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他先抛下,是他先离开,如今想轻易捡起来——哪有这样的好事?
沈云舒呼出一口气,捂着作痛的伤疤微微蜷了起来。
他背对着顾流风,小声说道:“对不起。”
没人回答。
他几乎哽咽地说:“是我不对,你恨我也是应该的……”
“我不恨你。”
沈云舒一愣。有双微热的手覆上了他的旧伤,温度隔着衣料传过来,让他几乎战栗。
“你不必总道歉。”顾流风低声说道,“就算你丢下我,也是去替我报仇。”
他的手探下去,好像在感受那疤痕的形状。
“很疼吧。”
这突如其来的关怀打了沈云舒一个措手不及。他一把抓住顾流风的手,说话都有些结巴:“不……不疼。”
顾流风也任由他抓着。这样的疤,原来的伤口必定又深又长,沈云舒大概差点就死了。他想到这个可能心就揪在一起,没被握住的那只手捏紧了拳头。
他轻声问道:“什么真相,值得你这样命都不要地去找?”
沈云舒却答不上来。他松松地抓着顾流风的手,只是摇了摇头。
“不能说,还是不想说?”顾流风说,“那你和陆遥,又是什么关系?”
“……是同僚。”沈云舒说道,“阿遥,过去的事是我错了,你若想知道,我不瞒你。”
他顿了顿说:“只是有些事情牵涉甚广,不是一两句话说得清的,这其中的利害关系也得反复考量。你容我想想。”
他说得诚恳,顾流风不知受用与否,只是说道:“江湖义字当头,你不愧是江湖人。”
“……”
沈云舒沉默了很久,久到顾流风以为他不会再回答,才听他有些伤心似的说:“我不过是个自私的人。”
第二日不知顾流风和梁溯说了些什么,她跑来将一瓶药油交给沈云舒,说是能缓解伤口在阴湿环境的疼痛。沈云舒道了谢,捏着瓶子傻站着,心里五味杂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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短短
第66章 暴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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船行了数日,将要靠岸。梁溯避开沈云舒,偷偷摸摸地对顾流风说:“半个多月了。”
顾流风问道:“怎么?”
“眼睛!”梁溯着急,“当时说得清楚,这药效只能持续个把月,你现在的眼睛其实已经好了些,不像从前那样白得吓人。之后你打算怎么办?”
顾流风不答,梁溯叹口气,问得更直接了:“你还要接着骗他吗?”
“……”
顾流风难得露出了个疲惫的表情,“你让我怎么坦白?”
梁溯摇头道:“撒一个谎便要用数个谎去圆,何况我们马上要到云州,单单双双可就在谢莹那里呢。他见了两只鸟,自然知道你在骗人,到时候你眼睛的事情难道还能瞒住?”
她讲话宛如连珠炮,顾流风听得头疼,不搭话。何况梁溯也没给出什么建议,只是絮絮叨叨的劝他坦白从宽:“何况我看沈云舒对你很是有情有义,兼有愧疚之心,你撒谎骗他这种小事算不得什么,早日说了早日解脱。”
“……他对我有情有义,却也什么都瞒着我。”顾流风说道,“你手里还有上次剩的药吧。”
“干嘛?”梁溯警觉地捂住腰间挂的布兜。顾流风伸手去抓,出手迅捷。梁溯狼狈地退开,嘴里嚷道:“抢劫!”
她这么一退,恰好撞在过来的沈云舒身上。当着他的面,两人便没再抢来抢去的。梁溯躲在他背后朝着顾流风做了个“坦白从宽”的口型,在沈云舒问起时却又装没事。
等到了云州已经是春末,梁溯明显比在路上时兴奋许多,不知是因为回了心心念念的云州,还是因为顾流风的谎话眼看要圆不上。
她伸了个懒腰:“在扬州处处有师父拘着,现在多少自由了些。”
听见“师父”二字,沈云舒眉头一跳,却没说什么。顾流风神色如常地接话:“先回微雨山庄去吧。”
沈云舒一怔,第一次很清楚地认识到顾流风不再是那个要依靠他的孩子。他有些黯然地低下头,说道:“我先去找个住处。阿遥……要不要和我一起?”
顾流风只是摇了摇头。
从前明明总是站在他这一边,如今却有了自己的立场。沈云舒深吸了口气,再抬头时露出个笑:“好,那我之后再去找你。”
说着转身就想离开,明明连路都没怎么看清。
梁溯三两步跟了上来,低声问道:“沈前辈,要不你同我们一起回微雨山庄去?”
