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氏老人慢吞吞地走进屋内,眼部虬结的皮肉,剧烈地颤动着,而后对着阎曈猛地破开。阎曈扫了一眼,瞳孔猛然放大,搭在楼梯扶手上的手不自觉的握紧,青筋暴起。
“若有天,你到了我这个地步,你就知道,该做出怎么样的选择。”楼氏老人一字一顿的轻声说,轻轻抬手,指了指上空,又指了指那一大片的图腾。“即墨从他被送进了祠堂的那一刻,就没有了回头路可以走了,而楼氏,要做的就是不允许神邸意志的选择出现差错,你如今已经被卷入了这场漩涡,到最后也会和我一样做出同一种选择。”
“我的命运,都是我一步步走出来的,每一个选择都是我自己的决定。”阎曈咬牙,脑海中不自觉想到过去的一切。“我绝对不会成为你。”
“命运,由不得你做选择,还会对你的偏差进行无数次的拨乱反正。”楼氏老人恍若能猜透人心般,双目皮肉恢复虬结,又笑了起来,恢复成了往日温和慈祥的模样。“你是如何找到这里来的,失去了什么,又得到了什么?你还以为这是你的选择?命运罢了,命运罢了!”
楼氏老人一步步拄着拐杖,慢吞吞地往一楼自己的房间走去。阎曈也不再看他,继续往楼上走去,两人背道而行。
“命运又如何……我不是已经改过一次命了吗。”阎曈嗤笑着。
即墨内室外间,陆微轻轻地敲了敲屏风,听到里头飘散出细微的铃铛声,才松了一口气。他没有进去,拿着那支步摇放在屏风外的桌案上,点亮一盏灯,拿出工具开始修补步摇。褚庭轻轻越过屏风朝着屋内看去,只见床铺前香案上香炉烟雾四漫,琉璃铜面镜照在烟雾中若隐若现,却映不出任何人的脸,床铺上,空无一人。
“墨墨他……”褚庭缓缓退出来,有点小心翼翼地问陆微。
“你想说什么,就对着镜子说吧,墨墨在里面。”陆微头也没抬,小心地拼接着断裂口,而后迟疑了一下。“……别死了。”
第16章 16棋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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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刚蒙蒙亮,一辆吉普车就轰鸣着来到了巷子口。江谨一脑门官司地从车上跳下来,车后座上,郑元书和江识里头下来,离他远远的跟着。
即墨赤着脚从楼上走了下来,刚倒了一杯水,就看到不耐烦的江谨将车钥匙摔在茶桌上,重重坐在一边,拿起即墨刚倒完的水一饮而尽。遮着影纱的昏暗室内,只有几盏灯火影影绰绰,显得江谨脸色更加难看。
“你家死人了吗。”即墨看着他这模样,掀了掀眼皮,轻轻说道。
“……”
江谨一肚子火,硬生生憋在了那里。因为眼前这个小兔崽子,他昨天和乱七八糟的部门吵了一整天的架。
……
“你能个了?!扛个加特林你就冲进去了!?军火又从哪里来的!?啊?!我让你去协同调查,你可倒好!连证据都没确定你就直接冲过去把人老窝掀了?!”
“他妈的,那警局80%都被买通了!不问驻军要军火,我等他们通风报信一无所获?!还是等着送死你给我收尸啊?!那个鬼地方那么多人!一查全告诉我是失踪人口!可是这些人口一个上报的都没有!因为什么你们心里没点13数吗?!不打他们个措手不及怎么救人?!而且里头有个孕妇!!一个误打误撞被弄走的学生!不抓紧救人等着案情通报死亡名单吗?!一尸两命!多死一个你开心啊?!”
……
妈的,来回扯皮,现在想起来都觉得脑仁儿疼。江谨脸更黑了。
“那个孩子呢。”即墨重新给自己拿了个杯子,倒好水,窝进椅子里,一边一口一口慢慢喝着,一边漫不经心的问。
“交给育幼院了。”江谨没好气儿的说。“有专人去守着。”
即墨沉吟了一会儿,而后抬头看着一旁擦拭博古架上瓷器的陆微,陆微感觉到他目光一般,回过头,轻轻敲了敲耳朵上的蓝牙耳机,安抚地点了点头。
“什么意思。”江谨皱眉看着他们,火蹭就闹起来。“你难道还不放心我们不成?!”
