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说要你一起去了么?”
顾流风这话说得相当不客气,沈云舒脸皮本来就薄,再三被这样对待,此时就连话也说不出来了。
他自认活该,那颗心却背叛他,自顾自地觉得难受。
“睡吧。”他最后说,“我就在隔壁,有事就叫我。”
顾流风眼光追随着走出门的沈云舒,却最终没有出声挽留。
第二日沈云舒虽然有心去陪顾流风,却接连有人拜访。先是有人送来傅宁的手谕,然后又是陆遥来找,最后是梁溯在门口探头探脑,一天都少有安静的时候。
梁溯朝他招招手,避着顾流风问道:“沈前辈可要和我们一同回云州?”
沈云舒面露难色:“阿遥他……不想我跟着。”
“他就那别扭脾气。”梁溯不以为意,“沈前辈若和我们一起去,路上也能多个保障。”
沈云舒却不觉得顾流风是在闹别扭。
梁溯又劝道:“沈前辈此前来找易容之法,沧澜谷自然知无不言。我也答应了师父去赴宴,届时我们可以结伴去云州,莫管阿遥了。”
沈云舒犹豫着点头。能和顾流风一起去云州,对他来说已是最好的结局。
见他答应,梁溯便笑起来,不着痕迹地打听道:“沈前辈怎么总皱着眉?可有什么事情让你烦心?”
多了——沈云舒自然不会这样回答梁溯。其中最棘手的事莫过于傅宁和风灯,他已经牵扯进其中太深,几乎不可能做到全身而退。
他露出个苦笑,只说道:“我会解决的。”
梁溯点头:“沈前辈先去看看阿遥吧。师父她要到晚上才得空见你,真是不好意思。”
到了晚上,他独自去见了叶寄秋。沧澜谷主在传闻中已经年逾古稀,可分明还是中年人的样貌。她温和地朝沈云舒笑了笑:“夜昙剑主,久仰大名了。”
这称呼许久未听到了。沈云舒微微发怔,回过神来却只能苦笑:“我已不再是夜昙剑主了。”
叶寄秋只是微笑:“那我该如何称呼你?沈少侠?”
“……我也不算年轻了。”
“在我眼里总归是小辈。”叶寄秋道,“年轻时想不明白很多东西,容易走歧路。”
这话倒像是在说他。沈云舒应道:“晚辈明白。”
叶寄秋道:“有时明白也无用,多的是身不由己的时候。听阿溯说,你是在查当年顾家的案子?”
沈云舒捏紧了放在桌下的拳头,还未等他说话,叶寄秋便又说:“别紧张,只是说说罢了。”
她的感官这样敏锐,让沈云舒有种无所遁形之感,只得点了点头。
“顾家案子的内情知道的人不多。”叶寄秋道,“就连来拜访你的那位都未必清楚。”
沈云舒抓住了她的弦外之音:“谷主认识他?”
“此前风灯的首领吧。”叶寄秋笑道,“虽说风灯神秘,但我到了这个年纪,知道这些不足为奇。要紧的是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
她抬眼看向沈云舒:“只是对你却不必避讳,毕竟你已经是局中人。我说得对么?沈大人。”
沈云舒顿时呼吸一滞,觉得自己不可抑制地冒出冷汗来。
“……还请谷主不要告诉其他人。”
“自然。”叶寄秋道,“我理解你的难处。”
她将杯中茶水倒了一点在案上,手指引着水流划了道线:“都说江湖与庙堂相隔最远,其实不过一线之隔。你也好,顾家也好,却是在这条线上,大概早分不清自己的立场。”
沈云舒黯然道:“是我拖累他们……”
叶寄秋却未接话,转而问道:“你之后又当如何?”
“谷主既然知晓,我便也不避讳了。”沈云舒道,“进了风灯,我的未来其实由不得自己决定。”
叶寄秋露出个微笑:“沈英当年能离开,也是费了一番功夫。若没有顾家帮忙,他大概也不会那么轻易脱身。”
沈云舒猛地抬头看她。
“你当真是什么都不知道。”
“……”
叶寄秋说:“顾家若从不涉及江湖,又怎会答应让阿遥拜你为师?他父母许是早就料到自己的结局,是在为阿遥留个后路罢了。”
他以为的巧合原来都是安排好的。
也许师父也和大哥大嫂一样,早就知道自己的命运,也为他做好了打算。
只是从未告诉过他。
沈云舒强忍住泪意,对他们几乎产生些微妙的怨恨——他们什么都算到了,却什么也不告诉他,只靠自己一力承担。
……可自己又何尝不是这样对待阿遥?
