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生了这种事,他想,他至少要留下来安顿好剩下的事情。他看了眼程风野在的那间房门,沉吟不语,要安排什么、怎么安排?但其实他自己也还没想好。
“好了,你也去休息会儿吧。”许白木交代完对阿强说。
阿强一直没走,犹豫不决,最后还是从玄关的鞋柜上拿出一把匕首。这把刀刀柄呈黑色,刀身细窄,正是他那日用在吴正彪身上的刀。
“这好像是我的刀,”许白木说,“可你拿出来这个做什么?”
阿强接下来说的话,让许白木神色愈加沉重。
第56章 56
阿强说,这把刀在那晚之后便不见了,他本来觉得吴正彪应该不会死,所以第二天早上才想起来去看看,但到达现场的时候吴正彪早就咽气了,身子都凉透了,现场也被打扫的很干净。这把刀,是他在仓库找到的,正是程风野用来挟持吴盛的那一把。他在当时没有马上认出来,但最后大家四散跑开的时候,他想捡起来避免落到警察手里时才看清楚。
“大哥,这小子好像不像看起来这么单纯。”
许白木抿着嘴,香烟燃着,灰色的烟灰长长的一截,显然有一会儿没动了。
半晌,他动了动手指,烟灰掉落。“我自有分寸。”
阿强闭了嘴,站起来走了两步,又折返回来说:“大哥,我还是想说,虽然我认识他时间不长,但只要大哥信他,我阿强就信。”
天刚破晓时,下起了细雨。和夏日的不同,冬天的雨让人打心底里喜欢不起来。
阿强天还没亮的时候就出发了,此时商铎从二楼下来,穿着一件灰色睡袍,手里拿着咖啡杯。他看到许白木坐在仿壁炉装饰的扶手椅上,一旁的圆桌上摆着一个烟灰缸,里面堆满了烟蒂。
“一晚上没睡?”没等许白木回答,他接着说,“我让用人准备了早餐,一起吃点吧。”
“不用了,我没胃口。”许白木站起来准备离开这儿。
商铎站在楼梯口,手里仍端着咖啡,稍微扫视了下房间,注视着许白木的背影说:“就剩你自己了,不怕我对你做些什么?”
“还不至于防你到这种地步。”
商铎听见后却并没有展颜,反而一副不解的模样。
“白木,这次回来你变了挺多。”
许白木在那间有程风野房间的门前停住,平静道:“这次多谢你。”
这次的确多亏了商铎。要不是他派人来找他们,把中枪的程风野接到了他家里,并且请了他的私人医生来,许白木想事情或许会变得更遭。海城的医院当然不能去,可在这里,许白木一时半会也没办法找到比商铎的私人医生更好的大夫了。
商铎仍微微皱着眉,但随后边放下眉头,淡淡地说了句“不客气。”
可许白木从始至终没有问为什么商铎会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也许是周齐跑去告诉了他,他报了警。
房间里窗帘半开着,露出被雨打湿斑驳的半扇玻璃窗,房间寂静无声,许白木走近了才听到程风野轻微的呼吸声,但最后还是被雨点敲打玻璃的声音掩盖。
雨好像越下越大了。
他坐在床边。程风野依然趴着。他轻轻地拨弄着对方的刘海,将人惊醒了,但他似乎没有歉意,像是故意弄醒的。
“醒了?”
程风野撑起上半身坐起来,注意到许白木眼里的红血丝。“你的眼睛好红,晚上没睡吗?”
“有点睡不着。”说罢,许白木敛下了眼睛。
“对不起……”程风野低头勾住许白木的手,轻声问,“胳膊…胳膊还疼吗?”
“对不起什么?”许白木有些苦涩地问道。
“对不起,给哥添麻烦了。”他害怕自己成为对方的累赘。
“你有什么好对不起的。”许白木说着,把额头靠在程风野的右肩上。明明该感到愧疚的是他,是他先把程风野拉下泥潭的,他想。
程风野问:“吴盛死了对么?”
许白木答:“死了。”
昨晚上就死了,死在了阿强的枪下。
房间里弥漫着令人感到不安的沉默,一点一点地侵蚀彼此的心,窗外的雨声越来越大,程风野突然开口道:
“哥,天好像破了个窟窿。”
许白木抬起头,茫然地看着他:“什么?”
两人近在咫尺间,鼻尖几乎对着,呼吸缠绕在厚重的空气中,令许白木忍不住动了动喉结,下一秒,少年便吻了他。
程风野步步紧逼,单手圈着他的腰,舌头强硬地撬开齿关,沉重隐忍的男性喘息在床周扩散,夹杂着雨声,门外人不能分辨。
半晌,程风野放开许白木,许白木碍于对方的伤势不敢乱动,直到快窒息才有了喘息的空挡。此时他呼吸紊乱,身体弥留着心被绞紧的酸胀的感觉。
他难得一副不知所措地样子,让人看了心痒。
“别留下我一个人,好吗?”