“他不是担心那些吸毒的,而是那些做研究的,需要提防。”郑元书走了进来,而后扯着在自己身后躲着的江识,往江谨面前一推,而后不准痕迹地拍了拍自己被江识拽出褶皱的衬衫,而后冲着即墨打招呼。“小墨,你身体怎么样了。”
“嗯,也就这样吧,没死反正是。”即墨摆了摆手,而后往旁边的座位扬了扬下巴,让郑元书他们坐下。“看住那个女孩,她还有用。”
江识被郑元书抢了先,只能坐在唯一还空着的、他哥江谨旁边的座位上,被江谨盯的躁动不安,仿佛像是屁股上长了钉子。
“小孩儿你也要利用。”江谨白了一眼身边有些多动症似的江识,语气略带讽刺地对即墨说,甚至有点挑别人伤口捅刀。“怎么,淋过雨就想让别人也不好过?”
“她的命还不够好吗?她也许死了也不错的。”即墨嗤笑一声。“她的苦日子,还在后头。”
“咳,陆微哥让我查的,都在这里了。”郑元书在即墨身旁坐下后,将手中提着的文件袋递给他,扫了一眼江谨,轻咳了一声,打断了两个人的对话。“从两年前开始,从香延地界流出的古画书籍经我家手鉴定的就有不下70个,除了一部分进入了博物馆消息不得而知以外,在私人收藏家手里的,80%有过闹鬼的传闻,但是最后,基本被请了一个老和尚化解掉了。”
“和尚?”即墨仔细思索着。
“嗯?这是抢生意?”陆微闻言忽然眼神冷了一下,走了过来。而后笑着将一个匣子递给缩在一旁的江识。“修好,应该不难吧。”
一旁的江谨和江识正两看相厌,互相坐着都不舒服。当江识听到陆微的话,火速就从他哥身边蹦走,拿起匣子就往楼上冲。
“他可真是……”郑元书和即墨看着,不约而同地摇了摇头。
“你丫的给我慢点儿窜!”江谨揉了揉额角,语气都冒火星。
“啰嗦!”江识冲他吐了吐舌头。
江识冲上楼不久,楼上传来了凌乱的脚步声,不久,阎曈就架着一脸病态的褚庭从楼上走了下来,让他坐在了江识刚刚坐过的座位上。
即墨没有抬头,只是拆档案袋的手顿了一下,这瞬间稍纵即逝,但也让一直关注他的褚庭忍不住微微勾起唇角来。即墨粗略地翻了一遍里头的东西,档案之中,是郑元书能查到的的全部,和刚刚他说的相差无几。
“两年前……我刚到华凉。”即墨将档案袋扔在桌上,仰起头闭着眼,让陆微给自己擦拭湿漉漉的头发,叹了口气。“日期近乎前后脚的事情。我刚到,他就起炉灶,还真是巧啊……”
“是巧合吗……”郑元书重新拿起档案袋,重新翻阅。
“我不信这世上有这么巧的事情。”陆微轻轻的即墨已经擦干的头发缓慢梳顺,不时梳起的头发露出额角因伤势未愈而若隐若现的细碎鳞片,说道。“一切看似巧合的事情……”
“……都有历史的痕迹。”郑元书摩挲了一下指尖,笑着接话。“这是教授在入学第一天说过的话。”
“这华凉,果然比我最开始想象的,要麻烦多了……”即墨冷淡地说,重新给自己倒了一杯水。“……都他妈的快把我自己玩进去了,烦死了。”
等到陆微给他梳好头发,即墨立刻就起了身,将自己还没动过的那杯水往褚庭面前一推,起身烦躁地说。“太烫了,给你喝好了,免得浪费。”随即倦怠着神色往楼上走去。
“其实……褚庭哥一直都在查当年的事,这几乎是我们几个家族之中都知道的秘密。”郑元书跟上他,轻咳了一声,带着一种谈论别人私事的不自然,压低嗓音,用极小的声音说。“褚庭哥他一个人自从有能力,就开始搜寻所有一切的证据,但是每每有消息,就被不知名的人抹掉了痕迹,我们也没想到,他想找的那个人是你……”
“等等。”即墨脑中忽然闪过什么,他看着郑元书,打断了他的话,他仔细环视屋中人。“你刚刚说,你们几个家族都知道,哪几个家族?”