沈云舒道:“我毕竟立场不明,留在微雨山庄不合适。”
梁溯还想说什么,沈云舒却摇了摇头打断了她:“我没事。麻烦你送阿遥回去吧,他眼睛不方便,还请你多照顾。”
梁溯不满地嘟囔了两句,又说道:“那沈前辈,你之后要跟我去见霜姐姐。”
沈云舒一怔,点头道:“好。”
梁溯目送他转过一个街角,身影消失不见,一回头看见顾流风也看得出神,不由得好笑道:“这么依依不舍,怎么又不跟去?”
顾流风收回目光:“我们刚到云州就被人暗中跟上,分开行动正好看看对方是冲谁来的。”
梁溯惊讶道:“我还以为你是想看看沈云舒会不会回来找你呢。”
顾流风又看了一眼沈云舒离开的方向,神色分明有这个意思,嘴上却说:“他来不来找我是他的事。走了。”
梁溯一阵恶寒,自觉对这个别扭的人无话可说,搓了搓胳膊,摇头道:“真受不了。”
才刚到微雨山庄附近,便听单单双双扑着翅膀飞过来,停在顾流风肩头,谢莹提着裙裾也冲出来,眼睛亮闪闪的,兴奋叫道:“阿溯!”
可她话音刚落,就见顾流风眼睛上蒙着的白色纱布,顿时吓得话都说不利索了:“阿遥……你、你的眼睛怎么了?”
“他没事。”梁溯道,“不过是试药出了点岔子罢了。”
顾流风将眼睛上的布条扯下来,梁溯凑近去看,见他瞳仁已经基本恢复,只是颜色稍浅,犹如琥珀。谢莹松了口气,道:“没事就好。不久前有人来拜访,点名要见阿遥。我说你们不在,他们说请他回来后去城中茶楼见,还给了我这个。”
梁溯与顾流风对视一眼:“看来是冲你来的。”
谢莹从怀中拿出一枚令牌,梁溯接过看了,又递给顾流风,神色凝重道:“是燕山派……他们找你能有什么事?”
“我去看看,你留下吧。”顾流风道,“如果他回来了,替我留住他。”
那茶楼以城为名,是本地最大的茶楼,据梁溯说是燕山派的产业。顾流风刚进门,便有店小二迎了上来,他将令牌亮出来,对方态度顿时恭敬了三分,客气道:“贵客稍等。”
不多时便有人从楼梯上下来,正是宴会上那个年轻人。顾流风记得沈云舒当时看了他好几眼,自己也不由得打量起对方。
那人年纪比他略大,身量修长,穿一身墨色锦袍,腰间悬着宝剑,自有一种低调的贵气。
他们一行人已经是最早离开扬州的,这人却比他们还先一步到云州,想必是有意加快了速度。顾流风不清楚对方来意,警觉地握紧了腰间的剑。
来人气质沉稳,细看和他还有三分相似。小二给他们上了茶,那人开口道:“想必你还记得我,我们在武林盟宴会上见过一面。在下燕山派晏绪。此番叨扰,是有些事想问。”
顾流风心中警惕,面上却波澜不惊地问道:“请讲。”
“宴会上那个和你坐在一起的人是谁?”
听他问起沈云舒,顾流风拧起了眉头:“不过是沧澜谷的普通医师,他有什么可疑的地方?”
晏绪道:“我们疑心他是朝廷走狗。”
我们自然指的是燕山派。顾流风不知沈云舒为何会和这些事情扯上关系,心里乱得很,脸上表情也难看起来。他站起身道:“若只是这些事,那也是沧澜谷的家务事,不劳晏少主费心。”
“沧澜谷的家务事?”晏绪一字一顿念道,“如果我说,燕山非要管呢?”
