。”
萧越心情大好,“好!”
沈砚书以为萧越很快便会回来,就如往常那般,是以他并不着急。只一边望着纱窗上的影影绰绰,一边心怀喜悦,忐忑,复杂地打着腹稿。
然而,很久。
过了很久很久。
久的心焦,久到恐惧。
直到天边泛起鱼肚白,阳光射破苍穹,萧越才风尘仆仆赶回来。
推门的声音是疲惫的,挨着木门的手略显苍白,和它的主人一样似乎透支了太多气力,仅从细枝末节就能看出疲惫。
夜色刚落,阳光未及,门前人周身裹着寒气,衣衫上蒙着灰尘,尘土氤氲弄脏了深红衣袍,仿佛抖上一抖就能颠落一身土,袖间有黯淡血渍,半边袖子沾湿了,全身拢着浓重血腥味。
“萧...”沈砚书焦急后的兴奋哑在喉间,他眼神变了变,低哑道:“你怎么了?”
沈砚书自床上爬起,跳到地上,赤脚上前,目光自上至下扫视一周,“你...”
沈砚书停了,离得近了,他才发现萧越半边袖子湿得厉害,而沾湿袖子的,根本不是什么水渍,而是鲜血,只是血液颜色与红衣颜色太过相近。这才没被第一时间发觉。
沈砚书感觉喉咙有些紧,“你受伤了?”
“不是我的血。”萧越温和一笑,将人揽进怀里,胸膛挨着胸膛,那只带血的袖子,始终没触到沈砚书,“是别人的血,沾到了。”
别人的血?
即使是别人的血,也依旧骇人。
沈砚书不知一个人身体里总共有多少血,但多少血水能多得浸透衣衫…
幸亏不是萧越的血,如果是…沈砚书不敢深想。
此前被悲伤冲淡的恐惧再次涌上心头,甚至由于面前血腥味浓烈,而极具增强着。
“你去哪了?”沈砚书喉头有些紧。
“没去哪。”萧越揉了揉沈砚书的头,言简意赅道:“处理了一些小麻烦而已。”
“真的是小麻烦?”沈砚书声线有些哑。
他面上还在竭力维持着平衡,但脑海已经控制不住地开始联想了。
前方明明什么都没有,但沈砚书仿佛看到千军万马慢慢逼近,他们个个手持刀尖,表情凶恶。
不知谁的刀先挥了下来,萧越身上多了道血淋淋的伤口,随后第二刀,第三刀,血迹咕咕咕往外涌着,怎么止都止不住。
他猛然想起沈钰的话,想起沈珩不正常的醉酒...
“建和帝动手了?”
“嗯。”萧越没有否认。
“他...会怎么做?”
“别担心,我有应对之法。”
门没关严,外面起了一阵风,风卷着花香涌进房间。
虽已入夏。
但不过是初夏。
在清晨赤脚站在晨光熹微中仍有些清凉。
萧越不愿多谈,将人打横抱起,送到床上,转身点了枝安神香,岔开话题问道:“你是不是一夜未睡,一直在等我?”
沈砚书点了点头,诚实道:“你不回来,我睡不着。”
萧越坐回床边,替他盖好被子,轻松道:“那现在我回来了,你可以睡了。”
沈砚书并无睡意,他道:“我睡不着。”
“睡不着也要睡。”萧越语气中带了些命令,“你现在要保重身体,就算不为自己着想,也要为孩子着想。”
这句话的确有些说服力,他知道自己身体不好,从怀孕到生产要比其他人更费心,首要要求便是静心凝神休息充足,思及此沈砚书乖乖闭上眼,但脑中思绪依然繁杂着。
门早在上床之初就被萧越推上了,初升的朝阳射进窗棂,在他眼睛处影影绰绰地摇晃着,朝阳越升越高,那影影绰绰就越晃越远。
在影影绰绰的光中,沈砚书开口,“殿下准备怎么做?”