“我们郑家,江识他们家,尹水水家,阎法医他们阎家,还有若缨姐的袁家……”郑元书说着说着,便睁大了眼睛。
“你也发现了。”即墨将他带进自己房间。
“除了若缨姐以外,现在所有世家新的一代人基本都和小墨你联系在一起了。”郑元书坐在即墨床前的香案旁,看着正在修补步摇的江识,说。
“如果分宿舍不是巧合,那么,你们猜,是谁不愿让人知晓我的身份,却又让我和你们联系在一起,亦或是,和你们背后的家族联系在一起?”即墨脱了上衣,坐在一边,轻轻摆弄着用来扎纸人的薄纸和竹片,有一下没一下的摆弄着。
“信息相互隔绝,可是实际情况却已经相互联系。”端着一碗粥上来的陆微说道,他将粥放在床头的小几上,将即墨从已经初现轮廓的纸人面前拎了起来。“一眼没看住怎么又要搞,先把粥喝了。”
“我只是……想知道点事。”即墨眼睛扫了一眼江识手中正在修复的步摇,慢慢地将粥喝完,又坐了回去,而后想了想,从衣兜里掏出一个东西来,冲着陆微摊开手掌,一枚沾着干涸了的已经变黑的血迹的警徽躺在他手心。“晚上我要去一次育幼院。”
“知道了。”陆微点点头。
“怎么了。”郑元书问,江识也停下了手上的工作。
“她……和我一样。”即墨拨弄着那枚警徽。“可是,她却还活着。会有人去找她的。”
“不会是是那些……”郑元书猜测。
“不对,他们会等到风声过去才会行动。”江识扬了扬下巴分析。“但是,这种心理也许会被利用,他们也有很大几率会动手。”
“有你哥的布防,他们动不动手,都没有差别。”即墨从一旁抽出一支笔来,开始描画纸人的五官,描绘了无数次的面容如栩如生。
“小墨……”郑元书看着那个纸人,像是有一个真人的脸皮一般。“她……”
“是我的母亲,又不是,都是被她抛弃的东西而已。”即墨顿了一下,冷漠的说。“虽然麻烦了些,可还是得从她嘴里挖出东西。”
“嗯。”陆微帮他扶住纸人,点头应是。“不然,亏了。”
“你没事就好。”江识摊了摊手。“不过,关于到底谁在背后操纵世家让我们相遇。”
“我会查的,不过也不是坏事。”即墨笑着看着三个人歪头。“棋局已经开始了,既然身在其中,反杀如何?我讨厌当棋子的感觉。”
“逆风翻盘,我喜欢。”江识坏笑道。
“博文敦行,方为君子之道。这种以人为棋随便摆布的心思,我不喜欢。”郑元书坐的端正,轻声说。
“是啊。”陆微点点头,眼神逐渐狠厉下来。“付出与回报失衡,这可不是我想要的结果。”
“那我们就玩玩儿吧。”即墨缓缓画完纸人面容的最后一笔。“看谁最后能赢了这棋局。”
第17章 17夜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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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真的没想到,育幼院竟然在这里。”即墨望着山顶的的鸿远寺,而后目光缓缓落在山脚下偌大的育幼院中。
夕阳西下,暖黄的光影慢慢地从安静的育幼院的屋顶往下爬,一点一点,经过了它的屋檐,窗棂,门廊,最后停留在一袭僧袍的的垂摆,而后从天边泯灭了踪迹,徒留挣扎着抹上颜色的晚霞。那个苍老的身影正与门内人双手合十,行礼告别,而后转过身,拖着微微佝偻的身体离开了育幼院,从山脚下拾阶而上,最后身影消失在暮色四合的树影之中。
“你说,这是那个老和尚故意让引去找他的鱼饵呢,还是背后的人算计我的又一步棋啊?”即墨拿起手机,看着郑元书发来的那个老和尚的照片,啧啧称奇。“元书他怎么就学考古了呢,怎么看,他都是个适合干搞情报的苗子。”
“他啊,也就你指使的动。”陆微摇了摇头。“若不是之前他祖父出事,你正巧去他家给他送东西……他现在早就撂挑子不干了。”
“是啊,也不知道是谁想要获取郑家的好感,只不过,被我截胡了……”即墨将手机递给陆微。“据说我前脚刚走,后脚某位和尚就去了郑家为育幼院募捐会送邀请函。”
“偷鸡不成蚀把米,郑家对他的提防之心,便是从那时候开始的吧。”陆微笑了一声。“实验室没了,有些人也确实是急了吧,也不知道这寺里的人,究竟立场几何……”
“非友即敌,不过,敌面更大些罢了。”即墨玩味地看着陆微。“哥,你居然没因为他抢生意而直接把他划分到敌对面去,也是奇了。”
“因为,亲兄弟,才好明算账。”陆微眉毛微挑,轻声说。“敌对,只会无意义的消耗且无法轻易得到好处罢了,你们几个小破孩惹得麻烦就已经够让我费神了,我不想还要分神对付老秃驴。”
“……倒也不必如此说我吧!”即墨嘴角抽了抽,哼地一声撇过头去。
“乖,太阳已经完全落山了,快去吧,速战速决。”陆微给他将束发的串珠解了下来,揉乱了他的长发,拍了拍他的后脑勺,敷衍地哄道。
“啰嗦。”
即墨说着,就轻轻用手指在右脚踝骨处划了一下,瞬间一个不规则的狰狞伤口出现在那里,他的白色衬衫瞬间显现出几处血迹,纯黑色的裤子上也被洇成了很深的颜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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