说话间他已经出手,一掌便向顾流风心口拍去。这一掌中蕴含的内力不容小觑,顾流风不敢托大,朝露剑出鞘,变招朝晏绪杀去。
变故来得突然,茶楼其他客人急忙向外涌,一时间闹哄哄的,干扰了顾流风的判断。晏绪的攻势已到,他却躲闪不及,肩膀挨了一掌。所幸他运气抵挡,又后退些许,将这掌力卸了大半。他吃痛之下将那碍事的蒙眼布扯了下来,稳住下盘便提剑向晏绪刺去。
这一剑却是慢了。
“阿遥!”忽听得人群中喊他名字,正是沈云舒。他去微雨山庄路上见茶楼旁吵吵嚷嚷,一看确是顾流风和人打了起来——还明显落了下风。
他一时心焦不已,连自己手无寸铁也忘了,就这样护在了顾流风身前,替他架住了晏绪的攻势。
晏绪本来也没有存着赶尽杀绝的心思,见顾流风有了帮手便退开了,好整以暇地理了理袖口。他甚至连剑都未出鞘。
“后会有期。”晏绪这样说着,眼睛却直勾勾地盯着二人。宴会上灯光昏暗,沈云舒现在才看清他的面容,然后意识到,那点熟悉感不是错觉,这人确实和顾流风有三分的相似。
晏绪离开后,他才紧张地转身去看顾流风的伤势。一抬眼却正好和那淡如琉璃的眼瞳对上,不由得愣住了。
他喃喃说道:“你的眼睛……”
顾流风打断他:“回去再说吧。”
他拉着沈云舒去微雨山庄,两人一路无话。顾流风想着晏绪的目的,沈云舒满脑子却只有顾流风的状况。才到门口梁溯和谢莹便迎了出来,见到他俩的模样自觉地什么也没说。
沈云舒被顾流风一路拽到房里,一进门便看见架上站着一黑一白两只鸽子,正是单单双双。
他那瞬间似乎什么都明白了,可他不敢贸然开口,被顾流风拉着的手腕也抖起来。
“我骗了你。”顾流风低声说道,“单单双双好好的,我的眼睛也没瞎。”
他放开手,表情称得上平静:“没有你我过得也不差,你想走就走吧。”
沈云舒摇了摇头,犹豫地去拉顾流风的手,有眼泪掉在他手背上。
“你没事就好。”他只能说出这一句,然后紧紧握住了对方的手,像在用行动说“我不走”。
他难过又高兴,顾流风为什么要用这种事骗他?是想看他后悔的模样?还是……想试探他在自己心里的份量?
沈云舒原以为顾流风早就单方面和他恩断义绝——毕竟他都不肯再叫自己“师父”,不再跟自己说什么话,就连自己能留在他身边也是勉强求来的。他从未和顾流风说过这些事,可不说不代表不伤心。
“我不走。”他难得坦诚一次,“等事情解决,我们就回家去,好不好?”
他也得到了回应。
“好。”
顾流风这样说完,眼睛却还看着他:“那你呢?你不给我一个解释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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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界读书日没赶上……四月最后一天没赶上……五一也没赶上……555
第67章 试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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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流风这样说了,态度不算强硬,但还是不意外地感觉到了沈云舒的退缩——那紧握着他的手突然松开了。沈云舒原本看着他的眼睛,现在却有些惊惶地低下了头,好像不知道怎么面对他似的。
这情况完全在他意料之中,他觉得自己甚至算不上失望。沈云舒就是这样的性子,他没什么怨言,只是觉得有些累。
也不必问些“你到底把我当什么”之类的话,顾流风轻笑了一下,想把手抽出来,却又被沈云舒死死抓住了。
“我都告诉你……”沈云舒声音有点抖,“你别走。”
顾流风呼吸一滞,脸色却没什么变化:“我听着。”
这时候门窗都开着,阳光无遮无挡地照了进来。沈云舒静了片刻,拽着顾流风的手走进里间,再开口时声音低低的:“我瞒着你,是因为这些事情牵涉太广,又太危险,我不想把你卷进来。”
顾流风不说话,等着他继续说下去。只是沈云舒说得异常艰难,这个开头似乎就把他耗尽了,说完便陷入沉默。顾流风也不催促,似乎有十足的耐心。
“师兄当时告诉我,皇帝忌惮大臣和江湖势力勾结,大哥大嫂也许是因为和我来往过密才招致杀身之祸。”沈云舒喘了口气,“所以我不敢见你,也不敢说,只得独自去向当年风灯的人讨说法,但不敌,差点死在那里。是皇帝授意,我才捡了条命。”
他有些前言不搭后语地小声补充道:“还好……我还有资格见你。”
这话说出来之后他却觉得自己无比卑劣,大哥大嫂死亡的真相尚未明朗,他却因为自己与这些事情无关,还有立场与顾流风站在一起而沾沾自喜。
沈云舒定了定心神,继续说道:“我因为这个机会见到了皇帝,答应替他做事,换他告诉我当年事情的真相。”
顾流风问道:“那你知道了吗?”
“……没有。”沈云舒说,“这事是他控制我的筹码,不会这么轻易告诉我的。”
顾流风道:“你倒看得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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