“小野……”许白木停了停说,“你知道我从什么时候开始,知道自己喜欢男人的吗?”
程风野没有表现出不悦,可也没有多好奇。对于他来说,许白木向他主动提及自己的过去是好事,可他并不是多想知道这个。
“我从海城离开前,是商铎让我知道,其实我对男人也可以,而且我之前也不是完全单身……”
“我不在乎,”程风野一只手缠着绷带,两手都紧抓着许白木的手,他的情绪险些失控,“你给我说这些干什么?我不在乎,我说了我不在乎,我只要你留在我身边……”
最后他的声音逐渐小了,头埋进许白木的颈窝里。
“我只是想让你留下来……”
“我说这些是为了让你知道我是什么样的人,我不是什么好人,跟我在一起你永远都没办法过正常人的生活。”他想起阿强说的话,接着道,“我是想说,你要是愿意,跟我走吧,一起离开这里。”
声音好像静止了,片刻后程风野轻颤着肩膀说愿意。他抱着许白木不撒手,眼圈泛红。停了许久,他说:“其实我很在乎,嫉妒得要疯了。”
雨一直持续到中午,之后突然放晴了。许白木一晚上没合眼,却也没觉得很困。他和程风野坐在窗边的榻榻米上,看着外面晴好的天,在冬天里难得看到彩虹。
两人都没怎么说话,宁静的气氛像暖流,围绕在彼此间。许白木在想,前一晚他还在考虑如何离开,现在便改了主意,并且他也没想到这想法一旦成立就变得如此坚定。
“麻药劲儿已经过去了,伤口疼吗?”许白木突然开口问。
“嗯,有一点点。”程风野左肩上缠了绷带,只能用右肩稍微靠在后面,侧身面对许白木,便看到窗外的光将他的脸照成金色,他微微阖眼,那股温润的柔和又浮上了眉眼。
“你困了吗?”
“不困。”
程风野把右肩膀贴近他,说:“你要是困了就靠着睡一会。”
许白木闭着眼睛倚在后面说“不困”,可没一会儿,还是睡着了。程风野见他许久不说话,呼吸逐渐变得均匀且绵长,便轻轻地将他的头移到自己的肩膀上,小心翼翼地在他额头上落了个吻。
太阳落山,余晖将房间照得发红,榻榻米上的两人安静地相拥而眠,再稍晚一些,许白木被一阵敲门声惊醒在程风野的怀里。
他睁眼时,眼神有一瞬间呆滞,后知后觉地起身才发现程风野在看着他。
“谁?”敲门声仍在持续。
“大哥,是我。”是梁子的声音。
程风野正想去开门,许白木先他一步,他想,也许是他早上让梁子去查的事情有了进展。可他怎么不知道的就睡着了,是太累了还是自己的警惕心变差了呢。
程风野站在原地,动了动肩膀,一半像火烧,一半像针扎。
许白木在门外停了一会便进来了,进来时没看出有什么异样,但他却拿起一旁椅子扶手上的厚外套,想走的样子。
“你要出去吗?”
“嗯,有点事要办。”
“好,那你小心点。”
“哦……”许白木可能是没想到对方能这么爽快,也不问他去做什么。
“我留这里几个人,在我回来之前,你别乱跑。”
程风野上前,替他整理好衣领,单手捧着他的脸,在他唇上轻啄了一口说了句“知道了”,又附在他耳边轻声说了些什么。
“……?”许白木浑身不自在,耳朵感到燥热,脸上像火烧一样,“嗯……那我走了。”
走出去,冷风灌了满怀,梁子边走边问:“大哥,你脸咋这么红?”
许白木没说话,抿着唇走在前面。他睁着双眼,低头瞪着湿漉漉的道路,耳边仍回荡着少年低沉的声音。
疯了,居然叫他老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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圣诞快乐哦~
第57章 57
许白木回了一趟老巷,换了身衣服。他将西装外套脱掉,换上一身轻便的装束,腰间戴上枪套,又从起居室的衣橱里拿了把手枪放进去,最后用一件长风衣遮住。桌子上放着早就让阿强备好的相机,他拿着出去,准备直奔着南山,却在出门时碰到两个人。
“您二位怎么来了?”