“好好睡。”萧越的大手在被子上方轻拍着,“我说了自有方法。”
自有方法,这真是个微妙的回答。
沈砚书心中的不安跳动着,但并没有他想象中那么厉害,或许是因为他来之前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
若是不能见萧越逃出生天,与他共死也是好的!
“方法与殿下成婚有关?”毕竟打出去的是这个幌子。
可应对之法为何要用成亲做幌子,这实在令人费解。
太阳缓慢爬升到一个足够的高度后,停下了,微光透过窗棂打在沈砚书眼睛上,沈砚书在这光里泛起一丝睡意,和着睡意他低声问道:“成亲和破局之法有什么联系?”
“没什么联系。”萧越一边看着他的睡颜,一边轻拍着他。
“没什么联系,为什么还要打出这个幌子。”
萧越手依旧一下接一下拍着,声音低哑催眠道:“因为只有这样才能把该聚齐的人都聚齐起来。”
“该...聚齐的人?”沈砚书头脑慢慢混沌起来。“谁?”是该聚齐的人。
“建和帝,沈珩,太后,李家,包括...”萧越停了一下,似乎最后这个名字很难启齿。
“聚齐...之后呢?”沈砚书心中隐隐不安。
萧越手上的动作停了,声音低沉得有几分危险,“自然是有怨报怨,有仇报仇。”
有怨报怨?有仇报仇?
沈砚书心中的不安全感加剧着。
他回过味来,今日之事恐怕不是建和帝单方面的施压,而是两人都铆足了劲,压上了所有的筹码,进行的最后的对决。
意识越来越涣散,他能听到萧越自床边站起身,能感觉这人的大手在柔软的发丝间穿过,能听到他喑哑道:“我一定会成功复仇,为我母亲,为我,为你...”
沈砚书想说他不需要报仇,他只希望萧越安全。
他只要每日醒来都能看到他...
但抿抿唇,竟是什么都说不出来。
不安的感觉越来越浓烈,聚在一起汇成了恐惧,但还未及这恐惧凝实,意识就彻底涣散了。
屋内的熏香味越来越浓,沈砚书的头脑也越来越昏沉。
模糊入睡前,沈砚书听到萧越在头顶叹息,“本来是想送你出去避难的,没想到你又回来了。”
“不过也好,也算全了我的一个美梦。”
眼睛被一阵柔软触感侵袭,萧越低低道:“你放心,我会护你周全。”
“为了你我会安全回来...”
他顿了顿又道:“如果不能,我会让凌风趁乱送你出去,你要好好活下去,带着我的份好好活下去...”
“为了我们的孩子...好好活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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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谢 悲悯不见月小可爱的咸鱼
第84章 当年隐情
天很黑。
不是那种伸手不见五指的黑,而是于光明四周陷入沉闷夜幕的黑。
鼻尖浓重熏香经久未消,这香味每深一寸,沈砚书意识就沉一分。
“醒醒!”
耳边有轻微声音作响,这声音很熟悉,即使隔着透明沉闷罩子,语气断句依旧耳熟。
“沈砚书,醒醒!”
声音大了一瞬,但也只有一瞬,一瞬之后便继续时而清楚,时而模糊起来。
沈砚书在梦中蹙眉,既厌烦梦中人的聒噪,又莫名觉得自己应当听他的。
可...
为什么要听他的?
说话的又是谁?
为什么这声音如此熟悉?
沈砚书浑浊大脑理不清楚逻辑,鼻间熏香实在太浓了,浓得人恶心。
迷迷糊糊中,他想,若是有阵风就好了,有阵风可以吹散这浓郁气味,也能让发昏大脑凉一些,让他有足够的理智去想。
似是上天也听到了他的想法,这念头刚拂过心头,一阵疾风便穿窗而过,巨大力道吹开了窗棂,新鲜空气涌入,卷走了原本的污浊。
沈砚书深呼一口气,鼻息通畅瞬间,耳边声音也清晰了起来。
“沈砚书醒醒,快醒过来,快去见萧越,萧越抛下了你…萧越还在等你!”