他尝到满口自作自受的味道,连带着心里也发苦。他喃喃道:“我不知道……”
“……我辜负了所有人。”
叶寄秋道:“谈何‘辜负’?不必这样逼自己。”
可沈云舒的困境并非这样一句劝慰能解决的。他垂着眼睛不说话,紧紧抿着嘴唇,表情却又好像什么都说了。那些痛苦如此铺陈在叶寄秋面前,让她也不禁叹了口气。
她放轻了语气说道:“不论如何,眼前事总是要处理好的。阿遥的眼睛也并非无力回天。”
沈云舒动了动,终于抬起头来。叶寄秋看在眼里,不由得暗想,确实是当局者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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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频率会略微上升
梁溯来跟沈说这些有的没的其实是小顾的要求,虽然脸上没表现但心里其实在意/关心得要命,故意说难听的话又生怕他被自己的话伤到真的不跟去(()😮💨我想了想还是直接挑明吧55
第64章 宴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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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林盟的宴会定在正月最后一天。梁溯早早为沈云舒易了容,他看着镜中陌生的脸,一时有些发愣。
“梁姑娘的易容术果真天下无双。”
梁溯对这恭维很是受用,笑嘻嘻地顺杆爬:“那是,保证没人认得出你。只是沈前辈,你这样谨慎,可是有什么顾虑?”
她这话问得不着痕迹,沈云舒却依然警觉地糊弄过去,没漏半点关于风灯的消息。
风灯背后是浓稠的黑暗。叶寄秋知道这股势力却选择隐瞒也自有其道理。沈云舒在沧澜谷待了这些天,渐渐读出叶寄秋的意图只是“明哲保身”。
不闻不问或许能躲掉许多麻烦。可即使不问世事如沧澜谷,却也要和微雨山庄合作,去趟武林大会这一池浑水。
他心事重重地回房,正好遇见顾流风。后者听见他的响动转过了头,表情不变,眉毛却稍往上挑了挑。
沈云舒不自在地摸了摸自己的脸。他和顾流风这几日甚少说话——主要是顾流风不怎么理他。往往是他积极地跑来,絮絮叨叨说些今天的事,而顾流风总是连个笑脸都欠奉。
“阿遥。”他说道,“梁姑娘替我易了容。”
顾流风这次却回应了:“我看不到。”
沈云舒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但不知怎么找补,只能颇沮丧地垂头坐着。顾流风的手就放在桌上,他有些小心地去触碰,指尖碰到的一瞬间却瑟缩了一下,但马上又将顾流风的手整个握住,往自己这里拉。
“你摸摸。”沈云舒带着他的手去碰自己的脸,先是眉峰,然后是眼睛,鼻子,颧骨,面颊。梁溯在他脸上垫了些东西,又用些奇奇怪怪的粉涂了,摸起来和一般皮肤有略微的差异。
顾流风的手指碰到了他的嘴唇,那里却是无遮无挡的天然触感。沈云舒心跳顿时乱了,屏着气不敢说话,心里却在琢磨顾流风会不会明白他的意思。
他捏住顾流风的手:“我教你听声辩位,好不好?”
他声音有点发抖,表情也是强忍伤心。沈云舒算不得情绪非常外露的人,可一牵扯到顾流风,他的忍耐好像都成了无用功。
顾流风不回答他的问题,反而抬起另一只手摸了摸他的眼睛。沈云舒下意识地闭眼,蓄在眼眶里要落不落的泪水便掉下来。顾流风替他擦掉,摸到一点没褪尽的温度。
他突然觉得这个恶作剧很无趣。不管沈云舒心里想的是谁,现在总是真心实意地在替他难过。
顾流风说道:“听声辩位而已,我会。只是算不上精通。”
沈云舒才刚从窘迫里回神,胡乱将脸上泪痕擦干净,急忙应道:“我教你。”
“等到了云州吧。”
两人之间难得这样平心静气地说了次话,顾流风这样说想必也是同意他一起去云州。只是沈云舒还没说什么,就看见梁溯来找,站在门外朝他二人招招手:“沈前辈,阿遥,该出发了。”
沈云舒回头去看,见她身后还跟着个人,却是陆遥。
沈云舒问道:“你也一起去?”