来人是郑姝洁的父母,他们说明了来意。原来是几日前,一个女孩曾找过他们,说是她跟几个孩子恶作剧,故意散播了这些事情。当然,他们也多少了解了当初事情的原委,知道了许白木因此辍学,而且并没有给郑姝洁造成什么名誉上的损害。所以他们是来道歉的,后面远远跟着的一个男人也走过来,跟许白木认真地说了句“对不起”。
他们走后,许白木坐上车去了南山的寺庙。车上他一直在想,什么人去找了郑姝洁的父母,那个女孩儿是谁?他从来不觉得真有人无缘无故就良心发现了。程风野到底背着他都做了什么。许白木感到,这个泥潭里,他似乎已经把他拽得越来越深了。
“梁子,这个事情结束后,订两张回程的车票。”
“大哥,咱们要回去了吗?”梁子问。
“嗯,你带着手底下的弟兄开车走,我……”许白木停了停说,“我带着他坐火车走。”
为了程风野的安全他是曾想过该离开,但他想他又不是好人,既然已经堕入深渊,就相互依偎着继续在黑暗中前行吧。
梁子应下后没问什么,他专心开车,不由得想一会要发生的事情,心里隐隐感到不安。
那批毒品的交易似乎会在今晚进行,周齐早早地去了南山寺,商铎还没行动,不知道是不是有意避开这件事情。
他将在路上看到谢秋与一个便装警察在一起的事情告诉了许白木,他说这下周齐该哭了,没想到谢秋和他们的对立方好上了。许白木问梁子怎么知道对方是警察的,不是说穿着便衣吗?梁子说是因为他之前见过。跟着许白木之前,他一直在海城,是阿强把他提上去的,在这之前,他跟那人在局子里打过几次照面。听完后许白木沉吟不语,眼睛望着窗外,神色复杂,叫人猜不透他此时在想什么。
这件事情结束,他们应该不会再回这个地方了。许白木打开车窗,任外面的寒风灌进来。以后大概尝不到海城这阴冷咸湿的风了,他想。
晚上,程风野在商铎家的院子里站着向外看,他在想,许白木到底什么时候回来。他抬头向上看了眼,发现商铎正站在二楼的窗户上看他,两人的视线对上,却并没有印象中的火药味,而是彼此安静地沉默着。
他看不出来,商铎到底对许白木抱有什么样的感情。
女用人开门出来,说:“先生请您上去吃饭。”
程风野看向商铎所在的地方,又低头对用人说:“谢谢,我想出去走走。”
他走后,女用人摇摇头,推门进去了。
路上的寒风刺骨,左肩的伤口也在隐隐作痛,像火烧一样,仿佛心脏在那个地方律动,有规律地疼着。
大约走过几条熟悉的街道后,程风野察觉到有人一直跟着他,原本觉得是许白木的人,没去管,但后来突然从巷子中窜出一个人影,天太黑了,只能依稀看到这人衣衫褴褛,并且身上伴着一股令人作呕的气味。
“南山寺里起了火,你珍视的人在那里。”他言简意赅,说是一个男人让他来报信的。
少年慌忙离去,这人摸了摸兜里的一沓纸质钞票,好像认出来了奔跑的少年是谁。那天他饿得不行的时候,一个穿西装的男人给了他半盒烟,他用这半盒烟换了一顿饭。曾有一回,在深夜他看见了他们在一起,少年骑着自行车带着那个男人。
这时候跑出来几个人,看这里就一个人,抓着流浪汉的衣服让他看照片里的人,问:“刚才看见这个人了吗?”
流浪汉思索了片刻,说:“天太黑了,没注意。”
南山的火势愈加凶猛,寺里的人都跑出来,因为是晚上,香客很少,几乎只有寺里的和尚在救火。
程风野去找张越借了他的摩托车,一路狂飙过去。他没有摩托车证,只能走小路,小路崎岖,今天还下了雨,路滑便更需要用力控制着方向,到地方后感到左肩一片黏湿。但他顾不了这么多了,扔下摩托车直奔寺门。一个年纪大的师父在火势前拦住他,说里面没有人了。
程风野不信,他在外面找遍了,都没有看到许白木的身影。火光将众人的脸照得无比清晰,他停下,环顾这些人的脸,仿佛画面在他眼中扭曲,这些人脸也变得狰狞。他挣脱拦住他的人的双手,把自己的棉袄脱掉浸泡在一旁的水缸里,然后披在身上冲进了大火里。
燃烧最厉害的是一间禅室,那里火势最凶,浓烟席卷着灼人的高温,叫人喘不过来气。程风野捂着口鼻,在能见度极低的屋子里寻找,他不断呼喊许白木的名字,可终究得不到任何回应。直到他感到无法呼吸,意识在消散,绝望到想就这么留在这里的时候,他看到了躺在角落里的许白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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