萧越!
心底一阵清明,下一刻,他腾的一声坐起身来。
“萧越…萧越…”额头有虚寒浮出,他口中念念有词。
这时沈砚书才发现,原来那熟悉的声音竟是自己的…是他在用最后一丝意识不停喊着...
提醒自己萧越走了,提醒自己要去见萧越。
萧越…
萧越在哪?
大脑迟钝转动着。
他慢慢想起昏睡前的一切,想起萧越抛下了自己,想起萧越最后的话。
“萧越!”沈砚书几乎是惊恐出声。
他匆忙理好衣衫,套上未干透的鞋子,拔腿往外奔去。
正是夕阳西下,窗外残阳如血。
沈砚书抬头瞧了一眼,心里莫名发颤。
那残阳太红了,红得好像血,像今晨萧越沾湿半袖的浓血,更像月余前,萧越身中数箭的残血。
心里越发不安,脚下步子越发快了。
跨过花厅旁圆形的拱门时,凌风拦住了他。
“沈二公子...你去哪?”
如同遇见救星,沈砚书停下,气喘吁吁道:“萧…萧越呢?萧越去哪了?”
“爷尚在宫里。”
尚在宫里?
或许是那森严宫禁始终是建和帝的地盘,又或是刚醒来思绪混乱,沈砚书几乎是颤抖地吼道:“他怎么样?有没有事?你为什么不在他身边。”
“你…”
脑中忽然想起迷糊时萧越那句若出事便让凌风带你出去…
沈砚书沉寂一秒,随后几乎是暴跳战栗,“萧越出事了?你是来奉命带我走的?”
沈砚书扯上凌风的手腕,巨大的力道把这个铁骨铮铮的汉子都给捏疼了。
“没有。”凌风胳膊后撤,语带安抚,“局势已经控制住了,沈公子不用担心。”
昨日之后,凌风对他的态度也好了些,多言解释道:“我奉命护卫此处,是以未曾离开。”
沈砚书悬着的心放下了。
说来也是奇怪。
得知这个消息,他应该是惊喜大于安心的,毕竟两虎相争,向来胜负难料。
但听到最终结果,他竟是安心大于惊喜,
他没有多少意外,仿佛从一开始他就确信这个男人能做到,哪怕是在绝境中也能逆风翻盘。
“带我去见他。”沈砚书迫不及待道。
凌风没有直接答应,迂回道:“事情还需善后,爷迟些会回来。”
等不了了,沈砚书坚定道:“我现在就要见他。”
凌风眼底划过一丝犹豫,“沈公子还是等等吧。”
沈砚书心内不安,抬眸道:“为什么?”
凌风蹙蹙眉,竟是不知如何答。
沈砚书心上弦绷紧,“为什么不回答?为什么要拦我?”
他声音微轻,“难道萧越出事了,你根本是在骗我。”
说到骗这个字,沈砚书嗓音颤抖得不成样子,目光中带着狠戾,狠戾中又带着哀求。
他是惯于隐藏情绪的,这次却撕去假面,露出了一张可怜的脸。
如同干涸水源里一尾无助的鱼,黑暗洞穴里一匹孤独的狼。
“不是。”凌风怕他激动,想了想道:“沈公子要是真想去便跟我来吧,只是…”
仿佛黑暗中终于见到光明,沈砚书只是以后一个字都没听,感激道:“谢谢...谢谢...”
大殿上染满鲜血。
一具具尸体东倒西歪,冰凉惨白的躯体上或是刀伤,或是剑伤,有肢体断裂的,也有腰斩的,甚至有头颅与身首分离的。
圆滚滚上缀着两颗惊恐白目,苍白眼皮上,凌乱乌发上沾满血污。
圆滚滚并无支点,一阵疾风吹过,便往前滚上几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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