陆遥点头:“我去自然不奇怪,你要去才出人意料。”
“……顺路而已。”
其实是不得不去。陆遥一脸了然地笑道:“那我去了你也能有个照应。”
两人打哑谜似的,有种莫名其妙的默契。梁溯偷偷去看顾流风,见他表情没变,身后的手却紧紧捏成拳头了。
这次宴会颇为随意,沈云舒想掩藏身份,梁溯便给了他个顺水人情,称他是沧澜谷的人。
宴会地点正中间是个方正的擂台,时不时有人在上面切磋,都是点到为止,看得出每个人几乎都只用了三成力,像小孩子的游戏。
有人引着他们进了宴会正厅,沈云舒坐在下首,不动声色地打量依次落座的人,手却还抓着顾流风的袖子。
陆遥微微凑近他,示意他看上座一个年轻人。
那人长得很漂亮,与顾流风不同,他五官更柔和,虽然男生女相,气质却不算阴柔,反而很沉静。
梁溯看顾流风面色不虞,心里觉得好笑,又添了把火:“沈前辈看得好入神,他和阿遥谁好看?”
沈云舒窘迫不已,因为他确实看对方看得有些发愣——大概好看的人总是相似,这人给他的感觉有点像顾流风,虽然比顾流风少了三分英气。
“那是燕山派的人。”陆遥替他解了围,“掌门没来,掌门之子倒是来了。”
梁溯道:“众人对他很是殷勤。不愧是名门大派出身,到哪儿都众星拱月。”
沈云舒不搭话,安静地琢磨着该如何复命。倒是那人的目光越过众人,在他们几人间逡巡一番,最后落在了顾流风身上,可不消片刻,便又收回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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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5章 关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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宴会总体乏善可陈,唯一值得一提的只有燕山派那个年轻人。
沈云舒微微偏过头,小声对陆遥说道:“其他人都对他很殷勤。”
陆遥笑道:“毕竟是燕山派的人。你对他很有兴趣?”
沈云舒摇头:“想必有人比我更有兴趣。”
这说的当然是傅宁。大庭广众之下不便提这些,陆遥也并未接话。沈云舒安静地观察着,将诸多细节默默记在心里,宴席散了之后便写了个字条用以复命。
陆遥告辞道:“在下不日将离开扬州,多谢诸位照拂。阿沈,再见。”
他说着再见,却没有要走的意思。沈云舒领会了他的意思,让梁溯二人先回去,自己则随着他偷偷到了个僻静处。
陆遥开门见山说道:“你要去云州,我不拦你。但风灯并非一个说来就来,说走就能走的地方。”
沈云舒理解他的意思,却只能回以沉默。陆遥叹口气道:“你的行踪定然瞒不住他,但朝中多的是别的事让他烦心,不至于揪着你不放 ”
“……多谢。”
沈云舒将字条交于陆遥。他接过了,先是一愣,然后又笑了:“你啊……”
只是之后的话他却没说出来,朝沈云舒挥了挥手便离开了。
梁溯着急回云州,定了二月第一日的船便要出发。沈云舒只来得及收拾些简单的衣物,至于武器,倒是让陆遥带走了。
他甚少这样不带武器出门,此时两手空空地站在船头,一时间好像将所有事都抛下了,心中顿时一轻。
梁溯道:“沈前辈,船上房间少,麻烦你和阿遥挤一间了。”
沈云舒求之不得,但担心顾流风不耐烦。
所幸顾流风没什么反应,没答应也没拒绝。
也许因为这是梁溯的要求。沈云舒有种捡了便宜的心虚感,不敢多看二人,拉着顾流风便回去了。
云州路途遥远,要先走水路,再行陆路。可天公不作美,刚出发那天的晚上便电闪雷鸣的,紧接着狂风大作,豆大的雨点急急落下来,船晃得更厉害了。
顾流风叫他:“来床上睡吧。”
沈云舒从善如流地过去,却只肯躺在床边。窄窄一张床,两人愣是空出了半个人的距离。
水上本就潮湿,阴雨天气更是让沈云舒腰腹的旧伤又痒又疼。他皱眉忍着,听见旁边顾流风问道:“你认识晏绪?”
沈云舒痛得有点恍惚,愣了一瞬才反应过来他说的是燕山派那个年轻人。
“不认识。”他答道,“怎么了?”
“没什么。”
沈云舒从他语气里莫名听出三分不满,但又觉得奇怪,只当是自己错觉。顾流风说了这三个字就不再说话,一时间只能听见雨声。
顾流风安静时比生气时更难对付。两人之间似有一道无形的屏障,往日情谊都被隔在沈云舒这边,可他没有立场去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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